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他也是幸运的,遇到像苏慧这样的女孩并不容易,最起码,她是真心希望他过的好,她是大度的,明理的,可敬的。
可惜,他并不能爱她。
今年是蒙天的四十岁生辰,一转眼,认识他都已经好几年了,很多事,能放下的早该放下了。而放不下的,也没有希望放下了吧。
这些年大家过生日都习惯了要许愿。韩蓄想,如果此刻有个机会让他许愿,他一定会许可以重见琥珀。无论如何,他都决定不再逃避,不再找借口。他要正大光明的面对自己的心,他要勇敢的说出自己的感情。
他想起老人家常说,有心不怕迟。
他希望,他也还来得及。
众人为蒙天订了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韩蓄有出钱,却没有问是什么。不过听人说礼物应该是一个兔女郎,装在巨型纸箱里,待吹熄蜡烛时一跃而出,陪寿星公共渡良宵。
韩蓄听了一笑置之,又是些声色犬马的玩意,年年都是这样,也难为蒙天对这类游戏总能乐此不疲。
当他到达夜总会包厢时,天已黑透了。整个一间包厢,满满的堆放着各式包装的礼品盒,其中最显眼的就是靠在墙角的巨型纸盒了,足有一人高,扎着鲜艳的丝带,十分抢眼。
就是这个东西了吗?
这主意倒挺也有点意思,只是难为了扮兔女郎的小姐,天寒地冻的,要穿那么少来娱乐大众,也真是难为她了。不过,选择做了这一行,想不受作践,也是不能的。韩蓄想,毕竟,出卖了肉体的人,灵魂就很难再保持高贵。
寿星公人逢喜事精神爽,满面红光,倜傥俊伟。一屋子男孩更是玉面朱唇,引得夜总会女服务生有事没事总往里挤,不知从哪里冒来这一大群白马王子。
切完蛋糕,集会到了最高潮,有人将那巨型纸箱推到中间。
众人起哄:“天哥,踢轿门,天哥,踢轿门。”
踢轿门是古时娶新娘必经的一步手续,男方在密封的轿子门前虚踢一脚,新娘才好下轿。众人这样一叫,无异更为寿星公添了一把火。
蒙天冲着众人挥手:“大家听着,我今年已经四十了,还是光棍一个。今天承蒙大家抬爱,给我送了个新娘子,如果,她真是你们说的那样国色天香,我蒙天,就真娶了她好不好?”
明知他说笑,大家仍是哄然叫好,气氛一时达到顶峰。
纸盒顶慢慢被打开,有人钻了出来,大家均是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连韩蓄也不禁紧张起来。
纸盒内先缓缓探出一对毛茸茸白色的兔耳朵,再是一头乌黑卷曲的长发,女郎大叫:“生日快乐!”跳出纸盒,转过身来。
灯光下,一对长长睫毛的漆黑双眸,一张五官精致的苍白小脸,一抹温柔凄婉的微笑,一双娇小柔美的手掌…韩蓄瞪大眼睛,居然是琥珀!
琥珀也发现了他,脸倏的变白,神情也有些不自然,僵在原地不动。
她是想起了那天在酒吧的事吗?她那时为何逃走?她真的出现过吧?韩蓄怔怔的。
蒙天的手已伸向琥珀:“娘子,快来。”
众人哄笑。
琥珀不自主向后躲,有人叫:“装什么蒜,还不赶紧给寿星公敬酒。”
琥珀回过神来,牵起嘴角一丝笑,去酌酒。
天这么冷,她怎么穿成这样?韩蓄眼中只看见她,肚中升起一团问题要问。他想,她干嘛把手臂露出来,为什么穿这么短的裙?她不冷吗?她这么久以来是怎么过的?
该死,她一定像以前一样到处卖弄风骚!而且,还更变本加厉了!
琥珀酌完酒,回头抬起睫毛朝他一看,眼波盈盈,如泣如诉。韩蓄被这个眼神憾动,再也顾不了其它,冲上去一把捉住她的手,叫:“琥珀!”
蒙天半恼怒半诧异的看他。
有人推他:“韩蓄你让开,你干什么?”
“对不起。”韩蓄拉着琥珀不放,他怎么能放开她?怎么能?他就是再讨厌她,再恨她,他容不得她这样子出来吃亏:“天哥,我要带她走。”
蒙天眯起眼睛看他:“今天我过生日。”
“我知道。”
“这个兔女郎是大家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你也有出其中一份钱。”
“我知道。”
“那你还是要坚持把她带走?”
“对不起。”
蒙天走近一步,打量一眼琥珀,这兔女郎长长的睫毛正挡在眼珠前,宛如一把被赋予了生命的羽扇,他心一动,转身对韩蓄说:“如果我说你一走出这个门就算被开除了呢?”
