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凌心向前走了一步。
在他身前的朱殿,蹬蹬蹬的后退。
识一青左手探后,握住惊天枪。
天纵横一双魔机漾然的眼,则来回逡巡于识一青。
似又是另一场决战的起端。
宇凌心走出一步后,问道:“那么,你肚里的孩子,又是谁的?”悲痛的灰白。
“什,么?”宇天伶震撼。浓稠的秘密,给切出了个缺口──开始流溢。
宇凌心看向识一青。无比的哀涩。
识一青愕然不已。他转头看向宇天伶。一脸的难以相信。
宇天伶慌张的,“你说──什么──这孩子、这孩子当然是──你的──”
“但你可知,我已──不可能为人父。”
“什──么?!”
“我早已失去为人父的资格。不论是精神──或者,是肉体──都没有。”
宇天伶楞住。完全的。
“你以为我只是没有爱你的资格。不,你错了。我连‘那里’都是不行的。我──宇凌心,整个人都是不行的。都,不,行!懂吗?我根本就没有可能使你受孕。我早就暗运玄功,将自己的‘种’给废了。你的丈夫,有象无精。你明白吗?”
宛若青天霹雳,宇天伶整个人呆住了。
“所以,你肚里的孩子,没可能是宇某的。没可能!”宇凌心近乎残酷的宣布。
现场一片深默。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诸于宇天伶以及识一青身上。
“这是真的吗,伶?”识一青满脸的错愕,未敢相信。
宇天伶惶惶然的,未语。
“你──还有别的男人!?”恨得牙痒痒,识一青这么说。
众人一愕。还有第三个人?
识一青自言自语:“我从未碰过你………从未、从未过………那孩子,是谁的?”
宇天伶凄清霜冷的,摇摇头。
识一青哀莫大于心死,“原来,一直以来,天伶你始终都是在利用我!你说要和我共筑一个美满而幸福的小巢,是骗我的。你说要为我生下好多个漂亮的宝宝,是骗我的。你说要名正言顺的成为我的妻,才肯让我碰你,这也是骗我的。………都是骗我的。你,都,在,骗,我!哈、哈、哈…这简直是一场闹剧。我──识一青和那些跳梁小丑,有何区别?哈哈哈…原以为你爱的是我。只是迫于乃父的强逼。且我因学艺的缘故,远走他方,而导致你万息俱寂,只得从人去了。但不是。不是、不是的──原来不是的。”
宇天伶无话可说。她只能静静、静静的。彷佛一股莫大的哀愁之潮,将之覆灭。
识一青费尽千辛万苦的说道:“你什么都不用说么?原来──真是如此。你真的无话好说了──不。你不用再说了。你肚里的婴孩,就说明了一切。你还能有什么好说的?没有了、没有了………”
宇天伶欲语无从。
“最后,看在我对你如许痴心的份上,你能否告我,到底那人是谁?”
宇天伶没有反应。
“说啊…说啊…说啊!”识一青两手捏住宇天伶的肩骨,使力的摇晃着。
宇天伶状极痛楚,随着识一青的势子摆荡着。
“我知道那孩子的爹是谁──”一个声音这么说着。
宇天伶大惊失色。原本惨白的神色,瞬间,恍若死去几日的尸,益发深白着。
“爷,你居然──”宇天伶喊。
原来发声者,就是宇天伶乃父──朱殿!
“你知道?”识一青觑着朱殿。
“我知道。咳。”
“说!”
“这个嘛…老夫有些条件儿。”
“你说。”
“咳,老夫要识先生全力护送我,到安全的地点!”慢慢的,朱殿走往识一青。
“没问题。”
“爷,你居然这么狠?”
“女儿啊…这不是狠不狠的问题。而是活不活得下去的问题。性命攸关啊…”
“你、你、你──”
“算爷对不住你罗…咳、咳!”朱殿说道。
识一青两眼盯着朱殿,冷冷的,“你可以说了。”
“是。”朱殿拱手道,“答案终究得揭盅。这孩子的父亲,就是迂──”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骤尔间,宇天伶飞快地挐出暗藏怀里的匕首,猛冲过去。用力一掼,将匕首深深地直插入朱殿的左半身腹背。趁朱殿不备,宇天伶狠命地捅了他一刀。
朱殿痛得狂吼:“贱婆娘!”回身就是一掌奔去,硬生生砸入宇天伶的胸坎。
本已负伤甚重的宇天伶,登时被击得喷血倒飞,足有五公尺。
“爷──我就算──死──亦要──拖你一起走!”
“哈、哈、哈…”
“爷,你狠──天伶就要──比你──更狠──因为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么──”
识一青扑前,紧紧抓着朱殿,问;“那人究竟是谁?迂?什么迂?迂什么?”
