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拿云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此人是樊洮师兄的二哥,难怪十分眼熟。哈哈,我竟然会是樊师兄的父亲,这太有趣了。”
叶拱辰怒不可遏,骂道:“二弟,你脑子坏了,净说这些莫名其妙的疯话!”
“你倒是希望我疯,我甚至可以猜出,你更希望我死呢。如果我死了,就少一个人争家产了。不过,反正大家都在梦中,说任何言语,干什么事情,都无所谓,反正是假的,百无禁忌嘛。”
“我若不狠狠打你几巴掌,你还以为这真是梦。”叶拱辰甩手就是三记耳光,朝樊涣脸上打去。
他俩相距有三丈来远,两人都没移动,叶拱辰的手掌也没变长,三记耳光却偏偏打在了樊涣脸上,其声清脆。他出手甚重,这三记响亮的耳光足以让任何糊涂的人清醒过来。
见掌影掴来,樊涣本能地一闪,依旧没能躲过。挨了三记耳光,他先是一愣,随即眉开眼笑起来,“我闪什么闪?真是多此一举!在梦中,别说是耳光,便是刀砍斧劈,也只是假象,伤不得人的。大哥,我实话告诉你,你这三记耳光打得好,让我更加证实了自己是在梦中。”
“你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叶拱辰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你这三记耳光打得很重,可我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为什么感觉不到呢?因为在梦里呀!再说我们三兄弟中,老三正经拜师学过幻术,我呢,虽然是偷学,幻术却比老三高明,而大哥你根本对幻术一窍不通,可你现在却凌空三丈抽了我三记耳光,这在真实生活中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你我同处梦中。
而爹呢,他杵在那里,像根木桩;一言不发,像具僵尸;一直怒视我,像个傻瓜。
这可不是父亲大人的作为。这三个理由足以让我相信自己置身梦中。”
樊涣认为自己这番分析合情合理,天衣无缝,得意非凡,背着双手踱起方步来,“
其实说这些纯属多余,你们都是幻象,不是真正的父亲和兄长,我没必要对牛弹琴。”
樊涣倒有一点说对了,我们的确不是你的父亲和兄长,但也绝不是幻象啊!殷拿云还是牢记叶拱辰的话,不说话也不动弹。
叶拱辰松了一口气,似乎一直都在等樊涣这番话语。
当面被儿子骂成树桩、僵尸和傻瓜,这是任何为人父者都不能忍受的,殷拿云却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如树桩、僵尸和傻瓜,这就更让樊涣坚信自己的判断。
樊涣说:“在真实生活中,倘若我吐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语,父亲大人的拳头早就落在我身上了,可眼下父亲却安静得很。这太反常了。”
说到这里,他长长地叹息一声,续道:“如果在真实生活中也能这样对我就好了。
皇帝爱长子,百姓宠么儿,父亲既非皇帝,也不是一般百姓,可长子么儿都得到你的宠爱,唯独我,却像路边捡来的野种,爹不亲、娘不爱、兄弟姐妹不喜。我怎么就让你们如此讨厌了?
是因为我长得丑?是因为我愚笨?是因为我脾气不好?还是因为我做下什么不可饶恕之事?如果是我的过错,你们如此对我,那倒也说得过去,可原因并不在我身上。我越想越不明白,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愤恨。
倘若父母不生我,或者生下而不养,把我扼杀掉,或者送给别人而永远不知道自己是铁焰城第一大户樊家的二公子,那么我就不会怨恨你们。可是没有,你们偏偏让我身处糖罐而吃不上蜜,家有万卷而不能读。大哥学文,三弟习武,我呢?文武都不让沾。这是折磨我,这是存心要让我变成白痴。
幸而我天赋不错,明里暗里偷着学,白天晚上瞎琢磨,混到现在,肚里颇有几滴墨水,身上颇有几手功夫。说白了点,大哥文不如我,三弟武不如我,我才是樊家最有能耐的人,以后樊家的偌大家业应该由我继承才不会衰败。”
殷拿云暗想:樊涣被家人忽视,于是发奋自学,终于成才了。
樊涣继续自己的述说:“不过,即使现在父亲打算让我掌管樊家,我也不会接受。
只有你们这些井底之蛙,才如此看重铁焰城第一大户的名号。第一大户?财富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不希罕,甚至厌恶之,巴不得一把火把樊家烧过精光。我倒想看看,没有这些从祖辈手中继承下的财富,你们如何打点自己的生活。我可以大胆猜想,并且乐于看到,你们多半要沦为铁焰城第一乞食家族。
