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楚秋在外头听了,心道:“你是无能。满口胡言乱语,只有这一句说对了!”
那个姓方的,正是坐在王旭轻与李宝儿中间,程楚秋不识的中年男子。只见他听到这里,脸色一变,说道:“这个姓程的我老早就看他不是个好东西,没想到我洞庭帮救了他一命,竟是养虎贻患。我方智信誓报此仇,救出帮主。敢问鲍长老,程楚秋这人现在何处?”
鲍旦呵呵笑道:“方兄弟的赤胆忠心,鲍某拜服。不过此事已经不用着方兄弟操心……”
那方智信惊道:“莫非他竟然脱出盘石岛?不可能!”
鲍旦道:“有方兄弟负责巡防勤务,盘石岛自然坚若盘石,固若金汤,程楚秋插翅难飞。我刚刚敬酒的时候不是说了吗?魏长老与本帮心头大患同归于尽,这姓程的自然是死了!”
话才说完,厅上忽然响了一声霹雳:“什么!”
程楚秋心中一突,只听得鲍旦愕然道:“林师父不知有何见教?”
原来那木谦亦在受邀之列,只不过正好背对着窗外,程楚秋一时没发现罢了。他将一身内力,与一世的血海深仇,全都托付给了程楚秋,程楚秋的命甚至比自己的还重要,这会儿听到他死了,心情激动,不能自抑。对于鲍旦的问话,一时不能应对。
方智信见状,说道:“林师父自然也是因为不能手刃元凶,而感到遗憾。对了,鲍长老,你还没说清楚,那么帮主呢?”
鲍旦眉头一皱,说道:“唉……那姓程的奸贼武功高强,虽然魏长老拼着一死,却也不能将帮主救离虎口。帮主与魏长老,双双殉难……”
李宝儿“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王旭清道:“死者已矣,帮中不可一日无主。唐大长老前几日已经病逝,帮中长老便剩鲍长老与我。我现在已经决定拥立鲍长老为帮主,明天就举行接任大典……不知各位有何建议?”
王旭清用“建议”,而不用“意见”,表示鲍旦接任帮主已是势在必行,今天晚上的宴会,不过是事先通知大家一声罢了。
方智信道:“目前洞庭帮正处多事之秋,先有郭公子回来闹事,而后有鬼谷派挑衅;现在帮主罹难,又顿失唐魏两位帮中栋梁,要不赶快另立帮主,我怕华容帮的旧部残派会趁势而起,那王长老先前所做的努力,与众位兄弟的牺牲,也就付诸流水了。”
鲍旦脸现尴尬,说道:“之前郭公子的事情,鲍某也有责任,事先没有详查清楚,就贸然迎他回来,差一点让我洞庭帮成为附庸,鲍某惭愧之至!只希望大家能让我有戴罪立功的机会,好好为帮里做一点事,以弥补前愆。”
王旭清道:“鲍长老何出此言?鲍长老三代为本帮鞠躬尽瘁,牺牲奉献,在这岛上有何人不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过能改,也就是了,我想大家一定能够谅解的!”
其实发生郭金华事件的时候,王旭清本身也是长老,事情搞到差点不能收拾,他的责任也不小。现在为鲍旦开脱,一方面是向他表态,另一方面也是将自己的罪愆,轻轻揭过。
方智信道:“正是,王长老所言不错,现在正是用人之际,鲍长老能者多劳,接任帮主,真是再适合不过了。”他既获邀宴,便知鲍旦看重拉拢之意,自己若能助他登上帮主之位,未来前途不言可喻,于是略经思索,便决定表态支持。
鲍旦大喜,说道:“有方兄弟这句话就够了,未来帮务繁重,需要仰仗的地方还多得很……对了,我与王长老谈过,帮中长老出缺,论能力才识,都该由兄弟出任才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方智信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回报,大喜过望,起身拱手道:“多谢帮主,多谢王长老!”
鲍旦大喜,举杯祝贺。方智信复又回座。鲍旦续道:“另外还有两名长老之缺,鲍某意属由前帮主的姊姊担任,以表彰前帮主对本帮的贡献。”
李宝儿再三推辞,鲍旦不许。李宝儿无奈,只好拜谢。
鲍旦续道:“另外一位长老,我想请林师父担任。”
木谦一听,断然拒绝。鲍旦道:“郭前帮主在位之时,便常倚重先生,希望先生不要看在郭前帮主的情分上,为洞庭帮出点力。”
木谦不悦,说道:“每一位送到我那儿的病人,我哪一次不是细心诊治?说到出力,我难道比在座的每一位都少吗?”
鲍旦道:“其实长老只是一个名衔,也可以说是一种荣誉,林师父劳心劳力多年,理应获此殊荣。”
木谦惨然道:“哈哈……我劳心劳力多年,到头来却是一场空,这天下还有什么道理可言?”坚持不肯接受。
鲍旦乃是好面子之人,一时之间脸拉不下来,场面尴尬。方智信便道:“林师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帮主好意推荐你担任长老一职,那是给你面子,你执意不肯接受,不知是何居心?”
