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这才发现,这间屋子实在是很偏,平日里想来也鲜少有人会过来,也难怪风清湮会说这里清静,恐怕你要这帮里其他的人过来,人家也会嫌太费时间。
直走了约莫一柱香的工夫,我总算是看见了聚义厅。武廉?那个傻乎乎的老虎居然是帮主而且居然会有这样的名字,想起他那眉飞色舞的一脸八卦表情,我就不由的轻轻一笑。
走到近前,刚想敲门进去,里面传出来的对话,让我迟疑了脚步。
“清湮,我今天早上接到的消息,凤歌她真的……”
武廉的声音停了停,想来是风清湮点了点头。
“看来我得知的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哦?”
“最近有人与她走的很近,甚至不惜重金买她一曲与她独处,据说凤歌与那人相谈甚欢。而那人,很有可能是小金都的副帮主。你想,无双楼是朝廷暗部这个事情,除了你我,再有就是作为朱雀的凤歌知道,若是让其他帮派知道了,无双楼垮掉倒是不至于,只是其他帮派的消息,恐怕再想知晓就是极难得事情了。暗部不暗,也就不具备什么存在的必要了,你说呢?”
“那就买最顶级的暗杀手,杀了她,尽快。若是一天之内不能解决,就把这个送到天香阁。”
“这是?”
“剧毒。一滴可以让她哑口,两滴可以让她盲目,三滴可以取她的性命。”
当听到风清湮漫不经心的说出这最后一句话,我用手捂住了嘴,完全不敢相信。
28。遭囚
“门外何人!”我刚小小的退了一步,就听屋内传来一声断喝。紧接着,武廉已经一脸惊慌地拉开了门,厚实的身躯像另一扇门一样堵在了我面前。
“是你!”紧张的表情更甚了,其中,还多了一些不知所措。也许,我尚没有正式加入无双楼这一点,让他无法抬出帮主的身份压制我,又碍着风清湮,更不好断然做出什么举动。
看着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样子,偷听被发现的我反而镇静下来。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我一把将武廉推到一边,颤抖着嘴唇,看向黑衣黑眸的风清湮。
他居然没有半点不自然!这个刚刚说出那样歹毒的话的男人,怎么居然能够如此镇定自若淡定从容!毫无羞愧地迎上我的目光,头发刻意的凌乱着,却更显得神采奕奕。只见他微微一扯嘴角,绽出一个桀骜的笑:“你起来了,睡得好吗?”
“风清湮,你简直是个疯子!不折不扣的疯子!”看着他无所谓的笑,我气不打一处来。
“要指责我,也麻烦你说明说明理由,不然,我可是感觉委屈的紧。”他转了转眼睛,语气轻松,完全对我的怒气不屑一顾。
“委屈?哈,风清湮,你还真是大言不惭!你还有什么可委屈的?对一个跟了你这么多年的女子下这样的毒手,只说你是疯子还算是客气了!”我感到一阵眩晕,当下顿悟原来气昏了头并不是夸张。
“妇人之仁”他轻蔑地一笑,转过头去,盯着桌上摆着的四法青云,伸手轻轻摩挲,“你不懂,在我看来,社稷安危永远要比儿女情长来的重要的多。你也不是一无所知的孩童,你应该很明白,有些错误,根本无法选择。而凤歌,就错在知道的太多。”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又转回了头,炯炯地看我。是的,我明白他的意思,有些错误,生而就之,注定了没法选择,就像木罗之于我,风清啸之于风清湮。
“可是……”我嚅动嘴唇,还拼命的想说些什么。
“防微杜渐”他打断我,一字一顿,句句铿锵,“离刹,防微杜渐,你明白吗?做出这样的决定,我心中又何尝好受?除掉她,就如断我左膀右臂一般痛苦。只是,各人都有各人的使命,凤歌忘了她的身份丢弃了她的使命,而我,不能忘。”
“凤歌什么身份?她的身份不是你造就的吗?她之所谓丢弃她的使命,不也是你我造成的误会吗?你说她是你的左膀右臂,你当真是把她视为左膀右臂了吗?解释几句对你而言就这么困难吗?”我不停的说着,幻想着说得越多,就能给凤歌挽回一丝生机。
“够了。凤歌离开无双楼已经是事实了,你不必再说什么,她生出念头离开的时候,就早该明了会得到什么。”风清湮大手一挥,打断了我,绝然的拒绝了我的求情。
“好!那你也杀了我吧,什么防微杜渐,说辞倒是冠冕堂皇,说直白点,是宁杀一万,不放一人!如果这大唐朝的江山就是这么得来的,那这江山也是无情无义的江山,不值得留恋的江山!既然我听到了你们这些我不该知道的机密,那么在我生出念头偷听的时候,也早该明白自己会被如何处置。你也杀了我,也用这个杀了我!”我向着桌几上的一个小瓷瓶扑去,却被风清湮眼明手快的一把抢了过去。