我不希罕第一大户,同样也不会真的放一把大火,让樊家变成第一乞食家族,毕竟你们是我家人,你们对我不仁,我也不能对你们不义。从此以后,我与你们再无瓜葛。梦醒后我将离开樊家,你们固然可以不必看到我这个厌物,我也不必再受你们的白眼,彼此都落个眼不见为净,简直太妙不过。
至于我从家里私自拿走的几车金子,在你们看来是偷窃,而我认为自己应该得的。
你们不必谴责,我也不会内疚。你们视钱如命,把财宝看得比人重要得多,由此不难推测,你们肯定关心这些金子的去向。我可以告诉你们,我要用这些金子去买梦。你们当然不相信梦的存在,更别说梦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了。
梦是个好东西,可以让我说任何话,干任何事。而这些话在真实生活中这能闷在心里,这些事在真实生活中连想都不想的。有了梦,我才觉得生活完整。在真实的生活里我受尽了委屈,在梦里我则可以随心所欲。今日这个梦所费不菲,却太值了。
”
樊涣这些话虽是说给父兄听的,但更像是喃喃自语。从这番话里,殷拿云对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了个大概。叶拱辰从容自如,显然对这一切早就心知肚明。
因为平时樊涣很压抑,此时一打开话匣子,就滔滔不绝了,“关于梦的传闻,你们也听说许多,但你们不愿意相信。我就不一样了,在真实生活中无法满足的,只有争取进入梦乡去得到补偿。说到这个,我得感谢叶拱辰将军,是他让我加深对梦的印象,并鼓励我不懈去追梦。没有他的开导,也许我就低头弯腰,永远在你们的鄙视中苟活。可以说,是他开辟了一片天,让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活。”
这事怎么和叶将军扯上关系了?殷拿云想了想,很快就清楚了玄机。叶将军诱导樊涣对梦产生渴求。樊涣因为享受不到家人的亲情,便向往起虚无缥缈的梦来了,最终成为叶将军所说的痴人。
他偷窃家里的金子,叶将军利用伪造的梦精灵骗取了这些金子。
这些金子只是樊涣偷出来的几车金子中的小部分,伪造的梦精灵显然不能给予樊涣真正的梦,叶将军又造出了这云中仙境,并且亲自出马,和我一道乔装成梦中人物,蒙蔽樊涣。
樊涣有了今日的经历,渐渐就会上瘾,从而源源不断把金子送到叶将军手里。他要我不要说话,原来是怕我不小心戳穿了他的骗局。
他虽是猜测,却与事情真相相去不远。
继续往下想,殷拿云心里又有了新的狐疑:叶将军为何一定要和我乔装成樊涣的父兄呢?叶将军来此,是受了谷碎玉的命令,这说明谷碎玉也知道这个骗局。听说樊家家产甚厚,负担了六千守军的大部分用度,可以说贡献甚巨,谷碎玉为什么要诱使樊涣去偷窃?莫非真应了多财招灾这句古语?
再者,布置这个骗局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容不得任何环节出现任何差错,否则,偷鸡不着反蚀一把米,金子没骗着,倒得罪了樊家而让六千守军的粮饷成了问题,但谷碎玉却主动提出让我这样一个局外人参与进来,他到底有什么图谋?
想到谷碎玉和叶拱辰的深谋远虑,他不寒而栗,暗想: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没财没势没靠山,什么都没有,他们能在我身上得到什么呢?但愿是我多虑了。还是骑路看唱本,走着瞧吧。
在殷拿云胡思乱想的当儿,樊涣又说了一大堆与梦相关的话语,并且不时提到叶拱辰,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他却不知道,这个被他视为大恩人的叶拱辰此时就站在他面前。
待樊涣的述说结束后,叶拱辰说:“你如此怨恨我们,恐怕杀我们的心都有吧?”
叶拱辰的话语轻柔,听在殷拿云耳里,却有如炸了一个天雷,心头顿时豁然,明白了这个骗局的秘密:原来谷碎玉竟要借樊涣之手杀其父兄!叶拱辰欲擒故纵,还一个劲对樊涣说眼前的一切不是梦。想出如此歹毒计策的人,定遭天谴。樊涣啊樊涣,倘若你脑子里还有一点理智,就该识破对方的险恶用心。
想要提醒樊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挤不出半点声音。不仅仅是口不能言,而且身也不能动。他试了几次,都是这样,不禁急了,深深为自己的命运担忧。
原来叶拱辰有把握让我干扰不了他的计划的实施。我现在是他手里的一颗棋子,不知道他要怎样折腾我。
樊涣果然中了叶拱辰的圈套,笑道:“不必提醒,我本来就想在梦里尝试杀死你们。这既可平息我的怨恨,又不会让你真的死去,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樊涣话音刚落,叶拱辰暴喝一声:“定!”
