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殇情也随即出手;流云水袖,激荡出一幕蒙然水景,眩浮入天。
铁毅、云飘刀剑交错。
光之剑与暗之刀,合织天地所创开的光明与黑暗,于杀器的刃冷下,愈发凝重。
[血夜大法]!
【魔之宗】里,属一属二的不传秘技。叶太涛当初费尽心力,才从一个【魔之宗】耆老的手上,夺到这本秘笈。他隐于乡野间的十数年里,便专心一意苦练这套魔功,而终于有成;大·成!
夜,是无限与吞食与黑暗的一切。
夜是暗!
然而,叶太涛的夜,却是血色。
赤澹的血色!
红夜。
亦是血·夜。
魔艳的妖红,蔓延开来。
依稀乳白的天际,与生机漫起的大地,悉数被包入红潮之内,没有例外。颜色已然消失!唯有,无尽无数的红飙,掠啮着人的视觉感官。天地,已无颜。只有,红的血;血·之·红!
红红红红红红红红──不断不绝不灭的红!
铁毅等人心头一冷。没想到,这也许是压抑过度而愈形疯颠的叶太涛,其功力竟已高深若此。[血夜大法]竟是如斯诡谲难度![夜枭]的夜,翻起血海一片,狠狠地围住他们,没有空缝、没有生机、没有天地。
天地已然消失!
于是,四人的合击,被迫分散、被迫单独面对着血艳的红潮。
然而,铁毅与云飘联手已久,并不受[血夜大法]的蛊惑,依然如往。
两人透过[灵神互传大法]的联系,很快找到彼此的位置,并肩立于一起。
[流火疾电]!
[天·地·无·限]又一式。
他们要在血夜的层层团裹里,再造生机,再创未来,再开天地实相!
铁毅气贯刀暗;剧烈的真气急输,使得暗之刀与虚空大气,猛然擦碰出炽然火华,霎时便化如一把火·刀。一把灿耀夺神的火·刀──这是[无恨天]的[流火夕影]──流火璀然夕影伤。
云飘凝剑于胸;光之剑运[云变古今疾电驰]!
──彷佛虚空极电,附于剑上似的,光绚乱出满天的冷芒纵横。
火与电;电及火!
血色的魔夜,骤然受到一震。一个最最强压强烈强悍的震!
狂·震,破血,也破夜!
叶太涛确实感受到,那股欲要摧散一切的狂震。他邪邪的一笑,厉光填眸,一头长发,忽地根根竖起,状若疯鬼。叶太涛嚎笑三声,陡地猛力咬舌,由嘴中喷出一口血,洒往四个敌手。
梦殇情的[水无痕];无影无迹的水幕,凝空铺开。
无·痕·之·水!注满整个空间的力量,遽然冲刷着暗赤的所有。
月心瞳也毫不保留。紫巾翻腾若龙,潜行如蛇,飞跃似鹰,疾扑像虎,狂冲宛豹,一个劲的,袭飞那无边无际的赤夜。
梦幽音的眼眸,呈显一个十分诡异非常的状态。
那就是,对敌的五个人,都不动。要命似的不动!
但杀机,动──极动狂动魔动!
铁毅握刀的手,冷冷的颤着。
月心瞳脸色绽红,鲜润的两颊,透着难得一见的威魄。
梦殇情两手微微摆晃,白衣轻漾,层层浪舞。
云飘则是神情肃穆,全心全力地望着虚空里,某个定点。
叶太涛却满脸疯狂傲气,嘴角渍血,鬼煞般看注四人。
梦幽音不懂。不动!?为什么没有人,动──这实在是很怪很怪的现象。不太妙的情况。很不妙!虽然,五个人都没动。但,现场的气势,却森寒乍热。梦幽音对于情势的异乱,无能掌握。
但她明白,梦殇情四人,正陷入一场危殆十分的死·斗!
