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番话,我真是连嘴巴里的鸡屁股也忘了嚼了,就因为我的一句‘少一点’,你这个倭人就引出这么一大篇废话,还把‘有碍亿万万两国子民的福址’的帽子扣到我的头上,这罪名也太大了一点了吧,你知道我风餐露宿这么多天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天下万民的福址!现在我连一声谢谢都没捞到,却成了一个大罪人?
“对对,武藤公子说得真好。本来嘛,我们就是一衣带水的邻居,就应该多多走动走动,说说话啊,谈谈心啊,你说是不是啊,武藤姑娘?”沈胖子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调戏武藤杏的机会。
倒是李景隆听了武藤太郎的这番话,眉宇之间若有所思,这位当朝大员该不会被这倭人的巧言令色给打动了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在席众人的话语也随着台面上逐渐稀少的菜肴而少了起来,倒是李景隆答应了武太郎的请求,保证在皇上面前替武藤兄妹解释一番,不会怪罪他们擅自扯去裹在倭刀上的御赐黄绸。
等到众人酒足饭饱之后,李景隆就以不胜酒力的借口结束了这次一波三折的宴席,可是自始至终这位曹国公都没有说过什么重要的话,难道今晚的宴席只是一次普通的酬谢宴吗?
倒是沈胖子在酒席结束之后,不再纠缠武藤杏,而是与我走到了一起,“徐公子,你今天真是给我们大明出了一口气,哈哈,武太郎武大郎,少一点,也只有徐公子想得出来。”
“沈兄与倭人有过节吗?”我不禁有些奇怪这个死胖子明明在席间对武藤杏百般献媚,怎么现在就忽然换了一副嘴脸。
沈胖子拍了拍肉鼓鼓的胸部,脸上露出一副与他的长相不相称的凛然之色,“凡是我华夏子民,谁与倭人没有过节,这群狗娘养的王八蛋烧杀抢掠无所不为,把锦绣繁华的江南水乡弄得乌烟瘴气。可以说我们与倭人之间有的是不共戴天的仇恨。徐兄可能有些误会我对那个风骚的倭女有什么意思,其实我只是逢场作戏罢了,顺便可以气气那对倭寇兄妹,看着那个武大郎明明知道我对他的妹子不怀好意,还要扮出一副笑脸对着我。我心里那叫一个爽啊!”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应该是小弟为你叫好才对,因为沈兄羞辱倭人的手段比我高明多了。”
沈胖子闻言亲热地搂上了我的肩膀,用他那极为多肉的身体紧挨着我,“哪里,徐兄谬赞了!我们是彼此彼此。徐兄啊,我发现我俩真是志趣相合,就算不结拜为兄弟,也应该多多走动才是。”
志趣相合?结为兄弟?算了吧。我连忙脱开他宽厚的怀抱埋头走路。但是沈胖子竟然还没完没了起来,最后逼得我把‘爱金’这个字告诉了他,答应以后与他字号相称,不过沈胖子的字‘大纯’倒是很合适他,他那沾满了油渍的嘴唇还真够大的。
在国公府之外告别了沈大唇,黑夜的孤寂再次包围了我身单影只的我,接任江湖总管一事出现波折,又意外地与大舅哥闹翻,不顺心的事情接二连三,我的前方真是漆黑一片啊。
一阵疾风在我身边吹过,我打了一个激灵。道衍大师传授给我的‘水火不侵’护体神功立刻发动,因为那不是一般的夜风,而是高手经过身边带起的气流,但是一切已经为时已晚,我只觉地肋下一麻,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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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人都很讨厌莫名其妙地昏过去又醒过来的感觉,我也不例外。每一个人都会在莫名其妙醒过来之后破口大骂,但是这次我却是一个例外。并不是我不想破口大骂,也不是我没有破口大骂的嗓门,更不是我缺乏破口大骂的素材,只是我凭着自己机警的第六感发现这并不是破口大骂的场合。
任何人做任何事是要分场合的,曾经有个幼稚的文人幻想过在战场上睡大觉的情形,还美其名曰‘醉卧沙场君莫笑’,可是这可能吗?不可能!因为在沙场这样一个刀光剑影、九死一生的场合中,每个人能做的事只有打起十二分精神,不停的杀敌或是不幸被杀,当然也有不是因为死了而躺在沙场上的家伙,不过他十有八九是被吓晕过去的。
我现在就身处一个不能破口大骂的场合,雕栏玉砌、金壁辉煌、美轮美奂、气象庄严。。。。。。,我实在很想再多用几个成语来形容我目前所处的地方,但是李白他老人家忽然在我脑海里跳了出来,吟诵起他的“深宫高楼入紫清,金作蛟龙盘绣楹”。的确不用诗仙他老人家的佳句,是不足以形容皇宫奢华之万一的。
能够在皇宫里稳稳坐着,好整以暇盯着别人的家伙并不是很多。何况这家伙坐着的还是一把雕龙画凤的椅子,如果我的脑子还算清醒,他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草民拜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我诚惶诚恐地跪俯在地上重重磕头,直至清楚感觉到自己的脸紧紧贴在了地上。
我并不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我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孩,但是在这一刻我却不由自主地向眼前的这位中年人臣服,是因为他不怒自威的气势吗?是因为他坐的是高高在上的龙椅吗?还是因为自小灌输在自己意识里的君君臣臣?我不知道。但是在这一刻我却深深体会到老徐说过的一句话,那就是‘你不到茅房里,你永远想象不到里面的屎有多臭’。而我现在也想说一句金玉良言,‘你不到皇宫里,你永远想象不到皇帝有多可怕’。
虽然在宫殿里除了皇帝还站着不少人,但是周围真的很安静,我将脸贴到地上之后,传入耳朵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我自然不敢抬起头来,因为皇帝还没有说出那句象征身份地位的‘平身’。
“起来吧。”一个威严的声音荡涤着我的耳膜,我心里咯噔一下,哆哆嗦嗦地爬了起来,但是头却始终低低垂着,因为我怕自己会被龙目里放出的金光炫得睁不开眼睛。
“你就是徐杉吧,为什么不抬起头来望着朕?”
