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分坚难地吐出最后一个字后,忠诚的巨人车夫的头颈软软地垂下,冬妮娅的泪水狂涌而出,双手仍然紧抓着雷伊尔不让他的身体倒地,头顶在其胸口放声号哭。炎魔却感觉不到她的悲痛,也无意为我们留出追悼同伴的时间,它举起右手,准备给予我们这些幸存者最后一击。惟一清楚看见它这个动作的我,脑中嗡的一响,全身被恐惧的潮水所淹没,僵硬的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挥下手臂,看着黑色的焦炎在我的视界中越变越大,脑中走马灯般掠过的画面全是和众人在一起的生活点滴。突然间,冬妮娅的号泣、奇勒的怒吼、亚古的叹息和怀中沙蒂娅的体温再一次被我的感知所接纳,把我的恐惧一扫而空。
“动啊!动啊!动啊!动啊!现在你还不动的话!大家都会死!你不想看到那样的情况吧!所以,快动啊!我一定要、一定要保护大家!”
焦灼的催促声在我的脑海里反覆回荡,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一股奇异的力量从我的脑部迸发出来。霎时间,一面八角形的金色护盾横亘在焦炎弹的前进路线上。乌沉的火焰伴着巨大的爆响四散激射,在岩壁上灼出数百个深不见底的孔洞,却无法越金盾半步。我情不自禁地张大了嘴巴。
“A·T·FIELD!?”
这是我做出来的东西吗?为什么我还可以造出这种等级的护盾?这是需要动用公爵级妖力才可以进行的空间相对位移防御技术啊!而且,为什么护盾会以A·T·FIELD的形态出现呢?
提到A·T·FIELD,我就情不自禁地回忆起《EVANGELION》中第十七使徒渚薰对它的解释——“任何人也无法侵犯的神圣领域”、“心之光”、“在谁心里都存在的心之壁”。再联想混沌之主传授我乙太诀之前说过的那句“你的力量便是你的意志,你的意志便是你的力量。”刹那间我感觉有一道闪电划破了脑海中的混沌,原来模糊的联想霎时构了一个无法言传的意会概念。
如果勉强要用言语来解释刚才的一切,只能说是乙太诀将我内心想要保护大家的意志在现实中具像化了,至于为什么它会以A·T·FIELD的形态出现,那是因为我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保护大家这一个念头上,所以乙太诀就自作主张地选择了我最熟悉的方式进行投影。
“这就是了,这就是乙太诀的真正奥义了。”
我抬起右手,轻轻地挥动了一下,A·T·FIELD就向着炎魔旋斩过去,切裂它的右臂,乌黑的火星迸射了出来。我又翻了一下手腕,A·T·FIELD打横劈入炎魔的身体,但这一次却未能如我所愿的将那具巨体一挥两段。生死关头炎魔也激发出了强横的力量,生生震碎了嵌入体内的A·T·FIELD之刃。
“司掌火焰与破坏的恶魔啊,你也会对死亡感觉恐惧吗?你也会生出求生的意志吗?那么就来比拼一下,看看你的破坏与求生之心强横,还是我的护友与复仇之念更加猛锐吧!”
在我的怒咤声中,击倒炎魔的杀伐之念勃然迸发,犹如隆基诺斯之枪刺破A·T·FIELD那样轻易贯穿炎魔布下的爆炎壁障与胸膛,将它牢牢钉在了岩洞天顶之上,任它如何挣扎,把附近的岩石震得大片开裂、大块脱落,都无法摆脱我意念的囚锁。
我冷眼看着炎魔的无用挣扎,将胸中的愤怒一口气释放出来,犹如千百发重磅炮弹对着它狂轰乱炸了足足十分钟,打得它全身鳞甲支离破碎,乌血迸射,最后正当我要释放在胸中鼓荡已久的杀机时,却见它突然停止了格挡与挣扎,摊开手脚张口发出连串怪声,竟是向我表示臣服之意。我呆了一下。正待驳回它的降表,脑中突然微觉刺痛,乙太诀的运转跟着微一滞顿,心中一惊,当即改口同意,命令它说出自己的真名并放开心神接受法契。
炎魔依言说出了自己的真名“艾哈撒”,并放松了心神,我的意念化作尖针直刺入它的灵魂,在准备植入让它服从我的指令之时我突然想到,万一今后我不幸身亡或返回了地球,不是没有人可以约束这头恶魔了?可是匆忙之间又想不到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难题,于是我便将机器人三原则稍做变化植入其魂座:第一:没有我的命令它不可伤害智慧生命体,或眼看着智慧生命体将遇害而袖手不管。
第二:它必需优先服从我给它的命令,我不在场时要服从和我同一阵营的其他智慧生命体的命令,当除我之外的其他智慧生命体的命令与第一条抵触时,不予服从。
第三:它必须在不违反第一、第二项原则的情况下保护自己。
完成这项工作之后,我心情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脑部的刺痛瞬间猛然发作,那种感觉仿佛是被一枚达姆弹射进了脑壳,破碎的弹片在头骨内相互碰撞,引发剧痛之余更把我的大脑搅成了一团糨糊。感觉身体正在倾斜的我伸手在空中划动,想要抓住某样东西支持身体,突然感觉到手中多出一根手杖似物体,连忙抓紧了它,用力撑住身体不让自己倒下。等到这阵头痛过去,我再睁眼打量这根手杖,却发现原来它是炎魔变化而成的梭枪,丈八长的枪身仿佛两条长蛇交缠,中段粗细如一,堪合一握,待及近两端时陡然变细,形成锥钻状枪尖,形状似极了《EVANGELION》中未开锋的隆基诺斯之枪,区别只在颜色和材质,我手上这只COSPLAY版并不像动画中那样通体血红,而是由里到外都透着乌润的石质光芒,仿佛是用黑曜石雕琢出来的艺术品。