“那人是──”朱殿颠颠倒倒的,宛似一个全身机关都被拆散的木娃娃。
宇天伶又挣扎得爬起来。她眼底的杀意,撑持着她那和破碎支离的身体。
“──是──迂──迂──”歪歪、斜斜、歪歪、斜斜、歪歪、……
终于!
朱殿气绝当场。
宇天伶见朱殿横生生的往后就倒,喜开了颜,像是残零之花最后一分的美靥。
“这个秘密,只有天伶知道了。除了──”
“这孩子──不是你──也不是──他的──”
“──不是──只有──我──”宇天伶的眼眸底,闪烁着晶亮的秘密。
“那,我,呢?!”愤怒自识一青眸子腾腾地焚烧起来。“我──在什么位置?”
宇天伶的身子,软软倒下,“天伶对不起──你的厚爱──来生──再──”
“不用──”识一青摇头。他走向宇天伶,拥着她,“不用来生。现在就可以。”识一青的手,按上宇天伶的头。“既然,生时,你不是我的。可死后,却也要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伶,我会将你当作菩萨一样供奉的。生如是。死后亦如是。”
宇天伶凄凄的笑了。“可怜这个孩子呀…未出生──便死了──也好──干干──净净的──不用受我的累──染着──坏的名声──”宇天伶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十分之怜寞的,“孩子──做母亲的──亦──对不起──你──让你──从被期待──到被诅咒──为娘的,又怎舍得──你还是──随娘去了罢──好么──希望来世──娘还有──机会──见着你可爱──的面容──而不只是──在梦底──”
识一青看着宇天伶,两眼深深的恸。
“一青──谢谢──真的──谢谢你──最后还──肯送天伶──一程──”
“用不着说谢──因为,我真的爱你──再见了,伶!”
一掌按实,劲力狂输。
宇天伶瞬忽间,毙命。
执弟之手,共度此生。
天纵横瞅着宇凌心。
白头不悔,但愿百世。
天纵横睨着宇凌心。
若违此誓,千刀万剐。
天纵横望着宇凌心。
………
宇凌心和天纵横。
“接下来,是我──们的事了。”
天纵横点头,“是也该轮到我们了。”
“………”
天纵横淡淡的,但却有千丝万缕般的哀愁,密密绕着。他问:“你待怎地?”
摇摇头──很遥远的,像是一轮日缓缓、缓缓的跌入山的边线之下──宇凌心欲语无从。彷佛备极艰辛的。他的心思,溶液般地晃荡于瓶身似的体内。只是,连绵的细致的静,在空气间,恣意而轻然的幽盈。而后,他说:“你们都退下!”
于是,‘侠者庄’所有人全数退离。
至于,识一青则早抱着宇天伶的尸身,去得远了。谁也没有阻扰他。
现场只剩[侠]、[魔]、[铁·云]、[香魂]、梦幽音。
“一心,我想──总该做个了断!”
“了断?”
宇凌心点点头。坚决而果断。
天纵横的眸里,缓缓地升上了些什么──黑暗之光──“为什么?”
“因为,我是[侠]。而你是──[魔]!”
“这与当年‘僧·魔·一·决’有何别异?那时你不动手,今日却………”
“因为,娘。”
天纵横精光闪烁的眼,荡过一缕明悟。“宇老太么?”
宇凌心点点头。
“你变了。这样的路,以前你是不会走的。”天纵横懂了的。
“我是变了。我必须变。因为,这就是我。”
“好。那末,我似乎也没什么──唉…”
“谁都会变的。没有变,或者来说,就是种退步。”
“不变是退步?哈哈…真地好笑。凌心你──”
“一心──不,你已经是天纵横,你既已明白,就该知再无转圜。”
天纵横不无悲凉,“是。我明白。我明白你一切都是为了‘侠者庄’,一切都是为了宇家。为了让宇老太晚年不致受人非议,而必须和我一战。唯有一战,方能祛除今日所有发生的──丑闻。江湖人善忘。且江湖人期待我们这一战已久矣…只有‘侠魔之战’发生了,才能够免除武林波涛不尽的毁誉。你生,则我亡。‘侠者庄’自是从此兴盛。你死,则我胜。那么,‘侠者庄’至少还能是个悲伤的正义之地,永受‘正道’人士的景仰与哀息。你便是这么想的,对不?”
宇凌心没有说话。只是深深、深深的,以蕴藏于眼底深处的缱绻,注视天纵横。
彷佛是倾尽一生一世的最后一眼!
──濒·死·的·最·后·一·眼!
