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盈盈叹道:“这二人肯来向嵩山掌门叶无缺求教,显然对他极为信任,二人却被他出卖,陷于这洞中绝境,自然悲愤莫名,这番心事若不说出来,总是心中不快。刻在这里泄忿,倒也是人之常情。”
吴天德道:“这两位前辈还说些什么,难道这洞真的无法冲出去?”
任盈盈匆匆浏览壁上文字说道:“这两人说他们陷于洞底绝境,痛悔不该盗取他人武功,为自已惹来杀身之祸。又道二人穷思竭虑,深觉《葵花宝典》整套诡异的练功法门原本便是建立在那基础上的,根本无法越过,穷一生精力于此,殊为不智。若有华山门人看到二人遗言,要他们一定要将那部邪门的宝典毁去,切勿去学上面武功。更不要妄图破解这套武功,为了剑、气主从争论不休、荒废了师门绝学。”
吴天德叹道 “他二人还怕弟子们因为剑气之争荒废了本门学问,如果知道后人们因为由他二人传下地争执而大打出手,自相残杀,险些亡了华山一派,恐怕更要追悔莫及了。”
“可是这二人既来嵩山讨教,纵然不便将详情告知弟子,大体去向还是会说的,华山派失了这两位重要人物,又怎么会不闻不问?他们既然在这里失踪,何以……武林中传说是魔……是日月神教杀上华山抢夺《葵花宝典》时,这两位前辈战死华山?”
任盈盈目光一闪,思索道:“我想起来了,我在神教时曾见过本门一位前辈长老地手札,手扎中提起过那一战,现在看了华山派这两位的遗书,两相结合,我想我已明白其中关节了。”
任盈盈道:“那位长老手札中记载,某日有人投书黑木崖。言华山派得到部天下无双的武学奇书,上面记载的武功极为了得,当时本教教主韩天下,对这封来路不明的书信本来半信半疑,便命教中十大长老潜赴华山,查探事情底细。如果信中所言是真,就顺势抢下《葵花宝典》。
不料本教十大长老乔装改扮刚刚到了华山,不知怎么便露了行踪,五岳剑派好象早已得了消息,在华山玉女峰下潜伏等候,双方见面立即大打出手,激战中这位长老更听对方指责我教弟子偷袭华山,已杀害了华山派地岳肃、蔡子峰二人。
我教十大长老当时莫名其妙,那位留下手扎的长老在书中还是疑云重重地说,他们当时是偷偷潜去华山。直到中了埋伏前,根本不曾遇见一个高手。
岳、蔡二人地名头甚是响亮?他们也知这两人武功甚高,不知五岳剑派何以强指他们杀了二人。不过他们本来就是来抢夺宝典的,因此也不争辩,一场混战中,十大长老到底夺了那书回来,但十大长老和教中弟子都受了极重的伤。
那位长老也是十大长老之一,五年后他们重返华山复仇。可是不知为何就此失踪,本教和五岳剑派都折损了无数好手,从此仇怨越结越深。
这份手札就写于他二次重返华山前,他对华山岳、蔡二人之死一直疑惑不解,说他们上山时只不过剪除了几名守卫的弟子,不可能那么轻易将岳、蔡二人杀死,从这冰壁上的刻字来看。应当是那位嵩山掌门叶无缺谋害了岳、蔡二人,他对《葵花宝典》念念不忘,但那时华山派高手众多,他不能公开去抢,又无法去华山盗书。便使了这驭虎驱狼之计,投书本教,引我教高手去攻华山,他再暗暗通知五岳剑派前去迎敌。
若是存心谋夺那部秘笈,双方混战之中他自可混水摸鱼。而且本教高手现身之时,他若突然奔上山去,说华山派岳、蔡两人与他猝逢强敌,遇袭被杀,且不说我教十大长老一向高傲,未必会去争辩,何况他们纵然否认,想来五岳剑派也不会有人相信。
这一来他既可嫁祸与人,脱了杀友夺宝之罪。又火中取粟,得到《葵花宝典》,整个计划计算周详,可谓天衣无缝。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也不知是他运气欠佳还是岳、蔡二人的冤魂在冥冥中与他作对,不知怎么搞的,那部《葵花宝典》最终还是被本教得手了。”
任盈盈这番话虽是据实揣测,但听来实是合情合理。不过吴天德却无心细听,他原本以为壁上刻着什么神奇的武学,听来听去不过是一桩陈年公案,不禁意兴索然。
他走开两步,看见那位垂眉敛眉文雅儒士膝上搁着把长剑,便一把取过来,一按剑簧,呛地一声将那剑抽了出来。
剑一出鞘,刹时一道紫毫迸射而出,吴天德双眼不由一眯,那紫毫映面,映得脸上纤毫毕规,竟然压过了冰面发出的蓝光。利剑出鞘时那呛的一声剑啸,如同龙吟,余音袅袅不绝。吴天德不禁脱口赞道:“好剑!”
任盈盈抬头见到那剑上射出的紫光,不由身子一震,惊道:“紫霞剑?!”
