整个船舱的人叫苦不迭,哀嚎连天。
楼三娘惊慌又愤怒地看着成青云,成青云从她的包袱中拿出自己的短剑,趁着她还没缓过来,匆忙地下船离开。
天际一轮淡月,将四野照得嶙峋峭楞,风过暗影婆娑,深冷寒栗。
成青云将短剑收入袖口之中,朝着这座小镇深入前进。
……
一行快马策马南行,沿着蜿蜒浩荡的运河,极速奔驰!
为首的南行止,身披暗色斗篷,风从耳畔疾驰而过,他身上的斗篷随风飞扬,在身后被风吹得笔直。
胡柴与秦慕铮等人紧随其后,身下的马匹是千里良驹,已经马不停蹄地奔走了一天一夜!
胡柴勒紧马缰,不言不发,神色凝重。那蒙汗药虽然厉害,可他体质强壮,不过两三个时辰就醒了过来,可浑身无力,硬生生躺了许久,才赶到王府通知南行止。
南行止听完他的陈述之后,再听到秦慕铮带回来的运河码头关于发现疑似楼三娘的人的消息,当即便知道,成青云是被楼三娘带走了!
运河以京城为起点,贯通南北。南行止等人一路向南,追了许久,都未曾发现任何线索。
秦慕铮一边追赶,一边还要照顾一同跟随来的钟灵郡主。钟灵郡主一手拉着马缰,一只手抱着她的狗,策马奔驰驰骋竟然丝毫不逊色于这几个男人。
胡柴将成青云失踪的消息告知南行止时,她正巧也在,一听闻青云失踪,她立即要带着自己的狗来,并试图说服南行止,带着狗,狗可以帮忙找到成青云。那时南行止一脸冰霜,根本没有理会她,带了人马就直接往南追赶,钟灵郡主便理所当然地跟了过来。
“世子……”秦慕铮策马上前,看向南行止。
南行止目不斜视,辽阔四野,广袤的夜色之下,他的马匹宛若一支利箭。
“世子,就算是千里良驹,也抵不住如此长久地奔走。请世子歇一歇吧!”秦慕铮开口劝解南行止。
南行止猛然拉紧马缰,身下的蹑景缓缓地停下来。他翻身下马,呆怔的站立片刻,问道:“走了多远了?”
“世子,离京城百余里了。”秦慕铮说道,“前方不远处是龙尾镇,世子停歇片刻后,可到镇上歇息。”
“是啊,世子哥哥,我的狗没跑都累了。”钟灵郡主放下她的狗,那只狗在马背上背颠簸得有些厉害,此时委顿地趴在地上,钟灵郡主摸了摸它的头,喂了它一些水和干粮。
南行止缓缓地走到运河河畔,河之畔,蓬蒿蜿蜒,犹如水中月色,浩淼连绵,江风轻送,吹起浩荡芦苇,漫天如雪飞蓬随风而起,似星河鹭起,风中枝叶翩跹,簌簌而响,似松涛,似云起。
成青云与他一同初入京城时,他总担心她并非真心留在京城。如今她真的随人离开了,焉知她是否出于真心?
莫名的惶恐和隐忧蔓延上心头,他轻轻蹙眉,片刻后又不甘接受这个可能,又转身,走出无边无垠的芦苇地,重新上马。
“船就算顺水顺风日也不停的行驶,也不可能驶出百余里,再往前走,说不定那船就在镇子里。”
他看着这条蜿蜒的运河,通往前方不远处的小镇。
秦慕铮策马而来,说道:“世子,我带人先前去查看,若是发现了船,再让人回来禀报。”
“如此也好。”南行止应了声,随秦慕铮去了。
胡柴自然与秦慕铮一同前去。他本是奉命保护成青云安全,成青云无端失踪且被人带走,他已算是失职,若是再不尽快找回成青云,恐怕难辞其咎。
钟灵郡主松了一口气,摸了摸狗头,说道:“若是此时有青云的东西人,让我的雪儿嗅一嗅就好了,青云如果就算附近,雪儿一定可以闻到她的气味。”
第159章 生死一线
钟灵郡主的狗是经受过训练的细犬,嗅觉极佳。
南行止闻言,眉心微微动了动,片刻后,从自己衣腰带之上解下一条稍微细软些的束带。
钟灵郡主稍稍愣住,疑惑地看着他,“这是什么?”
“成青云的衣带,”南行止面不改色地说道。
钟灵郡主倒是有些欣喜,连忙将衣带拿在手中,放在狗的鼻尖让它嗅嗅。“世子哥哥,你真的很神啊,我说什么你就有什么,连青云的衣带你都随身携带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南行止缓缓地握住掩于广袖之下的手,神色凝肃。
而四周的侍卫却不免稍稍诧异,暗中快速地相互递了几个眼神。
南行止身上所带的衣带,是成青云陪他在平王府罚站时,因为衣衫被夜露打湿而换下的。他当时不知为何,趁着她没注意,悄悄地将这衣带收走了。不过一条小小的束带,他小心翼翼地掩藏在自己的衣带之中,即可随身携带,又不会被人发现。
他垂眸,看着雪儿认真地嗅着成青云的衣带,心头却难得生出迷惘。
天涯此时,她在何方?
