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这个人是谁,都是受害者,一起救出便是。”
羽警烛想了想,点头道:“也对!”
风灵于是说:“虚楼主在森林的东南边缘,离此地不过五、六十里路。”
“如此说来,我们还没进入鬼啸森林的腹地啰?”
“腹地?那地方树挨着树,藤缠着藤,根本没有落脚之处,凡是有肉身的,都到不了腹地,越靠近鬼啸森林中心越是难行。你们应该是从东南方进入森林的,却错过了本来就在东南边缘的虚楼主,这可走了不少冤枉路。”
空雨花心里却这么认为:幸好我们从虚无之境出来时,没有直接进入鬼啸森林腹地,否则说不定此刻正被夹在树里,成为树身的一部分,进不得亦退不得,想想就觉得恐怖。
羽警烛立刻感激的对风灵说:“如果没遇到你们,我们还不知会瞎碰瞎撞到什么地方去呢。”
“那你应该早一点找我们的。”
“本来是不打算惊动你们的,但走到这里,眼前净是一片黑,着实不知道该怎样继续走下去,最终还是得劳驾你们。要不这就请你带路,领我们去见虚楼主吧?”
“五、六十里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你们不熟悉鬼啸森林的情况,那得走到什么时候?还是让我带一把,直接将你们送到虚楼主跟前去好了。”说着,风灵在树身上撕开一个大洞道:“三位可以进来,寒舍简陋,怠慢了。”
羽警烛、空雨花和虚子莹走进去,只感到里面同样一片漆黑,用镜片一照,树心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风灵这个所谓的家,其实就是一个深井,而此时三人就站在井底。由于巨树需两百多人才能合抱,所以这井底很宽,看起来就像一个大厅。
想来也正常,风灵无形无体,自然不需要人类所用的那些锅碗瓢盆、桌椅板凳。
只听风灵道声“小心了”,三人脚下突然狂风大作,恰如平地春雷般,事先没半点征兆。
狂风将三人抬起,朝上空飞去,由于速度太快,虚子莹和空雨花感觉脑内缺氧,在刹那间竟晕眩了。
空雨花没晕眩多久,虚子莹却一直处在晕眩中。
镜片的阳光一直亮着,巨树内壁在阳光的照射下,飞速朝下方闪退,已经飞升了近百丈,还没有到树的顶端,也不知道这棵树究竟有多高。
空雨花心想:如此高速飞行,倘若撞在巨树内壁上,恐怕连骨头渣渣都找不到了。
此时,四周传来风灵的声音道:“你们把光熄灭吧,在漆黑中飞行就不会晕眩和害怕了。”
虚子莹既晕眩又害怕,空雨花只晕眩不害怕,羽警烛是既不晕眩也不害怕,三人情况虽有差异,但都感觉在亮光下的快速移动,着实不舒服,被风灵这样一提醒,遂纷纷收起镜片。于是他们重新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果然,黑暗中的飞行感觉好多了。
继续朝上面飞了一会儿,估计此时离地面已经有一百五、六十丈的高度了。然后他们的飞行方向变了,转成平飞,大概是由树干转入了树枝。
之后就是一段或平或斜、或上或下的持久飞行。无论上升下降,平滑斜飞,速度总是一成不变,保持在高速状态。而且,在如此快速的情况下,除了脚底的狂风,再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其他的风,腮边没有风,耳畔没有风……他们就在这死寂的、黑暗的、静止的空间里飞行。
终于,脚下的狂风停止了,他们跌落下去,摔在厚厚的、干燥的落叶里。
这里有光亮,虽然稀微,却已能视物。他们从落叶里爬起来,朝四面略一打量。
此地依旧生长着遮天蔽日的大树,但远不能和适才所见的巨树相比。
头顶上方数十丈高的空中横着一根比身边大多数树木都粗壮的枝桠,其树干则隐藏在密林深处的某个地方,枝桠上裂开一个大大的口子,他们就是从那里跌落下来的。
风灵也从裂口滑落,在地面旋转了几周,带起落叶无数后,道:“这根枝桠是我们所有居所中,最靠近东南的地方了,离开居所我们依然可以飞行,但不能离得太远、太久,最重要的是,离开居所我们就失去了力量,载不了你们了,所以剩下的路得靠你们自己走完。”
“谢谢,你已经帮了我们大忙。”羽警烛说的是真心话。
