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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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水月-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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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练武厅只有三面墙,几扇窗子,没有门。该是门的地方从屋梁上垂下几副大布幔,只能遮到成人的腰部以上。掀开布幔,里面空无一物,放眼所及,仅只是刷洗得干干净净的木地板。 
  那人招呼程楚秋席地坐了,说道:“程爷先休息,我这就去请少爷。”躬身垂手离去。 
  程楚秋点头示意,呆坐一会儿,颇觉无聊,忽然“啪啪”几声,一只鸽子天外飞落,就停在窗外的栏杆上。程楚秋起身查看,只见那鸽子脚上用丝线绑着一块小木片,木片上彷佛写着字。正欲上前看个仔细,那鸽子可能是见生人靠近,双翅一拍,往屋顶上飞走了。 
  程楚秋心道:“信鸽?”走回原处坐下,想起什么事情似的,以手指轻扣额头。便在此时,他忽然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转头侧耳一听,却又什么也听不到。 
  程楚秋心道:“奇怪……”转回头去,那个声却又出现了。他这才赫然发现,这声音原来出自这屋内。可是放眼望去,极目所及,就是这三面木墙,每一面墙上都有两扇窗,窗外树荫扶疏,假山、奇岩、流瀑、飞泉,各自景致不同,却哪有半个人影? 
  程楚秋运起内功,专心倾听,确实是人声无疑,绝非自己的幻听幻觉。他循着声音来处,缓缓往前挨近身子,最后把耳朵贴在地板上,终于得到了最接近最清晰的声音。 
  这声音居然来自地板下?程楚秋吃了一惊,还没转过其它念头,忽然“喀啦”一声,地板跟着一空,整个人摔了下去。 
  这练武厅既宽且高,厅内连根柱子都没有,当间忽然出现一个八尺见方的大洞,程楚秋整个人趴在地板上,真是完全来不及反应。眼前一黑,已经坠落这个陷阱当中。 
  程楚秋大骇,但人在半空中,伸手又不见五指,根本毫无可着力之处,任凭你武功再高,也是如同不会武功一样。正觉得这个地洞简直无穷无尽,直通地底一样时,忽然间下坠之势一阻,身子彷佛落在一张网子之上,程楚秋借力使力,身子立刻弹了起来。 
  他借力起身,下意识潜运内劲,护住全身,自然而然地便深吸了一口气。却在此时,一股浓郁的花草香味,跟着钻进鼻子。程楚秋暗道一声:“不好!”连忙憋气。只可惜终究是迟了一步,身子复坠之时,头下脚上,落网之前,已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程楚秋悠悠转醒,眼皮一抬,但见眼前灯火昏暗,火光摇曳,却是身处在石室当中。身子一动,琅珰几声,低头一瞧,原来手脚都给人上了铁链,链条一端,嵌进石壁当中。 
  程楚秋一时有个错觉,以为自己回到了宜春县城的地牢。可是凝神一看,便知不同,偷偷运起内劲,这才发觉药力虽退,但四肢僵直,却是给人下重手点了穴道。 
  程楚秋发出的铁链碰撞声,显然惊动了旁人。一人从暗处走来,说道:“醒啦?这么快……喂,去请少爷过来!”远远站定,端详一会儿,自行走开。 
  程楚秋也懒得问什么,径自闭目养神。 
  过了半晌,远处靴声橐橐,由远而近。程楚秋耐着性子,直到来人走到跟前,仍是不张眼。一会儿,终于听到那人说道:“你们几个,先出去。”室中几人出声应诺,往外走去。 
  程楚秋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心情激动,本来是故意闭着眼睛,此时却是不想睁开眼睛。 
  那声音道:“怎么……怎么猜到是我?” 
  程楚秋低着头,缓缓把眼皮抬起,看着那人蹲着的下半身,说道:“我原本不能确定,也不敢相信,一直到此时此刻,听到了你的声音,见到了你的人,我才能完全肯定……” 
  他一边说,一边缓缓将头抬起,说到“见到了你的人”时,眼光刚好与那人目光相对,说到“我才能完全肯定”时,已是咬牙切齿。那人一愣,站起身来,转过头去。 
  程楚秋大怒,喝道:“为什么?为什么要陷害我?难道你忘了,我们当日曾经对天指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是义结金兰,比亲兄弟还亲的结拜兄弟吗?你转过头来!” 