……
龙尾镇,之所以名为龙尾镇,是因其镇子的北面有山,山连绵蜿蜒,山岚曲线温柔起伏,向北百余里就是京城,承运京城真龙之气,所以称为龙尾山,此镇也得名为龙尾镇。
成青云入了镇子,先随意找了一家破旧的脚店住下。
番泻叶虽然能致人腹泻,可那船上就有懂的药理的人,而且还能随时进入镇子里找大夫医治,楼三娘说不定很快就能恢复过来找她。
故而成青云只打算在脚店休息半夜,到半夜时,就立刻北上回京城。
下船时,她将楼三娘随身所带的银两都拿走了,正好可以在镇子里换一匹马。找到脚店之后,脚店的老板倒很是热情,殷勤地招呼着她。
这镇子离京城不远,倒也富庶,成青云随意点了几道菜,店中都有。不一会儿,老板就将饭菜端了上来。
这一路下来,她饿狠了,一连吃了三四碗,喝光了所有的汤,随便让小二为她准备了干粮,这才满足地去房间休息。
这脚店有个后院,成青云的客房被安排在东边的厢房之中。院中大大小小十几间房,都住满了人。成青云粗略地看了看,大部分都是商旅,或者是读书人。
通往东厢房的游廊比较窄,拐过游廊时,没注意猝然撞到一人,成青云肩上的伤口被撞得尖锐疼痛。
“对不住,”这人垂着头,对她说道。
“无妨,”成青云担心被人看出伤口,面不改色地摇头,快速侧身为他让路。
这人稍稍点头,转身入了房间。
成青云被小二带入客房,这才发现这人住在她隔壁。
经过隔壁房间时,她微微停了停。小二拿出钥匙为她开房,见她还停在隔壁门口,热情地提醒道:“客官,您的房间到了。”
“好的,”成青云见小二进了房,也随同进入。思索片刻,问道:“隔壁住了很多人吗?会不会太吵?我喜静,若是太吵了,劳烦你为我重新安排房间。”
“隔壁吗?”小二脸上堆出热情十足又活络的笑来,“客官,您尽管放心,隔壁就住了一人,不会吵到您的。”
成青云半信半疑,略微狐疑地往隔壁看了看。
“千真万确,”小二见她不信,赶紧解释,“我亲自带着隔壁的客官入的房,不会骗您的。若是您不喜欢,我届时再为您换房好了。”
成青云不好意思再挑三拣四的,随和地笑着说道:“不妨事,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既如此,那客官请休息,小的待会儿让人给你送热水热茶来,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来告诉我就是了。”
小二走后,成青云关上门。或许是这一路遭遇波折,变得有些疑神疑鬼。她将银子和短剑贴身放好,躺在床上便快速入睡。
临到半夜,突然听见床底或者是墙边某处地方,有起伏细碎的窸窣声。声音虽小,可是在寂静的夜中尤为刺耳。她立刻握住短剑,拿起床头的一颗花生循声扔过去,那声音立刻消失了。
或许是老鼠……成青云轻叹一声,估摸着时辰,再也无法入睡了,干脆收拾东西准备北上回京。以免楼三娘身体恢复之后,随时入镇子来抓她回去。
她付了房钱,将在睡梦里的小二吵醒。小二忍着困意,送她出门,为她牵马,最后看着她策马离去淹没在夜色之中的身影,不满地嘟哝:“干嘛非要半夜走?扰人清梦!”
