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楚秋出声道:“良平、大哥,你们来啦……”纵身上前,把一脚还在门槛外的萧文拉了进来,机灵地迅速把门带上。
萧文道:“干嘛……”瞥眼见到前面的颜纪两人神情大变,两眼怔怔地直瞧着他们眼前的事物发呆,好像见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萧文一愕,向前几步,顺着他们的眼光瞧去,赫然发现柴云龙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到处沾着血迹,看这样子,只怕早已经死了。
三人对望几眼,都说不出话来。程楚秋见他们脸色有异,赶忙道:“怎么了?你们怎么都不说话?难道……难道你们觉得是我……”颜承昱一改平日嘻皮笑脸的样子,郑重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程楚秋两手抓着头,猛摇头道:“我……我也不知道,我一早醒来……我师父他……他就躺在那里了……哎,我昨天实在喝得太醉了……”样子十分懊恼。三人面面相觑,脸上尽是疑惑的表情,都想依他的武功,房里多了一个死人,不可能会毫无警觉。
纪良平率先提议道:“好了,别说这么多了,最要紧的是赶紧处理一下现场,其他的慢慢商议不迟。”萧文不同意,说道:“那不行……”
纪良平不管,续道:“我拿床棉被,先把他包起来……”说着一个箭步窜到床边,掀开床帏。程楚秋想起床上的姚姬,待要阻止,可是又怕让人觉得自己心虚,一句“等一下”说到嘴边,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果见那纪良平才掀开床帏,忽然倒退两步,转头吃惊地看着程楚秋。程楚秋知道不妙,解释道:“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的,我真的不知道……”
颜萧二人连忙抢到床边,看到一个昨天还是娇艳欲滴的大姑娘,今天一早却半裸着身子死在床上,心中都大叫:“这下可糟了……”
纪良平忽道:“我们先将这两人的尸体藏在床底下,等到晚上没人的时候,再偷偷运出去,找个偏僻的山谷扔了,神不知鬼不觉,只要我们四个不说,没有人会知道。”
萧文道:“不行,你这样做的话,不就承认这两条人命是二哥害的吗?”程楚秋连忙说道:“真的不是我!”
纪良平道:“那有什么差别?一个妓女死在二哥的床上,而他未来的岳父死在床脚边,然后一起在同一个房间过了一整夜,要说二哥跟这件事情毫无关系,天底下恐怕就只有我们兄弟三个相信了。”
程楚秋上前一把抓住纪良平的衣领,怒道:“那你到底信不信我?”纪良平红着眼睛,哽咽说道:“二哥!我当然信我的二哥了,可是别人不会相信的。妓院的老鸨会去报官,而你两个师兄会抓住机会,先将你打入地牢。事情一调查起来,要是能马上水落石出就好,要是没完没了,二哥就要当一辈子的嫌疑犯了,非旦接掌云霄派没指望,与柴小姐的婚事告吹,还会名声扫地,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而且行动能自由还好,要是给人关上一辈子,那就什么希望也没有了。”
眼前的情势对自己非常不利,这程楚秋是知道的,只是心慌意乱之余,他还没有想到那么长远的事情。就是颜萧二人也都知道,纪良平分析入理,情势只怕真的会照他所说的发展。因为连他们兄弟三人第一眼都要先怀疑一下程楚秋的说法,那就更遑论其他人了。
程楚秋松开纪良平,喃喃说道:“那现在该怎么办呢?”纪良平道:“大哥、三哥,依小弟之见,我们要先隐瞒此事,就如我刚刚所说的,先让他们两个人的尸首消失。要是终于没有被人发现,我们就当他们失踪,这年头怪事特别多,谁会疑心到二哥头上?而要是让人发现尸体了,二哥自然就负起追查凶手的任务,不过他掌门照接,妻子照娶,而且名声还在,岂不完美?”
萧文觉得良心难安,摇头道:“可是这样做,不免有伤天理……”颜承昱道:“培武,你别说了。我觉得四弟说得有理。我们兄弟一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就算人是楚秋杀的,那也就是我姓颜的杀的,谁要找我兄弟算帐,得先来过我这一关。”
程楚秋哭笑不得,想说:“大哥,人真的不是我杀的。”可是那姚姬在几个时辰之前,分明还与自己打得那般火热,一下子突然死了,实在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在激情之余,一个失手弄死了她;而昨夜那个与人对掌的梦又是那般真实,如果那个人真的是自己的师父,那一掌也许震伤了他也说不定。
纪良平见三个哥哥中有两个没意见,于是说干就干。他先就近用床单裹起姚姬,然后抱下床来,复又拉下棉被,准备去包裹柴云龙时,忽然门外人声响起,有几个人从廊下走过。
四人不知不觉停下动作,摒气凝神,静待门外闲人走过。但听得这几人一边谈话,一边远离,屋内四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各人正想继续未完的动作时,突然“啪”地一声,门被撞开,闯进两个人来。
~第二回牢狱之灾~
忽然有人闯了进来,四人都吓了一大跳。纪良平立刻起身,把包裹姚姬的棉被挡在身后。
颜承昱一见,这两个不速之客不是旁人,原来是庄主雷颂德的两个公子。他们两个嘻嘻哈哈地闯将进来,一边大声嚷嚷道:“程楚秋,该起床啦!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舍不得起来……哈哈哈……”话还没说完,一眼看见屋子内挤满了人,原来都是程楚秋的兄弟,其中一人便道:“啊?你们已经先来啦?”
