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也者,或许可以目之为一种自成格局的特殊社会阶层。非常人可涉。
而“息”不仅存于人躯。更广漫于天地之间。甚至,可以用泛滥来形容。而这天地之息嘛…亦有个正式的名谓:“息髓”。将种种结合来看,不难明白“气府”的重要功能──昭然若揭──换个角度来说,也就是“气府”所扮演的角色,乃是转换的媒介、运使的主枢、储蓄的仓管等等三大方面。总之,“精”是人体的“最后之息”。这一点若殆无可疑,那末“精”之重要,某断层来论,几等于“生之质核”。确是至乎紧要的。
叶太涛反手插入自己脑中后,强烈的刺激,使得心脏的运输机能,陡然间,呈现十倍的跳升。速度疾快得一如云空惊电、怒龙奔光。于是,血·夜霎时变得稠密非常──四处纷纭散乱的线头,密密麻麻地织续为丝绸。
[精魔狂噬]与[血夜大法]的混用式!
血·夜骤然间膨大起来。犹如滚雪球般,愈积愈是巨实。宛若石岩。
“嗯…好个叶太涛!怪你有那许自信,胆敢犯上某。原来,你竟将两种技法凝一。有此破天荒的密式,自不畏某。可你依然错了。若你以为这样便足够,那你便错得愚蠢、错得该死。你忘了么,某可是无上之[魔]──至高无上的[魔]!”
天纵横几乎可以说是“滑翔”的,欺侵往叶太涛。
叶太涛两手箕张,擒着漫布于空虚的血·夜,有死无回,迳往天纵横抱去。
血·夜被这一冲,激得是骇浪涛天、红渍雷滚,顿时有若万头之蛇──扑袭!
天纵横无惊无惧。犹然不举一手一足的飘过去。像没有任何防备与攻击的意欲。
叶太涛带着血·夜穿破天纵横。
彷佛透过一帘水幕似的。
天纵横动也不动。
空·阔·的·神·殿。
叶太涛像是闯过空无一物的殿堂。
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空……
没有半分的延迟的穿透──
穿透软滑的薄膜!
叶太涛惊骇欲绝。他的血·夜啊…
天纵横立在叶太涛身后一尺处。
叶太涛被时间之杖点住──花朵枯萎之际的静态──石化一般。
天纵横洒意,淡淡然的问:“你可后悔了?”
叶太涛两眼溅满骇然之色。他不语。
两人都不动。
但一者是欲动又止的“飘着”。画轴的枝上栖禽,好若随时可破卷飞离。
一人却是被“定住”。不动的杀机,“淹满了”他式的定住。
“你──后悔不?”
叶太涛木雕般的脸孔,猛然爆满恨意──牙龈崩碎般──“我绝不后悔!”叶太涛悍然吼道。说完背一拱,往后挤去。一公尺的距离,迅速短缩。只剩三十公分。然后,突一个转折,翻起,两拳擂出。
天纵横正觑着他──
在叶太涛完成一堆神妙的动作之后,却见天纵横嘴角噙笑,正觑着他!
天纵横什么也没做。他就只是转了个身。
可这转身,比诸叶太涛紧切而不凡的绵密动作,并不遑多让。须知,叶太涛的拱背、身挤、翻折,都各有意义的。当他背拱起撞往天纵横,便布下一道血·夜,不冀望锁住天纵横,但求能暂时拌住[魔]。而身挤亦是同样的理由。可见得叶太涛对天纵横的悸畏,居然连续埋下两股劲力,只盼着能延缓天纵横的动作。然后,再是凌空腾翻,意欲击落天纵横的后脑。但──如今他面对的却是天纵横的眼。
魔·之·眼!!!
一切的一切,都被弭平。
“轰…”
叶太涛立跌了下来。
天纵横眼底是一片澈然的清。活在水面上的虚月一样。他跨出一步。
走──步。
然则,这一步对叶太涛来说,却是终止。
连静止、凝止都会被终结的终止。
叶太涛彷佛被一个空气之茧,完完全全地裹合着。
他摔落之后,便再也动弹不得。
而后,天纵横“走穿”了他。
天纵横像是烟雾般,漫过叶太涛。轻轻然、悄悄然的,天纵横从叶太涛的身躯,渗透进去。彷佛一个无形体之灵,任意的穿墙入壁。非物质。接着,又好若一只陷入黏稠胶液间的鹰鹫,振翅一扬,挤将出来。
同时──
吸·走·了叶太涛能够称之为“活着”的一切。
精神、意识、真劲、………甚而,内脏五腑之类。
魔空;空魔。
好个不思议之[魔·空]!
天纵横“走过”叶太涛之后,看也不看叶太涛,去了。
很快的,便去远了。
叶太涛怒视天纵横的背影。满眼的不甘及狂怨。然则,一切都没了。溃散式的没了。天纵横走后没多久,叶太涛就像烟尘般,渐次化为灰。由头到脚,慢慢、慢慢的被“某股力量”支解了。
叶太涛,死。
没有任何余痕可以显示出他曾经活着。
那是比化为灰烬都还要更干净的死法。
“魔尊天下,百鬼夜行,天地齐悲!”