[血夜大法],还是不散。叶太涛的苦心造诣,果然没有白费。受到当今《侠帖》四大高手的联手震击,叶太涛用精血魂造酿出的诡异魔血夜景,依旧洒尽长空,未有丝毫摆摇。
然而,叶太涛毕竟还是正面廪接了四人超卓气劲的攻击。四人发出的招式,硬碰硬,对撼叶太涛,虽无能奏功,但已是产生效力。用强烈如血之精神力,化为气场,欲以之宰制四人的叶太涛,于血夜外,其身却仍然陡地一晃、一颤。《侠帖》中人,确然不虚。在血夜的魔惑魅引之下,他们能可透由真气的输送,击至他的本体。叶太涛不得不佩服。
这记硬打硬的对轰,使得彼此都受到震动。
然而,血夜还在!
那怵目惊心的血,仍然存在。
停下攻招的四人,心口都不由一阵剧痛。
因为,非现实的离诡,正冲烈地挑战着他们的理解与自我。
叶太涛亦非是太好受。
四人蕴有的强大反击力,没有点滴的散分,还是集束于一点,对准着他。
败与死,已然近身!
他们用生命抉择武道,用自我决论正义。而同时,死亡与存在,亦沾附上他们。
那便注定了他们终将于未来渡过层出不休、无止无尽的杀与血的斗战。于那定论的一瞬间,即使是卓越如他们这等级数的高手,也不禁升起一丝惊惧的暗影。一丝关于死亡的无知的虚妄的惊·惧!当然,那仅是一丝。就没有然后。所以,他们才会是他们;才是让所有人传说的卓越高手;才是神话般被奉为目标的超级人物。
极端暴烈的声音,响起:“我才是独一无二、至尊无上的[魔]!”
叶太涛对着天狂喊烈喝。
夜枭也鸣;狂·鸣!
阵阵刺耳,如刀如风的裂音,疯狂席卷天地。
铁、云、月、梦四人,勉力压下心头的躁闷。
他们还困于魔幻异境。
那种非现实的奇特感受,如丝如缕的,附着于他们的感官心灵。
梦幽音刷白了脸,定定立在一旁。她虽然听不见,也说不出。但,她却还听得、说得。她以她的双眼,说得、听得。因为,她凭藉的是心语与心耳。是以,现场情势的推演,她能够控握一定程度以上。
亦因此,她明了,不动的五人中,四人被迫不动。
而,叶太涛却是因为施法而不动。
这即是说,叶太涛掌控了主动。
《侠帖》四大高手却是被动。
她转念又想,真是奇怪啊!照理说,以她与他人相比下该是微弱的功力,其实应受到五人战决的庞大气机的牵引才是。但,何以她完全没有临场感?反像是个没事人似的,能用纯然的旁观角度,看着血战的始与终?………梦幽音脸上张满疑惑。
很突然的,异峰突起!
──异,峰,突,起──
一个甚是温柔的声音,悠悠说道:“你,是,[魔]?那,某又该是何人?”
声量不大的发语,却自然而然,溜入在场五人的耳内。
很突然很蓦然很倏然!
声音的来源:梦幽音的身后。
五人迅速看往梦幽音。
梦幽音兀自不觉。
只是奇怪为何五人看向她的神色,都那么的古怪。甚至于有些紧张。
她还没察知,她身后有人。
那人绕过梦幽音,慢慢地向前走去。
梦幽音这才大为惊骇!
虽然,她的功力,不及在场所有人,但已是不凡。尤其是她的口耳,由于不能与外界联系,以是她更偏重于直觉的历练。但没想到,从方才开始那人一直在她身后,而她竟没法子查知!?这是她太弱?还是那人太强?………
一个人,来到血夜里。
足音,澈扬。
血夜的魔异红潮,随着那人的来到,撤去!