“对不起。”
蒙天不再看他,挥挥手:“你走吧。”
两人牵着手走出夜总会。韩蓄为琥珀摘掉头上的兔耳朵,将外套脱下来包在她身上。
“嗨。”琥珀说。
“嗨什么嗨,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韩蓄瞪起眼。
“你丢了工作了。”琥珀也不动怒。
韩蓄忽然软化,觉得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千思万想的重逢就在眼前,却怎样也料不到会是这样的情景,以前想好的一切,都难以出口。
他轻轻咳了一声,说:“你好瘦。”
琥珀睫毛闪动:“丑吗?”
“眼睛显得更大了,更楚楚可人,还有些…”
“什么?”
“妖媚。”他又瞪眼。
琥珀笑:“几年不见,你学坏了…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瘦吗?”
韩蓄摇头,几年不见了吗?那么酒吧里的记忆真的只是一声美梦?
“你相不相信,我自从离开小城就几乎没有睡着过,”她叹息,又笑:“我睡不着,怕做恶梦,怕醒来只剩下一个人。”
他心酸:“琥珀。”
“我没事,”琥珀仍是顽强的笑:“我是否已瘦到失形?”
韩蓄点头,语气中肯:“不过更美。”
“你就会哄我。好了,”琥珀仰仰头:“你已经把我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了,我要走了,再见。”
韩蓄拉住她:“你又要去哪里?到今时今日,你还认为你可以不需要人保护?”
保护?琥珀想,似乎有人对她说过这两个字,那时,她是多么欣喜,多么窝心呵。可是那人呢?他去了哪里?这几年,她吃不香,睡不稳,她放逐着自己的身体,折磨着自己的灵魂,可她仍无法解脱。那个说要带给她快乐,要保护她的人呢?他去了哪里?
琥珀摇头,再摇头:“我早已不是以前的我了,我不需要人保护。”
“我说你需要保护就需要保护,不许和我争!”
“我嗑药、鬼混、放荡、不务正业。你仍要与我在一起?”琥珀嘲弄的斜睨起眼。
“我不是要和你在一起,我只是要保护你,毕竟,我是…我是你表哥的好朋友,你干了些什么,我不在乎。”
表哥?表哥是谁?琥珀倏的收起笑脸,心上像突然被蜂蜇过,尖尖细细的痛疼起来。
“我在乎!”她转身就走。
“我不会再放你走,怎样,你都要给我一次机会,如果试过了我无法保护你,我保证再不纠缠你!请你!”
琥珀站住:“真的?”
他点头。
“为了跟我在一起做什么都行?决不后悔?”
“不后悔。”他斩钉截铁。
你这个傻瓜,琥珀心酸的想,说什么讨厌我,只是因为是陈默的朋友而要保护我。你现在这不是承认了吗?你其实只是想跟我在一起对不对?你好傻呵。和我一样傻。不行,我一定要将你吓走,否则,你会与我一样痛苦。为了我这样心神俱碎,魂魄不全的人,那就太不值得了。
“那好,”琥珀目光烁烁盯着他:“我要你抽烟,喝酒,嗑药,陪客人,鬼混,不务正业。和我做一样的事,做一样的人,如果你能做到,那么,我跟你。”
他亦盯着她,手心微微沁出了汗:“你一定要这样?”
她点头,从胸口摸出几粒黄色的药丸,冲他摊开手掌。
这样总可以吓走他了吧。像他这般纯良的男孩,即使对女性有一时的迷恋,但重要的仍会是自己的生命与前途。
他和陈默一样,是不会为了喜欢一个女人而放弃光明前途的。
韩蓄看着那几颗小小药丸,怔住。
“怎么样?怕了?”琥珀暗暗叹息,这世上,哪里才有真心对我的人?转身欲走:“你省省吧,我走了。”
韩蓄一把拉住她:“如果你知道这几年来我是…我是代陈默怎样的找你,如果你知道我是怎样努力也…仍旧那么讨厌你,如果你知道我今天可以见到你是多么的震惊…如果你一定要这样心里才会舒服一点,那么,”他长舒一口气,缓缓的说:“你在地狱,我也一定会陪你。”
接过琥珀递给他的黄色摇头丸,取出一颗,一咬牙吞下,他微笑说:“现在,可以介绍我在你工作的地方做事了吗?”
琥珀被震动了,原来,他,才是和她一样的人。一样那么傻,一样那么痴。可是,他为什么来晚了这么多年?难道,这就是命运?
她的脸上挂起一抹凄然笑意,吓不跑他,还要自投罗网,那就收了他吧。为什么世上总是有那么多飞蛾扑火的傻瓜呢?
很好,这就是他的命。
“好。我作舞女,你做舞男,不是很登对吗?”