确然是公允之语。
铁毅正待追出,蓦然,“大哥!”耳里钻入丝缕的语声。
“是飘弟?”铁毅楞住──就在宇凌心逸然飘去之际,他的耳中传来云飘的声音。
两人擅长的,宛若默契的虚象化──言语──[灵神互传大法],毕竟有距离的限制。往往他们都是在危险之时,才运用之。是以,而今铁毅“听到”云飘的语声,不消说,自是云飘便匿伏于近,以“传音”之法对着铁毅“说”。
“别惊疑!正是你的飘弟。”
铁毅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铁毅之不语,并非他无话可说、无疑可问。乃是由于“传音”之法的限制。
“传音”是武林人特殊的联系方式。那是将自己的语声,凝若一束微若气息的震动脉波,以之传递至所欲者的耳傍。好犹响于耳际的蝉鸣,四面八方、无所不有。但却又仅单事人可以得闻。隐密的讯息传播!
语声不外是嘴之张合、舌之翻抑等等空气震动所致。因之,对擅长驭气化劲的江湖高手们,自不会是问题。但“传音”却有一繁琐处。那便是需要锁定该人的耳。是以,若是没能把握对方的位置。“传音”等同虚置,无法可用。
自然,“传音”于各家各派,都有不同的使劲法。但大抵不出于“束气为声”、“媾息放鸣”、“化劲解语”、“凝一破虚”等四个大方向。而这四大方向,自是与江湖练气四大系统,相互结合的。
毕竟说到底,“传音”与“力息气劲功”可是表里之分、一体复面啊…
所谓“束气为声”,即是将气运至喉头,再由口送出,于空虚劈出一“坦荡小径”,宛若隧道一般。之后,再将讯息传出便是。只这法子,有一缺处,因于需事先造出一条“通道”;所以,一旦“通道”消失,则讯息自亦被空气支解而分。无可传输。不过,这当然是指初学者而言。对真正的高手,这个缺点,因他们的气脉悠长之故,自被补足。总之,虽“束气为声”有此缺点,但其讯息传递的精准度,到底是“传音”四大方向内,最为纯然的。一般来说,修习道派>内功者,常施用斯法。
而“媾息放鸣”,则是〈魔门〉的密法“传音”。“媾音放鸣”之“媾”者一字,正是该法的精义。〈魔门〉惯走偏锋,因斯此法的奥秘,便是将声音与劲气揉合一体,以螺旋气状,同时放出。此法虽极为迅速,几乎具备“立即性”──但所谓“求疾必失确,失确枉废然”,“媾息放鸣”恰若此谚,往往会由于太过快速,致使听者左耳进、右耳出,有时根本不及听清。且螺旋之音的密集发出,更导致有时闻者会过于刺激,犹如遭雷轰击。但这阙漏,依然不在〈魔门〉高手之限。甭说至上之[魔],光是[四妖]、[夜枭]之辈,便有能力将语声之大小,全操之于他。
〈邪系〉的“化劲解语”,讲的是把语句融汇于一大块的劲气,直接崩往对方。而于耳际之傍,自会寸块落零,犹如秋叶落林之回旋,荡入听者耳里。这法子的精妙,在于“化”之一字。但显然的,其问题亦是兹。换言之,劲既化若落叶;那么,会有飘摇不定的情景出现,自不用意外。以是,此功的坏处,就在随着劲之崩落,而传出无可避免的语声,亦会像是被解构一样的,晃晃然然于耳际,纷纭失声。所为“解”语者,正可看出〈邪系〉初初摸索出这个方向的先觉者,亦早发现这等弊漏,可倒也无力解决之,便此悬了下来。此外,“化劲解语”优于他法之处,是颇有化声万千,如置天地四方的辽阔感。这优点用于对敌之际,更可发挥得淋漓尽致。并且,“化劲解语”亦是“传音”四大方向中,唯一能够同时对好几人用上的密法。其余的,大多只能一对一的说。自然,功高者,一如〈魔门〉、〈道派〉,是不会被囿于斯的。
凭藉雄浑真气,将语字一回一个渐次传出的“传音”之法,乃是〈佛脉〉的“凝一破虚”。“凝一破虚”首重的是“凝”。所谓“凝”,自是把劲力先于嘴内气脉处,凝成一片,再输入句语,凭气稳字,冲口闯出,破入空虚,以达对方之耳。此法不可免,亦存有缺憾。其失,在乎缓慢。因为,每一个字都得和劲气凝合,当然会致使速度缓慢异常。然而,它同时却最是厚实。不论在如何恶劣的自然环境,“凝一破虚”一经使出,都有九成九以上的成功率。比其他三大方向的半成机率,是好过太多了。亦即,〈佛脉〉“传音”之法的适应性,是四大方向底最高的。不过必须强调的是,老话一句,修为至高者,当然能够迅速凝出气息搀和字词。该败处自不成其败。
因斯,“传音”四大方向可谓各有其利弊。不论如何,总有优处,亦存在着坏处。无一能没有任何阙败。总有某种限度横搁于练武者之前。便彷佛〈佛〉〈道〉,初初修习往往不及〈邪〉〈魔〉的速成。但日久渐深,“正道”者总是于精纯以及本厚的层面上,远远超过“异道”者。这似乎密合着某种流液于生命之内的至高法则。虽则“传音”四大方向,皆有弊坏,但总还是有能加以突破的。而那经常便是浸淫既深,以臻峰颠者。如斯的剔阙存菁,正合天地至理啊!