“武廉,把她关回去,严加看守,没我的命令,不准她离开房间半步。”风清湮低声说道,脸色阴沉的可怕。
“离刹姑娘,对不住了。”武廉走到我近旁,满脸严肃的冲我抱了个拳。
“风清湮,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会恨你的,你会后悔……”话没说完,只觉一记重击从后颈传来,阴沉着脸的风清湮在我眼前定格,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醒了过来,却不愿睁开眼睛。
我被打昏后睡了多久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还是一天或者更多?凤歌,大抵已经香消玉殒了吧。
我不知道,我也不敢去想。
风清湮啊风清湮,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为什么总在我以为已经很接近内心真实的你的时候,给我或是意外,或是打击。原本,我以为你只是一个不受重视郁郁寡欢的富家少爷,压抑的环境造就了你压抑的性格,而在将军府,我却发现,你也许并不是一个难以接触的人。面冷心善,这是你的家仆对你的评价。正是他们的评价,让我不得不对你改观,一个人,特别是一个还颇有点身份地位的人,能得到他的家仆一致的认可,我有什么理由再去质疑?直到你低低的一句,“我是清啸的影子”,那满满的落寞让我差点就落下泪来。原来是我错了,一直就错了。你不过也是个孩子,看似比任何人都坚强,但实际上却比任何人都孤独而彷徨,渴望着关怀渴望着温暖渴望着绝对的被认可。然而,转眼之间,这个凄惶的孩子,还来不及让我怜悯让我唏嘘,又残酷现实得让人不敢相信。
或许是我幼稚可笑吧。自己心无半点大志向,还偏强求着所见所遇都随心而往。只是,可惜,时过境迁,这已经不是那个费心尽力为我营造一个只属于我的世界的昱天了。所以我幼稚啊,所以我可笑啊,如今我偏执的对象,是现实得多也复杂得多的风清湮,他没有必要依着我讨好我,毕竟,这江湖,不是我一个人的江湖,孰轻孰重,也不是我说句话就能算数的。
窗外黑了又明,明了又黑,扳起手指算算,我已经被整整关了三昼两夜。风清湮果然是说一不二,这些天除了派人按时给我送来饭菜,我几乎见不到其他活人。
也兴过隐身逃跑的念头,可是,明明看上去四下无人,只要我将门窗推开半寸,就会飞来一枚飞镖以示警告。几次三番之后,也便就彻底的放弃了。
于是我一个人,在屋里安静的吃饭,安静的看书,再安静的睡去。若不是送饭的来人一言不发匆匆离去的样子提醒我被禁足的事实,我几乎要以为这还是在地府那间属于我的小屋子里。
地府,呵,那是一个我多么喜欢的地方。有老实木讷的天涯,还有众多的师兄师姐密切的关注着我,只是那时的我,对这样的关心并不领情,多半是独来独往,正如他们形容的,如一粒砂,无声无息。
就在我沉浸在回忆中不可自拔的时候,门迟迟疑疑的开了。不用看我都知道,是来收拾餐具了。我垂下眼,默默走到床边坐下,把头偏向一边,不想让她看见我已经微微湿润的眼睛。
我听着她把碗筷都收到食盒里,然后快步退了出去。不禁在心底嘲讽的一笑,我又不是洪水猛兽,至于每次都这么手忙脚乱么?
接着,没有传来掩门的声音,却飘来一声闷笑:“这些天,过的可自在?”
是风清湮。除了他还有谁?明明是他下了令将我关起来,现在又这么若无其事的调侃。是该说他喜怒无常,还是该说他莫名其妙?
我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又转回了头,闭了眼,打定主意不去理他。
“还在生气?”
……
“我们和解,如何?”
……
“如果我说,我没有杀凤歌呢?”
我猛地睁开眼,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正看见了他抱胸半靠着桌子,眯了眼看我。
“……真的?”迟疑的开口,因为根本从他脸上看不出真假。
“不信我?”他挑了挑眉,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
“我……不知道……”坦白的说出心中的想法,信?不信?心里没底,说不准。
“那我带你去看,如何?”
