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雨花接过剑:“剑是死物,怎么可能说话。拿云哥你太疑神疑鬼了。”
“反正我是不想再踫这柄剑。”
~第四章 隼翔十鹰~
空雨花进入隼翔宫两个月,已完全习惯这里的生活。
隼翔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上上下下也有五百多号人。其中,像空雨花这样的习武者占八成,另外一成是教席,最后一成则是杂役。隼翔宫其实与书院完全相同,只不过一般书院是修文,而这里则是习武。习武者分为五个等级,称为五部,即鹞部、雕部、鹘部、鹄部和鹫部。每个部的习武者可以自由选择兵器,也可以选择学习哪些技艺。习武者一般每过两年升一级,到最后从鹫部艺成出师大约需要十年光阴。不过那些天赋高的习武者升级就很快,比如殷拿云,只学了两年,却已经是鹄部的一员了,在隼翔宫,像殷拿云升级如此之快的,到目前还只他一人。
空雨花是初学者,理所当然进入了鹞部。鹞部大概有六十多人,男女都有。他们一半来自铁焰城,一半来自乡野。因生活习性不同,城里的习武者和乡野的习武者之间有一道无形的鸿沟。当然,以空雨花的性情,既不会卑躬屈膝去巴结铁焰城来的同道,也不至于刻意去疏远他们,他也没因为自己是乡下人而费尽心思去拉拢其它来自乡野的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们。如此一来,他慢慢就成了一个中间人,与所有的人都保持着不亲不疏的关系。习武之余,他多半是和殷拿云在一起。
殷拿云个性开朗,能言善道,擅长交际,身边自然少不了拥戴者,从鹞部到鹫部的都有,他在隼翔宫绝对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隼翔宫培养的人不少,但出色的不多。殷拿云天赋甚高,而且知道怎样发挥这种天赋,剑术上已经颇有些收获,虽然在板凳溪被绿衣人一招击退,那也只是因为运气不好,踫上了绝顶高手,但在隼翔宫众多弟子中,他无论怎样看都是一流人物,所以他在隼翔宫呼朋引类,虽然也招致了不少嫉妒的目光,但到底是佩服的居多。不仅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们服他,就是许多教席也对他客气有加,不拿他当一般弟子看待。因为这个缘故,殷拿云完全有理由视隼翔宫为自家的庭院,横来直去,逍遥得很。
殷拿云的朋友很多,而与他常常形影不离的只有六男三女九个人,即鹫部的宗斩,鹄部的宣篱、滑光鑫、骆星翘,鹘部的段月、谷血儿、梁助,雕部的梁琮秋以及鹞部的苏驭,隼翔宫的某些好事者将他们和殷拿云称做“隼翔十鹰”。空雨花因为和殷拿云在一起的时间很长,也就很自然地和宗斩等人相互结识了。
接触久了,空雨花发现,骆星翘、段月和谷血儿这三个女孩子对殷拿云很有些情意,尤其是谷血儿,简直就把自己当做了殷拿云的女友。其它人也看出了这一点,只是心照不宣。殷拿云何等聪明,自然也知道她们的心思,内心深处也高兴,毕竟被别人喜欢不是坏事,只是已经有了未婚妻,他不得不装瞎子,仅仅把她们当做兄弟,从不越雷池一步,害怕弄出什么是非。
谷血儿的父亲谷碎玉是铁焰城城主的第三副手,掌管铁焰城的安全事务。谷碎玉没有儿子,只有谷血儿这么一个女儿。谷碎玉对女儿期望甚高,自小就将她当男孩子养,所以谷血儿也就有了一份不让须眉的气度。与她一起从铁焰城来的男孩子都想巴结她,却没有哪一个让她瞧上眼,反而是殷拿云这个乡下少年让她动了心。不过,虽说谷血儿敢做敢当,爱憎分明,但到底少女矜持,一直不曾把心思向殷拿云挑明。眼看骆星翘和段月也把万缕情丝抛向殷拿云,谷血儿暗自打定主意,在夏天结束之前无论如何也要和殷拿云把话挑明。已经是七月,她还没有找到一个既不让对方感到突然又不让自己丢面子的办法,她甚是为难。
幸运的是,这时她已经和空雨花非常熟络了。
空雨花少年老成的样子让谷血儿感到很放心,她寻思,如果通过他将自己的心思转达给殷拿云,一来可免除她和殷拿云面对面的尴尬,二来空雨花会为她保密,即使殷拿云不愿意,她也不至于在师兄弟师姐妹面前丢脸。当然,谷血儿相信,自己主动示好,殷拿云断无拒绝的可能。
无论如何,谷血儿打算付诸行动了。
这一日,谷血儿单独将空雨花叫到一旁,笑嘻嘻问他:“师弟,你是不是喜欢段月段师姐呀?”