我小心翼翼地道:“小民不敢。”
“不敢?难道你做了什么有愧于朕的事?”朱棣不紧不慢的声音多了一分寒意。
我再怎么笨也知道在这种时候绝对不能有丝毫的犹豫,连忙回道:“小民誓死效忠皇上,小民对于皇上从来没有作过一件亏心事,说过一句违心话。”
“哦?”朱棣对不置可否,听不出他对我的回答是否满意,接着又问道,“你身边的女子是什么来历?”
身边的女子?那就是说唐栖了。其实我也不知道唐栖的具体来历,但是只要把我知道的关于唐栖的事都说出来,已经够这个妖女来来回回死上好几百次了。
正当我准备胡乱编上几句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瞟到了朱棣身边的太监,那是一个相貌清秀的小公公,与其他宫女太监那些张略显死板的脸不同,他的脸上有一股刚毅之气,眼中流露出来的也是野性的光芒,而且他的服饰也比另外几个太监华丽的多,能够昭显出他在宫中的身份地位。
如果我的眼睛没有骗我的话,此刻这个与我素不相识的小公公正在轻轻摇动他的手指,动作的幅度很小,而且由于角度的关系只有跪在地上的我能够看见。他是在暗示我什么吗?摇手指就是让我不要干什么事喽。我正准备干什么?自然是编瞎话骗朱棣。那么说这个小太监是在暗示我不要在朱棣面前说谎?
没错,好险啊!当今皇上是个疑心很重的人,这点在民间早有传闻。虽然有道衍大师和夏元吉的推荐,但是凭着朱棣的多疑,他是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相信我的。刚才他不露声色的诱我说出一番效忠之言,紧接着就提出关于唐栖来历的问题,不可能是无的放矢,很有可能他早就掌握了关于唐栖的情报,如今问我只是想看看我是不是会说实话,如果我真的信口胡言,自然就是不折不扣的欺君之罪,如果我实言以告,就能证明我的忠诚,取得朱棣进一步的信任。
这个问题竟然是一道事关我上天入地的考题!我想通了这一点,自然只好乖乖地把实情告诉朱棣,从她的杀人如麻到她的无稽言论,一点也没有遗漏,当然关于唐栖要进宫盗宝一事,我还是隐瞒了下来,毕竟这是我对唐栖的一个承诺。不过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公公为什么要帮助我呢?难道真的是因为我长得像公公?我甩了甩头,排除了这个荒谬的想法。
“哦。”朱棣对我的回答仍然没有什么反应,但是看他没有立刻叫侍卫进来把我拖出去斩了,我知道我算是过了这一关了。那个小公公虽然没有再给我什么暗示,但是他眼中不可察觉的喜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徐杉接旨——”朱棣轻咳一声忽然下旨,“朕命你协从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七日之内破获京城连环凶杀案,查案期间授你锦衣卫副千户,秩比从四品,并特赐令牌一块,见牌如朕亲临。”
“小民谢恩,万岁万岁万万岁——”我再次将脸贴到了冰冷的地上,这下子倒好,我真成了无恶不作的锦衣卫了,而且还是个副千户,那就是说手底下应该有千把人了。
朱棣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要谢得太早!七日之内如果不能水落石出,逾期一日,斩你手指一根,如果十日之后还是没有结果,自己找个地方了结了吧。三宝,把令牌给他。”
卷四 绿玉珠串 第十章 川中大侠
这世上到底是什么东西最重要呢?相信每一个人都会有不同的答案。如果你拿这个问题去问唐栖,她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她的传家之宝最重要。如果你去问老徐,他会不好意思地说是一个漂亮的美女最重要。如果你去问一条小狗,它会对你汪汪几声,你根本听不懂它在叫唤什么,如果你自作聪明地以为对于一条小狗来说,最重要的是一块肉骨头,那你就人眼看狗低了,谁说小狗就那么肤浅呢?难道你以为狗与人一样低级,只是追求物欲的享受吗?