木谦“哼”地一声,把头撇了过去,来个相应不理。方智信大怒,正要发作,鲍旦忙道:“林师父接不接受长老一职,尚可从长计议。”回头说道:“再上酒来!”
方智信余怒未消,气得是吹胡子瞪眼睛的。一旁王旭清好言宽慰,这才冷静下来。不久有人送上酒来,替场上众人都斟了一杯。程楚秋定睛一瞧,心中不禁怒道:“好个鲍旦,居然如此糟蹋人!”
原来替众人斟酒的不是旁人,而是宫月仙与吕妍娇。那吕妍娇走到李宝儿身畔的时候,还轻轻唤了一声:“夫人……”语带哽咽。鲍旦旋即叫两人退下。那宫月仙始终低着头,面容惨白。
方智信奇道:“夫人,刚刚那位,不是妳的奴婢阿娇吗?怎么跑道这边来斟酒了?”
李宝儿看了鲍旦一眼,说道:“此是说来话长……”
鲍旦道:“夫人地位尊贵,何患缺奴少婢?我记得方兄弟……噢,不,是方长老。我记得方长老的夫人年前不幸去世,膝下犹虚,不知方长老有意续弦吗?”
方智信眼睛一亮,说道:“帮主是说……”
鲍旦道:“没错,如果兄弟看得上眼,吕妍娇就给兄弟带回去了。”
方信智呵呵大笑,说道:“起禀帮主:属下比较中意仙儿,不知……”
王旭清道:“方长老有所不知,帮主的三公子已经看上宫月仙了。”
鲍旦道:“无妨!若是方长老喜欢,就这么说定。”
方智信连称不敢。鲍旦道:“我那劣儿眼光虽高,却无建树,于帮中毫无贡献,如何与方长老相提并论?幸勿推辞!”
方智信这下可笑得何不拢嘴,连干三杯。看到这里,厅上已都是阿谀奉承之词,没什么好看的了。程楚秋心想:“这鲍旦虽然该死,现在却显然不是时机。我不如悄悄跑到后堂,救了仙儿,就去与贝儿会合。木师父知道我没死,也必欢喜。”
他计议已定,便从窗边往屋后溜去。穿过后廊,遮遮掩掩地躲在后门外,东张西望一阵,终于让他发现宫月仙在后堂墙边,斜倚身子靠着墙壁,不知想些什么。
程楚秋大喜,轻轻唤道:“仙儿,仙儿……”他不敢太大声,那宫月仙却低着头想着旁的事出神,也没能听见。程楚秋索性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倏地伸手拉住了宫月仙的手,说道:“别怕,跟我走。”
宫月仙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更是大吃一惊,差点要尖叫出来,颤声道:“程大……”
程楚秋伸掌轻轻掩住她的嘴巴,说道:“别出声,装着若无其事,我们慢慢走出去。”
他这一招果然见效。屋里人忙进忙出的,谁也没注意到进来一个谁,宫月仙要走到屋外,众人也只会想她是要去透透气,又有谁想得到她是想逃跑?而又有谁能逃得出盘石岛呢?
眼见就要走出屋外,门外忽然闪进两个女子。若不是程楚秋躲得快,四个人差些要撞个满怀。
四人八目相对,都是微微一愣。便在同时,宫月仙喊了一声:“阿娇姊!”程楚秋对面那人喊了声:“程大哥!”
来人正是吕妍娇。程楚秋只见她身旁的那个人眼神惊慌,小嘴一张,就喊叫出来,程楚秋一掌劈去,掌力未到,掌风已经逼得她呼吸为之一窒,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宫月仙急忙向前搀住,轻轻放倒。程楚秋拉着吕妍娇走到屋外,宫月仙随即跟上。
三人走出几步,程楚秋回身停步,与吕妍娇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得走了。”
吕妍娇听他言下之意,竟是没把自己放在“我们”当中,急道:“大哥,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你们去哪儿,我也要去。”
程楚秋道:“我是送仙儿去见贝儿,你家夫人还好端端的在厅上,妳要去哪里?”
宫月仙喜道:“二夫人还活着吗?那……那真是太好了!鲍旦说……鲍旦说……”掉下泪来。
程楚秋安慰道:“傻丫头,你家夫人有我保护,一根寒毛也少不了,别听鲍旦的。”
吕妍娇见状,醋劲大发,嗔道:“我不管,你们去哪儿,我也要去。”
程楚秋道:“阿娇,妳不明白,我们现在成了洞庭帮的要犯,处境很危险。我一个人不能照顾这么多人,妳快回去,大夫人已经当上了长老,有她在,她会照顾妳。”
吕妍娇道:“不行,她自己都欠人照顾了,怎么照顾我?我不管,你自个儿说的,你的功夫好,你也不必保护得我一根寒毛不掉,我自己会照顾自己,这总行了吧?”