“你说什么?”空雨花觉得谷血儿的话来得很突然。
“我可都瞧出来了。”
“胡说!玩笑话可不是这样说的。”
“你这样的年纪正是害羞的时候。”
“我害什么羞啊?我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害羞。”空雨花涨红了脸。
“那你脸红什么?嘻嘻。”
“要说害羞,我觉得你才应该感到害羞。”
“我和你一样,也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害羞。我很奇怪,你为何会说我该拿出害羞的模样来?”
空雨花道:“你对拿云哥那份心思,连瞎子都看得出来。”
这正是谷血儿想说的话,现在空雨花主动说了出来,她就不用饶圈子了,很干脆地回答道:“没错,我就是喜欢殷拿云。”
空雨花没想到谷血儿如此痛快地就承认了,一时间竟然楞住了。
谷血儿嫣然一笑,说:“我的脸皮很厚吧?”
这一下反倒弄得空雨花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嘿嘿笑道:“也不能说是脸皮厚,你只是比较敢作敢为罢了。”
谷血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对,我的脸皮还没厚到可以直接向殷拿云表白这份心思的地步。”
“这种事情,应该是男孩子采取主动。”
“殷拿云是不是瞎子啊?”
“拿云哥眼光毒得很,你的心思他岂有看不出来之理?”
“那他为什么总是对我若即若离的呢?”
“你有你的心思,他也有他自己的心思,也许你们的心思不尽相同。”
谷血儿脸色突变:“莫非殷拿云心里已经有人了?”
空雨花当然知道殷拿云心里的人是谁,但他却不便直接告诉谷血儿,只好搪塞道:“我只是这样猜想。”
谷血儿神色稍缓,走近空雨花,说:“师弟,我对你不错吧?”
空雨花笑笑:“说吧,你有什么事要我效劳?”
“你去问问殷拿云,他到底是否喜欢我。”谷血儿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果然让我猜中了,你的确是要我当媒人。”
“你到底帮不帮啊?”
“那得先问问,我有什么好处?”空雨花嘿嘿笑了起来。
谷血儿说:“好处多着呢,首先,如果我与殷拿云的事成功,你就是我的兄弟了;其次,我会把铁焰城最漂亮的姑娘介绍给你,投桃报李嘛;再次,若你今后不想回家乡谋生,我能在家父手下帮你找一份有前程的差事。”
“你的提议对我这个乡下娃子很有吸引力。”
“你别吊儿郎当的,我说的可都是心里话。”
空雨花脑子里连转了几个念头,拿定了主意,说道:“我也没说假话呀。言归正传吧,我愿意帮你。”
谷血儿高兴地拍了拍空雨花的肩膀,说道:“我没看走眼,你心肠不错,是个好小伙子。”
“希望好心有好报。”
“这是不言而喻的,你生就一张有福气的面孔。”谷血儿猛灌空雨花的米汤,末了还是关心她自己的事,“你何时去问殷拿云?”
“你希望什么时候呢?”空雨花反问了一句。
“当然是越快越好。”
“这事急不得。”
“当然得急,否则就让段月师妹或星翘师姐抢先下手了。”
“你放心,无论如何拿云哥也不可能被她们夺去。”
“你如此有把握?”
“我可以给你打包票,相信我吧。”空雨花很自信。
谷血儿将信将疑,临走时给空雨花扔下一句:“那我等你的好消息了。”
空雨花并没有立刻去找殷拿云,像根本就不曾答应过谷血儿什么似的,以至于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谷血儿每次踫面都拿又困惑又着急又恼火的眼光看着他。殷拿云也瞧出了一丝端倪,觉得空雨花和谷血儿两人很奇怪,他终于忍不住问空雨花:“谷血儿怎么用那么奇怪的目光看你呀?”
空雨花说:“我应承了她一件事,却没什么把握帮她办成。”
“既然没把握,那你就不该答应她。”
“她既然开了口,我怎好意思拒绝?”
“到底是什么事啊?说出来听听,也许我能帮你。”殷拿云动了好奇之心。
空雨花说:“只要你肯出手,这事就肯定能成功。你可一定要帮我。”空雨花就等这殷拿云这句话呢。
“我们是兄弟,我不帮你谁帮你?”
“你可不许耍赖。”空雨花慢慢给殷拿云下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呀?”
空雨花正襟危坐,说:“我是来给你当月下老人的。”
殷拿云脸现诧异之色,眉毛扬了一扬,说:“你这种年纪,成年人都算不上,更甭论‘老人’了。”
“有志不在年高嘛,谁说只有大人才能做媒?”