对于我来说现在这世上最重要的就是怀里的这块金牌,我只有用它去破获京城的连环杀人案,才能获得朱棣的信任。只有获得朱棣的信任,才能出任江湖总管。只有出任江湖总管,才能对付道貌岸然的金龙帮。只有对付了道貌岸然的金龙帮,才能救金姐姐脱离苦海。只有救了金姐姐脱离苦海,我才能够什么什么——。嘿嘿,至于什么什么是到底是什么,打死我也不会说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块金牌对我意味着太多的东西,所以我珍而重之地将它揣在了怀里,并且用手死死的捂住。虽然我知道我将金牌拿在手里,它不会碎掉,我把金牌含在嘴里,它也不会化掉,但是我还是生怕它会长出翅膀偷偷的飞掉。
回到尚书府的一刻,已经过了三更。一路走来街上静悄悄的,没有任何风吹草动。李冒竟然熬红了一双贼眼,一直在门口等我回去,让我颇为感动,然后我就被他带到了李至刚的书房。
不等李至刚发问,我就将今天赴宴的经过和在皇宫的奇遇都一一告诉了他。李至刚显然也没有想到朱棣会对我来个突然袭击,当我说到朱棣试探我一事的时候,李至刚额头的冷汗告诉我当时的一切远远要比我想得凶险。
最后李至刚拍了拍我的肩膀,勉励了我几句,叫我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表现,并且保证如果有任何用的到他这个‘世叔’的地方,他一定会竭尽所能、义不容辞。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梳洗一番,急匆匆地到锦衣卫所报到,因为七天之期已经开始了。
故地重游总有一番感慨,何况前后两次踏进锦衣卫所的大门,我的身份和目的是如此的大相径庭。纪纲显然已经收到了朱棣的旨意,对于我这个新同僚还是比较客气,同时还给我介绍了几位上司,分别是指挥庄敬、袁江,千户王谦、李春,看得出他们对我也是颇为好奇,毕竟锦衣卫副千户的职位不是谁都能够爬得上来的,何况我只是一个一文不名的毛头小子。
这次京城连环凶杀案的总指挥是我的老朋友李逍,我们锦衣卫还有五城兵马司只是从旁协助、听从调遣。趁着离李逍约定三方人马集合的时辰还有一会儿功夫,纪纲让千户王谦陪着我在锦衣卫所到处走走。
锦衣卫所的景致似乎没有什么改变,还是上次的玉砌雕栏,花香四溢,雕花的青石板铺就的过道仍然是那么宽敞,红木打制的家具仍然是那么古拙。但是落在我的眼里,青石板变成了万人碑,红条木变成了染血棍,锦绣满园只是疮痍满目。
“徐杉是吧,恭喜徐兄荣升副千户。升官泡妞乃是人生两大爽事,但是徐兄怎么看起来兴致不是很高啊?”王谦阴阳怪气地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王千户不用这么客气,小弟只是副千户,说起来您还是我的顶头上司,这声‘徐兄’是万万当不起的,应该是小弟称你为大哥才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感受到人生莫大的痛苦无过于虚与委蛇。
“既然徐老弟这么说了,这声‘大哥’我就厚着脸皮应下来了。哈哈,以后大家就都是兄弟了,不过徐兄如此年轻就坐上了锦衣卫副千户的位子,真是不简单啊。”王谦啧啧有声地笑道。
“小弟只是运气好些罢了。”听王谦的口气,应该还不知道我的来历。
我和王谦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心却已经飞到了外面,盼着今早的集会早日开始。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了我的视角,前面这位被锦衣卫五花大绑押过来的岂不是什么‘清风拂柳’邓良月。
切!什么川中大侠嘛。身上没有丝毫打斗过的痕迹,竟然就这么被几个锦衣卫搞定了,我不禁有些怀疑唐栖对于邓良月武功的评价。
邓良月显然也看到了我,不过他的神情仍是颇为倨傲,没有阶下之囚应有的落魄,与我目光相触的时候,还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果然是条汉子。锦衣卫是什么地方,那是能把人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邓良月到了阎王殿边还能保持应有的气节,我不由心中一赞,他能被人称为大侠,果然有其独到之处。看样子他这次被捕,十有八九属于阴沟里翻船,要么是被人拿住了什么把柄,或者是中了什么阴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