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近两个时辰的奔袭,终于看到了一座塔,有塔必有寺,看样子快到了。
这座寺庙不算很大,但香火还算不错,时时有香客出入,寺里面也是一片和详。万幸,文先生一伙还没有发现这里。我四下打量,想看看住持在哪里,但除了一些小沙弥外,只有一个中年僧人还算有些分量,其中一个小沙弥还走路匆忙一头撞到我怀里,也不道声歉,更可气的是竟作了一个鬼脸,等下定要住持教训一下这个无礼的弟子。
我来到中年僧人的旁边,双手合什道:“大师你好,小子有些疑惑萦绕心头,希望能得到住持方丈的教诲,还望大师指引方丈何在。”
中年僧人打量了我一下,还礼一礼,“施主不知有何疑惑,不知贫僧能否代为效劳,方丈年迈,寺务繁忙,不便打扰。”
看样子不想些办法是见不到住持了,这时看到旁边的大香炉道:“大师,你看这个香炉,青铜是因,工匠是缘,因缘际合,香炉乃成,香炉有炉身,炉腿,各司其职,但归究还原不过是青铜,炉身、炉腿不过是一时虚幻罢了,方丈是得道高僧,怎么能为了一些虚幻俗务而拒绝我这个虔诚信徒呢?”
中年僧人被我这个得自云门大师的改头换面的故事说得一愣,半饷才道:“施主佛道精湛,贫僧代为通传,但是方丈是否赐见,只能随缘了。”
我拦住转身要走的中年僧人道:“大师稍待,我这儿还有一句诗要赠与方丈,务必传达。”
中年僧人看了我一眼,“施主,请讲。”
“南朝四百三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中年僧人显然也知道这首杜牧的《江南春》,想开口纠正句中的“四百三十”应为“四百八十”,但看了我高深莫测的笑容,转身而去。
一盏茶后,我已坐在白山寺后院的一间厢房之中,屋内漆具竹器,做工精美,看样子他们是把我当成上宾了。而白山寺的方丈戒嗔大师就坐在我对面的椅中,白须长眉,额上的皱纹告诉我他已经年岁不轻,但是此时盯着我的目光却不是一个垂垂老者所应有的。
老和尚先发话道:“公子要见老衲,所为何事。”
我平静地道:“小子是从宁波来的香客,本来只想在杭州的楼外楼吃条西湖醋鱼,哪知道那里的白老板说城北白山寺的素斋才是杭州一绝,故而慕名而来,只是我身上只有纹银四百三十两,不知道够不够。”
老和尚听到此处,终于收回了精电似的目光,笑道:“好好,小小年纪,实为难得,老徐没有看错人,四百三十,他还有没有什么话让你带来?”
终于找对主了,我松了一口气,“老徐只说了七个字,‘秦苏寇元邵叶谷’。”
“秦苏寇元邵叶谷”,老和尚闭目喃喃念道,片刻睁眼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有人这么劳师动众,不惜大开杀戒,老僧在此谢过小哥,这可是一条事关万民福址的情报啊。”
事关万民福址的情报,老徐也是这么说的,正想问一些细节,门外敲门声响起,一个小沙弥端着两杯茶推门而入,正是刚才撞了我的那家伙,此刻的他神情肃穆,不见半点适才的顽皮恶劣,在老和尚和我面前各放下一杯茶后,小心离去。
老和尚端起茶杯,“这是老衲珍藏的上好龙井,用虎跑的水冲泡,小哥不妨一尝。”
我赶了半天路,正自口渴,鲸吞般不顾仪态一饮而尽。老和尚在一旁道:“小哥倒是茶道中人,懂得品茶就应当不顾滚烫一饮而尽。”
是这样嘛?哈哈,我还以为应该一小口一小口才算是品茶呢,老和尚此时也饮完了茶,然后面露微笑道:“小哥,你且在本寺休息数日,待事情一了,老衲会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差使。”说完竟然准备起身离去。
“大师,等等。”我从椅中跃了起来,有些问题是不能不问的,老徐的仇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这条线报到底有什么秘密,让我在寺中待到事了,这不是变相软禁我嘛。刚刚拉住老和尚的衣袖,老和尚就倒在了地上,脸上一片漆黑,嘴上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含笑半步跌”,然后一口黑血喷出,黑血溅到他手中的翠绿的玉佛珠,珠子也顿时也变得漆黑。
“含笑半步跌”,以前在茶寮时也曾听一些江湖客谈起过,这是唐门第一奇毒,中毒之人面带笑容,若走半步当即七孔流血而死。我不知所措地扶起大师,“大师,你振作一点。”
大和尚这时已经口不能言,只是将已经变黑的佛珠递到我面前。
“大师,你放心,我知道你中了毒,我一定为你找出凶手,但是接下去我该找谁啊?”
