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青梅竹马是皇子的事？嗯嗯，刚刚听谢温说过。”
傩离为了拉近跟灵芝的距离，说话的口气也变了。灵芝感觉到对方的友善，心情也放松了些，继而说道：“我心里闷得慌。要是能选，我真不想知道这件事……阿八跟我那么好，以后要见面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了……”
傩离颇有些在意灵芝口中的阿八，可也没表现出来，而是把她像受伤的小动物一样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说：“没事的，顺其自然，什么事都会好起来的。”
傩离的怀抱很温暖，没有丝毫的亵渎之意。灵芝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他当小孩子一样安慰。对啊，他本来就岁数很大了，经过那么多岁月肯定什么事都看开了。不比她现在经验阅历都这么浅，一受到挫折就打不起精神。灵芝忽然有种被长辈疼爱的感觉。被人需要，被人拥抱本来就是一样很幸福的事。她越来越喜欢跟傩离的这种相处状态。
想不到她竟然舒服得睡着了。傩离享受着她安心的睡容和美妙的体温，于是跟她一起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时间就像突然倒转了一样。灵芝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了阿离的回归。不同的是，他现在变得不再那么任性，甚至充满了长辈的风范。这仿佛是上天赐给她的一份丰厚的礼物，让她在成长的阵痛中不再显得那样辛苦。
醒来时已经是下午的事。一醒来，她才发现天色不早，于是急忙起身道：“我忘了今天要去跟大家汇合了！”
第41章 边水众神（1）
阿八原来并不叫阿八。因为自己的身份已经面目全非，他也就抛弃了原来的名字。阿八第一次遇到灵芝是在一个雪夜。
那天风雪很大，几乎看不见脚下的道路。往来的旅人只有挤到了一间简陋的小客栈里躲避这恶劣的天气。平日几乎不曾有人光顾的荒郊客栈开始变得从未有过的热闹。
客栈的房间早已满了。剩下的人只有在火炉边将就一夜。人们经过长途跋涉都累得很，睡意却都还不浓，仿佛随时准备背上行囊踏上旅途。为了打发这漫长的夜晚，一些人就聚在一起一边暖酒喝，一边说故事解乏。
灵芝那年八岁。她正跟着她爹从外地做完法事回来。杜仲此时已经出家当了道士，老婆也不在身边。他怕灵芝想她娘会寂寞，就一直把她带在身边，到哪里都让她跟着。人们都说他不会带孩子，迟早把灵芝带坏了，他也不管不理。
这天晚上，他就让灵芝坐在自己膝盖上准备将就过一夜。谁知正好有个说书的坐在他们旁边，趁着空挡便摆出架势赚几个小钱。灵芝很喜欢听书，硬是撑着快塌下来的眼皮把故事听完。
说书的从三国讲到隋唐，一路把最精彩的几个英雄故事全说了一遍。后来有些人怪他说的这些故事都听腻了，要他说些新鲜的。说书的只有绞尽脑汁开始讲起了炎黄二帝的事迹。这些上古时期的神话反倒因为年代久远而让其他人有了新鲜感。而骨子里对老祖宗的崇敬之情驱使着周围的人们耐心听下去。
正讲到黄帝蚩尤逐鹿之战时，杜仲竟然听得睡着了。灵芝好动地从她爹的膝盖上爬下来，仔细整了整坐皱了的小红袄。忽然，她见个人向她招手，仿佛在叫她过去。
她爹说外面人口贩子多，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走。灵芝却见那人年纪只比她大几岁，脸长得异常好看，突然心生好奇，于是踏着小碎步就过去了。
阿八那年刚满十岁。他刚从宫廷的腥风血雨中逃脱出来。本来是要被发配到边塞的，可朝中老臣竭力保他，再加上皇帝自己也顾及骨肉之情，于是就暗中让人掉了包，把他送到个好些的地方。
阿八从小在尔虞我诈的皇宫中长大，又经过一番劫难，因此心智比起一般孩子要成熟许多。他第一眼看到灵芝心里就不由的喜欢。这孩子长得很水灵，以后一定是个大美人。阿八把她引过来一看就预料到这女孩以后可以倾倒众生。
他笑着问道：“小妹妹，你是哪里人？”
灵芝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边水镇来的。”
“边水镇？听说那里是出美人的宝地。真是好地方！我也想去看看！”
灵芝见对方说话很风趣，便也放松了警惕，轻松地聊道：“你是大都市来的？”
“好聪明，猜对了。不过，我不住那儿了，准备搬去跟你做邻居，好不好？”