吴天德听到紫霞二字,怔道:“你认得这剑?很有名么?”他低头看了看剑上,剑锷上两个古篆字并不认得,剑柄上四个字倒是工工整整的楷体字,认得是天地正气四字。
任盈盈道:“当然,这剑比我教中十大神兵还要有名,相传两百多年前蜀山剑圣白眉道人炼制了一对宝剑,一曰紫霞,一曰青霜,合称紫青双剑,后来送给他结识的一位少年剑客,那少年便是后来华山剑派开山祖师了。这对宝剑便成了华山派镇派之宝,怎么你竟不认得么?”
吴天德于华山派地事所知实在有限,所以紫青双剑从未听说。听了任盈盈的话,吴天德望向那双手据膝、怒目圆睁、似乎死不瞑目地粗犷大汉,心想:“也不知他是岳肃还是蔡子峰,他膝上的莫非便是另一把青霜剑?”
他嚓的一声还剑入鞘,将剑挂在腰间,又俯身取下那虬须大汉膝上长剑,剑一拔出,一抹青渗渗的光芒便射了出来,这柄剑剑身较之紫霞剑略窄了些,剑也轻了三分,青光映着壁上的蓝光,光芒流转如同一泓秋水,剑锷上两个古旧的篆字,吴天德虽不认得,想来便是青霜二字。吴天德细细打量,看到剑柄上还刻着四个楷字,却是“日月同昭”四字。
吴天德还剑入鞘,见任盈盈目视宝剑,显然十分喜欢,心中一动,将剑向她递去,说道:“你的宝剑遗在外面,定被嵩山派取走,这柄青霜剑送给你用吧”。
任盈盈见了这柄剑,确实十分喜爱,但练武的人对于神兵利器都视逾珍宝,此剑又是华山派镇派之宝,根本未想过吴天德会开口送她,听他一说,不禁惊讶地望了他一眼,道:“送我?你可知这剑有多珍贵?轻易允喏送人,不要将来后悔”。
吴天德笑道:“此剑你来用乃是天意,我也不敢逆天行事”。
任盈盈奇道:“甚么天意?”
吴天德嘿嘿一笑道:“此剑名曰青霜,任大小姐冷若冰霜,你用了这剑,只须柳眉一竖,便是雪上加霜,对头都望风而逃,打都不用打了”
任盈盈听他调侃,果然柳眉一竖,面罩寒霜。吴天德忙摆手道:“玩笑玩笑,你看这剑上,有日月同昭四字,想必当初做这剑时世上还没有日月神教这一说,否则华山派开山祖师也不会不加避讳了。你是日月神教的圣姑大小姐,这剑你用岂不正合适?
任盈盈并不伸手接剑,只是悠悠叹道:“多谢你的好意,我们落在这洞中,结局也不过和这两位华山前辈一个模样,这剑再好还有何用?”
吴天德翻了翻白眼道:“这两位前辈坠洞不死,有功夫刻这些字,却不急着寻找出路,难怪要在这里送死了。这里虽然寒冷,以你我的内功尚可支撑一时,但这里冷得连只跳蚤都没有,没有吃的可撑不了多久”。
任盈盈黯然道:“这二位华山派前辈能以衣临风,临机之智,武功之高可想而知,可是他们都找不到出路,我们又能如何?”。
吴天德心中一紧,呆了片刻强笑道:”他二人跌下来时双腿断折、身受重伤,比不得你我,他们出不去,我不信我们也出不去,这两把剑锋利无比,这洞顶虽高不可攀,多耗些力气,也可挖出些缺口来,以我们的武功还愁爬不出去?”
吴天德想起华山古洞中以利斧开山的大力神魔范松,他能在岩壁上硬砍开一道十余丈的山道来,自已就不能在这几十丈的冰壁上挖出一些手窝脚坑来么?吴天德豪气大生,仰望令人眼晕的穹顶,四壁光滑如镜的冰面,心想:“以前还没玩过攀岩运动,今天我就来一段最高难的”。
任盈盈垂下眼帘,不敢去看他失望神色,望着洞壁低声道:“这上面说这洞遍覆玄冰,坚逾精铁,四壁如镜,无可攀附,唯有洞顶挨近地面处露出泥土岩石,乃是此洞的唯一出口,但洞顶之高,非插翅不能至,两位两位前辈说他们是无计可施,饥饿难奈时自断心脉而死”。
吴天德呆了一呆,忽然大笑道:“什么万载玄冰,冰就是冰,还有亘古不化、坚如精铁的冰么?哈哈,哈哈~~”
他口中虽在发出笑声,却听不出一点笑意。他本不信世上有这种天险境地,想想南极够冷了吧?一镐头下去也是冰屑四溅,这里虽然又干又冷,连点潮气儿也没有,却还没有那里寒冷,冰晶会这么结实么?
