隼翔宫的宫墙大约七八丈高,羽警烛是在接近宫墙顶端坠落的,若是摔实了,只怕要摔成一团肉饼了。羽警烛显然没有预料到谢翼行会剪断雾锯,坠落时四周都是虚空,没抓握之物,他脸上失色,道:“谢翼行,你好狠!”
“别摆出这种恶形恶状来,我知道你不可能摔死!”
“还是谢宫主清楚我的底细!”羽警烛此时已掉落在半个宫墙高的虚空中,刚把这句话说完,他的身影就突然消失了,事先完全没有一丝征兆,之后也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他似乎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所以才消失得那么彻底!众人顿时傻了眼,都在想:“他去哪里了?”
谢翼行冲宫墙外高声叫道:“羽警烛,我知道你有移形换影之术,我得让你原形毕露!”突然暴喝一声:“起!”雾锯还在手里,他运足力气一提,将宫外的薄雾都扯离了地面。他双手交替拉动着雾锯,把那方圆数里的薄薄“雾饼”提起来,一直提到头顶的高度,然后用力一抛,说道:“去吧!”“雾饼”带着雾锯朝东南方天尽处飞去,越来越小,眨眼之间就没了踪影!
地面上只剩下那一块雾气做成的青绿山水屏风!
以及站在屏风边的羽警烛!
谢翼行说:“羽警烛,你果然有上天入地之能。刚才你飞升到半空,身姿何其曼妙!接下来你是不是该入地了?至少也埋半个身子在土里让我们惊奇一番?拜服一回?”
“好端端一条被子,本来已经掩盖住大地的丑恶,你偏偏要掀开这个盖子,把这些肮脏暴露在众人眼下,当真是大煞风景!”羽警烛所说的“被子”显然是指被谢翼行抛到天边的那一大片雾气。
“隼翔宫里里外外都干净异常,如果要说有什么肮脏和丑恶,那也是你带来的。”
“幻术是下作的功夫,这种说法很盛行,尤其在你们这些自命为正人君子的人眼里,幻术更是万恶之源,众罪之薮。可恰恰就是你这位隼翔宫的当家人,竟也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这种下作的功夫使得出神入化。这真叫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欺上门来,却怪我们的手段没有擦脂抹粉,这当真是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天大的一个笑话。”谢翼行对羽警烛的印象又有了变化:“看来‘第八奇人’并无过人之能,否则他怎么会老拿这些中看不中用的幻术出来耍宝?”想到这里,觉得先前向对方示弱委实好没来由,胆气顿时壮了,随手掰起宫墙上的一块砖头,向下面一抛。砖头没有掉落下去,而是孤悬在距地面六丈来高的虚空中。谢翼行又掰了五六块砖头扔下来,砖头悬在虚空的不同高度上。之后,谢翼行提起身子,从宫墙上跳下来,首先踏在虚空中最高的那块砖头上,然后一个腾越,跳到另外一块砖头上,如此跳跃了几次,他就轻松地落到地面上。宫墙上众人见宫主玩的这一手太漂亮,不禁轰然叫起好了。谢翼行面朝羽警烛,尽量拿出一副不卑不亢的腔调,说:“阁下剑术之精天下闻名,不知谢某有无这个福气领教领教阁下的高招。”
羽警烛点点头:“恭喜,你走运了!”手中的雾气弓弩一抖,立刻成了一柄四尺来长的剑,而那只雾箭被他随手一抛,平飞出老远,大半截插进宫墙里,箭尾颤巍巍抖动着,发出嗡嗡的声音。“瞧你这跃跃欲试的样子,如果不让你先动手,可能就辜负了你从宫墙上跳下来所冒的那份险了。”
“你难道不晓得我们隼翔宫从来不主动攻击别人么?”谢翼行想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所以不愿意太早亮出从空雨花那里夺来的溟琥剑。这也说明,他的全部希望都放在这柄溟琥剑上,而对自己的剑术不抱什么期望。
谢翼行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言语,羽警烛也就不再客气,道声“好”,剑尖微微下指,朝谢翼行左肋刺过去。他身躯未动,出剑的速度不快,甚至可以说比较慢,而且两人相距大约有五六丈之遥,有这三层原因,按理说雾剑根本不会对谢翼行构成任何威胁,可是只要有羽警烛这位“第八奇人”在场,那么,无论怎样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雾剑剑身还是只有四尺来长,而且两人之间的距离有没有缩短,但羽警烛就这么随随便便地一刺,剑尖便刺到了谢翼行肋部。这一幕给旁观者这样一种感觉:似乎两人之间的“空间”被压缩了,所以雾剑才能以四尺之身横“跨”五六丈的距离而直达谢翼行跟前。
雾剑一击而中,从谢翼行左前肋刺入,将他刺了个对穿,剑尖从他背后冒出来。