大和尚忽地身体一震,手无力得垂下,已经气绝。
怎么办,老徐的遗愿本来刚刚完成,而老和尚却马上遭此毒手,而我心中的疑问却没有一个得道解答,我有些痴痴地扶着老和尚的身体,茫然不知前途何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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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进来的是那个小沙弥,我刚想解释发生的一切,只听这个小沙弥笑道:“啊呀呀,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了,竟然毒害了方丈,只要我大喊一声,你就会被赶来的气愤僧众群棒打死,正是好惨啊。”
看他从容地侃侃而谈,我顿时明白,茶中的毒正是这小沙弥下的。茶不就是他端进来放在我与老和尚面前的吗?
我一跃起来,想擒住这个下毒元凶。但小沙弥轻轻巧巧就躲开了我的攻击,反而在我伸向他的手臂上连击三下,瞬间手上酸麻不堪。这小子竟是个高手。见小和尚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我也不敢造次,准备趁其不备使出“四十年”,一击制敌。
小和尚笑道:“这么差的功夫,还想抓我,也不知道文逸凡是怎么让你逃这么远的。不要怕,一脸严肃的。我年纪还小,不想杀太多生,你说吧,你带来的是什么线报,我会放你一条生路的。刚才还以为你会将线报带在身上,谁知只摸到几页破纸和一块女人的丝巾,想不到你还是个多情种子。快说吧,说了就放你走,让你去见情人。”
丝巾,这小子什么时候?一定是刚才撞我的时候下的手。想到金姐姐的丝巾落入他人之手,我脑袋一热,也顾不得什么策略,“四十年”轰然而出,小和尚没有躲避,只是伸出双掌迎了上来。
欺我武功低,这次要你好看。咦?这回怎么没有气流从丹田而出,这是怎么回事,正自惊愕,已经对上了那小子的双掌,我立时如遭雷击,一股猛力将我重重抛向后方,落地同时一口鲜血喷出。
小和尚有点好奇地望着我,“还好,还没死,气势不错。不过就是一副空架子,还好我只用了五层功力,要不就又杀生了。这块丝巾好像对你蛮重要的嘛,让你失去理智,以卵击石。这个女人一定是国色天香吧,不对,国色天香的女人怎么可能给你丝巾啊,该不是偷的吧?不管怎样,你说出线报,我还你丝巾,公平吧。”
此时的我也豁了出去,“你要叫人就叫人,要杀我就杀我,反正我只要一说出线报,就难逃一死,反正都是一个死,你就看着办吧。”
小和尚听了我的话,也不恼怒,笑道:“是个聪明人,我喜欢,我呢有的是手段,反正方丈吩咐过旁人不得来打扰,我就算折磨你一天也没人来,你要多受些痛苦再去投胎,我佛慈悲,又怎么能拒绝呢?”说完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每走一步都要停顿一下,显然要加深我的恐惧,让我在重压下崩溃。我闭上眼睛,打定主意就算死也不会屈服。
“啊!”一声惨叫,什么时候我的惨叫变得那么难听?
接着一个身子重重压在了我的身上,我睁眼一看,竟是小和尚,脸上还挂着不可思议的神情,已经停止了呼吸,原来这声惨叫是他发出的。
推开小和尚,一个身影映入我的眼帘,“文先生”。我对这场变故有些难以接受,这小和尚与文先生不是一伙的吗?这是怎么回事。
文先生开口了,“杉哥儿,想不到救你的人会是我吧。”
“为什么要救我?”
文先生有气无力地道:“不要问我,快走吧,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不要从前门走,我们的人很快就到,寺后有一条小道,沿着小道翻过一座山就有人家了。”
我艰难地站起来,向文先生行了一礼,“不管你是为什么救我,我谢你一次。但是老徐的嘱托我一定会完成,你们干的恶行也定会有所报的。”说完从小沙弥那里取回丝巾和秘笈纳入怀中,又想到老和尚生前手中紧紧攥着的变黑念珠,也是物证一件,也取来一并纳入怀中。然后面朝文先生,一步一步向门口退去,直到感觉后背贴到墙壁,才转身闪出门口,庆幸又莫名其妙地捡回一条小命。
卷一 七字谜雾 第九章 为卿作仆
七转八弯出得白山寺的后门,脚下也不敢用力,尽量不留下脚印,强忍着刚才那小鬼的一掌给我带来的创伤,快步隐入了后山的树林,不敢稍有耽搁。
文先生说马上有同伴到来,也不知是真是假,但片刻我已经知道那不是虚言,因为白山寺方向冒出了阵阵浓烟,他们又动手了。我更加拼命在林中穿梭,希望能尽快翻过这座山,终于在意志和体力处于崩溃的边缘时,我看到了一片屋舍。我知道再这么奔下去,很可能不等那伙恶人动手,自己就要脱力而死,进入农舍调整休息才是上策。于是稍歇片刻后便继续向农舍方向赶去。
等我走近那片屋舍,才发现这并不是什么村庄,竟然是一大片庄园,高屋建瓴,围着庄园的墙足有两丈,好大一户人家!