灵芝歪着头奇怪了一会儿，道：“你不跟你爹娘住了？”
阿八沉默了一会儿地说：“不跟了……自己过了……”
灵芝年纪虽小，但也明白爹娘不在身边的苦楚。她掂起脚尖，摸了摸阿八的头说：“乖啊乖啊，灵芝疼你啊！”
阿八顿时就笑出声来。他没预料自己会被个小女孩安慰，便把她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说：“你叫灵芝？我叫……阿八。谁教你这么哄人的？”
灵芝起初有些不习惯被陌生人抱，后来适应起来就说道：“我哭的时候我娘就这么哄我。你哭你娘也这么哄你吗？”
阿八的母妃早就被灭族了。一听到这话，他突然有股心酸的感觉直往上冒。于是，他紧紧抱着灵芝，喃喃地说道：“我娘不哄我了。灵芝可要疼我啊！”
“哦……”
就这样，灵芝跟阿八认识了。那一夜，阿八做了一个悲伤的梦，梦见古时的战场，遍地的尸骸。一个陌生的身影矗立在风中，透着一股的悲怆凄凉。从那一刻起，阿八的脑子开始不断出现不属于他的记忆。于是，复活的契机正式开启，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所有的故事就拉开了序幕。
阿八很快在边水镇住了下来。镇上对他这个外来人大都有些排斥。不过，这并没有影响他成为镇上男孩子们的首领。这是他从小学会的技能：培养自己的势力，管理自己的手下，这一切对他来说都非常容易。
直到有一天，他在街上看到一个疯女人，忽然就吃了一惊。他一定见过这个女人，可就是记不起什么时候见过。那样倾国倾城的容貌，他应该有印象才对。
等到他知道这是陆大陆二的母亲时，他的怀疑就更加深了一层。许多从未有过的零散记忆又浮现出来。他慢慢疑惑起自己究竟是谁。
于是，他找了机会去了镇长家查探。那个疯女人平时被关在房间里不让出来。阿八费了番周折，甚至动用了皇宫中带来的手下才能跟她见面。疯女人一直喊着要找自己的夫郎，连儿子也不认。可她面对阿八不知为何就有一股敬畏，一点也不敢放肆。
阿八问她道：“你的夫郎是谁？”
疯女人愣了愣，仿佛不记得自己丈夫的身份。她使劲拍着头，自言自语道：“夫郎是谁，夫郎是谁……”
因为打得过猛，她竟把额头都拍出血来。阿八见了便明白不能强求，只好作罢。不想他刚要离开，疯女人就道：“夫郎叫冯夷，冯夷！”
冯夷？阿八听到这个名字就想到了黄河水神河伯。然后，关于河伯献河图，宓妃献洛书的故事就清晰地浮现出来。河伯宓妃样貌尤在眼前，仿佛他曾经就识得。
这件事后，阿八有所觉悟，自己绝非普通凡人。他相信轮回之说，猜测前世的记忆混淆了他现在的思绪。但最费解的是，能够认识河伯宓妃这样的神明究竟会是谁？
从此，阿八便开始利用古董店的资源大量翻阅古籍，查找有关线索。不想这些野史杂记记录的艳史太多，竟被来找他玩耍的灵芝看见了。于是，他只好装傻充愣，让灵芝小小年纪就染指了这些书画。
是的，一切记忆的浮现就是从认识灵芝开始的。阿八摸出了这个重要线索，便跟灵芝交往越来越频密。他一直很想从灵芝身上找到这一系列诡异记忆的根源。而结果正如他所料，灵芝不知不觉中将他带进了一个奇异的神话世界。在这个世界里，边水镇成了神明隐居的仙境。而他自己又是谁呢？
那天，天气燥热非常。他们一群男孩都跑到郊外的小溪边游泳。正好这天也是女孩子们姐妹会的日子，大家相约到郊外踏青。阿八游到一半忽然可以敏锐地感应到灵芝就在附近，犹如拥有了仙法一般。
于是，他离开了同伴去寻灵芝的踪影，谁知半路上竟碰到了张纤纤。这个女孩听说是镇上出了名的刁小姐蛮，所以阿八跟她接触不多。但此时的相遇却出了很大的问题。因为从前记忆的打乱，张纤纤在此刻并非是张纤纤了……
张纤纤知道阿八是个学徒，对他并没有多少好感，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不做声，便道：“看什么看？我们女孩子在聚会，你们可别过来！”
张纤纤的语气突然让阿八很不悦。他想也没想就伸出手一把把她抓过来，而且力道大得出奇。张纤纤顿时大声尖叫起来。周围的人听到叫声忙跑来看是怎么回事。
但当人们见到张纤纤时，她又镇定自若地站在那里解释说刚才被条水蛇吓到罢了。没有人知道，张纤纤刚刚被阿八用手压着天灵盖，继而同样产生了某种记忆的错觉。她的思想在那一刻发生了彻底的改变，就像被灌注了另一个人的人生一样。从此以后，张纤纤遇到阿八便变得格外尊敬。
