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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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魇-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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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默在另一桌早已听到她们的玩笑了吧,他也会笑她吗?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琥珀的背后伸过来,轻轻盖在她的脸颊上,陈默的脸也从身后附过来:“小琥珀,快进来吧,门口太冷了,你的脸都冻凉了。”

    这句话如此熟悉,就像并未穿越十年的时空一般,动人,动心。

    琥珀迅速嗅到幼时常嗅到的熟悉体味,她微微侧过头去,陈默的脸就近在咫尺,这么多年不见,他仍是这么俊美体贴,此刻穿着警服更显得英气勃勃。琥珀的心狂跳,恨不得就这样把脸贴过去,偎着他的脸,吻他的唇。

    陈默看着琥珀寒星似的眼睛,心也猛然跳了一下,许久不见,她更美了。早一段听说她在外面闹的天翻地覆不成体统,以为她早已变了,没想到一见面,她却依然是他的小琥珀,那小小的甜的像蜜一样的小妹妹。

    他看见她星似的眼眸里迅速升起一层薄雾,小小的嘴唇嗫嚅着:“默哥哥…”

    “来,”他顾不得别的:“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好吗?”

    琥珀跟着他走出去,她不知道陈默要带她去哪儿,但她不在乎,只要陈默在,去哪里都是好的。她跟在陈默身后,心中说不出的欢喜,只觉每走一步,都如踩在云端,轻的快要飘起来。

    他为什么不问她这些年来过的怎么样?也许是不用问吧。她过的怎么样,他一定早已感同身受。

    他们之间,从来都不用多说,从来都不用多问,不是吗?

    陈默回头看她,伸出手来拉她:“你不问我带你去哪儿吗?”

    手指相触的一瞬间,两人都震了一下。琥珀的脸更红了,她勉强讪笑:“小时候你也常这么拉着我,都忘了吧?”

    陈默胸中一热,一把将琥珀拉近:“怎么会忘了…跟我回宿舍好么?”

    琥珀觉得陈默的气息吹到她脸上几乎已将她溶化,她的心似已跳出胸膛。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被动的跟着陈默往前走。

    似乎很快就来到了警察宿舍楼下,两人浑不知是怎么走过来的。站在楼梯口,忽然一阵寒风吹过来,琥珀一个激凌,清醒过来:“表哥…”

    陈默也怔了怔,放开拖着琥珀的手:“琥珀…”

    两人相对无言,只有风吹过。

    半响,陈默强笑道:“走啊,刚才没吃好,我领你吃东西去。”说完大踏步向旁边的路上走去。

    琥珀喉头一酸,眼泪就涌了出来,她大力的吸几口气,将泪水压下去。是啊,哭什么呢?表哥请吃饭,不是很好吗?

    一家小饭馆,生意很红火,挤满了人。原本已经坐不下了,那老板一看来的是相熟的年轻警官,连忙让小伙计在门内加了张桌,让两边的人往里挤挤,勉强让陈默他们坐下。

    陈默提高了声音招呼老板:“把你店里最好的菜给我拿来,我今天可有贵客。”

    那老板也凑趣,连忙问:“哟,什么贵客呀,这么大方。”

    陈默指指对面坐着的琥珀:“我最小的表妹,十年没回老家来了,今天刚见面。我们小时候一块长大,比亲兄妹还亲。”

    “哎哟,”那老板叫:“那可真不易,我赶紧给您端菜去,你们兄妹俩先好好聊聊。”

    菜果然很快就端了上来,小小的桌子几乎要摆不下。那老板掬着满脸的笑对琥珀说:“小妹,你挪一下,这边桌子有点低,小心有菜汤流出来脏了你衣裳。”

    琥珀说:“没事,不怕。”

    那老板干脆直接把琥珀的餐具拿了过去,嘴上说:“别,给你弄脏了陈警官还不骂我呀,你们两兄妹坐一边才方便聊天嘛。过去吧,过去吧。”

    琥珀只好坐了过去,紧挨着陈默。

    透过饭菜的雾气,琥珀觉得陈默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她连忙低下头,却看见陈默修长的手就放在椅边。

    第一次肯让韩蓄拥抱,就是因为他有着一双和陈默一模一样纤细修长的手。

    韩蓄。

    琥珀心中一阵战栗,抬眼再看陈默时,才发现在片刻之间,他已喝下一大杯白酒。她当然明白陈默此刻的心情,就是琥珀自己又何尝不想灌醉了事呢?她心中一酸,也端起桌上的酒杯,斟满,敬他:“默哥哥,我敬你。”

    陈默透过雾气的眼睛也有水光在闪,刚喝过酒的嘴唇是嫣红的:“敬我什么?”