“是谷血儿叫你来说这番话的?”殷拿云是聪明人,脑袋里念头急转,已然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其实你早就清楚谷血儿对你的情分,却装胡涂,最后反要人家一个女孩子主动来说破,这种做法不是很地道吧?”
“你是真要斥责我还是说着玩的?”
“我是老实人,一向只说老实话的。”
殷拿云叹了一口气,说:“谷血儿不知道我已经订了婚,这也就罢了,你是最清楚我底细的,为什么要答应帮她来说这等绝不可能的事呢?”
“我觉得你和谷血儿最般配。”
“再怎么般配也没用,我已经有了未婚妻。”
“若不是这样,你也许就喜欢谷血儿了,是不是?”
“这种事情不好假设。咱们不谈这事好吗?”殷拿云明显在回避着什么。
“我就是专门来谈这事的。”
“薛村长对你我都不错,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你跑来给我当什么月下老人,这不是要毁掉他女儿的婚姻么?”
“出身不能选择,命运却可以由我们自己把握。没错,你我是出生在那个村子里,这是不能改变的。但这并不意味你我理所当然要把一生的光阴耗在那里。我相信,我们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天地。”
“难怪你刚才说到‘有志不在年高’这句老话,你果然很有报负。”
“把眼光放远大一些,不要局限在那个偏僻的村子。”
殷拿云看着空雨花,发现自己一直都没真正摸透他的想法。今天空雨花的几句话使他感到非常震撼,他慢腾腾地说道:“紧紧盯着铁焰城,这就是眼光远大了吧?”
空雨花几乎没有多加考虑,冲口而出道:“登得越高,看得越远,眼光要逐渐放开去,目标要定得一个比一个强。如果铁焰城就是世界的全部,那么我的眼光当然就要紧紧盯着它。”
“你尽量不接受村长的好意,就是基于这种想法?”
“他那点恩惠还不至于让我感激得一辈子趴在他的脚下。”
殷拿云的心顿时被空雨花的这句话刺得生痛,他竭力不让自己失态,说:“也许你说得对,但我恐怕暂时还不能赞同这种说辞,你的这些话今后也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以免因看法不同而伤了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当然,我也不会将你的想法告知薛村长。”
“你告诉他也无妨,其实让他们早些对我死心,对他对我都有好处。”
“看来你真的打算不继续呆在村子里了。”
“我要把自己的命运紧紧抓在我自己的手心里,谁也别想支配我。其实对你我而言,村子是一滩浅水,根本不足以让我们大展拳脚。假如我和薛泠泠订婚,她就是我的负累,会阻碍我一飞冲天的。”空雨花说到这里,眼楮都放出光来了。
殷拿云沉默了一小会儿,说:“所以你劝我舍薛渺渺而就谷血儿。说起来,谷血儿的来头大得多,我对她也有好感,但我这人念旧,而且没有什么大志向,因此宁愿要一个负累而不需要找一座可以帮助我青云直上的靠山。”
空雨花感到不解:“拿云哥你比我聪明得多,怎么会做这种选择呢?”
“就像你刚才所说的,自己的命运自己掌握,兄弟你就别替我操心了。”殷拿云一句话堵住了空雨花的嘴。
空雨花知道殷拿云的个性,知道自己无法劝动他了。
当天下午,空雨花给谷血儿回了话。谷血儿质问空雨花为什么不提醒她殷拿云已经订婚,空雨花反问了一句:“如果我提醒了,你会放弃吗?”
谷血儿立刻斩钉截铁地回答:“不放弃。”
空雨花拊掌说道:“以你的性格,当然不会放弃。我之所以首先不告诉你拿云哥已经订婚,是基于这样以下的考虑:若他认可我的话,那么他的未婚妻就不再是未婚妻了,你不知道也好。如果他对你没这个意思,那么对你而言,他有无未婚妻你都得不到他。”
“你说错了,即使他对我没情意,即使他已经订婚,我也要得到他。但凡我看上眼的,没有谁可以逃脱。殷拿云,你逃不出我的掌心。”谷血儿说到这里,右手五根指头紧紧地攥在一起,仿佛已经将殷拿云抓在了手里。
“只要你坚持不懈,一定可以感动拿云哥回心转意。”空雨花觉得好笑,却不敢笑出来。
“仅靠我的努力还不够,你别忘记帮我敲敲边鼓。”
空雨花随口说了句大话:“有我经常开导他,他焉有不动心的道理?”
“关键是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所说的‘经常开导’可千万别开导得让他生厌才是。”
“当然,谁也不能按着他的头让他喝水。我和他在一个村子里生活了这么久,我知道哪里是他的软肋。”
谷血儿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如果殷拿云一辈子呆在你们那个村子里,真是太埋没他了。”
“我也是这样和他说,可他没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