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弼道:“大哥,不如先听听看,他到底想知道什么再说。”
杨晏“哼”地一声,撇过头去。
程楚秋道:“那个叫陈永的,是谁派他来的?为什么要对付我?还有,宜春县城的姚姬,是不是中了你的毒而死的?”
钟弼道:“我钟弼虽然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但做过的事绝对不会不承认。那个姚姬明明是死在你身上的,你怎么可以一句话就赖在我头上……”
程楚秋怒道:“你说什么?”
钟弼道:“总之姚姬的死,不是我干的。你总不能把这天底下被下春药的女子,都算在我头上吧?”
程楚秋知道他说得有理,却知道此事与他一定有关。于是改问道:“那你告诉我,那个叫陈永的,究竟为谁办事?”
钟弼道:“你不知道吗?他是武功山擎天山庄的总管,他的主子,自然就是擎天山庄的庄主了。”
程楚秋心中一突,暗道:“果然……可是,这……这怎么可能……”忽然喝道:“你胡说八道!擎天山庄乃是名门正派,岂会派人与你们这群妖人接头?还鬼鬼祟祟的阴谋计划什么东西?你别想胡乱拉来一个我的朋友,就能扰乱我的意志,让你们有机可乘!”
钟弼大叫:“其实你一见到陈永,就知道他的主子是谁了,只是你不愿意承认罢了。而你既不愿意承认,又问我们做什么?”
程楚秋道:“我要你老实告诉我,别耍花样。”
钟弼道:“我想刚刚你应该听到了,我们与擎天山庄早有往来,甚至可以一直往上追溯到二三十年前。擎天山庄表面上是名门正派,但暗地与我们合作,我们替他处理一些正人君子不好出面的事情,而他们则替我们开辟财路,掩护非法。”
程楚秋虽然还是铁青着脸,但眼神已并非完全不信了。钟弼续道:“所以在知道你要带领一堆人来找我们麻烦的时候,擎天山庄事先就已经先通知过我们了。大家事前商量的结果,本来是想暂且躲避,等待风声过去。但后来计划忽然改变,原因是擎天山庄觉得你云霄派成长茁壮得太快了,需要挫一挫你的锐气。可惜临时更动计划,有些事情因此没有联络好,而导致了我三个弟兄死在你手里……”
杨晏接着道:“我们兄弟俩不能甘心,与擎天山庄不断斡旋商量,一定要讨回这个公道。后来他们献策,我们便提供了药物。嘿嘿……哪里知道,小子无用,到头来还是放了你一马。”
杨晏话锋一转,续道:“我这可不是向你求饶,本来我们的意思就是希望可以扳倒云霄派,以泄我们心头之恨。因此柴云龙就算不是我们亲手杀的,我也乐于承担,而整体计策也相当成功,哼,却没想到最后却出了你这纰漏。现在派人来想收拾残局,终究是迟了一步。”
程楚秋想起师父枉死,心中悲痛,哽咽道:“你们两个听着,我今天就是杀了你们,你们也是死有余辜!不过我既然说过要放你们一马,我若是说得出做不到,我师父地下有知,也必要责骂于我。十天,十天之内我必回来,你们若是遣去贼众,从此让我找不到你们便罢。要是你们还在这儿,我必大闹诸广山,杀你们一个片甲不留!”
说罢,反手一掌,拍在圆桌上,接着转头,大摇大摆地从大门走了出去。杨钟两人面面相觑,怔怔不得言语。
一会儿,杨晏忽道:“你能动了吗?”
钟弼满头大汗,道:“不,还不能……”
便在此时,窗外一阵山风吹来,两人只听得必必剥剥地几声轻响,接着“哗啦”一声,圆桌四脚齐断“跪了下去”。桌面红巾翻动,飘散出几片碎布,随风散落,殷红的桌巾上,露出了一个挖空的手掌印。
杨钟两人相视一眼,心中七上八下,惶惶难安。
~第二十五回疑团未解~
程楚秋大摇大摆走出阁楼,随即转往后山,循来路出了山寨,然后一路望北离去。
要到武功山擎天山庄,他可不需人指点途径。一路匆匆下山,他甚至没时间去找李贝儿,便直往武功山奔去。其中原因无非是事情的真相越来越近,让他迫不及待,同时也是事实的指向,令他十分震惊,若不早点弄清楚,简直是寝食难安。
武功山在诸广山北边,中间隔了一座万洋山,两者最短的距离,当然是直接走山路。只是天色渐黑,若是闷着头硬闯,说不定要在山中迷路,应验了“欲速则不达”这五个字。
程楚秋虽然着急,却也还没到丧失理智的地步,趁着天还没完全黑,便往东北方向下山,寻了一处小村庄过夜。第二天天色未明,便即起身,顺着赣水走水路,绕过万洋山下吉安,上岸后,再用李贝儿给他的银子在当地买马匹,一路急奔武功山。
此地已离宜春县不远,要是再越过袁水,经萍乡,就可以回到云霄山了。因此这附近认得他的人越来越多,当夜他只能往乡下找寻歇脚的地方,不敢往大城镇去。
第三天,程楚秋仍是趁着一早就动身,未到正午,便已来到武功山山麓,但见前方人声鼎沸,一堆人围在一起,不知在做些什么。程楚秋不愿在人群中露面,马头一勒,绕道而行。
过了一会儿,后头人声赶上,程楚秋让开山道,给来人通过。没想到这些人赶上之后,却不超过,速度慢了下来,与他一起同行。
程楚秋瞥眼向这些人望去,但见人人步履稳健,虽然有人不时大声喘气,用汗巾抹脸,脸上却是一点汗珠也无。程楚秋肚中暗暗觉得好笑,心道:“你们要做戏,也不认真一点。”既不点破,也不躲避,依着马匹的脚步,继续往前行去。
复往前不久,忽见人群中有人刻意落后,有人超前,程楚秋瞧见前方路面狭窄,心想:“是时候了……”
才想着,忽然跨下座骑往前一倾,倒了下来。程楚秋从马鞍上跃起,百忙中往马下瞧去,心道:“是绊马索……”原来自己买马时,已被人给盯上,否则此地如何准备此物?