还不等我说半个字,他已经一把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施展开轻功,拖拽着我出了门。“风清湮,你这是带我去哪儿?”我快速调整着脚步好跟上他,一边还轻轻的转动着手腕,希望他能够放开。
“去了,你就知道了。”
“放开我行不行,我自己走。”见他没有放开我的意思,我涨红了脸,开口说道。好在是在夜幕中,看不太清楚。
他回眸看我,正将我趔趔趄趄跟着他的又歪着身子拼命挣扎的样子尽收眼底。只见他嘴角一翘,刚要忍不住笑出来,又见我面上已经有了几分恼色,连忙抿嘴轻咳一声,手也跟着松开:“那你注意跟上,别跟丢了。”
许是明白我和他之间的差距,风清湮明显的放慢了脚步,让我能够轻松的跟上。于是,风清湮和我,一前一后,轻盈的在长安城中穿行,甚至可以算得上悠闲自得。
当风清湮终于停下脚步的时候,我们已经并肩站在皇宫正门承天门下了,威武的御林军在宫门两旁整齐排开,目不斜视。向前看去,宽畅阔达的天街一眼望不到头,雄伟威仪的太极宫矗立在石阶淹没的地方,在夜色中显得更加高大端庄。
跟着风清湮,通畅无阻的就进了宫门。越往里走,才越是让我见识到这皇宫的壮丽,星罗密布的宫殿群无不是坐北朝南的子午向,排列正气,规划明朗,簇拥着主殿太极殿。
“你带我进宫干什么?”脚虽随着他移动着,心里还是满满的疑问。
“过来这边,”他不答我的话,只冲我挥挥手。这才发现,他似乎并没有打算进殿,而是迅速向一边闪去。
“你这是干嘛?你到底带我来干什么?”我站着没动,打定主意若是他不解释清楚,我就不过去。本来嘛,既然已经堂而皇之的进了宫,又干吗这么偷偷摸摸的?
“过来”他晃动身形到我身边,一把将我拽了过去,躲在一石柱后面,刚站好,就有一队巡视的护卫走了过去,只距离石柱大约十步远。
“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有些不高兴,石柱能有多大?现在藏下了两人,让我和风清湮几乎毫无缝隙的紧贴在一起,他可以若无其事,我不行!
“嘘!小点声”他压低了声音,伸出食指,示意我噤声。这一动不打紧,他的鼻子几乎要抵上我的,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根根分明,我甚至可以从他眼中看到一脸狐疑的自己。他动也不动的盯着我,呼吸声清晰可闻,凌散的头发有一搭没一搭的触着我的脸,痒痒的。
这样暧昧的气氛,让我的心突突地跳个不停,只好尴尬的别过头去,透过镂空的窗户,往里看。
大殿正上方,坐着一个着明黄袍子的中年男子,天庭饱满,地阔方圆,一把美髯飘逸温润,自不用说,这便是这大唐朝的君王李世民。此刻,正放松惬意的靠在龙椅上,微闭了眼,专心的听琴。
而坐在殿中央那个婉约的抚琴美人,不是凤歌还能是谁?我不通音律,听不太懂琴音,然而凤歌的琴声却总能让我有那么一霎那的失神,仿佛那一霎那,她拨动的,是我的心弦。
当凤歌的手指收起最后一个音节的时候,李世民睁开了眼,盈盈的笑着,鼓起了掌:“好,好!难怪清湮总向朕夸赞,称你是京师第一琴师。今日亲耳得闻,果然不同凡响。琴抚得别有妙处,还是如此一个出尘之姿的美人,实在难得,来人啊,看赏!”
凤歌抱起琴,微微一鞠躬:“谢皇上,皇上谬赞,令民女惶恐不已。今日其实除了献琴,还另有一事,望皇上成全。”
“哦?还有何事?说与朕听听。”
“我大唐朝,疆广地阔,民风朴素,在皇上您的英明治理下,长安城更是繁华鼎盛,百姓安居乐业。美中不足的是,边境之地常有突厥来犯,那里的百姓饱受其扰,朝廷虽常年派大力兵力驻扎,然依民女愚见,治理边境与大禹治水的道理一样,堵,不如疏。所以,民女愿前往塞外,以和亲之举助我大唐王朝与外族缔结友好。”
字字珠玑,掷地有声,一时之间,殿内只听得她一人朗朗而谈,安静得甚至能听见回音。
“凤歌,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吗?和亲,意味着,也许你今生再无机会回到关内。”皇上端正了坐姿,语重心长地看着她。
“民女明白,民女方才所言,是长久以来深思熟虑的考虑,请皇上成全。”凤歌淡淡一笑,整个人毕恭毕敬的向前伏下身去。
“好!难得你一个弱质女子还有如此的见地,如此的胸怀大义!朕……”
我还想再听,风清湮忽的一句“有人来了”,接着,伸手揽住我的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施展起轻功,三下两下,就将我带离了皇宫。
回行的路上,我不用声色的推开了风清湮的手,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