原来颜承昱当时安排姚姬给程楚秋庆功,事先曾与雷颂德商量过。雷颂德年少时颇多风流韵事,听到颜承昱有这样的计划时,基于热闹好玩,又无伤大雅,便慷慨应允,还拨出一间客房,以为赞助。
不过雷颂德还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两个儿子。那是因为他想,程楚秋年纪虽轻,但后势看好,依他目前在武林中的声望,接掌云霄派后,当更有所为。两个儿子资质平庸,自己闯是闯不出什么名堂来了,若能与程楚秋保持一个良好的互动关系,横看竖看,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然而保持关系的方法很多,不管是像目前雷颂德所做的,当云霄派的幕后金主,还是以武功才识、意气相投结交,都是办法。不过要是能够知道一些对方不同在人前的小秘密,然后替他守口如瓶,这样的交情,会进展得更快。
雷颂德便深谙此道。他知道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嗜好。男人嘛,不外乎就是酒色财气,而据雷颂德所知,程楚秋并不好酒,也从不赌钱,与人交手,他沉着稳重的功夫是一流的,既不好勇斗狠,也不死缠滥打。唯一尚不能确定的,是他对于女色的态度。
如今既有这样的机会,他便指导两个儿子,一大清早就去突袭程楚秋休息的房间,并再三叮嘱,言语上稍微开开玩笑无伤大雅,但千万不能搞得他恼羞成怒。最后再随意说说男人风流无妨,甚至可以举例自己也是如此,如此一来大家有了共同的嗜好,交情自亦不同。
于是这两个人尽量装着轻松自在,依计出其不意地闯进屋子里。在发现情况有异之前,一切都照着父亲的指示,顺利地进行着。
但是两人一见到屋内的四人表情凝重错愕,一时尴尬起来,本还以为是自己这样的行径,在不自觉间已犯了他们的忌讳。正自懊恼时,两人同时瞥眼见到躺在地上的柴云龙。
那柴云龙是雷府的常客,兄弟俩如何不认得?两人脸色大变,相觑一眼。那萧文道:“两位,事情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一言未了,兄弟俩惊叫一声,转身夺门而出。
纪良平早就在注意他们俩的每一个动作,一见他们转身,立刻大喊:“二哥,拦着他们!”
原来那程楚秋刚刚带上房门之后,站得离门最近,一听到纪良平叫唤,身子就像个傀儡,彷佛有人牵动系在他身上的线一般,不由自主地便欺身上前,两手探去,口中说道:“两位雷兄,请留步……”
那雷氏兄弟见他动了手,一时心慌,一拳一脚,都往程楚秋身上招呼。程楚秋一一闪过,口中说道:“两位误会了,我……”雷氏兄弟见驱他不退,大喊:“大胆狂徒,居然敢在雷家庄行凶!来人啊,快来人啊!”
四人大惊。萧文赶紧上前,挥手阻止道:“两位,事情不是这样的,请冷静一下……”屋内敌众我寡,雷氏兄弟还以为萧文也要上前夹击,心中害怕,实不亚于屋内四人。一个程楚秋两人已不是对手,再加上萧文,今天只怕在劫难逃,除了奋勇抵抗之外,更是扯开了嗓门大叫。
房门不大,挤了四个人动手动脚已经略嫌狭窄。颜承昱与纪良平眼见插不上手,又怕声音太大引来更多人,不禁急得跳脚。忽然间“啪”地一声,雷氏兄弟有人应声倒地,另一人大叫一声,身子一窜,飞跃廊前栏杆,钻进了矮树丛中。
程楚秋大惊,赶紧把倒地的雷家公子扶起。萧文惊道:“糟了,这下可弄巧成拙了……”程楚秋见摇不醒他,方寸大乱,只是喃喃说道:“我……不是故意的。”
纪良平赶上前来,扳开程楚秋的手,说道:“二哥,你快走,这里留给我们来处理。”萧文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道:“四弟,你说这什么话?二哥这一走,以后还要做人吗?”