月亮升起,冷清清一片大地。
韩蓄终于有机会守护在琥珀身旁,虽说情况特殊,可却毕竟可以再看见她的一颦一笑。她遇到毛手毛脚客人时,他终于可以冲上去解围,他已心满意足。
韩蓄来到夜总会上班后,才发现琥珀身边并没有他想像中的那么多异性朋友。唯一跟她玩的来的几个男孩脾气都怪怪的,似乎对女人不怎么感兴趣,更多的时间是和琥珀在一起谈化妆打扮。琥珀就更和他们以姐妹相称,常常一起去跳舞嗑药,却并不鬼混。
一天,他去接她一班,琥珀不在,只有她的几个朋友在家,他正转身要走,却被其中一个男孩勾住了手臂。男孩笑吟吟的望住他:“帅哥,找琥珀啊?”他说是,转身又要走。那男孩一把拉住他的手:“有空常来玩,她不在,我也可以陪你聊聊啊。我这个人,很爱交朋友的。”韩蓄夺手逃了出来,这才明白原来琥珀身边的男性朋友都是同性恋。
她这些年原来就是靠这样的手段来把自己隔离出去的,她不肯接触普通的男人,不肯让任何有关爱情的机会走近她身边。看来她的心中,还是深深眷恋着从前和陈默在一起的日子。
好吧,既然她不愿意男人接近,那我就不要太接近她,省得她看见了我的心,又触痛了她自己的那颗。我不要带给她任何伤痛,只要带给她快乐,哪怕,这快乐只是疏远的、浅薄的,那也是好的。
自从来到夜总会上班,他很快凭着俊俏的长相吸引了一大批客人,可他并不懂得怎样应付她们,每每弄的鸡飞狗跳。琥珀经常笑话他:“就你这个样子,还想能和我一事生活?”
他也不在乎,他现在已不再总想未来,只想过好能与她朝夕相对的每一天。
时间过的很快,眼看就到情人节了。他记得,那天是琥珀的生日。他摸摸尚算丰厚的钱包,想,应该送什么礼物给她呢?
迎面走来一个人,穿着深紫大衣,正要往夜总会里走。手里还牵着一条狗,狗也穿了件深紫色的衣服,摇摇晃晃跟在主人身后。
韩蓄不由一笑,走上两步,拦住她:“小姐,这儿不让狗进。”
那人的眼睛在厚厚的围巾后瞪了出来,嚷:“韩蓄,怎么是你?”
他一怔:“您是…?”
女人三两下除下头上的围巾,一张长脸露了出来:“是我啊,李瑞!”
韩蓄没想到在这个地方遇到她,想起去年的那个清晨,他不禁有些脸红:“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李瑞也怔了怔,有些扭怩,半晌说:“我,我是来找个人。”
韩蓄唯唯点头:“那你先忙吧,先忙。”
李瑞点点头,走出两步,又回过身来,沉吟片刻问:“你…还是不要干这个。”
韩蓄不忍摇头,也不能点头,只能报以一声长叹。
琥珀从里面出来,看到韩蓄满脸通红的站在一个中年女人身旁,以为他又得罪了客人,忙上前来帮他解围,先一把抱起那小狗,亲一下:“哟,好可爱的小狗,大姐我给您先抱进去好吧,外面太冷。”
韩蓄忙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搭在她身上:“外面冷。”琥珀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就会说这些没用的。”又朝李瑞笑:“大姐跟我走吧。”
李瑞沉思的看了一眼韩蓄,转身跟她走了。
片刻,琥珀抱着大衣走了出来,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站在窗前的韩蓄。半响,轻轻叹了口气,把大衣交给前台服务生,叫他一会儿拿给韩蓄,自己回去工作了。刚才那中年女人的话仍缭绕在她耳边:“你就是琥珀吧。”
“您怎么知道?”
“韩蓄夜夜都叫你的名字你知道吗?这孩子爱你爱惨了,又说不出口,你就对他多少留点心吧。”
这女人是谁?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可怜的韩蓄,你可知古人有句话“生不逢时”。经过了这一段日子的相处,你的心,我都明白了。可是,你来晚了,你整整来晚了二十年,我的心,早已放进别人胸间去了,你可明白?
雪夜,情人节。
琥珀答应了韩蓄的约会,两人一起在家中静静看天空飘落的雪花。在琥珀的记忆中,她生命里最美丽的场景都是在雪中发生的,从陈默握着她的手给她捂暖,到雪中她牵着他的衣角去上学,都深深的留在她心里。
今年,他在跟谁过情人节呢?他一定会陪着那个叫唐玲的人吧,她毕竟已经成为了他的老婆。而我,他还记得吗?他还记得我今天过生日吗?
“琥珀。”韩蓄从她身后走近,轻轻叫她。
这男孩对她有无尽的细心,无尽的照顾,可是,她却不能回报给他一丝快乐。人世间的情爱,真是复杂。
韩蓄的手缓缓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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