他一转身,突然发现身后多了一人,吓得他险些跌倒,看清这人是今日才入住的客人之后,他打起精神,恭敬地问:“客官,您……”
“房钱在桌上,我走了。”这人说道。
小二怪异,这怎么都在半夜退房?他看见了放在桌上的钱,也没多埋怨,恭敬地送这人出了房。
夜风吹拂,忽而将这人的衣襟吹起,露出那下裳之下的锋利刀剑……阴冷的寒光让小二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本朝虽然不限百姓持有铁器,可却严格控制刀剑等武器,一般的市井小民,是不会有如此杀气腾腾的刀剑的。
他还未来得及惊讶,这人的身影已经没入夜色,朝着成青云离开的地方而去。
……
成青云策马向北而行,夜路漆黑模糊,不太好走。马蹄落在小镇的青石板上,发出清灵阴沉的声响。
四处一片黑寂,夜风凛冽,黑影峭楞嶙峋。她骑在马背上,都不敢回头看,生怕突然看见黑暗的身后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跟着。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走夜路,但却是她第一次单独走夜路。
犹记得在成都时,为了追捕犯人,她和小唐几人在深夜之中搜捕,入了一片荒无人烟的树林。
小唐生性聒噪,而且胆小,一路上他紧紧地抓着成青云,不停的拜佛摆菩萨,还不时地对成青云说:“千万别往后看,万一看到了鬼呢?这夜路走多了,总会看见鬼的……”
成青云当时对他嗤之以鼻。但此时此刻,黑夜之中传来的诡异嚎叫声,总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有些恐惧,她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但真应了小唐说的话,她还真的不敢回头看。惊慌不安之下,她只好紧紧地握着短剑,稳稳地拉住马缰。
小镇不大,青石铺就的街道也似很短,很快就策马出了镇子。镇子之外,视野开阔,西边是蜿蜒壮阔的运河,运河萦绕着山峦迂回而来,隽秀又壮阔。
她没沿着运河走,楼三娘就在运河码头的船上,若是沿着河走碰到了她,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她离运河远远的,贴着山麓连绵的小路走。夜色朦胧,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山峦树林,都如蒙上淡淡雾色,路边低矮的灌木被风吹拂,低吟摇曳。
风时停时起,成青云策马,听着风声,渐渐忘了畏惧。直到风再一次停下,她才警觉到危险。
身后草木窸窣碰撞之声,尤为凌乱沉重,还夹杂着沉重脚步踩踏树枝的断裂声。
身后猛然间风声赫赫,无形的压迫和凛冽压抑而来。有刚烈的力道划破空气,凌空而来,成青云赫然见发现身前的地上突然出现五六道诡异的身影!
身影一跃而起,凌空纵然而下,骤然向她袭击而来!
她的思绪在一瞬间冻结,脑海一片空白,惊恐仓皇之下,身体先做出反应!
她握住短剑,抬手格挡从天而降的刀剑,风声鹤唳之中,刚烈沉重的力道将她击得手臂一阵剧痛!
身下的马不过是普通人家豢养的马,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它惊骇地长嘶一声,撒腿就跑。受惊之下,马在黑暗中四处乱撞,不顾周围树枝与地上的阻碍。
成青云被骤然袭击,还未坐稳,马一跃而出,跌跌撞撞的奔跑出去。她身体陡然一歪,下意识拉住马缰,却已然跌落在地。她被狂奔的马拉着在地上拖行了几丈远,剧烈地摩擦让她的手臂和后背瞬间伤痕累累。
尖锐的疼痛让她立刻放开马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惊恐地逃走。
兔起鹘落之间,身后五六个黑衣人瞬间围攻而来,刀光剑影犹如铜墙铁壁,将她重重围困在中央,无处可逃。
肩膀上的伤口已然撕裂,衣衫早已凌乱破碎,甚至有些碍手碍脚,她干脆快速褪下外衣,扔在地上,握紧短剑,硬着头皮,接招!
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这五六个黑衣人,分明就是受过训练的杀手。
他们招招致命,下手狠辣,成青云疲于应对,不顾眨眼之间,就被砍了好几刀。一刀一剑分别落在腰间和背上,她疼得几乎站不稳。还能清除地感受到,温热的血液从体内流失的绝望痛楚感。
她视线开始模糊,咬牙坚持着,突然发现,这五六个黑衣人,为首的那人,杀意森冷!
第160章 揪心断肠
成青云会辩骨识人,一个人无论如何伪装,如何掩饰。可他的骨骼和身形轮廓不会改变!
所谓画皮难画骨,成青云隔着夜色,定定地看着这人,却又看得不十分真切……
“成青云……”那人身后的人突然开口,利剑直指她的咽喉。他声音沙哑,似故意改变了声音,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禹王与你是什么关系?”
禹王?
成青云一手握着短剑,一手捂住腹部的伤口。她满手的血腥,整只手都是鲜血的湿溺温热。
“你手中的短剑,其上镂刻的兰花,是禹王最喜欢的兰花。而那兰花图纹,又是禹王亲手所绘。”男人狠戾地压着声音质问,“你若不是禹王的人,为何会在短剑之上镌刻禹王所绘的兰花图纹?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与南行止在一起?是否想勾结?亦或者,你想为禹王报仇,意图谋反?”
这声音犹如被荡漾的水痕叠荡过一般,模糊扭曲,四周的空气也似乎被压缩折叠了,越来越稀薄,越来越让人窒息。
她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带着血液的剑柄,剑柄之上,清晰精美的兰花图纹,染了殷红的血,妖冶而血腥。
那男人不再发问,为首的人却眯着双眼,轻声说道:“禹王有子女流放到苦寒之地,可之后,听闻都死在了他乡。但是……让人去查过,并未发现尸首,也不见埋葬的坟墓……”
他语气平静温和,与这血腥恐怖的夜色格格不入。未说完的话,意有所指,成青云思维迟钝,却也明白过来。
她咬牙,倔强又愤恨地怒视着他,说道:“我成青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听不懂你的意思!”
“无妨……”那人不以为意,慢慢地提起手中的剑,轻轻地转了转剑柄,指向成青云,说道:“你死了,一切忧虑与麻烦都没了……”他眯眼,“我不管你是来复仇的也好,还是来谋逆的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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