  忽然远远传来一阵琅珰作响的铁链声,跟着有人说道:“二哥?是你吗?二哥?”声音闷闷的,不知远近。 
  程楚秋大惊,响应道:“培武?是你吗?培武?我是二哥!”未等对方回答,立刻厉声喝道:“纪良平,你把你三哥怎么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缓缓回过头来,面无表情,正是程楚秋的结义兄弟纪良平。程楚秋见他这个样子,怒意更炽,骂道:“你现在马上把培武带过来,我要见他,我要见他!”全然忘了自己已是阶下囚。 
  纪良平叫进来两个人,附耳几句。两人应命而去。纪良平趁着空档,说道:“二哥,你不该回来的……” 
  程楚秋怒道:“我告诉你,你听好了,等一下我要是看到培武有个……有个什么损伤,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纪良平不答。未久,一阵铁链拖地而行的声响,自远而近,慢慢拖来。程楚秋一颗心卜通卜通地直跳着,不知道等一下看到的萧文,是否曾遭受到什么样的折磨。 
  墙角弯处,只见两个人搀着一个精神萎靡的人来。程楚秋细眼瞧去,但见此人披头散发,蓬头垢面,一脸细须到处乱爬,哪里有半点当年号称神拳潘安的潇洒模样? 
  程楚秋见他如此落魄,不禁气苦。想那萧文是四个兄弟当中,最重视自己服装仪容的。无论何时见到他,他的衣衫鞋裤,总是十分整洁,尤其脸上清清爽爽,胡须剃得干干净净,常常成为自己取笑的笑柄,说他简直是个大姑娘,没有半点男子气概。 
  还好除此之外,外表上看不出他吃过什么苦头,否则程楚秋只怕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正自怔怔,不知如何言语,那萧文已然开口说道:“二哥,我对不起你,我居然……居然怀疑你……” 
  程楚秋哽咽道:“二哥还不知道你吗?你的顾虑绝对是对的,是我没用,在紧要的关头拿不定主意……”说到这里,回过头去看纪良平,忿恨道:“让别有居心者,有可乘之机……” 
  纪良平支开搀扶萧文的两人,说道:“你们就知道怪我,那我呢?有没有人想过我的立场?二哥,你怎么从来不想想,我为了你做了哪些事情?”程楚秋“哼”地一声,撇过头去。 
  纪良平续道:“你说三哥说得对,但当时我们要是把你留在地牢中,去年的秋天,你就会被斩首了,焉能活到今日?” 
  程楚秋冷冷地道:“那还不称了你的心?如了你的意?” 
  纪良平道:“我要真的想让你死,我又何必从银线蚕丝网中,把你给救出来?你在洞庭湖落水,若不是我早已雇船在一旁随伺,如何能在你溺死之前把你救起?” 
  程楚秋听他这么一说,还真的觉得是有这个可能,可是心念一动,便道:“哼,我知道了,我若不死,这件事情就有我一直顶着,那就任谁也怀疑不到你头上来,是不是?你不想让我死?这才是你真正的用意吧!” 
  纪良平将脸一扳,怒道:“二哥,你跟三哥都是一个样子,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啦?难道我纪良平在两位哥哥的眼里,就那么不堪?我就是再不成材,也不可能做出害死自己兄弟的事!” 
  程楚秋道:“你瞧瞧你三哥,你这样还不叫害他?我师父又与你何怨何仇?你要害他性命?” 
  纪良平忙道:“二哥千万别误会,柴掌门的性命不是我害的。” 
  程楚秋心中一凛,他好不容易建设起“师父绝对不是我失手杀害”的信心,差一点瓦解。连忙镇慑心神,问道:“你说什么?” 
  纪良平正要回答。忽然远处传来一句:“这个问题,让你的三弟萧文来回答,可能会比较适合。” 
  程楚秋听这人声音虽不甚响亮,但远远传来,稳重中另有一股飘逸的感觉,内力修为之高,已足以列入当世一流好手之林。不禁心道:“此人是谁?难道是……” 
  纪良平脸色微变,应了一声:“爹?” 
  只见墙角阴暗处走出一名年约四五十岁的长衫长者,眼尾下垂,拉出三条深深的鱼尾纹。眼眸精湛,往那儿一站,自有一股威严。程楚秋曾远远地见过纪良平的父亲几面,从来未曾细看。但像这样不凡的样貌并不多见,以令他印象深刻,也不必纪良平介绍。 
  纪良平的父亲见程楚秋一直盯着他瞧,便道:“你不是想知道柴云龙是怎么死的吗?我们真告诉你,你也未必相信。问问萧文吧!由他来说明,相信你比较能够明白。” 
  程楚秋不明白他们的意思,转过头去,说道:“培武,他们要我问你。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吗?”颇有忐忑之意。 
  萧文憔悴的眼神忽然一亮,说道:“二哥不用管他们父子俩到底说些什么。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就是他们所设计的……”转头望向纪良平,续道:“为的,是诸广山的那群盗贼。你不知道,原来擎天山庄与诸广山五妖,不但一直都有来往,而且纠葛甚深,休戚相关。二哥带领群豪去锄奸,对付的是他们的共同利益,所以二哥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纪良平道:“三哥,你这么说不公平,我……” 
  纪父阻止道:“平儿,你让他说下去。” 
  程楚秋视线对着纪良平,口中却与萧文说道:“他们的这一层关系,我已经知道了,否则我也不会跑到这边来了。倒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文道:“那日你坠落湖中,我得知消息之后,内心无论如何不能平静。我于是先假设二哥是被陷害的,接着回到宜春,四处探访,发觉这个叫姚姬的妓女,非常可疑。”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纪良平一眼,续道:“于是我去调查这女人的背景,还有她那天晚上稍早前,甚至几日前的接客情形。因为,二哥若是被人陷害,那天晚上,她是最可疑的头号人选。虽然她自己也死了。” 
  “接着,我又去找雷颂德。因为姚姬是他引介的。但雷颂德一力担保,姚姬不可能有问题。接着我循线要去找当天晚上去接姚姬的雷家家丁,问了半天材赫然发现,当天晚上去接姚姬的,虽然打着雷家的灯笼,却根本不是雷家庄的人!” 