“这样做,真的值得?”天纵横苦涩之极的问。旋即一笑,道:“又会有什么不值?我还不懂你么?你这人呀…一辈子活在义理的光环之下。行为处事莫不彻底恪守‘人不负我,我绝不负人’的准则。即使──罢了。”语音低回。
“纵横兄,日期?”宇凌心眼里充斥着痛楚。排山倒海的情绪,涌上心头。
“纵横──兄?日期?哈,日期?”
“你──”
“哈、哈、哈,天地之大,某何所容身啊…宇兄你自行决定便了。到时,某自会到的。执弟之手,共度此生。白头不悔,但愿百世。若违此誓,千刀万剐。你负我,某便负尽天下人。这是绝难避免的江湖大劫!”语罢,忽尔去了。
转眼不见。
现场只余一片挥霍式的满满的空茫。
谁也没有开口。
之后──
梦幽音听着她的“铁大哥”与大哥的大哥[侠]宇凌心的对话。
“二弟,大哥与你打个商量,如何?”
“是。大哥请说。毅可从自当从。”
“你大哥相中了你的妹子。”
“幽音──相中?”铁毅错愕不已。这“相中”两字可是大大的“有问题”………
“兄弟也没有想岔了。大哥‘相中’的是──幽音的根骨。难得异常、难得异常。宇某人继自【正意集】的[正意浩然功],正需要传人哩…若是二弟不反对的话,大哥想留你们住些日子,以授幽音这套我门绝艺。”
“这──”铁毅转头问梦幽音:“幽音,你意下如何?”
梦幽音讷讷的,并不反对,也无赞成。
宇凌心笑了──淡淡的哀愁之笑──“你们且住下了。一切而后再议。如何?”
“是。承大哥美意。毅与飘师弟自是恭敬不如从命。”
云飘、月心瞳也点头称是。
“这便好。如此,大哥今日甚是累倦。先行一步。”
“是。大哥慢走。”
宇凌心慢慢的走往回廊。
“呃…宇大侠──”
宇凌心回头看着唤他的月心瞳,“月女侠,何事?”
“这、这──嗯,瞳儿想知道的是,你和[魔]约战的日子,究竟是啥时候哩?”
云飘气急的,“瞳儿,你──这之后──非得现在问不可么?”
月心瞳马上嘟高了嘴,“有什么关系吗?又不会死──”
“你!”
宇凌心劝解的,“不。无妨的。决战的日期么…”出神的,望着夜空辽远的阔。
“你看。”月心瞳飞白了云飘一眼。
云飘简直头痛得要迸成两半。
“就订在中秋日罢…”宇凌心语毕,自去了。
只有遗憾遗恨遗愁的氛围,分外鲜明的流淌下来。
“侠魔之战”至此正式约定!
这将是继十几年前的“僧·魔·一·决”后,又一次的武林圣战!
关乎正义与异端的圣战!
而身为这约束的见证人──铁毅、云飘、月心瞳、梦幽音,心底盈绕奇妙情绪。
某种既期待又失落的情绪。
吊诡的。
四人见人去场空,不由一阵欷吁。
侠·魔·恋──《武谜》的第一大谜,已然或解。
可还有不少谜哩…比诸[铁·云]师父“元尊无极”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物?
还有究竟铁毅、梦幽音、梦殇情,以及云飘和月心瞳这两对到底会是怎样子的?
别急──
这个谜《铁云》三之《恋之歌》告诉你!
跋记华丽之逝、恋恋之舞、星霜之渡
《侠·魔·恋》总算很顺利的在一个月内(大致的)完成了。于还算轻松愉快(笔者难免有些打混的)的节奏,将《铁云》第二卷,从意识的深渊里,掘将出来,化为文字。接下来,将会继续处理《铁云》的终卷《恋之歌》。如此一来,这或者是笔者第一次结束的系列作品。然则,说《铁云》是系列,未免有些奇怪。因为,明眼人一看,便知今次[铁·云]两人在《侠·魔·恋》的故事里,仅仅是串场的人物。这么说来,又岂能算是所谓系列?然则,便像作者在第一卷《铁云》的后记说的一样,《铁云》将会是一个江湖。而非系列。换言之,在作者本身的意欲底,有意思将《铁云》发展成延续性的平面背景………当然,这只还在构思中便是。在这里似亦无必要预先说明。等一切定案再说罢…
那么,笔者在此想谈谈关乎于魔幻写实。魔幻写实(抑或称之为魔幻现实)是西方世界一个文学流派,于拉丁美洲畅起,而后推广至全世界。于笔者的理解底,那是一种结合魔幻场景、状态(提供夸张、暗阒、荒莽式的背景)与及写实手法(专注人于各种境态底的反应之摸索),融而为一的奇妙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