他心中虽在不断说服自已,可是一想到自已方才开碑碎石的一掌,震得洞中隆隆作响,那根冰柱却纹丝不动,再想起这洞中明明没有光线,那冰面竟发出蓝色的莹光,这一切都说明这里的冰雪与他所想的确有不同之处。
吴天德手中正持着青霜宝剑,当下猛地挥出,向冰壁上一砍,只听“铿”地一声,剑尖砍到冰壁上一下子滑了开去,迸出一溜火星,冰壁上只留下浅浅一道白印。
吴天德大吃一惊,不信邪地将真气注入剑刃,向冰面上狠狠一划,那冰面坚硬逾铁,一剑下去,歪歪斜斜地划出一道长长的划痕,吴天德盯着那道划痕也不禁一阵发愣。
任盈盈见他挥出宝剑时眼中也放出企盼的光芒,见了这时情景不禁失望地道:“我早听说万载玄冰比铁石更加坚硬,除了烈火焚烧,慢慢将它融化,否则根本无法可施的。我们只能在这里等死了!”
吴天德大叫道:“我不信,我不信!天无绝人之路,我一定可以想出办法的,我们一定能够出去!”吴天德喊罢一声大喝,脱手将剑掷向最近的一根冰柱,那剑尖刺中冰柱又是铿地一声,剑刃一弯又复变直,倏地弹了回来。
吴天德这一掷用力甚大,青霜剑象一条发了疯的青蛇,在冰壁上碰撞弹飞,撞击几下落到地上,弹了几弹,终于静静地躺在那儿不动了。
任盈盈轻轻地摇了摇头,眼中似有泪光闪动,却不发一言。
吴天德受不了她那种目光,猛地一声大吼,狂奔了出去,在冰柱前闪了几闪,消失了踪影,寂寂中只听见他嚓嚓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任盈盈叹息一声,只觉双腿发软,她退了两步,倚在沏骨生寒的冰壁上也未察觉,似乎不止全身,就边她的心都已麻木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任盈盈忽然感觉人影儿一动,只见吴天德神情木然,鬼魂儿一般闪了出来,默默地走到她的身边,一言不发。
二人四目相对,眸中都是一片绝望之色。吴天德已踏遍整个山洞,整个山洞果然均由奇寒无比、坚硬胜铁的冰面覆盖,四壁光滑如镜,再好的功夫也爬不上去。
吴天德虽一向自诩智计百出,这番也已束手无策,立在盈盈身边,他神思飘忽,只想着远在华山翘首企盼自已回去的静月,还有那一对刚刚出世的孩子,心中说不出的悲伤。
过了许久,任盈盈突然说道:“有件事,我一直想找个没有人的机会问问你,想不到上天这么快就给了我机会”。
她这一突然开口说话,声音却是艰涩无比,再无平时那种轻柔悦耳的感觉。想来死亡或许并不能令她可怕,但是这种等待死亡的精神压力,终究也不能令她淡然视之。
吴天德默然望了她一眼,淡淡地问道:“什么事?”
任盈盈咳了一声,犹豫片刻道:“你说蓝凤凰如果没有办法解决本命蛊,你自有办法,我想了很久,也猜不出你的办法,本来还羞于开口问你,现在我们就要死了,我不想到了阴曹地府还弄不明白”。
吴天德听了,脸上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叹息了一声道:“唉!现在提起已经没有用了”,他说着探手入怀,取出一个锦囊,递给任盈盈,轻声道:“我本想如果能从黑木崖平安回来,就娶娃娃为妻……”
他停了一下,又道:“我也知道那情蛊要取回,只有一个法子,可是这样确实令你太过不堪,我想的法子再简单不过,我要小蓝制作了一颗迷药,就在这锦囊之中,待我们成亲之日,麻烦任大小姐将它服下,只要好好地睡上一晚,再醒来时便烦恼全消了,现在……”
任盈盈张大了眼睛,想不到这无法解决的难题,答案竟然是如此简单,不错啊,只要吃下迷药沉睡一场,那情蛊感应到的一切,自已的心里便无法感受到,到时蓝娃儿将情蛊收回,自已一觉醒来就可解脱自蛊的困惑了。
她怔怔地望了吴天德许久,才喟然叹道:“我虽然不想承认,但却不得不承认在我心中,再也没有一个男子能比得上你,唉!只可惜我们相逢恨晚……”
吴天德说道:“我倒没有觉得有什么可惜,两年以前,我不会想到我会有今天的风光,不会想到我会有四位红颜知已与我相伴,静月、非烟、仪琳、蓝娃儿……,她们中任何一人,在我心里都是最美丽、最可爱的女子,一生中能够拥有一个这样的女子,那这一生也没有白过了,何况还有四个,还有……我那可爱的孩子,我好想多抱抱他们……”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已颤抖起来,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任盈盈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在临死前吐露心声,却被他打断,本来心中有些着恼,但是见他此刻神情,不由心中一软,望着他歉然道:“对不起……”
吴天德听了一怔,疑道:“什么事对不起?”
任盈盈道:“你都是为了救我,才……,不然以你的武功,本可逃得出去的”,吴天德凄然摇头道:“我也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