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雨花换了一个话题:“什么时候动身回隼翔宫?”
“瞧你昨天的神态,好象不太乐意去隼翔宫,今天怎么催起我来了?”殷拿云笑嘻嘻看着空雨花。
“你说错了,我乐意得很。你知道我的个性,我不喜欢当众表露自己的感情。”
“含蓄是一种美德。”
“不是含蓄,是内向。”
“一回事,总之很稳重很招人喜爱就是。”
“拿云哥别拿我开玩笑。”
殷拿云放低了声音,说:“我可不是和你开玩笑。昨天村长和我说,明年春节过后,就让你和薛泠泠订婚。”
“村长的意思我早就明白,只是我不喜欢强加给我的东西。”空雨花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但殷拿云并没有听懂空雨花这句话所包含的深层含义,他理解偏了,问道:“难道你不喜欢薛泠泠?”
“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空雨花叹了一口气,“还是不说这事了。”
“你和薛泠泠本来就是很般配的一对,村子里的人都是这样想的。一旦你和薛泠泠订婚,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就更进一层了。”
“我们之间的情谊难道还不够好吗?”
“你既然不想谈,我何必惹你心烦?”殷拿云很识机,又提去隼翔宫的事,“村长已经为你准备好其它行装,到隼翔宫后再去添置兵器。”
空雨花一愣:“还要兵器?”
“吃饭需要碗筷,习武当然也需要兵器。”
“我真是笨得可以,竟然不晓得这个道理。”
“你好象有柄小刀,平时玩得挺顺溜的。”
“捕骨虺时已经断成两截。”
“那你喜欢什么兵器?”
“说不上来,不过现在我手里倒是有一柄不错的长剑。”
殷拿云帮着空雨花拿主意:“你干脆就和我一样用剑,如此一来,咱们以后就可以互相切磋了。”
“那就可以经常得到你的指点了。”空雨花毕竟少年心性,他一直视薛星文的好意为嗟来之食,对薛星文擅自做主安排他去隼翔宫十分反感,但眼下他想到能与自己崇拜的拿云哥在一起,他就将这种反感完全抛在了脑后。
在殷拿云家里,空雨花踫见正在帮殷拿云的母亲做家务的薛渺渺。在殷拿云离家的日子,尽管殷拿云的父母都身体康健,两个妹妹也都可以帮家里做些事了,殷家根本不缺人手,薛渺渺还是经常过来帮忙。照村里人的说法,她已经将自己当做了殷家的媳妇。薛渺渺过来给殷、空二人的茶杯里续水,正好听到空雨花关于兵器的言语,她就对空雨花说:“你能够杀死骨虺,勇气和身手已经相当不错。”
殷拿云笑道:“你是说雨花不必去隼翔宫?这和你父亲的意思可就背道而驰了。”
“别扛起半截话就跑嘛。雨花的悟性非凡,进入隼翔宫,只消学上那么一段时日,武艺就可超过你,哪里还需要你来指点?”
殷拿云哈哈一笑:“你就如此小瞧我啊?”
空雨花急忙说:“我怎么可能与拿云哥相比?渺渺姐如此说,不是存心臊我的脸吗?”
薛渺渺也笑了:“雨花你也要经得起夸。”
“我没什么值得夸的,你还是别夸我为好。”
殷拿云说:“夸我吧,我经得起夸。”
薛渺渺下巴一扬:“不夸,坚决不夸。”
殷拿云和薛渺渺都很开朗,两人在空雨花眼前也不掩饰彼此的相悦之情。空雨花看着他俩,很是羡慕。其实他也喜欢薛泠泠,只是接受不了薛星文强加给他的好意,连带地也逐渐疏远了薛泠泠。薛泠泠当然觉得委屈,她也看出了一丝端倪,所以克制着傲气来迁就空雨花。空雨花也明白薛泠泠的被动处境,却还是没办法让自己端出一副笑脸去迎合薛星文。想到这些,空雨花的情绪又低落起来。
数日后的一个凌晨,殷拿云和空雨花离开村子,策马向隼翔宫而去。
对空雨花来说,这不是第一次出远门。上次他去捕杀骨虺,离家同样有三百里之遥。那次他是怀着一种很凄凉、很悲壮的心情出门的。没有骨虺的胆就不能救治母亲,他只有孤注一掷。幸好他杀死了骨虺,取了骨虺胆回来,冒险好歹成功了。这次到隼翔宫,既没有后顾之忧,母亲有薛家照料,前面也没危险,空雨花的心情轻松多了。
行到中午,他们到了板凳溪。两人下了马,让马啃啃青草。他们坐在溪边的鹅卵石上,就着清冽的溪水吃干粮。过了板凳溪,沿铁龙山麓向西一直走,大约在傍晚就可到达隼翔宫。板凳溪两岸的景色很美,空雨花难得如此清闲,东张西望,尽情享受着这美丽的景致。
板凳溪在距两人百十来丈的下游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瀑布,瀑布东岸斜斜地生长一棵粗大的柳树,树冠伸到了板凳溪的西岸,树干正好架在瀑布上方,垂下的枝条像挂晒着的面条,那些太长的枝条落在瀑布里,随水流一紧一松地扯动着。