“不必客气。你们继续往东南方走,再走两、三里路就能见到虚楼主了。”
和风灵告别后,羽警烛等三人继续赶往东南。
亮光淡淡的,不知是阳光、月光还是星光,所以无法断定现在究竟是白昼还是夜晚,也许在鬼啸森林根本就没有白天黑夜的分别。
亮光还给人一种感觉,似乎不是从天上撒下来,而是从地面向上升腾。越往东南,亮光越盛,与此相类似,越往东南,地上的落叶也积得越薄。
但树木的变化更多一些,几乎是三步一小变,十步一大变。越靠近森林中心,树木越高大、越密集,枝桠也越少,然后逐渐稀疏,逐渐变矮变小,枝桠也多了起来。
最大的变化还不是这些,而是树身由挺直变得弯曲。起初还只是常见的那种弯曲,到后来,树身弯曲的程度已经让人匪夷所思。
似乎是这些树木不堪自身的重量,而只能“睡”在自己身上旋转着向上生长,那模样像极了盘着身子的巨蛇。
并非所有的树木都旋转着生长,而所有旋转着生长的树木也不是都朝同一个方向旋转。还有,即使是同一棵树,也并非始终如一的朝同一个方向旋转生长。比如一棵原本向右旋转生长的树,在盘了七、八圈后,突然反过来朝左旋转。有些树木树身盘来盘去,甚至盘成了绳结。
这一路行来,所见到的树木就像一堆堆被扔在地上的绳子,绳子的一端埋在土里,一端立在绳堆上。另外,树身上还有数不清或大或小、或方或圆的窟窿,发出千奇百怪的声音。
虚子莹开口:“这声音乍听之下,倒有点像刚才那风灵的。”
羽警烛解释道:“鬼啸森林的周边都是这副景象,这叫‘风之舞场’。风灵是精灵族里纯灵的一种,皆无父无母,禀自然之气而生,他们在风之舞场孕育、成长,成年后就逐渐向森林中心迁徙。
越往中心,风灵的年岁就越大,法力也越高强。而一旦离开风之舞场,风灵就不得返回,否则将失去力量,甚至危及生命。这些千奇百怪的声音,是由年少风灵发出的,适才的风灵就是透过这些风灵找到虚楼主的。”
空雨花恍然大悟道:“一把火烧了风之舞场,风灵一族就绝后了。难怪刚才那位风灵一听说怪族要纵火烧毁整个鬼啸森林就急了。”
“其实只要风力够大,火就烧不起来,自然也毁不了鬼啸森林了。”
虚子莹问:“那么怪族从何而来呢?”
羽警烛指着那些弯来扭去的树木说:“这些树木长得异常狰狞,一旦年岁足够就会成精成怪,变成怪族了。”
空雨花有所体悟的说:“原来怪族和风灵都以这些树木为襁褓,可以说是同根而生。”
羽警烛却道:“还是有差别的,怪族是树木本身所化,而风灵只是把树木当成温床,因此怪族不能离开鬼啸森林。”
空雨花拊掌道:“明白了,所以怪族要藉助虚楼主,才能使自己也能存活。我甚至猜想,虚楼主曾经来过鬼啸森林,藉助他的身体,已经有一部分怪族移到蜃中楼去了。怪族这次让虚楼主回到这里,目的应是在于让更多的怪族离开鬼啸森林吧。”
“你这次总算说了些有用的话。可以推断,当初虚楼主到了鬼啸森林,而且被怪族侵入了身子,但他当时可能并不知道这一点,直到回到蜃中楼,才发现自己带了怪族来,所以在篱笆上施法术,意欲将怪族约束在蜃中楼里。
之后一部分怪族从他体内跑出来,寄生于蜡像中,蜡像取代了虚夫人和虚公子,并将已经受制的虚楼主封印在魔镜中。”羽警烛说到这里,心里已觉得有八、九分把握,于是强调了句:“事情肯定就是这样!”
虚子莹听着忍不住气道:“可恨得紧!等救下我父亲,干脆一把火烧了这鬼林子!
”
羽警烛顿时脸色一变,忙道:“小声点,若被风灵听到,定会将我们当作忘恩负义之辈,他们只消来上一阵狂风,就能把你吹出梦幻大陆的。”
空雨花也低声说:“我也认为虚姑娘这想法欠妥当,灭怪族无可厚非,却不应该让风灵遭池鱼之殃。不过那些法力较高的风灵不是一回到风之舞场,就会失去力量吗?我们也就用不着如此谈虎色变啦,还怕他做什么?”
“关于风灵,你还没有完全了解。没错,他们一返回风之舞场就会失去力量,但这仅仅是对于个体而言,如果一个风灵愿意背负另外一个风灵到这里,那么前者会死,后者则会安然无恙。再如果后者也愿意舍弃性命,那么他就可以将敌人吹到任何地方去,甚至可以不把你吹走,但直接活生生撕碎了你。”
“哇,那我们当真惹不起、惹不起!”空雨花伸伸舌头道,“不必再谈论身后的风灵和怪族了,向前走吧,向前看吧!”