这可如何混进去休息,绕着围墙正边走边思量下一步行动,一个转弯,眼前的情景让我大吃一惊,只见庄园门口正聚着上百人,井然有序地列为两列,他们穿各色衣服的都有,不像是庄园内的下人,但都是粗布麻衣,难道又有什么好处可得,我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衫,凑到其中一列旁,对一个看起来忠厚的中年人道:“大叔。”
中年人很不客气地截断我的话,“什么大叔,我有这么老吗?”
碰了个钉子,我保持着笑容,“大哥。”
“什么大哥,叫大哥也不能让你插队,到后面去。”说完扭过头去不来看我。
敌意好浓啊,我又没抢你饭碗,灰溜溜地走到队末,露出自己最为满意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对着前面的男子行了个礼,“大哥,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事啊?”
这次的汉子显然被我的殷勤弄得有些受宠若惊,愣愣地道:“别、别这么客气,大家不都是来应征下人的嘛。”
“什么,做下人用的上这么夸张吗?”
“杭州金家你不知道吗?那是天下顶富顶富的人家,听说里面的下人都是锦衣玉袍穿着,美味佳肴吃着,这次金家大小姐定亲大喜,要招募些人手。我们这里三乡十八村的人都来了,我昨天半夜起的床,赶了五十里路,到这里已经是最后一个了。”说完叹了一口气,大有可惜无奈之意。
金家,顶富顶富的人家,定亲大喜,客栈里那两个江湖客就说金姐姐是江南首富的大小姐,而且就是下个月定亲,不会那么巧吧?这庄园竟然是金姐姐家,我一下子愣在那里真有些不辨东西了。
这时后面传来一阵马蹄声,手心一凉,该不是文先生那伙人吧。连忙转头一看,我又一次发呆地不辨东西了,来的竟然是金姐姐。
“罗衣何飘摇,轻裾随风还。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马上的金姐姐有一种说不出的青春活力,腰间别着那把粉色小弓,身后跟着几个家丁,拿了不少野兔雉鸡,应该是打猎归来。
金姐姐显然也注意到了我,策马过来在我身边跃下道:“不好意思,你是那个他吧?”
“我是那个他。”我傻傻地回道。
“噗哧”,我们间傻傻的对话让金姐姐觉得好笑。而在如此近的距离就这么真切感到金姐姐的笑容,我更加忘乎所以了,我也跟着哈哈地傻笑起来,这一刻我觉得我已经不是我了。
“你来这干什么?”
这句话将我打入了深渊,我难道能说我是来应征你家当下人的吗?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但明显感到脸开始烧红起来。
金姐姐也感到了我的窘境,但她显然误会了我的意思,笑道:“包在我身上,跟我来。”看着我立着不动,她拉起我的手往门口走去,当她的手触到我的那一刹那,我已经彻底失去自我了,如果说刚才见到她的一刹那,我好比进入了仙界,那么刚才她在我面前浅笑盼兮时我好比已经成了神仙,现在手被金姐姐牵住,切实地感受着那份肌肤的细腻与令人心跳的体温,还有包围着我的她身上传来的清新香味,我竟然突然想到了云门大师,为什么会有人想做和尚呢?如果说这世界是虚幻的,那这份虚幻未免也太真实,太动人了吧。
我痴痴地跟着金姐姐到了门口,金姐姐收回了手,我顿时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手下意识地去抓住她收回去的手,我怎么能让幸福在我的手中溜走呢。
金姐姐见我又抓住了她的手,向我作了一个鬼脸,小声道:“这么大了,还这么胆小啊。”
我痴痴地笑了几声作为回答。
金姐姐对着门口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道:“张叔,这是我的一个朋友,也是来应征的,你可要安排他一个好差使哦。”
那个被称为张叔的人五十开外,矮小的身材,嘴上留了两撇八字胡,说不出的精明,看着我这个大小姐介绍来的下人有些接受不了,匆忙起身道:“是这位小哥吗?小哥,你想干点什么呢?尽管吩咐。还有小姐,老爷找你半天了,快去吧。”
“我爹啊,他怎么老是这么多事,那我的朋友可就全交给你了。”转身有对我道,“不用怕,张叔人很好的,这么大了还让姐姐牵着手,到了这里就当自己家好了。”
“哦。”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好傻。
金姐姐抽回了手,招呼几个拿着猎物的下人入门而去。我抬起握过金姐姐的手,痴痴发呆,决定以后都不洗手了。
“小哥儿,小哥儿。”张叔见我有些发呆在一旁叫我。
我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