其实程楚秋此行根本没想到要救她,见她在这当儿撒娇耍赖,忽然觉得有说不出的厌烦,也不答话,伸臂搂住宫月仙,低声道:“走!”身子一动,便往外奔去。
才一会儿,只听得吕妍娇大叫:“来人啊!快来人啊……”
~第二十三回破釜沉舟~
程楚秋大吃一惊。他倒不是因为害怕泄漏行藏,而是对于吕妍娇的表现大感意外。他倏地停步,转身喝道:“阿娇,妳做什么?”
吕妍娇就是要他回头,急道:“带我走!”
程楚秋勃然变色,道:“妳真是不可理喻!”转身复行。吕妍娇大怒,反身往回跑去,同时大喊大叫:“快来人啊!有贼啊!有贼啊!”
程楚秋知道她的企图,懒得跟她计较,牢牢抱住宫月仙,继续往外奔去。只是吕妍娇的叫声,毕竟惊动了旁人。眼前忽地人影晃动,冲上来两个人,拦住去路。
程楚秋去势不歇,喝道:“让开了!”那两人其中有一个知道他,急忙闪避。另一个不知厉害,鲁鲁莽莽地冲了上去。程楚秋一脚飞起,“碰”地一声,将他踢翻过去。
那人一声惨叫,划破这宁静的夜晚。原本不以为意的,这时都纷纷望这声音出处围来。程楚秋这下可不愿翻墙走了,身子一闪,便往大门窜去,口中嚷道:“不相干的让开了!”许多认得他的,纷纷出言互相警告,只有几个搞不清楚状况,一个一个挨了打,这才叫哀嚎着走避。
来到门边,忽见四个人两两成对,从左右两旁围了上来。程楚秋见他们远远地兜来,一开始尚不知是何用意,瞥眼忽见这四人手上彷佛拿着什么,心念一动,急往后退。四人见他退怯,互相吆喝,刚着抢上。
程楚秋趁此一隙,已经仔细瞧清,这四人乃分执渔网四角,左右包抄,意图把他网进渔网当中。天色昏暗,原极不容易分辨,可巧程楚秋曾被网进渔网当中,吃过这方面的苦头,所谓一朝被蛇咬,正是切肤之痛,忽地福至心灵,否则这次难免要莫名其妙给渔网困住了。
程楚秋不禁心道:“可恶,我太大意了。要是借贝儿的钢刀一用,这渔网未必便能困得住我。”一时想不出办法,便想从围墙走。宫月仙见他忽前忽后,脸色郑重,知道大事不妙,虽然害怕,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干脆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上,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这一前一后,徒然浪费不少时间。待得程楚秋退到围墙边之前,那屋里的人已经全都跑了出来。鲍旦见这位不速之客竟是程楚秋,不禁大吃一惊,但左右见不到李贝儿,心情稍定,大喊:“来人啊!渔网阵伺候!”
那程楚秋给渔网弄得心神不宁,一口怒气正愁无处发泄,一见到鲍旦出现,二话不说,立即朝他奔去。左边方智信瞧见了,大叫:“来人!保护帮主!”自挺一支三尺鱼钩,拦在身前。
程楚秋喝道:“找死!”右手抱着宫月仙,左手便往钩头抓去。方智信大骇,他早听说程楚秋武功高强,却不知是如此强法,居然赤手空拳,还只是单手,便来抓自己的兵刃。但他虽经不乱,手腕微侧,便往程楚秋的手背钩去。程楚秋不避反迎,手臂一长,已经抓住钩身。
便在此时,王旭清绕到背后,哪里管得是不是偷袭,“呼”地一声,朝着程楚秋的背后就是一拳。程楚秋大喝一声,夺下鱼钩,反手一挡,就好象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正好把钩尖对着王旭清的拳头。
王旭清大叫一声,撤拳让开。程楚秋意不在此,并不追击,反倒冲回渔网前面,伸出鱼钩去钩网眼。不料那渔网甚为强韧,程楚秋使劲一拉一扯,执网的四人配合一松一放,竟然牢牢缠着鱼钩,再也挣脱不开。
鲍旦瞧出他的企图,大喊:“大家别用刀剑,改用鱼钩、鱼叉。渔网阵!渔网阵!快上啊!快!”
话才说完,左右两边果然又各有一张渔网围了过来。程楚秋只得放脱了鱼钩,急往空隙之中窜出。他心知肚明,若是自己一人,也许还不怕这渔网阵,可是若还要抱着一个宫月仙,那就很难说了。
众人自然也瞧出这便宜,合力往前围去,等待三面渔网会合。程楚秋脑筋一转,忽地伸手抓住一人,劲力到处,立刻封住他的穴道。接着把他当成一件巨大的暗器,奋力掷向渔网。
惊叫声中,渔网来不及回避,便将来人网了进去。程楚秋手到擒来,一连抓了五个人,一个个都扔了出去。渔网阵想网也不是,不网也不是,登时乱成一团。
程楚秋连连逼近,只待再扔出一个人,就能突围而出,却没想到伸手一捞,却捞了个空。原来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