宫墙上观战众人见状,不禁大声惊叫起来,其声音之整齐划一就比之适才为谢翼行喝彩毫不逊色。他们虽然从未见过谢翼行施展除幻术之外的任何技艺,却也都听说过他身手卓绝。即便今天挑衅隼翔宫的羽警烛比宫主更胜一筹,两人之间也该有一场龙争虎斗。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照面只一招,宫主就吃了羽警烛一剑。这就难怪他们要惊呼了。
谢翼行显然也没有料到对方一剑就能刺中自己,也许是身体还未来得及去感受疼痛,也许是太过惊讶而呆住了,他在如此一剑两洞的一击之下竟然半声也没吭。但这并不是说他反应迟钝,相反,他应对得非常迅疾。他没有后退,而是向前一冲,让雾剑刺得更深入。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肉串,附着在雾剑上。这简单的一冲一滑,把他送到了羽警烛的跟前。现在两人不仅直接面对面,而且被雾剑连在了一起。谢翼行笑道:“这种子虚乌有的兵器伤不了我的。既然你不亮兵刃,我也只好动拳脚了。”双拳击出,一奔对方胸膛,一奔对方脸部。
羽警烛没有想到谢翼行竟会置雾剑不顾而直奔自己,未做任何提防,谢翼行这两拳顿时结结实实落在他身上,发出两记沉闷的声音。这两拳威力奇大,几乎在那两记闷响发出的同时,羽警烛的身躯被击“散”了。这里所谓的“散”,就像是雾气遭遇到一阵狂风,来不及眨眼就风流云散了;更像是一颗焰火,砰然炸开。也就是说,羽警烛被谢翼行两拳就打得凭空消失了。
但谢翼行知道羽警烛是不会这么容易就倒在自己手下的,因为羽警烛是“第八奇人”,是梦幻大陆号称打不倒击不垮的少数几人之一。事实也是如此,羽警烛的声音在谢翼行背后响起:“你错了,子虚乌有的兵器也能伤人!”也不知他是怎么转到谢翼行背后来的。
谢翼行刚才说那话时,的确没有受伤。当雾剑突然刺到他跟前时,他用幻术造出了自己的幻影,并让幻影占据了自己的所立之处,而真身却在光天化日之下隐藏起来,所以羽警烛那一剑事实只是击中了他的幻影。他知道,羽警烛既然能用雾箭将塔楼的一根柱子射断,那么其手里的雾剑应该和真的兵器有同样的杀伤力。谢翼行说雾剑伤不了人,只是在此时此刻有效。之后他将真身和幻影重迭,冲向羽警烛,并向对方打出两拳。谢翼行当然也知道,羽警烛的幻术比自己更精湛,这两拳未必就能奏效。但那两记闷响又让他觉得两拳可能都打中了,不然绝不会发出如此声音。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羽警烛不仅能制造“幻影”,而且能制造“幻声”!因此,当他听到羽警烛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时,心里就暗暗叫了一声“糟”。他也只想到这里,便觉肋部一疼,然后看见鲜血飞溅出来。
这鲜血不再是幻影,而是实实在在的,是从谢翼行自己身上迸射出来的。
羽警烛的话语没有停顿,接下来说道:“不过,我并不想杀你!”
由此可以肯定,谢翼行受的不是致命伤。
“可是我想取你的性命!”是时候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了,谢翼行不顾身上的伤势,拔剑!反手向背后刺出。
溟琥剑终于出手!
这回轮到羽警烛叫痛了。不过,与其说是痛楚使他呼痛,不如说是惊奇让他发出如此声音。他说:“此剑怎么会在你手里?”
谢翼行转过身,看着已经与他拉开七八丈距离的羽警烛,忘记了自己的伤痛,得意地笑起来:“不好意思,溟琥剑恰巧就在我手里。”
和当初被空雨花刺中一样,羽警烛这一次受伤的地方又在左肩。这一次的伤势比上次重得多,鲜血几乎是在喷涌,他的左半边衣服被完全染成了红色。羽警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似的,看看谢翼行手里的溟琥剑,又看看自己的左肩。
“别看了,我手里的剑是真的,你身上的伤也是真的。”谢翼行说这话时,似乎忘记了,他身上的血也是真的。
羽警烛不说话,右手缓缓举起来,按在自己左肩,食指和中指插进伤口,勾住什么东西,用力向外一扯。在阳光的照射下,众人只觉红光一闪,羽警烛手里多了一件鲜红的物事。之后羽警烛已双手一揉,将其搓成了一个拳头大的红球。众人这才看清,那红球是液态的。羽警烛将拳头大的液态红球往嘴里一扔,竟无一丝阻隔地滚进口腔里去了。他稍稍颔首,将红球“咕隆”一声吞到肚子里去了。“自己的血不能随意浪费!”他的这句话解开可众人的困惑:原来红球是他身上喷涌出来的鲜血!经过羽警烛这么一收拾,他身上的伤口愈合了,肩头衣服上的破洞也不见了。而更神奇的是,刚才还被鲜血染红的衣衫上竟再无一丝猩红,完好如初。
这一幕让谢翼行看直了眼,说:“这不是幻术,而是魔法。”
羽警烛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说:“在短短的时日里,我被此剑连续两次伤在同一个地方,这说明我跟此剑有缘。”
谢翼行一时之间没有回过神来:“两次被伤?”
