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放心了。”刘芳芳点点头。
何小雨一听,想说什么,但是想到方子君和张雷毕竟没确定关系,就没说出口。再看刘芳芳,满脸红光,随着张雷天马行空的讲述很有点魂游天外的劲头,心里觉得不好。
“这个家伙,太能煽呼了!”何小雨心里就有几分恨。
张雷却浑然不觉,正在台上比划,这时看见礼堂后面进来一个人。方子君悄悄进来,在后面找了个空座位坐好。张雷立刻就觉得不自然了,挥舞起来的右手停了一下,接着就说:“晓飞,还是你说吧。”
刘晓飞没想那么多,就继续说下去。不过他说的就不能和张雷比了,没那么多的弯子,直接把过程叙述完了了事。
张雷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方子君脸上。
方子君起初没觉得有什么,她今天是来找何小雨的,听说她们都来礼堂听报告就也来了。等她发现台上坐的是张雷和刘晓飞,张雷的眼睛已经如同探照灯一样射过来了。
方子君是见过世面的,还怕这个?迎着上去,张雷的眼睛带着几分得意,也带着几分炫耀。方子君一眼就看见他胸前的二等功勋章,倒是真的愣了一下。在和平年代,军人要拿二等功,不残废也得是受重伤,这两个军校的浑小子居然全身安康堂而皇之佩戴二等功勋章还敢作报告?再一看横幅明白了:防谍保密教育报告会。
扯到国家安全就不好说了,国家安全无小事。原来二炮工程兵部队的一个炊事班长,就是因为在导弹工地附近发现特务来照相,举着饭勺子给他抓了,临退伍得了个一等功。害的那些兵后来没事就拎着棍子满山找特务,就是有特务也早给吓跑了。——方子君是老兵,这点常识是有的。
但是方子君迎着张雷的视线看,就看出问题了。
……高低错落蒙着迷彩布的钢盔,摇曳的无线电天线,血一样鲜红的夕阳。
一张张涂抹厚厚伪装油彩的如同原始部落战神一样的年轻的脸。
无声升起的国旗,和那嘶哑如同雷鸣一样的宣誓。
那双充满傲气的眼睛,在钢盔的阴影当中闪烁着冰一样的寒光。
佩戴一等功勋章的排级干部张云站在队伍里面,举着自己的右手庄严宣誓:
“……宁死不当俘虏,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
于是站在他们侧面拿着酒碗的女兵们就都在这壮士们雷鸣般的宣誓当中肝肠寸断,泪流满面。
宣誓结束,喝壮行酒。
女兵们按照次序走上前去,排在勇士面前。方子君的次序是她们都安排好的,于是就在张云的面前。
张云敬礼,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啪!啪!啪!……
十几个酒碗在地上都摔碎了。
张云高举起酒碗,看着方子君的眼睛,啪地在地上摔碎。
酒碗的屑子飞起来,甚至溅到了方子君脸上,但是她没有闪躲。
两个人无声地注视着,都是火辣辣的眼神。
胸前的军功章都被摘下来,交给逐一来收的参谋,装入各自的遗书信封。里面还有自己的几根头发、指甲屑或者是别的什么纪念品,还有就是这些冷冰冰的军功章。
张云却没有将军功章交给参谋,他摘下来,别在方子君高耸的胸前。
方子君忍住的眼泪又下来了。
“向右——转!”
队长粗犷的声音吼起来。
刷——勇士们向右转。
左臂上的飞鹰臂章一下子整齐地出现在女兵们面前。
“出发!”
勇士们齐步走,远处的炮兵阵地开始密集射击,渐渐黑下来的天幕上弹道清晰可见。战争之神让黑夜变成了白昼。
方子君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一下子冲上去,从队列当中揪住了张云。张云转过身,方子君扑在他的身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方子君的眼神火辣辣地看着他,张云一把抱住方子君柔弱的身子,干得裂缝的嘴唇覆盖在了方子君的红唇上。两个人抱得紧紧的,也吻得紧紧的,恨不得将生命胶合在一起。方子君感觉不到嘴唇上到底是什么味道,伪装油膏、泪水、高度茅台酒、烟味……都掺杂在一起。
血腥味,渐渐在方子君嘴唇里面弥漫开来。
张云没有喊疼,甚至没有任何表示。
缓缓地,方子君被张云放下来。
张云的嘴唇被方子君咬破了,在渗透着血丝。
“等着我。”
张云嘶哑的嗓音就是这么三个字,转身和自己的分队在一起。
分队上了三辆大屁股吉普车,在红土路上开始颠簸。远处炮兵还在密集射击,火箭炮也参与了,如同蛇啸一般吐着死亡的信子。大地在震颤,因为战争的男性力量。
“我会等着你!”