云飘所用的“传音”,是由其师传下的[灵声细语]──归属“束气为声”,为【元力之道】,〈道派〉系统,足可将千言万思汇通的奇妙之法。铁毅习练的,则为〈佛脉〉一脉【因果系】的[一语之忏],使来颇有穿透脑髓叙说的清然澈悟感。
清清灵灵的──“为免败落行迹,恕弟不言所在处。”
铁毅摇摇头。表示不妨。
“大哥须得小心。我和瞳儿会就近援助。大哥快去罢…”
铁毅张了张嘴,闷闷的,唇掀了掀,无声之语──“这是因何?可是旁生枝节?”
“这嘛…因为──所以──唉、唉…总之,大哥谨慎些就是了。”
“嘻嘻…”月心瞳亦飘入耳内。有些幸灾乐祸。
忽然的,不远处,枝叶飘摇。似乎正在打闹………
铁毅听得不明不白,微皱眉。但如今非是细较这些事的时候。只得点头。去了。
梦幽音也没细想。一脸的恍惚。随着铁毅逸往庄后。
宇凌心的言语,及时阻止识一青的狠招之发,免却“侠者庄”庄人伤于枪下。
[惊天枪决绝]──
这套枪法,毕竟是近来江湖颇负盛名的绝艺。端是凛厉无方。非等闲可以挡得!
“却因何缘故,识兄要闯将门来,做这等鲁莽事?”宇凌心两眼精光射去,问。
可识一青却二话不说,枪行电转,便欺了上来,迳往宇凌心冲去。
这时,铁毅和梦幽音恰便来到。
铁毅眉头一皱,人一闪,迅若惊鸿,挡于宇凌心之前。
同一时间,暗之刀出。
暗瞬息入手,且劈出!
“铁”与“乱”的杀决──
暗之刀和惊天枪──
刀枪之决!!!
忽然的,雪──零落。
且,风──起。
就在两大《侠帖》高手甫一对战之际,已然被墨色涂满的夜空,开始飘雪。
雪飘飘。
同时,大风张扬,犹若怒意箕拔的厉虎。
于是,风愈狂。
于是,雪愈凄。
大风──
大雪──
夜之风雪………
“喂喂喂……”
“………”含糊的歌声,隐隐约约,犹若岚云从山外吹响悲风。
“喂喂──”
“………”
“喂!”忽然好大声的。
“呃,怎么?”骇了一跳。愕然的语调。
“你这歌唱得──哼、哼,可真是好大的兴致啊…”
“………”语焉不详。
“你说什么来的?”
“没………我并没说什么。”
“哼、哼。咕咕哝哝的,你这厢倒真赏雪起来了。”
“这嘛…嗯、嗯。”
“嗯──嗯?臭云飘,你嗯什么来的?”
“哎,瞳儿又怎么了?”
“人家快闷死了啦…无趣、无趣死了嘛…这缩头乌龟究竟要扮多久?”
“嘘、嘘──”
“嘘你个大头鬼啦…嘘什么嘘?”
“哎呀,瞳儿我们可是伏兵。你这么大声嚷嚷,很容易败──”
“我才不理呢…更何况就准你可以唱歌,瞳儿却不能嚷嚷呀?”
“话不是这末说。我──”
“你什么你!臭云飘、死云飘。害人家躲这儿。既无聊透顶。又窝囊。哼!”
“哎呀,我这歌是唱给你解闷的。倒没想到瞳儿不爱听来的。罢、罢、罢。”
“真对瞳儿──这生好?”迟疑的。
“那当然。不对我的瞳儿好。可会遭天打雷劈的。”
“哼,那可不是。你这………如果啊不对人家着意点,我便………哼、哼!”
“瞳儿大可宽一百个心。我云飘又岂会对你………”
“嘻、嘻。真开心哩,飘飘。”
“小声点儿。人家听着呢…”
“这又打什么关系?飘飘便飘飘罗…哪个敢有意见?”
“是、是。你大小姐说的做的,都是天底下最对的。谁都不会有意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