殷拿云对这里的情况比较熟悉,说:“瀑布下面是个深潭,站在柳树上向下跳非常过瘾。”
“如果在夏天,倒是可以试试。”
“现在的水也不冷,跳跳水没什么坏处。”
“你这是怂恿我啊。”空雨花笑起来。
“敢不敢去?”殷拿云这回不是怂恿,而是激将了。
“这有什么不敢的。”空雨花站起身来。
殷拿云却一把将他拉住:“不急不急。”
“我就知道你不会真去跳水。”
“谁说的?你看那个人正要到溪边喝水,咱们得等他走了再过去。”
空雨花扭头一看,原来在他们说话的当儿,有个人正走到溪边,弯腰捧水喝。那人一袭水绿色长衫,腰间还挂着长剑。喝毕,他又洗了一把脸,用衣袖擦干净。之后,他挺直腰身,左右张望。看见殷拿云和空雨花,那人楞了楞,随即溯流而上,朝二人走来。
绿衣人走到近处,大咧咧问道:“你们难道没长眼楮?我在下游喝水,你们却把吃剩的食物扔在上游的水里。”他说话时,脸上的肌肉死板板的,没有一丁点表情。
殷、空二人闻言,都觉得好笑。殷拿云不卑不亢答道:“你倒是长了一双圆鼓鼓的大眼楮,可惜没派上用场。我们比你早来此地,而且已经在溪里撒了几泡尿了。”
“你们在看见我的时候应该早早地闪到一边去。”绿衣人这句话太强词夺理了。
殷拿云笑道:“说说你是谁,如果能够吓唬住我们,我们现在还来得及就闪到一边去。”
绿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们一会,冷冰冰说说:“你们腰挎长剑,好象都是会家子。”
“放心,长剑也是用来装样子的。”殷拿云没将对方的话放在心上。
“如果你们现在弃剑,我还可以考虑饶你们一命。”
“饶我们一命?果然吓唬我们啊!你又看走眼了,我们不是什么会家子,同样的道理,我们的长剑也不是完全吃素的。”
“是吗?”话音未落,绿衣人的长剑已然出鞘,一道红光直奔殷拿云咽喉。
殷拿云早有防备,在绿衣人的长剑刺来时,他的剑也拔将出来,剑尖朝上,自左向右斜斜一拨,想将对方的剑荡到一边。说时迟,那时快,两剑撞在一起,只听“叮”的一声脆响,殷拿云感到一股热劲从剑上传过来,虎口一麻,长剑几乎把握不住,而绿衣人的长剑稳如盘石,继续刺向他的咽喉。
殷拿云大惊,脚底用劲,飞速后撤。他反应不可谓不快,但喉头还是被绿衣人的长剑划破了,幸好只是皮外伤,不碍大事。殷拿云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对方的夺命一击,他第一次感到到死亡离他如此之近。在那一瞬,他恐惧了,双腿微微有些打抖。
绿衣人没有乘胜追击,回剑说:“你年纪轻轻就能接我一剑,颇不容易,我不杀你。”
殷拿云终究年少气盛,受不得绿衣人的居高临下的态度,暴喝道:“你偷袭没有得手,还有脸皮说此大话!!来而不往非礼也,吃我一剑。”也不直接向绿衣人进击,而是朝右转了个弧形圈子,剑做龙吟,猛刺绿衣人的左腹。
绿衣人也不侧身,长剑左递,很自然地挡在左腹前面。他出剑的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剑身正好挡住殷拿云的剑尖。殷拿云来势甚急,长剑受阻后,身子依然前冲,他想,如果借助剑上的力道把绿衣人逼退一两步,自己也算是挽回了一点面子。
绿衣人随随便便站在溪边,脚下是松软的河沙,在殷拿云的猛烈冲击之下,竟然未有分毫动弹,倒是殷拿云的长剑在双方力道的压迫之下,弯得像弓一样,然后猛然绷直,将殷拿云反弹回去。殷拿云身在空中,无处借力,被这反弹之劲弹得后飞了数丈,落在溪岸上的一棵垂柳的枝条丛里。
“你是隼翔宫的吧?我说过不杀你,现在这话仍然有效。”绿衣人对殷拿云说完这句话,又转向空雨花:“现在轮到你了,看你是否也能接我一剑。”
自绿衣人走近后,空雨花一直紧盯着他,身躯因害怕而微微颤动着。他的胆子并不小,不然也不敢单独去杀骨虺,但他见到眼前这个冷冰冰的人时,却不由自主地发抖了。他从来没有与此人这个人打过交道,却认出了他是谁。
这人正是在烨萝树林杀死梦精灵小六及其同伴的绿衣人。
想到他那使所有梦精灵丧命的剑法、使所有树木的枝条在他面前自动避让的身法,空雨花吓得回不过神来,当殷拿云和绿衣人动手时,他根本想不到应该阻止殷拿云。直到绿衣人面对他,他才醒悟到殷拿云决非绿衣人的对手。不过他现在需要担心的并不是殷拿云,而是他自己。听了绿衣人的言语,空雨花很本能地拔出那柄杀骨虺时得到的长剑来。