方子君用尽全身的力气高喊。
勇士们的身影消失在看不见的黑暗之中。
方子君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女兵们围上来试图安慰她,却都是泪流满面。
……
张雷惊讶地发现礼堂后面的方子君泣不成声。
此时报告会已经结束,女孩们上来让他们签名。
他的眼睛追随方子君跑出礼堂。
刘芳芳挤过来,脸上兴奋地全是红晕:“你太棒了!”
张雷还没回过神来。
“给我留下地址吧,我要给你写信!”
女孩的眼睛火辣辣。
张雷犹豫了一下,看见人群外面的何小雨在用异样的眼神注视他:“你去问何小雨吧,她知道我们的地址。”
他挤出人群,快步跑出去。
然而,礼堂外面早已没有方子君的身影。
特种侦察大队的运动会别开生面,除了传统的田径项目,还有散手和飞刀等非传统体育项目。耿辉是不敢让演习回来的部队闲着的,这种鸟部队的特色就是精力过剩,一闲着就要出事。于是赶紧组织了首届运动会,前面各个单位准备、选拔就要耗费很多精力,部队最看重荣誉感,所以都很认真;后面的比赛是一个精力宣泄的过程,也是展现特种部队风貌的一个机会。
熟悉部队政工工作的耿辉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一个宣传最佳机会,于是军区《战歌报》和军报驻军区记者站都被请到了现场。各级领导也是少不了的,还有兄弟部队的主官们。老爷子就带着军区的各个部长们出席了,都很热闹。
威风锣鼓队的开场,声势震天。
200人的威风锣鼓方队,头扎红带,身穿迷彩服,大鼓大锣一声怒吼迅速在观礼台前排开。咣咣咣那么一敲那么一喊,从战争年代走来的将军们都是乐开怀。
散手比赛分成干部比赛和士兵比赛,不然不公平。陈勇这厮是当仁不让的干部队冠军,出身少林俗家弟子,功夫还真的不是吹的。斗志也是昂扬,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老爷子看得眼花缭乱,连声叫好。
“你们,谁去和他比划比划?”他侧眼看自己的警卫参谋们。
乖乖!警卫参谋们面面相觑,都是练家子,陈勇的功夫一眼就看出来不是半路出家的野路子。他们都是参军以后接触的格斗,而且这些年在机关混动手的机会少,这下可麻烦了。
但是当兵的不能丢人。
一个参谋就脱常服:“我去。”
陈勇看见他戴手套上来,摆个姿势就摇头:“一起来吧。”
底下的参谋们就挂不住脸了。
一合计,就都上去了——是你说一起来的!
何志军就冷眼看着,高喊一声:“陈勇!你长本事了?!”
陈勇一愣,比武就是比武,他哪儿想得了那么多?
老爷子挥挥手,示意何志军坐下:“你好好打,我看着呢。”
陈勇觉得没问题了,中将说让我好好打的!
他就精神起来了,站在台子中央,四个参谋一人站了一个角。
裁判一喊开始,四个参谋就一起扑了上来。陈勇就地飞身,一个燕子摆尾,准确地踢在两个参谋脸上,落地的时候飞龙绞珠起身先是一拳打在正面参谋的脸上,随即搭着他的肩膀起身一个正后蹬后面那个参谋也就飞出去了。
四个参谋起身,又扑了上来。
陈勇越打越精神,连环出腿左右开弓,如同在打示范一对四的一招制敌。
第三次把四个参谋都打倒的时候,老爷子喊停。
陈勇在台子中央站着,稳稳收势。
“陈勇!看我不修理你?!”何志军就站起来。
陈勇脸上都是委屈,但是他确实怕何志军。
“好了好了。”老爷子满脸微笑,“好身手!参军以前是武术队的?”
“报告首长!不是!”
“你这个功夫哪儿学的?”
“我参军以前是少林寺的。”
“和尚?”老爷子一愣。
“不是,俗家弟子!”
老爷子点点头:“特种侦察大队藏龙卧虎啊!怎么着,何大队长,这个人给我吧?”
何志军一脸不愿意,但是还是满脸笑容:“副司令,我就这么200多人,您手下几十万部队,有的是高人。”
老爷子想想,笑:“这个何志军,有宝贝自己藏着啊!”
将军们就哄笑。
“这样吧,人还是你的。”老爷子说,“不过作训部拿个计划出来,让这个干部给军区的格斗教官和侦察连长作轮训。”
“是。”作训部长就起立。
“要你个人都舍不得。”老爷子起身笑,“你何志军没少从我这儿要枪要钱啊!”