    琥珀说不出来,一仰脖干了杯酒,喝的太急,呛了酒,咳的满脸通红,眼泪也流了出来:“我…我…默哥哥,我…”

    陈默的手指已在椅子上已压的发白,他强笑:“小琥珀,你别急,慢慢喝…别急。”

    琥珀又喝一杯,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握起陈默的手,她全身都在轻轻颤抖:“默哥哥,默哥哥,我不明白,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陈默咬紧牙又大力吞下一口酒,却无力把手从琥珀的手中抽出来,她的手是那么暖呵,那么暖,那么柔呵,那么柔。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从她手中穿来的是什么样的感情,他能确定这种感情是上天安排给他仅有的那一个,这种感情是盘古开天地以来就在人类身上存在着的,是最纯净的,也是最热烈的。

    他哑然,是呀,怎么办,怎么办呢?他也想知道怎么办。为什么会是这样子?

    他细细的看琥珀美丽的脸,从小,这小脸就活动在他左右,母亲告诉他:“小默,如果在旧社会,小珀就是你的媳妇了,你还不好好疼她。”

    于是,他小小的心里就有了琥珀,这娇嫩的小人儿是他的媳妇啊,是他的妹妹啊,是他最亲爱最亲爱的人啊。他要疼她,他要保护她,等他们都长大了,他还要娶她,让她和他永远在一起。

    可是他忘了,琥珀也忘了,母亲是说如果在“旧社会”。现在他们却是生活在新社会的,新社会是不允许近亲结婚的,他和她,就是近亲,如果他们在一起,就是…乱伦。

    乱伦,多可怕的两个字。深深的刻在琥珀和他心里,时时刻刻提醒他们,他们是表兄妹,他们绝不可以在一起!

    可是琥珀那依恋的眼神呵,温柔的凝望呵!

    他怎么才能不爱她,他怎么才能不爱她!

    他甚至想过,就算是表兄妹恋爱了又怎样呢?会伤害到谁呢?会妨碍到谁呢?怕会影响下一代的健康吗?那他宁可不要孩子,世上有那么多的孤儿,收养一个不就行了。只要真的能和小琥珀在一起,什么都没有,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他也知道这是做梦罢了,怎么也不能的,再爱也不能的,再想也不能的,再痛苦也是不能的,不能就是不能,说什么都没有用。

    是乱伦啊。

    谁承受的起?

    是他,还是琥珀。

    他知道琥珀的痛苦,否则也不会那么小小年纪就一人远远离开了家乡,隔了十年才敢再回来。

    他岂非也一样,舍弃最爱的理科考警校,在学校拼命的摸爬滚打,在警局第一个往贼窝里冲,是黑是白都没有看清楚就飞快的结婚…他不痛苦吗?

    他心疼的看着琥珀,琥珀也看着他。可是,他们的痛苦是不为外人道的,是说不出口,看不明白,连想都不能往深处想的。

    表现出来就是有罪,时时刻刻都生怕别人看出什么蛛丝蚂迹,这种日子,究竟还要折磨他们多久。

    陈默在琥珀眼中看到相同的一切,两人相对无言,连眼泪都不敢流出来,只能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没多久,就有些醉了。

    陈默轻轻的问琥珀:“我们别吃了好吗?我不喜欢和你呆在人多的地方…”

    琥珀嘻嘻笑,身子直歪到他肩上来:“我也不喜欢…不喜欢…我们买点饼干什么的回宿舍去吧。”

    陈默感觉到她小小的脑壳火热火热的,像是一颗火炬,快要把两人点燃了。他巴不得点燃,他就是要点燃。

    跟着,两人一起醉了。

    琥珀的手仍紧紧握着陈默的不放。

    小店老板出来看了又看,到底不敢惊醒他们,也就由得他们去了。

    第二天醒来,琥珀已在陈默家里了。唐玲正在做早饭,陈默上班去了,屋子里只有她和猫还在昏睡。

    琥珀使劲揉揉脑袋,觉得昨晚的一切像是做了场梦。只是心上仍有一个地方在酸涩的痛。

    唐玲拿来一张热毛巾递给琥珀,微笑着看着她:“小珀,昨晚睡的好吗?”

    琥珀点点头。面对唐玲,她一直都不能自如。

    唐玲不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琥珀忽然觉得关于她和陈默,唐玲是完全了解的,她明白一切,却也不能说明。

    她也一样痛苦吧。

    这世上有人是不痛苦的吗?

    琥珀觉得自己在这个城市再也呆不下去了。她不能再听到唐玲的叹息,更不能再看到陈默。她要走,回西安,立刻。

    也许,韩蓄还在老地方等她。这世上,除了陈默,只有韩蓄是懂她的,他深知她的痛楚,并且,他能包容她的痛楚。在他身边,她至少可以不用再这么有口难言的假装没事。

    只是,他真的还在吗?

