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华陀就行了。”他说罢,开始将水蛭倒在清水里洗净。
“好吧,华陀大夫,”姬轩道:“您说要去准备能医治姊姊的药,却怎么去抓了这些水蛭回来?”
“小鬼懂个屁?”华陀有点不耐烦:“这些水蛭,就是能救你姊姊的药方,你别再啰嗦,当心老子发作起来,干脆不治了。”
姬轩咋舌,果真不敢再说话,老蔡捋了捋胡须:“用水蛭治内伤?别说是这小兄弟,就连我这老鬼,也是从未听闻。”
华陀不再理会他们,清洗完水蛭后装在盆子里,然后取出了一个小袋子,向姬轩道:“咱们开始吧。”
三人便来到地窖里,华陀道:“将她的身子翻过来,褪去外衣。”
“要……要脱衣服?”姬轩有些为难:“姊姊是女儿身……”
“女儿身又如何?”华陀怒道:“当大夫的,若要避讳这许多,那么什么病都不用治了,快点动手。”
姬轩不得已,只得依言将姬霜翻身背部朝上,并解开她的上衣。只见姬霜裸露的背部,赫然有偌大一个浅浅的黑色掌印。
华陀点点头:“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能活到现在,这小姑娘的内力修为可着实不差。”
说罢小心翼翼的打开袋子,姬轩和老蔡一看,里面原来插满了细长的金针,总有数十支之多。
姬轩心中充满疑虑,待要再发问,华陀已取了一根金针在手,道:“小子,你又想说话是不是?既然拜托我救你姊姊,就不要啰哩啰嗦的。我告诉你好了,现在我要用针炙之术,把她体内的瘀血都逼到身体表面来,你可别看见我用针刺她,就胡乱动手阻止,若是害我插错了穴道,那就真的没救了。”
“针炙?那是什么医术?”老蔡倒先问道:“我当了大半辈子大夫,从没听过有这种医法。”
“这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你自然没听过,”华陀道:“喂,小子,你听清楚了吧?”
姬轩连忙点头,心道:“这针炙之术,以前似乎曾听元直先生说起过,他说这乃是医术极其高明的一位大夫所用的疗法,莫非先生所说的,正是眼前之人?”心中惴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华陀伸手点了姬霜数个穴道,便开始插针。一开始极是谨慎,往往沉思良久才下针。姬轩凝神注视,只见针插的越多,那黑色的掌痕就越明显。华陀渐渐越插越快,头上也冒出了汗。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姬霜背上掌痕周围,已密密麻麻插了数十根针,原本颜色尚浅的掌印,这时几乎变成了黑色,整个鼓了起来,极是触目惊心。
再看姬霜,刚才还全无血色的脸,渐渐转为红润。想是阻挡血脉运行的瘀血去除后,血气渐渐通顺的缘故。
老蔡待华陀插完最后一针,这才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好厉害,想不到你医术这等高明!”说着又把了把姬霜的脉,喜道:“好,虽然血脉跳动仍然稍弱,但已恢复正常了!”
姬轩大喜,正要拜谢,却见华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还没结束呢,得要把集中到掌印这里的瘀血放出来,才算大功告成。”
“这有何难哉?”老蔡道:“割开她的伤口放血,不就得了?”
“那可不行,”华陀摇摇头道:“我利用针炙之术导引她本身的血脉流向背部,这个时候若割开伤口,鲜血会狂喷而出,那可就不得了。”
“哦?”老蔡愕然:“如此说来,却该如何放血才好?”
华陀拿起装满水蛭的盆子:“这就要靠它们了。”
语毕,立刻抓起一条水蛭,将它放在姬霜背部的掌印上。水蛭遇到人体,立即牢牢吸附,原本细长的身体急速肿涨了起来。
老蔡叫道:“我懂了,这真是个好办法!”姬轩不语,只凝神看姬霜的伤势。
待水蛭吸饱血,华陀立即将它取下,又换了另一只上去。如此交替进行,吸到第八只水蛭时,姬霜背上的掌印已经几乎消除,只余下淡淡的一点影子了。
“好,”华陀吐了口气:“到这为止,她的内伤应该已经好了八成,待她醒来,再调养数日,就可完全痊愈了。”
姬轩大喜,当即向华陀一拜:“多谢大夫!”