将军们再次哄笑。
“走,随便看看。”老爷子说。
“怎么?”何志军一阵紧张。
“你这些都是摆出来给我们看的。”老爷子说,“我要看的,是你不摆出来的。”
“首长都要去哪些地方视察?”耿辉小心地问。
“告诉你们,我还视察什么?”老爷子笑,“先上车,我上车再想。”
就都下去,上车,运动会还在继续。
副司令带队,视察了食堂、油库、弹药库、车库等,管理确实是有条不紊。他满意地点点头,何志军和耿辉以为都没事了,没想到老爷子又上车了。这次车出了大院,何志军和耿辉还在纳闷,坐在前面的老爷子对司机说:
“去农场。”
俩主官是被老爷子拉车上的,一是方便介绍情况,二是防止他们去通知要视察的单位。
车到农场,执勤哨兵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急忙打电话给主任,话都说不利索了。主任匆匆带警卫班在楼前站队迎接,老爷子下车也不上去,直接就去看菜地,看鱼塘。
一行将军校官看了菜地,看了鱼塘,老爷子还比较满意,跟个老农一样熟悉这些。
何志军刚刚松口气,老爷子又说:“去猪圈。”
“报告首长!那儿,那儿比较臭。”农场主任赶紧说。
“战士待的了么?”老爷子问。
主任不敢说话了。
“带路。”老爷子一句话,主任急忙带路。
远远走近猪圈,主任在前面介绍着情况,突然脚底下腾地一下子,半条腿陷入地下。他哎哟一声,土飞起半米多高。
“陷阱!”一个警卫参谋高喊,“保护首长!”
首长的警卫参谋和警卫员们哗啦啦拔出手枪成一个圆圈将首长们围在里面。
何志军和耿辉就都头顶冒汗。
半天没动静。
“过去看看。”老爷子吩咐。
两个参谋就小心上前,脚下探着,小心有陷阱。
砰!砰!两声。
他们绊着了两根尼龙线,隐藏在草丛里面的土地雷就翻开了。
何志军明白过来了:“这是模拟的步兵定向雷!别往前走了,有人把这里变成训练场了。”
老爷子诧异地看着前面:“难道你们大队农场也有军事训练任务?”
何志军也不是很清楚。
“再探!”老爷子下令。
更多的警卫们走上去,探出来的有夹子、有陷阱,也有名目繁多的定向雷什么的。有个警卫不慎踩在了一个绳套子上,被吊在树上了。
老爷子认真地看着。
“猜到是谁了么?”耿辉压低声音问何志军。
“你说呢?!”何志军气得咬牙切齿。
正说着,老薛从猪圈里面跑出来:“哈哈!你自己安的自己踩着了吧?这次不喊我爷爷我不放你下来……哎哟我的妈呀!”
老薛吓得差点坐地上,眼前一片首长!
“这是你设的机关么?”老爷子问。
老薛急忙敬礼:“报告首长!不是!”
老爷子还要说什么,远远一阵喊番号的声音。
“一——二——三——四……”
是个年轻战士的声音,番号欢快带有朝气。
都看声音来的方向。
林锐满头大汗,穿着已经洗的发白的迷彩服,浑身绑着沙袋,背着背包扛着木头枪跑了回来。
“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
林锐正唱呢,一家伙看见跟前恨不得有一道人墙,立即把歌儿吞肚子去了。一个急刹车就戳在首长们跟前,呼哧带喘敬礼:
“首长好——”
何志军怒骂:“林锐,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老爷子伸手制止他,走过去打量林锐。
林锐站得很直,不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厄运。完了,这下兵也当不成了!
老爷子看看林锐的装束,看看他的满头大汗,伸手给林锐擦汗。林锐忍不住眼泪就出来了,乖乖!将军给列兵擦汗!所有的委屈一下子出来了,但是他咬牙不哭。
老爷子从林锐手里拿过木头枪,颤抖着声音:“你就用这个训练?”
“是,首长。”林锐咬住自己的嘴唇不哭出声。
“我给你们的枪呢?!”
老爷子怒火中烧,转头对何志军怒吼。
何志军敬礼:“报告首长!他是犯了错误,临时从战斗连队到猪圈反省的。”
“什么错误?”
耿辉想想,还是说了:“逃兵。”
老爷子看林锐:“是真的吗?”
“是,首长。”林锐哭着说,“不怪大队长和政委,都是我自己不好。我当逃兵,自己跑回家了。”
“认识到错误了吗?”老爷子声音很柔和。
“是,首长!”林锐说,“我想当兵,我不该当逃兵。”
“认识到了就好。”老爷子说,“进去看看。”
林锐急忙跑在前面,指引大家通过陷阱区。
走进猪圈的院子,老爷子看见了林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