    一整天,陈默在局里坐立不安。到中午,终于忍不住打了个电话回家。电话是唐玲接的,她说:“她走了。”

    他挂断电话,坐倒在椅子上,半晌没动,警帽拘的头很痛,忽然对眼前的一切都腻烦起来。

    同事走过他身边问他:“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搓搓额角:“头有点痛。”

    “你呀,”同事拍拍他:“就是一天想的事太多了,每天想这么多事能不头痛嘛。”

    他觉得同事似乎若有所指,应该是指他查案的态度吧。自到分局上班以来,他的确是表现的太日以继夜了些,他几乎天天加班,有外派查案也第一个抢着去,什么案子最凶险最麻烦,他就专挑什么案子做。这样,大约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事业心极强,极爱抢功的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么难以出口的苦衷。

    娶了唐玲这么久,母亲每个月都会充满希冀的对他旁敲侧击:

    “小玲身体还好吧,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他总是无言以答,他当然明白母亲想什么,老人到了一定年纪,还有什么比孙子更重要。

    可是他能怎么样呢?他不是没有努力去喜欢过唐玲,可就是总差一点点,就是不能成功。

    眼看着母亲的失望日益加深,唐玲眼中的无奈也一日重过一日。他只能像只蛇鸟一样埋首于工作之中,逃得一时是一时。

    头痛。

    他用手扶住头,头痛是老毛病了,似乎是从中学时琥珀第一次为了他与唐玲的事负气而走的当天,他就隐隐开始头痛了,他一向觉得这个毛病是老天怜悯他,让他可以分心去照顾身体而忘记心灵的需求,可是今天的头痛与往常不太一样。

    他听见同事问:“陈默,你脸上都没血色了,送你去医院好不好?”

    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醒来时,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他脑子里长了一颗肿瘤,虽然还要再做更深一层的检查,才能完全定性是否是恶性的,但医生对他说,希望他做足心理准备。

    同事眼圈都红了,在一起出生入死这么久,陈默一直是局里的骄傲,如果检查出来真是恶性肿瘤,那可怎么好。

    陈默叮嘱同事千万不要把这事告诉他的家人,这种事别人知道了也帮不上忙,他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那怎么行?你这种情况得赶紧住院,再晚了也许就…住了院,总得有人照顾啊。”

    “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你要再痛起来怎么办?”

    陈默看窗外,有树叶飘落下来,树叶也不想离开树枝吧,毕竟是相守了整整一年了,树枝也离不开树叶吧,否则也不会在隆冬季节才恋恋不舍的放开它。也许,它是树枝上最后一片叶了,虽然彼此都不愿放手,可还是得飘落下来,这就是命运。

    琥珀再次离开他,为了保全他的家庭。

    他都明白,他此刻心中只想去追她,再不回头。可是,家中的唐玲呢?即便他没有多长时间了,即便他们可以在有限的时间内不去考虑道德伦常,可是,唐玲呢?她如何肯眼看着他离开?

    不是不后悔的,如果早就知道会得这种病,又何苦想的那么远,轻易的放走琥珀,又娶了唐玲。如果现在他还是自由身,他一定不顾一切去追她,去他的人伦,去他的道德,别人可以和相爱的人在一起白头到老,厮守终生,他就连相伴她片刻的权利也没有吗?

    他喃喃说:

    “头痛是上天怜悯我,让我解脱的方法,痛才好,越痛就越好。”

    “你说什么?”同事没听清。

    “哦,没什么,走吧。”

    家里没开灯,乌漆麻黑的,唐玲没有做饭,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等他,穿的还是他早上去上班时她套在身上的睡衣。

    “怎么不开灯?吃饭了吗?”他问。

    唐玲不答,自顾自说:“她走了。”一样的表情,一样的话,只不过,十年前是由韩蓄说出来,而今天说话的人换成了唐玲。

    这两个人,都为了他与琥珀在生气,在埋怨,在恨他。

    他回身挂好衣服,也坐在沙发上,对唐玲,他是有歉疚的。

    “我知道,中午电话里你说过。”

    “你不去追?”

    “她总是要走的,她的生活不在这儿。”

    唐玲站起来,眼睛直愣愣的:“可是她的心在这儿。”

    他不说话。

    “你怎么不说话,”唐玲推他:“你怎么不去追,你留下来干什么?”

    “这儿是我的家。”

    唐玲看着他,怔怔的,像是在思索他这句话的真伪。半响,她整理整理衣衫,重又坐下。

    “你留下了,可你的心没留下,你还是去追吧,我不想让你一辈子这么郁郁寡欢。”

    陈默握住她的手。

    唐玲有泪掉出来:“不过要记得这里是你的家,你要懂得再回来。”

    陈默连夜赶到西安。

    已是凌晨两点多,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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