“啧,拜什么拜,起来!”华陀道:“咱们是有条件交换的,你们不用谢我,只要记得你答应过的事。”
“是!”姬轩道:“不知大夫要在下做什么事?但教能力之所及,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现下先不急,等她真的伤愈再说,”华陀将吸饱血的水蛭重新放入盆中,手中不知何时抓了一把盐:“先帮这些水蛭放血,重头戏上场了。”语毕立刻将盐洒进盆里。
只听得盆中滋滋作响,水蛭遇盐巴,立时抽搐扭曲,瞬间把刚才吸的血都吐了出来,变回原来细长的模样。
华陀吞了吞口水:“先清洗一番,用热油炸过,再和上盐巴,光是想就快受不了,我先享口福去,不陪了。”说罢,急急忙忙的便奔出了地窖。
老蔡伸了伸舌头:“他真的要吃?那么可怕的东西能吃吗?我也是光用想的就快受不了……”便也跟了上去。
姬轩待要追上去再道谢,忽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轩……轩弟?”
猛然转身,只见姬霜已坐起身,正露出不解的神情看着他。
“姊姊!”姬轩奔到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
“轩弟,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姬霜终于确定眼前之人真是姬轩,激动之余,眼角也湿润了。
两人双手相握,都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姬霜渐感昏眩,才又躺了下来。
姬轩跪在床边:“姊姊,你大伤初愈,先休息一会儿吧。”
姬霜点了点头,待要再说话,终究体力不支,沉沉睡去了。姬轩再守了一会儿,见她睡得香甜,这才离开地窖。
回到屋子里,不禁哑然失笑,只见华陀和老蔡正扭在一起,抢着吃盘中的仅剩的一条油炸水蛭。
“多谢大夫相救,我姊姊已经没事了。”姬轩拜倒在地,他是打从内心感激。
华陀却涨红了脸道:“喂!你要是真的感谢我,就千万别来抢吃这条水蛭……啧!顺便帮我把老蔡拉开,这最后一条,我非自己吃不可……”
接下来几日,华陀开了些滋血补气的药方,再加上姬轩每日深夜出去打猎,在吃得好,又有良药的状况下,姬霜的伤好得极快。第二日便能自己起身走动,到第五日,甚至武功、内力也恢复了七、八成。
这日深夜,华陀和老蔡都睡了,姬轩再要外出打猎,姬霜道:“我同你去。”
“姊姊,”姬轩忙道:“你伤势尚未完全好,还是多休息,我会打些野鸡回来的。”
姬霜却道:“有什么关系?每日关在这地窖里,闷都闷死人了,我今晚非出去透透气不可,反正外头那些脓包士兵,也没什么好怕的。”
姬轩拗不过她,只得同意,两人推开了门,轻易便躲过巡逻士兵,来到了距村庄有一小段距离的树林中,姬霜这才开口说话:“呼……好棒的夜色,出来走走果然是对的。”
姬轩仍不放心:“姊姊,你可别逞强,要是不舒服的话,尽早回去休息吧。”
“你看看!”姬霜突然跃起,在空中连翻了两个筋斗,落地便笑道:“没事的,我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你瞎操心什么?”
姬轩笑了笑,道:“我自然操心,如今世上,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听得他如此说,姬霜的笑容突然黯淡下来,好一会儿,叹了口长长的气,说道:“轩弟,你真的不恨我吗?爹爹和娘亲,是我亲手……”
“那是迫不得已的”姬轩打断她:“爹娘入了魔,等于早已死了,其实姊姊你亲自动手,应该更加痛苦吧……”
“可是……可是……”姬霜犹豫着,终于还是开口:“我也不是你的亲姊姊,我是曹操的女儿。”
姬轩凝视着她的双眼,良久,才微笑道:“姊姊,记不记得当年在古松居时,你曾问过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问我,假如我们不是亲姊弟的话,我会如何。”
“嗯,好象是有这么回事。”
“我当时就说了,就算不是亲姊弟,我仍然要一辈子跟你在一起。”
“唔……”
“如今,我还是这一句,一辈子都要跟你在一起。”
“对了,我记得了,当时我还说,倘若不是亲姊弟,一辈子在一起,那成何体统……”
她说到这,想起当年姬轩所说的下一句话,不禁蓦然住了嘴,脸也飞快红了起来。
姬轩亦不好意思再往下说了,因为当年,他脱口就说:
我们可以做夫妻啊!
当年的玩笑话,多年后事过境迁,却令两人脸都红得发烫。
树林里非常安静,两人走着走着,已不知不觉来到江畔,一轮明月高挂在天空,平静无波的江水里映出来是另一个月亮,四周除了虫鸣,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无。
两人在江畔的石头上坐下,不知过了多久,姬霜才打破沉默:“对了,咱们今晚抓些鱼回去吧?”
姬轩大声叫好,两人便嘻嘻哈哈的卷起裤管,要空手下水抓鱼,以他们此时的武功造诣,这自然不成问题。姬霜抢先跳下水,将水面上的月亮踩成了片片碎波。
“前几天都吃鸡肉兔肉,正好换换口味。”姬轩跟着也跳下水。
“话说回来,幸亏有你每日出来打猎,有些野味吃,否则要我跟着华陀和老蔡他们吃那油炸水蛭,可就要了我的命。”姬霜边找鱼边道。
“呃……”
“这两个大夫真是怪人,什么不好吃,偏要去吃那可怕到极点的水蛭,虽说油炸过后还挺香,但想起它生前的模样,谁还咽得下去?”