程楚秋大叫道:“通通出来吧!鬼鬼祟祟的像贼一样,传出去不怕给人耻笑吗?”
话才说完,四面八方羽箭齐飞,都往他身上射来。其余众人大叫一声,各往四面躲去,守住信道。程楚秋“嘿嘿”一声冷笑,身子急拔而起,倏地窜入一旁树林,身法竟比飞箭还快。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吆喝,一时之间,四面八方彷佛都有人声响应。程楚秋一路往前急窜,心道:“岂有此理,难道整个武林都要来对付我了吗?”
高飞低窜一会儿,后方追兵的声音渐渐被他拋去,却忽见前方林里刀光闪动,另有人朝他奔来。程楚秋将心一横,暗道:“好!”迎面冲撞上去。
那人大喝一声:“好!”刀锋一转,斜斜劈来。程楚秋侧身让开,转到他背后去。那人头也不回,左手一扬,打出一柄飞刀出来。
程楚秋看准方位,伸指弹去,“当”地一声,那柄飞刀向上直冲入半空中,旋即不见踪影。
那人轻“咦”一声,说道:“果然是你……没想到才将近一年不见,你的武功精进若厮。”
程楚秋道:“你快走吧,除了我兄弟,我最不想对付的人就是你!”
那人脸上露出一点笑容,说道:“多谢程兄抬爱。只可惜我们的立场不同,程兄又不相信我,齐某只好先将程兄拿下,免得又生意外。”
程楚秋道:“齐兄客气了,上回那一刀,不就是你砍的吗?”
原来这人不是旁人,正是齐古今。只见他讪讪一笑,说道:“那天场面混乱,已非齐某所能控制。误砍程兄一刀,齐某至今耿耿,所以一听到程兄重出江湖的消息,立刻赶来,一来给程兄道歉,二来也想劝程兄放下屠刀,免得江湖风波不断。”
程楚秋将脸一扳,道:“什么放下屠刀?齐兄,你我虽不熟识,但我确知道你是正人君子,因此对你多般容让,没想到我程楚秋在你心里,却是个手拿屠刀的魔头,这不是叫人心寒吗?”
齐古今道:“人证物证俱全,程兄若要证明自己的清白,那就更不应该逃跑了。”
程楚秋道:“我若不走,早就死了。到底谁是真正的凶手,幕后主使,有人关心吗?齐兄,你真的关心吗?”
齐古今道:“程兄此言差矣,我若不关心,又何必巴巴赶来?”
程楚秋道:“齐兄巴巴赶来,不过是想藉程某贱名,扬威武林罢了!”
齐古今笑道:“程兄既自谦贱名,齐某又如何藉此扬威呢?”
程楚秋道:“好吧,我说不过你,不过你却打不过我。让开,我程楚秋要自己证明自己的清白。”
齐古今道:“以程兄目前的处境,还是别到处乱闯的好。”
两人话不投机,一战势不能免。程楚秋道:“提醒齐兄,小弟另有奇遇,功夫与昔时不可同日而语,小心了!”