樊涣一直踱着方步,闻言立刻定住身子。这里所说的定是彻彻底底的定,脑袋微微歪着,脸上的笑意未去,双眼笑眯眯地,嘴大张着,甚至舌尖都还翘着,保持其畅怀大笑的状态。
他双手抄在身后,身躯前倾,左脚在后,脚跟抬起,右脚在前,脚尖刚好踏落在水面。这个踏步的过程还未完成,他就被猛然定住,所以依旧保持着这副前进的姿势。除了呼吸心跳,再无其他任何动静叶拱辰走到樊涣身边,仔细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他转身走向殷拿云,一边走一边揉自己的脸。来到殷拿云身边时,他已经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目。他揉搓殷拿云的脸,也让他变回自己,并且解除暗施于其身的禁制。
他十分喜悦,哈哈大笑:“大功告成!多谢殷兄弟全力相助。”
“我只是个摆设,没帮上将军的忙。”殷拿云活动活动筋骨,心里在打脱身的主意。现在孤悬空中,上不沾天,下不挨地,总不至于翻越护栏直接跳下去吧?为今之计,只有回到地面再说。
“虽是摆设,却也缺少不得。”叶拱辰极为兴奋,脸都要笑烂了,“策划了几年的事情终于有满意的结果,我实在是太高兴了。可惜此处无酒,不然倒是可以连浮三大白。殷兄弟,你就不恭喜我一下?”
“恭喜叶将军,贺喜叶将军!”殷拿云口不对心地说,心里想:你倒是高兴了,我还在为如何下去发愁呢。
“殷兄弟很勉强啊。”叶拱辰指着殷拿云着,笑呵呵地,并不在意殷拿云不诚恳。
“叶将军,你的事情既然完毕,我也该带小乖走了。”言下之意当然是敦促叶拱辰把蝴蝶潭放回到蝴蝶谷去。
“不忙!你的事也不急在一时。”叶拱辰拒绝殷拿云的要求,提起另外一个话题,“你知道我为何如此高兴吗?”
“恕我愚昧,对此不甚了解。不过,叶将军之所以高兴,肯定是有来由的。”殷拿云不便点破,期望以装傻来蒙混过关。
“殷兄弟过谦了,其实你心里雪亮得很。”
“我真不知道!我不懂得伪装。”
“快乐需要与别人分享,可惜殷兄弟不感兴趣。”
殷拿云急忙说:“我洗耳恭听!”
叶拱辰道:“我们布的这个局,很明显是针对樊家的,而诱因则是樊家的财富!”
~第二十八章云中漫步~
殷拿云说:“这一点我倒是猜得出来。虽说樊家在为铁焰城守军提供粮饷这件事上几乎是不遗余力,但在你们看来,那毕竟含有施舍的意思,总不如拿在自己手里方便。”
“殷兄弟果然聪明,看问题看得很透。如果铁焰城也有殷兄弟这样的聪明人,那么我们这个骗局就很容易被戳穿。”
“你们布置这个骗局的动机不复杂,复杂的是骗局本身。无论旁人如何聪明绝顶,倘使不经历眼前这一幕,也弄不清楚樊涣为何会杀其父兄。顺便问问,樊涣只是流露出杀父兄的想法,将军就认为大功告成了,这是提前庆祝吧?”殷拿云的弦外之音是,叶拱辰高兴得太早了。
“只要他有这样的心思,那么就肯定会付诸行动而绝不会手软。”叶拱辰非常有把握。“可是,今天他面对的是冒牌的父兄。即使他真如你所言,狠得下心来,杀的也是我们。”
叶拱辰呵呵一笑,“当然不能让他杀了我们,所以我用定身咒定住了他。”
“但我还是猜不出你们用什么办法诱使他杀害亲人而不是杀我们。”
“解除定身咒,将我们换成他的亲人就行了。”
“他清楚自己只买了一个梦,解除了定身咒,他肯定能意识自己醒了,意识到自己从梦乡回到了真实的生活中,自然也就不会对亲人下毒手。”
“在被定身咒禁锢这段时辰内,他不仅身子动弹不了,记忆也凝结了,是一段空白,也就是说,在我们看来他的记忆被拿掉了一截,对他来说,言行则是连贯的,当定身咒被解除,他会以为自己那句要杀死父兄的话刚刚说完,接下来他自然就是采取行动了。”
殷拿云说:“竟有如此神奇的定身咒?”先前我不能言语,也不能行动,大概也是被定身咒禁制住了。
我比樊涣强的,是能看能想,至少记忆没有被割裂。别忙着高兴,也许我的记忆也被拿掉了一截,却自以为所见所想是连贯的。倘若如此,那我错过了什么?遗漏了什么?
他就这样把问题想复杂了。
“要让这般天衣无缝的骗局一步一步地得以实现,除缜密的计策之外,还得辅之以玄妙莫测的手段。完全的不劳而获是不可能的,即使是诈骗,也需要付出艰辛的努力。”
“完全的不劳而获是不可能的,我赞同这句话。假如天上真的掉下馅饼,也得要你张嘴接住才行。何况樊家的财富远非馅饼可比,不仅不会主动送到面前来,而且樊家人看守得牢牢的,明火执仗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