  程楚秋想起自己推测,姚姬在到雷家庄之前,可能就已经先中毒了。这一点,倒是可以与萧文的这个说法,相互印证。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叫出来。 
  萧文道:“这可就奇了,若非雷家庄的人,如何能冒用雷家庄的灯笼?动员雷家庄的马车?我留在雷家庄将近十天,这十天来在附近绕来走去,始终查不到当时究竟是谁去接姚姬。我又想,光凭我一人力量不够,于是我把我的观察所得,与所有疑问,说给了大哥,还有四……纪良平知晓……”心里已不愿将纪良平当成兄弟了。 
  程楚秋道:“没想到为了我的事情,让你如此费心尽力。”想起自己一度想永远躲在盘石岛,深感惭愧。 
  萧文道:“其实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二哥有所怀疑。我早该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却没有提前来查。”话锋一转,又道:“没想到纪良平表面上与我和大哥配合,暗地里却处处破坏。先是大哥查雷家庄查到一半,掌管车马管事离奇失踪,接着车夫摔落田里死亡。我负责调查的酒楼,有天夜里忽然莫名其妙发生大火,老鸨姑娘,死得干干净净……” 
  程楚秋不能相信纪良平会心狠手辣到这种地步,说道:“这些事情,未必都是四弟做的……” 
  萧文惊道:“二哥以为我为何会被拘禁在这儿?大哥查到那天晚上是纪良平让人顶替雷家的人,去接姚姬过来。这小子觉得纸包不住火,居然把大哥害死了……” 
  程楚秋听萧文左一句大哥,右一句大哥,正想找机会问他的近况,没想到却听到这个噩耗,全身一震,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纪良平大喊:“大哥不是我害死的,三哥,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萧文斥道:“你虽没有亲自下手,但他确实是因你而死!” 
  程楚秋道:“慢着,你说大哥他怎么了?” 
  萧文哽咽道:“大哥知道事情与他有关,上门约他出来理论。大哥那人急躁,一言不合,就出手打他。两人一阵扭打,从林子里打到山崖边,情况十分危急,我几次想出手,都找不到空隙。哪知道这个小子忽然纵身往山谷下跳,大哥只想知道真相,根本没真要了他的命,一惊之下,也跃下去救……嘿嘿,这山谷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地方,这山中的一草一木,无不了然于胸,他这一跳是跳在山崖边的小台地上。大哥跃下,却是直接坠入山谷……” 
  程楚秋一颗心彷佛跟着当日颜承昱的身子,不断底往下掉,怅然道:“大哥……” 
  萧文续道:“我大吃一惊,跑去质问他,为何不拉住大哥?忽然背上一痛,有人在我身后拍了一掌。我急忙回头,只见是纪元广站在我身后,跟着眼前一黑,再次醒来,我人就在这里了。” 
  纪父道:“你当时丧失了理智,一副要将我儿推入山谷的样子,难道我这个作父亲的,不能出手吗?” 
  一边是自己的父亲,一边是结义兄弟。纪良平一脸尴尬,不发一语。纪父转头安慰他,道:“我早说了,事情既然已经到了我们头上,光是你念着结义之情,又有何用?你看看你程二哥,你三番两次救他性命,他可曾有半点感激?活人的意志,是你没法子控制的,你希望他退隐江湖,保全他的性命,结果如何?他还不是回来了?” 
  纪良平摇头道:“好了,你别再说了……” 
  程楚秋听到这里,已经知道纪良平夹在中间,身分尴尬,处事为难,便道:“纪伯父,我请你把话说清楚。” 
  纪父嘿嘿一笑,道:“好,这个当儿你还能这般冷静,着实不易。假以时日,你绝对是个人物。只可惜你惹到我头上来,就算你是平儿的结拜兄弟,也不能坏我的事。” 
  “不错,这整件事是我的主意。本来我和杨晏、钟弼讨论过后,原本是干脆要了你的命,否则后患无穷。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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