齐古今道:“嗯,齐某刚刚已经领教过了。”说罢大刀一挥,摆了个起手式。程楚秋拱手一揖,接着右掌翻出,径往他左肩拍去。
那齐古今见他手掌才刚刚提起,一眨眼,五根手指头已经穿过刀网,来到他的眼前。虽说他早有心理准备,却仍是大吃一惊,心道:“才一年……这怎么可能……”
但不可能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齐古今赶紧将手腕一侧,径用刀柄去打他的手背。程楚秋见他变招迅速,不敢硬来,右掌微收,左掌替出。齐古今招架不住,退出一步。
程楚秋毫不放松,不待左掌使老,再接着便又发出右掌,左右交替,掌风霍霍。齐古今一连退出三步后,忽地提刀上掠,反守为攻。双方你来我往,一时相持不下。
程楚秋心想:“这个齐古今的刀法果然有些门道,若是一年之前碰上他,我实在无必胜的把握。只可惜我有要事在身,否则一定要多看看他的刀法还有何特出之处。”内力潜运,一掌强似一掌。
那齐古今能撑住局面,早已是使出全力,但觉对方掌力有增无减,心下不禁骇然,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人,居然会在不久之前伤在自己手下。但见他出招之际,彷佛还有余裕,只怕若非自己手上这口宝刀让他有所顾忌,胜负早已分出了。
齐古今越打越惊,手上的龙口描金刀也显得越来越沉重,只要有一口气没运足了,出刀的方位往往不是自己所想。霎时间,黄豆般大的汗珠一颗颗从额上滚落,不久便沾湿了他的衣领。
程楚秋见他勉力支持,心中不忍,说道:“齐兄,此事与你无关,是非好歹,近日即可水落石出,然若在这几天之中,我还不能为自己洗刷冤屈,你再来找我不迟。”
齐古今正自全力以赴,连一口气都不能运岔了,如何能开口回答他?想起他居然还能这般轻松说话,一颗心不由得凉了半截,心道:“也罢!”就要撤刀后跃。
便在此时,但听得半空中响了一个霹雳,说道:“齐大侠,可别给这个人面兽心的人给骗了……”四周人影晃动,抢出几个人来。
但那齐古今就是想继续支持片刻,也已有所不能,倏然后跃,说道:“齐某力有未逮,还有请曹先生主持大局……”中气未足,语调微微发颤,还好林间树叶婆娑,其声沙沙,要是不注意听,谁也听不出来。
那人道:“好说,好说……”转向程楚秋道:“上次侥幸给你逃过,没想到你居然还敢出现?也好,下个月柴老英雄的死忌,到时可不愁没有奠祭之物了!”
程楚秋心中一凛,道:“这么快吗?”见说话正是当日主持追捕自己最力的曹崇,虽然恨他针对自己,但心中却是知道他是为了师父出头,自己其实该反过来感激他才是。于是便道:“不错,待我找出真凶,我师父地下有知,必也欢喜。”
曹崇大怒,喝道:“冥顽不灵,大逆不道,对付你这种无耻之徒,大家也不用讲什么江湖规矩了,一起上了吧!”
此言一出,众皆应诺。程楚秋放眼望去,人群中多有熟面孔,其中不但有像田敬容、牛君辅等这种亦正亦邪,半白道半黑道的人物,也有类似像齐古今、曹崇这种名门正派的代表。
程楚秋心中苦笑几声,暗道:“我居然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忽然一股傲气从他骨子里冒了出来,昂头说道:“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吧,若是你们这样还拿不住我,看你们以后还有何颜面在江湖上立足!”
曹崇大怒,率先猱身上前。而既然有人带头冲锋陷阵,其余人等也乐得跟从。程楚秋偏偏不想跟他直接放对,双臂一振,大喝一声,兜着圈子满场游走。曹崇大叫:“截住他,别让他趁隙逃走了!”
众人听了,信以为真,连忙抢上。其实那程楚秋哪有逃走的意思,但听得劈哩啪啦几声,夹杂着惊叫哀嚎声不绝于耳,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马上就有十来个人中掌,摔倒在地。
这下子可吓坏了不少凑热闹的人。林子里有人趋前,有人后退,登时乱成一团。逼得曹崇不得不出面维持秩序,大叫:“大家别慌,大家别慌……”
程楚秋有心立威,看到有人想要退出战团,立刻冲上,当头就是一阵拳脚,弄得人心更为浮躁。
打得兴起,程楚秋颇有些得意忘形。忽然间眼前人群排开,冲过来两个人,程楚秋正要大叫:“来得好!”瞥见两人之中,银光点点,心念一动,立刻反身后跃。
背后人声大喝:“哪里逃?”程楚秋抬头一望,一张银丝渔网越过他的头顶,当头罩来。
程楚秋吃过渔网两次亏,心中早已仿真出一套应对方法,但见渔网罩头,当即提气,双掌奋力向上拍去。那渔网轻软,满是网目,照理连风力都不受,如何吃得住内劲?可是那渔网在半空中还是受到了阻碍,下坠之势略阻。程楚秋看准地方,手臂暴长,便往网尾抓去,同时身子已经出了网外。
那两个执网者大惊,连忙要收回重新发动,不料另一头早给程楚秋牢牢抓住,怎么也夺不回来,忽地掌心一痛,虎口鲜血迸流,渔网脱手而出。
程楚秋大叫:“雕虫小技!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