此物美则美矣,我却无心多加观赏,视线已经转向那一群同伴。只见他们一个个像中了邪似的张大嘴巴看着我。这也难怪,我刚才的表现太过神勇,已经超出之前对他们展现的能力,甚至超出了人类可以达到的境界。等冬妮娅等人从震撼中清醒,一定会起疑心,沙蒂娅又还昏迷不醒,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她们解释,干脆什么话都没说,径直飞去救治艾尔德和特蕾莎二人。想不到身体刚刚腾起,大脑又是一阵抽搐,跟着一阵昏眩,我一个倒栽葱从空中摔了下来,就此人事不省。
※※※
黑沉沉的空间中只有我一个人伫立着。这里是什么地方?地下室特有的阴冷空气直冲鼻子,垫在我脚下的是一个刻着繁复魔法阵的正方形白垩石台,沾满了湿嗒嗒的冷水,一个应该是盛水用的银碟倒扣在我脚前。
这里曾经举行过魔法召唤仪式。我在心中断言,可是看看散碎一地的法器,仪式应该是失败了。举行仪式的人不在,是被失败的召唤物杀死了吗?不过又没有看到尸体和血迹。最重要的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被召唤的对象是我吗?
我抬起双手,干干净净的没有沾染上一丝血腥和污秽。我迷惑地走下祭台,沿着螺旋阶梯走上地面,发现自己来到一座装饰贫乏的城堡中,表面已经被风化成蜂窝状的沉重石块无言地述说着这座古堡悠久的历史。里里外外看不到一个人影,却有一缕细如萧管的呻吟声在空旷的主堡大厅里飘荡,那是女性在欢好时压抑的喘息。
我更加地纳闷和惊奇起来,身不由己的循着那靡靡之声向主堡上层行去,越往上去,那断续的娇喘声越发清晰,也越发的耳熟。可是我却愣是记不起那是那是谁的声音。我从那短暂、急促,极不自然的喘息节奏中判断那女子是在有意识地克制自己,似是不欲让欢好对象明了她感受到的快感,这一点与特蕾莎倒是颇为相似,可是它绝对不会是特蕾莎的声音,因为这个声音比起那位折翼天使显得更加年轻。
哪会是谁呢?虽然听不到挣扎的响动,可是听声辨味,我实在很怀疑这个声音的主人是心甘情愿的和另一方发生关系。想到这里,我就想加快脚步,可是一双腿突然像灌满了陈醋一样又重又酸,心脏也在胸膛中激烈地鼓荡,仿佛、仿佛我潜意识下明白上面有一样极其可怕的事正在等待自己,步伐不快反慢。
会是什么可怕的事在等着我?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才蹭上了顶楼,认准了声音传出的房间,我用双手拽动沉重的双腿,慢慢迤逦到门口。当我的手第一次放在门把时,仿佛有一股电流直刺进体内,险些让我的心脏为之停顿,我丢开门把,踉跄倒退,直到后背抵住墙壁方才停下。
这是警告吗?门后面会是怎样一幅惊心动魄的限制级画面?不过是一场盘肠大战罢了,一个女人有什么好怕的?或者,值得害怕的是她的欢好对象?就算那是一头怪兽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啊!
我鼓起勇气再一次伸出手去,这一次我亲眼看见了自己内心的恐惧有多么厉害,一根根苍白的手指仿佛饱受北风摧残的枯枝那般哆嗦个不停,越接近门把前进速度就越发缓慢,最后几乎要停顿下来,还是靠着另一只手的强迫,我才把它重新按在了门把上,再一压,卡簧咔吧一下滑出了锁槽,门板吱呀呀的冷笑着给我让出了道路,让我得以清楚地看见房内的情景。
空荡荡的房间正中摆着一张与灰暗斑驳的背景极不协调的豪华大床,两具雪白的肉体在粉红色的锦锻上有节奏的韵动,垂下床缘的少女的青色发丝闪烁着丝般的光亮,伴随着娇躯的波动在空气中如柳絮般飘荡。
“啊……”少女突然弓起细腰,绷紧四肢叫了起来,然后仿佛感到极度羞耻似的把脸向我这边转来,让我看见了她饱满的樱唇和深陷在那一团饱满中的贝齿,小巧的琼鼻上全晶亮细密的汗珠,再往上去则是一双有火焰在跳动的迷人碧眸。
是她,那个一直在我梦中闪回的神秘少女!这一刻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我已经可以肯定现在自己仍然在做梦,可是这还是第一次,她这样清晰、毫无掩饰的出现在我的梦中,她是谁?现在打我心底翻起的这股令人血液冰结的寒意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勉力张开口,想要和那少女说一说话,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地瞄到压在她身上的男子的侧脸。然后,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鲜红隐有透明质感的双螺纹独角,银亮如弦的半长发,紫水晶似的眼瞳……和那少女云雨交缠的男人,竟然就是过去的我——紫荆妖帝!