“空雨花没有告诉过你么?”
“空雨花?!”谢翼行更糊涂了,“他伤过你?”
“不过他比你高明,他懂得幻刃功。而你,却只知道使蛮力。两下一比较,真是有天壤之别。你可不要怪我瞧不起你。”羽警烛摇了摇头。
谢翼行心里可就甭提多难受了,打了几个哈哈,说:“你羽警烛瞧得上谁呀,我从来就没指望得到你的青眼。”稍微停顿了一下,像是醒悟到了什么,续道:“幻刃功?!这么说,空雨花与那个人有渊源?”
羽警烛冷笑道:“如此浅显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的!撇开幻刃功不谈,仅凭你手中这柄剑,你就该清楚空雨花的来历。”
“不必再藏着掖着了,把话挑明了吧,你找空雨花,不就是为了这柄剑么?对不住得很,在下抢先一步了。”
“你小看羽某人了,我是冲空雨花这个人而来隼翔宫的。当然,如果能顺便取得这柄剑,我也比较乐意。你之所谓‘抢先一步’,是用不光彩的手段将此剑从空雨花手里夺来的吧?”
“这是空雨花心甘情愿奉送给我的。”谢翼行不慌不忙答道。
猛然见到空雨花的兵器握在谢翼行手里,宫墙上的殷拿云的第一反应当然是迷惑。他知道,自羽警烛在板凳溪被刺伤之后,空雨花就将此剑视为珍宝,须臾不肯离身。这时听谢翼行说此剑是空雨花献给他的,殷拿云立刻认定这是谎言。虽说空雨花这些日子和他有些疏远,但若真有献剑这等重大举动,他一定会来和自己商量,退一万步讲,空雨花即便不和他商量,至少也会在事后告知他。实际的情况是,昨天他还看见此剑挂在空雨花的腰间。昨晚空雨花失踪,而其兵器却出现在谢翼行手里。换做任何人,也会很自然地将空雨花的失踪和谢翼行联系起来。空雨花被人诱出了隼翔宫,当时就有人告知谢翼行。可谢翼行根本就未将其当做一回事,这一方面固然是空雨花这样的弟子不足以让堂堂宫主劳心,另一方面,难道就不能将其解释为谢翼行早知会发生此事从而表现得那么无动于衷?殷拿云心中虽有这些疑窦,只是一向对谢翼行敬畏有加,一时之间竟不知怎样处置了,只好静观事态的发展。
羽警烛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柄剑是空雨花心甘情愿献给你也好,是你用阴谋诡计诓来的也罢,都与羽某人无关。而且我说过,此剑虽是利器,羽某倒从来没有必欲得之而后快之心。所以,你大可仍旧沉浸在得到此剑的喜悦中。不过,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不要以为有了此剑,就可让我退却。你得明白,我是不小心才被你偷袭成功,这样的事情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说什么大话呀?你不是被此剑伤过两次么?受伤也容易上瘾,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必然有第三次。不此剑是你的克星,慢慢你就会习惯被它一二再再而三地所伤了。”谢翼行觉得自己的话很风趣,说完之后忍不住得意地打了几个哈哈。
羽警烛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你好歹也是一宫之主,怎么会说出这样幼稚的话来?你真相信此剑能再伤到我么?”
“阁下既然不在乎自己的血肉之躯,我岂会心疼手里的兵器?那就再试试好了。”谢翼行倒是一点也不气馁,举起剑准备出击。
~第十四章 厮杀于虚实之间~
羽警烛终于扔掉雾剑,将自己的佩剑拔了出来。
“哟,谢某竟能劳动‘第八奇人’亮出真家伙,荣幸之至。”
“我这是尊重你手里的剑,而不是对你本人有什么敬意。”羽警烛这话说得可是一点也没有留情面。
谢翼行脸上有点挂不住,咬牙切齿道:“别逞口舌之利,手底下见真章吧。”也不客气,抢先出了手。剑光暴长,飞袭羽警烛咽喉。
“这可不是什么幻刃功!”羽警烛侧身,长剑不敢与谢翼行的溟琥剑硬踫,遂朝右手方递出,攻敌之所必救,刺向对方胸膛。
谢翼行并没有奢望一击奏效,身子朝后飘出三丈,之后趁羽警烛长剑落空时又闪电般扑回,绕到对方右侧,剑光从空中划过,劈向羽警烛后颈。不过羽警烛动作神速,谢翼行手中溟琥剑剑光才闪动了一下,他已经转身过来和谢翼行面对面了。他好遐以整,说:“利器就是利器,这剑气简直让我毫毛竖立,不寒而栗呀。为了让你的属下看清楚一些,从而佩服你的神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