纪良平道:“这事我们刚刚已经讨论过了。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二哥,你先想办法脱身,这样你还有机会暗中调查,总有一天水落石出,抓到真凶,还你清白。”
萧文道:“要是抓不到真凶呢?你要二哥躲一辈子吗?”纪良平道:“要是二哥抓不到真凶,又怎么冀望别人呢?难道你要二哥给人关一辈子吗?”萧文道:“柴掌门的死因不明,也许他是……他是忽然得了急病,或是旧疾复发。二哥这么一走,正好落人口实。”
纪良平道:“那姚姬呢?她不会这么巧,也得了急病,也旧患复发吧?她陪客人上床不晓得有几年了,什么地方不好死,却偏偏死在雷家庄,死在二哥的床上?”
程楚秋仍然搞不情楚状况,惊讶道:“什么?这个女人是……是妓女?”颜承昱道:“你先别谈这个……你们两个也别吵了。我赞成楚秋先避一避,然后我们来帮忙确定一下情况,要是他们可以冷静下来,公平公正地对待你们二哥,我们再让楚秋出来说明。”
纪良平大喜,道:“我就是这个意思。”萧文气得跺脚,道:“大哥……”颜承昱道:“怎么?不听大哥的话了吗?”
萧文改向程楚秋说道:“二哥,你也觉得这样好吗?”程楚秋闭着眼睛猛摇头,说道:“我的心乱得很,师父死了,我……我实在不能确定……”纵使眼前都是自己的好哥儿们,他还是不知如何跟他们开口,提起昨天那个如梦似醒的梦境。他心里是真的害怕,昨夜那个梦中与他对掌的人,果真是自己的师父时,那么师父就多半是自己失手杀害了。
因为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得很。师父旧疾难愈,年轻时还不怎么样,近几年来体力差了,状况就有明显恶化的趋势。他还记得有一回与师父讨论一招武功,在动手对拆的时候,师父明明已经伸掌挡住了,却硬生生被自己的内力震开。
当时他大吃一惊,还以为自己拆错了,吓得赶紧下跪认错,师父却直道:“没事,没事。”但从此以后,师徒俩最多以言词提出意见,却再也未曾与动手过招。不久之后,他就明白,师父的武功因为旧疾大打折扣,而那还是一年多前的事。如今想来,只怕剩下五成不到。
若是如此,自己一掌就要了他的老命,绝非不可能。程楚秋一想到多年来待自己如亲生儿子的师父,自己居然糊里糊涂地将他打死,说什么也冷静不下来。反观姚姬终究是外人,她的死,程楚秋倒没怎么放在心上。
颜承昱见程楚秋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神情与平时大异,知道慌乱已极,于是便道:“既然你拿不定主意,就听大哥的。”将他推出门外,说道:“快走,找到安顿的地方,再想办法跟兄弟们联络。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躲一辈子的。”
程楚秋稍一犹豫,转身就要走。萧文哭着道:“二哥,别走,你走了,就真的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程楚秋听他哽咽哭泣,也不禁动容,说道:“二哥糊涂了,我是不该走。”
萧文大喜,拭泪道:“要是谁不讲道理,没凭没据的,就要动二哥一根寒毛,我萧文先跟他拼命。”程楚秋大受感动,但也忐忑不安,开口道:“我……我……”想要说一句:“我给你保证,这件事绝对不是你二哥做的。”却说不出来。
纪良平却觉得不妥,不安道:“二哥,你要三思啊……”程楚秋苦笑摇头,不知该说什么。忽然间,远远地有人大喝一声,说道:“站在原地别动!什么人都不许走!”
颜承昱道:“迟了……”不过一会儿功夫,前后左右都有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迎头当先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子,嘴上蓄须,颏下长髯,怒目直视,威风凛凛地奔了过来。
颜承昱知道这人叫曹崇,一身硬底子的功夫虽然了得,但还算不上一流高手。只是为人正直,脾气更硬过他自己的武功,一向在武林中,颇有名声,所以这次的宴会,雷颂德也请了他来。
但先听他口气不善,接着大剌剌地飞奔过来,萧文知道此事落在他手里,程楚秋不免有苦头吃,但应该也可以受到较公平的对待。迎向前去,挡在程楚秋前面。
曹崇来到四人前几步站定,身后闪出一个人影,却是雷颂德。他从另一个儿子那边得知消息,一边吩咐多邀人手,一边亲自邀了曹崇前来。但见亲生爱儿躺在门边,不知生死,哪里还顾得了程楚秋是否也会对自己痛下杀手,一个箭步便冲了过去,把儿子抱了起来。
程楚秋懊悔异常,走近向前,说道:“雷庄主,真是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那雷颂德在抱起儿子的同时,已经探过他的脉息,发现他人虽昏迷,但生命迹象还算稳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