让我无法理解的,在身体各处流窜的恶寒在一瞬间变成了无比炙热的熔岩,胀满了我的身体和视野,把我的疑惑、震惊、恐惧连同眼前的梦境一起烧成了灰烬。就在意识消失的前一刻,我却冒出了一个与这场梦毫无关联的念头——在现实中昏迷的话会进入梦境,那么在梦中昏迷又会到达什么地方呢?我衷心的希望,那里不会是一个比现实和梦境更加令人不快和难堪的世界。
第二回 妖帝焰怒
然而我失望了,被迫从梦境中抽身而退的我还没有再度睁开眼睛,就听见冬妮娅熟悉的嗓门,还有由无数窃窃私语形成的恶意声浪。我勉力张开空识知觉,只见冬妮娅、奇勒手持刀斧,正与自由军的一干人等对峙。把这幕那景与她气愤愤的说话一映照,我便猜到自由军的那些人过河拆桥,欲对重伤的艾尔德与妮克尔不利。而矮人们都站得远远作壁上观,从表情上可以看出他们的心情非常矛盾,所以他们既不上前阻止人类的丑行,也不随着人类叫嚣起舞。目睹两个族群的不同态度,我心下郁闷,不过这都是在我意料之中的反应,所以也不觉得吃惊。真正让我感到意外的是,艾尔迪诺和他麾下的骑士竟然都站在冬妮娅这一边,若不是有他们组成人墙,就凭着冬妮娅与奇勒两个人,再怎么也拦不住过万数的狂人。
艾尔迪诺站在冬妮娅这一边的行动虽然让我心下感动,同时也感觉到了不详。很显然我最担心的情况出现了,在特蕾莎重伤不醒的现在,艾尔迪诺根本就无法约束那些佣兵出身的自由军士兵,他的命令与威信,只能在原金蔷薇骑士团的老部下中通用。可是看看护在我和艾尔德等重伤员之前的单薄人墙,不过数百人。炎魔破门而入时,纪律性高和训练精良的骑士大半都已经集合在广场上,死伤也最惨重。剩下的幸存者又有一大半被佣兵拦在最外圈,无法进来支援,没有艾尔迪诺的命令,他们也不可能说动刀动枪的杀出一条血路进来,毕竟名义上大家都是自由军一国。
我听着这些在艾尔德和妮克尔奋死战斗时把头缩在地洞里的人此刻大叫着:“妖魔都是穷凶极恶,残暴狠毒之辈,大家不可被他们的惺惺作态骗了。”“妖魔就是妖魔,一个也不能留!”“妖魔是所有的种族共同的威胁,大家不可忘记它们过去是怎么伤害我们的父母亲友,现在就要它们血债血偿!”这类充满煸动性的恶毒言论,让我感到一阵阵悲哀和愤怒。
猛睁开眼我一挺腰跳了起来,大步冲上前去正待开口大骂这群忘恩负义的烂人,脑中一阵天昏地转,幸得沙蒂娅及时扶了我一把才没有仆回地上。待那阵昏眩过后,我集中精神想检查一下自己身体究竟出了什么状况时,惊讶地发现原本瞬息间就可以凝聚的精神力现在花上十倍的时间都集合不到一块,想来是对炎魔一战用乙太诀透支了太多精神力造成的后遗症。自己现在的身体暗伤累累,而大脑对任何智慧生命体来说都是最脆弱的一环,就好像肉体的瞬间爆发力往往会对身体造成永久性伤害一样,我不知道自己的大脑是否能在经历过那阵精神力爆发之后不留下创伤。
麻烦了,以我现在这种状态,别说打倒炎魔,就连抽取地脉精气填补体内的能量损耗都是不可能的任务。这样子要我如何保护艾尔德他们?这样一想,我不由担心的望向身后,却瞥见一条淡淡的人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妮克尔身旁。
那是一直和妮克尔过不去的莱亚!她不是被特蕾莎封印五感之后监禁起来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又是怎么穿过人墙溜进圈子里的?
无数个疑问飞快地掠过我脑海,可是我来不及去思索个中原因,因为莱亚已经绰起手中白刃,往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妮克尔心口刺下。
我习惯性地想用拳压把她击开,一抬手才想起来自己体内半点力量也无,急改口呼唤新收复的炎魔之名,黑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