那边,殷拿云正从柳条丛中脱身出来,见绿衣人要向空雨花出手,而且空雨花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拔剑抵抗,情急中喊道:“我兄弟不懂武功,你休要伤他。”
绿衣人的剑已经出手,长剑没有变化,依旧刺向空雨花咽喉。
殷拿云远远瞧见这一幕,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上来了,“雨花死定了。”这是他此时唯一能想到的。
空雨花见对方长剑刺来,笨拙地向右一闪,同时手中的剑也劈了出去。
绿衣人身子未转,剑也未转,但剑尖却不知怎么还是刺到了已经移动了位置的空雨花的咽喉处。
殷拿云闭上眼楮,不忍心看空雨花被一剑刺穿喉咙的景象。
空雨花懵懵懂懂,突然觉得有人从脚底猛推了他一把,将他送到七八尺高的地方,躲开了对方致命一击,而手中剑剑芒暴长,剑光下垂,正中绿衣人的左肩。
只见血光一闪,然后是冷冷的一声痛哼。
“你的剑……”绿衣人的话到这里就停顿了,声音里充满了惊惧。他转身向板凳溪狂奔而去,所经之处,鹅卵石朝两边飞起,溪水在他经过时甚至断流了。绿衣人奔到对岸,回头向空雨花丢下一句:“我会回来找你的。”之后冲入对岸的树林,树木被猛烈震荡,发出哗哗的声响,最后一切归于平静。
空雨花茫然地看着绿衣人远去,许久没回过神来。
殷拿云走回来问:“你是怎么伤到他的?”
空雨花摇摇头:“我不知道。”
“刚才我看见你飞起来了。”
“飞?我只是觉得跳得比较高而已。”
“我瞧得很清楚,你的确是在飞,而且是一飞冲天。”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飞腾术。”
“飞腾术?”空雨花犯了迷糊。
“你不仅有精湛的飞腾术,还有异常深厚的幻刃功。”
“什么是幻刃功?”
“将充沛的内功幻化成兵器或者加强兵器的杀伤力,你刚才的剑光就是这样产生的。”殷拿云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续道:“有了飞腾术和幻刃功,你根本无须去隼翔宫。”
“我根本就不懂什么飞腾术和幻刃功,刚才一定是中了邪。”
“中邪?!我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两个字。”殷拿云沉思了片刻,说:“想起来了,渺渺曾说你自从杀骨虺回来之后就变了。当时我还呵斥她,叫她别胡说八道。”
“原来不只薛泠泠才认为我中了邪。”空雨花想起薛泠泠当初看他的眼神,不禁觉得好生无趣。
“当时渺渺说你中邪,我完全不相信,今日观之,你果然有些不妥。虽然你打跑绿衣人,但仔细想想你竟然莫名其妙拥有如此能力,真让人替你担心。”
“反正到目前还没什么不好的苗头,我也不必费神去多想。”空雨花打定主意不理会自己是否中邪这件事,他当然也是提醒殷拿云不要为他担心。
“说得也有道理。吉人自有天相,你应该没事的。”
“想起那人的身手,我还有些后怕呢。”空雨花的脑子里还是挥不去那绿衣人影子的纠缠。
殷拿云也是心有余悸:“他的功夫太厉害了,我估计自己再学十年,恐怕也挡不住他一击。他之所以落荒而逃,主要是因为你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要是他不跑,你纵有飞腾术和幻刃功,也未必能够再伤到他。”
“他行动时,连花石水草都为他让路,这是什么功夫?”
“我不仅没见过,甚至也没听过。我猜想,这要么是一种护体真气,要么就是魔法。”
“魔法?这世上真有魔法存在?”
“我也说不准,但我相信‘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句话。对了,那绿衣人逃走时曾提及你的剑,莫非他认得你的剑,或者你的剑有什么古怪。”
空雨花将剑递给殷拿云,说:“除了剑身上有些古朴的花纹,我没觉得它有什么希奇。”
殷拿云将剑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道:“表面上看起来,此剑的确没什么特别之处。”停顿了一下,又说:“现在我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柄剑仿佛要烧我的手心,尽管我知道它是冰凉的。而且,剑好象还在和我说话,告诉我赶紧松开它。”他像扔烫山芋似地将长剑还给了空雨花。
空雨花接过剑:“剑是死物,怎么可能说话。拿云哥你太疑神疑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