姬轩笑道:“仔细想想,那也不算什么,当年被蔡瑁追杀,困在蜘蛛洞中时,连蜘蛛肉,我也是吃过的。”
姬霜仔细看看他,叹道:“我和你这几年聚少离多,这吃蜘蛛肉的奇遇,竟没能陪你一起经历,以后咱们可别再分开了。”
姬轩听得,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会儿,叫道:“姊姊……”
“什么事?”
“等你伤势好了,咱们一起回古松居,别再理会江湖上这些事了。”
“这怎么行,至少也要先杀了司马懿那恶贼!”
“那……等报了仇之后呢?”
“嗯……”
这晚两人回小屋时,共抓了三十几条大鱼,隔天四个人吃不完,还分送给其它的大夫。
转眼又过了两日,这日正午,华陀为姬霜把完脉,笑道:“好,你的伤势已经完全好了,功力也恢复了九成九,现在,该是你们报答我的时候了。”
姬轩忙道:“请大夫吩咐,只要我们办得到,必定全力以赴。”
“好!”华陀一拍手:“第一,就是把我救出这个鬼地方,莫名其妙被曹操抓来充当军医,真是气死我也。”
“那有什么问题?”姬霜道:“别说这里只有几百人驻守,就算是有几万人,我们也能把你救出去。”
“好,那么第二,就是……”
“还有第二?”姬霜有些不满。
“那当然,你以为你的小命只值这点价钱?”华陀一副理所当然的道:“把我救出去之后,还要护送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姬轩问道。
“这你们不必问,”华陀又不耐烦了:“总之到时我会带路就是。”说完,往后一躺,又呼呼睡着了。
“啧!”姬霜道:“真是个会敲诈人的家伙。”
姬轩笑道:“别看华陀先生平常这样心不在焉的,其实他的医技当真是出神入化呢。”
“没错,”老蔡在一旁也出声了:“这点,我老头子可以保证,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从未见过医术比他好的人。”
姬轩待要答话,突然听见屋外起了一阵骚动:“喂!快来人,开始打仗了,有伤兵来了。”
华陀当即翻身坐起,四个人面面相觑,老蔡连忙起身开门,四人一起向外望去。
只见一众士兵正七手八脚的从一艘小船上把受伤的曹军搬下来,岸边已经有好几名大夫开始在做止血和包扎。
“终于……终于开始大规模会战了。”老蔡的声音有些儿颤抖。
“啧!”华陀道:“本来还想睡个午觉再逃走,现在看起来,是一刻也不能再多待的了。喂,咱们走吧。”
姬轩点点头,转向老蔡:“老先生,咱们一起逃吧。”
“不,”老蔡道:“我是个大夫,我要留下来帮助受伤的人。”
“这不妥当吧?”姬霜劝道:“留在此处,无法预知会有什么危险,况且你本来就是被强押进来当军医的不是吗?”
老蔡的语气变得坚定:“既来之,则安之,一个学医术的人,不帮助受伤者要做什么呢?”
姬轩姬霜见他如此意决,都感愕然。华陀却道:“人各有志,我若是左右无事,说不定也会留下来救人,不过实在是有要事在身,老蔡,你自己保重。”这大概是他至今说过最正经的一句话了。
行了不知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黑点,再往前去,慢慢清晰可见那似乎是一座宫殿式建筑,层叠而上的塔式宫殿耸立在无边无界的冰原中,显得神秘而诡异,看来那便是华陀的目的地了。
不久便到达,狗车停在宫殿门口,早已有四名身穿白色皮衣的执剑守卫靠上来。姬轩往后一望,心道:“这座宫殿建在此处,真是没有任何来袭的敌人能逃得过守卫的眼睛。”
却听得一名守卫喝道:“你们是谁?来天若宫圣地有何事?”
乍然听见此处竟是天若宫,姬轩又惊又疑:“水镜师伯说过,天若宫本部在江东沿岸一带的山里,怎么又会在此处?”
华陀此时揭下了皮帽:“是我,快让我们进去。”
“华师叔?”四名卫士同时大叫起来:“您也来了?”
二人一听更惊,心想:“怎么华陀竟是天若宫门人?”不及细想,宫门已被打开,四名卫士中为首的一人便引三人入内。
一到殿内,当即变暖,华陀终于松了口气。姬轩环视四周,发现这是一面极大的大殿,由四根十人合抱粗的石柱支撑殿顶,里面空荡荡的,除了中央一个烧得旺盛的火炉,并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