阿八知道自己拥有了这种力量，终于明白了自己真正的身份。眼前的道路顿时变得宽阔起来。他不再是一个落难皇子那么简单了。他身上背负也不再是被灭族的血海深仇。有一种更加崇高，更加神圣的使命感在内心滋生。而他的眼界也开始变得异常开阔，从辽阔的中原大地到遥远的天界，再到广袤的宇宙。人类的进化演变在他的脑袋如白驹过隙般一闪而过。强大的力量和难以想象的智慧都在不停地扩充……
于是，他再一次来到了杜家大宅。不同的是，他这次并不是来找灵芝，而是来找杜仲。
杜仲难得回一次家。女儿大了他不能再随随便便地把她往外面带，只有孤身继续自己的旅行。这次回来，他没有计划要呆太久。可他却没预料到阿八会突然造访。
阿八的事他早有耳闻。灵芝跟他很要好杜仲也是知道的，于是，他一见到阿八便问道：“来找灵芝的话，她刚刚睡下。下次再来吧。”
阿八却镇定地笑了笑说：“我是来找你的。”
他的口气透着一种不屑，仿佛是高高在上的王者面对曾经的手下败将。杜仲很快感到了不对劲，便道：“有何事？”
阿八悠悠地说道：“自阪泉之战以来，我一直很想再见你一面……炎帝。”
杜仲顿时睁大了眼睛，仔细打量眼前的少年，仿佛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真的是他？杜仲随后便平静下来，道：“你个孩子，大白天在说是什么梦话？快回去吧。”
阿八只是不住地笑，最后又恢复了常态道：“看来我昨天真的没睡好。那我先走了，杜大伯……”说到这里，他突然又换了种诡异的声音道：“你可要好好照顾我的宝贝！”
这最后一句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是威胁。杜仲这下终于明白了，原来堂堂轩辕大帝觉醒了！他没有料到对方竟然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少年。
当年阪泉之战，黄帝大败炎帝，正式统一中原。这场战争的记忆一直困扰着杜仲。他自觉悟前世以来一直非常苦恼，对那场劈天盖地的大战仍然心有余悸。他有时候真想不明白，为何已经死去多时的神明还要从冥府中爬出来重新为人？还有谁愿意再承受一次那样的混战？
不过，杜仲看到阿八的眼睛终于明白了答案，站住顶端的王者永远都不缺少的就是野心，连他自己不也是如此？
第42章 边水众神（2）
《山海经·大荒北经》曰：“有系昆之山者，有共工之台，射者不敢北乡（xiàng）。有人衣青衣，名曰黄帝女魃（bá）。”
张纤纤读完这段便合上书，额头青筋暴跳。她从来没想过女魃那样的神话人物会跟自己扯上关系。书上都说魃是妖物，是丑女，是秃子，难道说就是她这样美丽的女孩？但脑海中浮现出的清晰记忆又告诉她，她曾经就是那个能让天下大旱不止，到哪里哪里就遭殃的旱神女魃。
逐鹿之战后，女魃感染人间浊气，因此无法返回天界，只能在人间游荡。张纤纤无法想象自己曾经历那样的一生。当她觉醒的时候，她甚至有些怪那个重新给她记忆的人。如此一来，自己就背负了两世的重担。此生想要过得好已经要耗尽大半生的心血了，居然现在又来了个前世。张纤纤在两种人生中徘徊不定，着实郁闷了一阵。
后来，她忍不住就去找了阿八。一见他的面，她便自然而然地称呼道：“首领……”
从来没想过要对阿八俯首称臣，但张纤纤无法不这么做。忠诚这种东西无论经过几番轮回都无法从女魃的思维中消失。
阿八笑着说道：“你这样跟我说话我一时真适应不了。旁人听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照平时那样便可。”
张纤纤心里嘀咕：“照平时那样，我就是大逆不道了！”
在一阵不适应后，张纤纤终于开始放松地说道：“首领，属下最近很是彷徨，弄不清自己究竟是谁，以后该选哪条路走。”
阿八叹口气说：“这个问题岂止是你，我也一直不太明白。为何今生的路走得好好的，却又突然多出了个前世。若你我前世只是平庸之辈倒也无妨。但我们却都非凡人，这该又如何是好？”
“属下一切听从首领安排。首领是否想要恢复其他部下的记忆？”
“不了……童年还要过得快乐一些，不应该让他们这么年幼就染上那么多烦恼。纤纤，你是个意外，我很愧疚……”
张纤纤就因为这句道歉，从此以后就决定要继续前世的使命。
很快的，当年的火神祝融也来到了边水镇。这让张纤纤在意了很久。她特地跑到镇上的画院观察。待确定对方真是祝融时，遥远的记忆再一次打乱了她的生活。
女魃一直有个心结，那就是无法对曾经爱慕的对象应龙表白。逐鹿之战后，应龙与女魃皆不能返回天界。女魃本想表白爱意，奈何应龙心有所属，以至于拖到今日都没能成功。
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