接着,他们同时看见了前方的虚粲蜃。
~第四十六章镶嵌在树上的人~
虚粲蜃倚在一棵树上。
这棵树很挺拔,若在别处,这样的树很平常,但在风之舞场就很显眼。
倚在树上也是常见的歇息方式,但虚粲蜃右边身子嵌入了树身,这就不寻常。他的脑袋、左手、左腿垂挂着,看起来死气沉沉,若非树木牵扯住右边身子,他肯定已成了萎顿于地的一堆烂泥。
还有一个人依在树的另一边,左边身子嵌进树身里,睡着了。他的衣衫浸透了血,血干了,差不多完全成了黑色。他脸上横七竖八都是伤痕,没结痂,看起来是新伤,甚至还有几只苍蝇围着在打转。
空雨花心想:这人肯定吃了不少苦头,同为人类,这让他对怪族的厌恶更加重了几分。
虚子莹早已快步赶到父亲跟前,叠声呼唤着他。
虚粲蜃的脖子似乎断了,脑袋刚撑起来,立刻又垂了下去,虚子莹不得不用手托着他的头,让他的呼吸能顺畅一点。
就见他艰难的聚集起一丝力气,低声唤:“莹儿。”然后,他将目光慢慢转向羽警烛,说:“羽兄,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来的。”
羽警烛心里明白,虚粲蜃多半已经被怪族折磨成了废人。他虽然一直不服虚粲蜃,却也不想看到他变成这副模样,只能说:“我们来晚了。”他又对空雨花说:“我们先把虚楼主放下来吧,这样卡在树里太辛苦了。”
虚粲蜃却轻轻摇摇头阻止道:“我命不久矣,你们不必费神了。”
虚子莹早已泪流满面,哽咽道:“你不会死,我不要你死啊!”
虚粲蜃心疼的看着女儿说:“人终要一死,为父的只是不甘心就这样窝囊的死去,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认命了。”喘息了阵,他继续说:“我右边身子已经变成木头,成为这棵树的一部分了。无论是动树还是动我,都只会加速我的死亡,这就是我的命运,非人力所能改变,你们也不需做徒劳的努力,放弃吧,我还有要紧的话得告诉你们。”
羽警烛暗想:肉身和树木融为一体,那不就是虫草了吗?半边身子成了木头,的确是不可能活下去了。
他当下才明白,不仅虚粲蜃知道他们会追来,连怪族们也知道,所以才会下此毒手,实在可恨。
虚粲蜃现在所称“我还有要紧的话得告诉你们”,实际上就是临终遗言,对待临终遗言可马虎不得,于是羽警烛即刻收敛心神道:“虚楼主请讲。”
虚粲蜃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将目光投注在空雨花脸上。他虽然是垂死之人,那目光还是犀利得很。
空雨花被盯得心里直发毛,一厢情愿的猜想:难道他已经确信炫天岚的灵体藏在我身上,今后必定能成为梦幻大陆第一人,所以要对我,而不是对羽警烛交代临终遗言?
虚粲蜃目光依旧盯着空雨花,话却是说给羽警烛听的,而且是一句非常出人意料的话:“羽兄,这个年轻人心术不正,请你多多费心,不准他接近我女儿。”
虚子莹没听明白,急忙问:“父亲,你说什么呢?”
“这个人不能信任,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虚子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愣住了。
空雨花当即气晕了,极不礼貌的回道:“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要紧话?虚楼主你也太看得起我这个无名小卒。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怎么你临终竟然还平白无故的咬人一口。我就纳闷了,我是如何心术不正了?”
虚子莹叫道:“空雨花,不准这样对我父亲说话!”
空雨花的气还没消,又说:“可是我已经说了,无法收回,你就勉为其难听下去吧。我这还算客气了,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说不定我会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呢。
”
羽警烛沉吟了一会儿,也替空雨花辩解:“我和空兄弟相处颇有些时日了,他除了口齿轻薄,倒没什么别的毛病。虚楼主说他心术不正,不知有何根据?”
虚粲蜃却说:“要了解一个人,有时候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我和他在蜃中楼相遇,他说着说着就突然给我来了一剑,这太阴险了,说他心术不正并不算冤枉他。”
空雨花听着心里的气又起来了,直道:“堂堂第七奇人,原来是如此小肚鸡肠。当时你的身份是羽先生的复制品,并非你本人,复制品和一堆大便并无本质上的不同,算不得人,也算不得生灵,我还用得着和它装谦谦君子吗?
再说了,即使你以本来面目出现,那又怎样?难道要我一见你面,就跪在地上给你三拜九叩行大礼?我还没那么低贱,你也没那么高贵!
什么叫阴险?什么叫偷袭?什么叫心术不正?你和羽先生对敌时,不也阴险的偷袭他吗?如果我这叫心术不正,那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虚粲蜃气得喘了起来,等了一会儿才道:“我如今虎落平阳,你才敢这样跟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