那人一直线缓缓地步过五人的对峙区;好似没把眼前生死格斗、塌天毁地的五大高手,放入眼里。他负手向着堂内所有人。惊天魔气,涛浪卷来。然而,瞬息间又平复一如静湖。
叶太涛脸色一变,敛为深沉。
不停嘎鸣的夜枭,亦止声。
[铁·云]、“香”、“幽”四人,恢复轻然一身。
显然,叶太涛的目标,已转移至来人身上。
“噢…原来是你!许久不见了。”那人轻描淡写地道。
“天,纵,横──”
“原·来·是·你!”叶太涛眼中狂色疯乱。
是天纵横。
是[魔]!
[魔]终于来到!
真真正正的[魔],果然现世!
是“魔天纵横”?似乎有些不对劲。四人对看一眼。都看出彼此的疑虑。
连叶太涛都说他是天纵横,他们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但确确实实,眼前这个身着上银下黑色系衣服的男子,有点不对劲!他,是,[魔]?真的是[魔]?………什么地方不对劲?是哪里不对劲?哪,里?一定有让他们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一定有!………
盎·然!
是盎然!是魔气盎然!是魔气的生机盎然!
在他们过往曾和【魔之宗】人对敌的经验中,包括[四妖]、[夜枭]等人,他们可以很清楚地感知到,魔气灭绝一切的狂乱霸味。每个【魔之宗】人,由于功力修为有异,以致于魔气杀机的浓重深郁,亦有所差别。然而,他们气机的基调,是不变的,都是煞味凝沉的、都是嚣野霸天的、都是毫无生机的;更遑论,盎然这等与魔气绝不相配的字眼了。
但是,天纵横的魔气,却生机盎然。
所以,他们才觉得不对劲。十分的不对劲!
[魔]理当具备最为灭破的魔气,又怎会令人有一种盎然的诡异感?
本该是一切灭亡的气,又怎会有一份鲜然的生机?
魔·机·盎·然。
──这是怎么回事啊?──
是“无”!
梦殇情心中陡然亮过一片明虑。
那是“无”的境界!是她毕生追求的道之寂静的极境。
“无”之道!
难不成,[魔]已登窥堂奥,以魔入无?天纵横真的已超越魔的限制?………
武学中,魔邪道佛分离。但,那仅是一体的数个不同之向度的呈现。论到底,这数种技艺的极致,求的都是入窥天心,以登无域之界。梦殇情心中一凛,闻觉大师没说错。[魔]果然作出了最重大的突破!
他将魔带入了,无的境域。
魔气的绝杀,精蕴成魔的纯·粹。
[魔]的魔气,再不能用以往的标准来对待了。
[魔]的魔,已非魔;而是更凌驾于之上的存在,已是道之本体的展现。
梦殇情对道的追求,使她得以于瞬间,便把握住[魔]的变化所带来的影响。
而其他三人则是仅有轮廓,未有全相。
至于,梦幽音则还在震惊当中。
她难以相信,真的难以相信,竟有人能在她的直觉感官里,自由来去。
十分强盛的震撼,定住她!
而神思恍惚的云飘,其实却是五人中,最早肯定那就是[魔]的人。
因为,猛然回溯的阴暗记忆!
猛,然,回,溯。
模糊的忆念,好若薄纱之后的千重山一样,没有所谓的真切感。………
叶太涛不是[魔]!绝不是。云飘可以确立这一点。早在叶太涛自承身分之前,云飘便可以知晓这一点。似乎是很没来由的,他就是知晓。叶太涛的确可怕。但仍不足以让云飘觉得骇惧。那仅是意识底泛滥而出的波澜罢了。
与这个[魔]所带予他那涌自灵魂深处的森寒颤栗,是不同的。于[魔]的骇畏,彷若是从身体内凝聚之后,再整团爆裂出来似的。那像是与整个空间产生共·鸣一般的惊·动。
云飘感到一种溃·烂,从他的意志里,缓缓慢慢地蔓延绽裂了开来。惧意化为一道阴影,迅速地攫住了他。云飘不能动弹。彷佛冰柱一样的,云飘整个人像是冻僵了。他被黑暗之影吞噬了。心灵崩裂成一块块地被某种“东西”吞食着。………
叶太涛开口:“很好!你来了。我们之间的事,总算可以做个了结。”
“哦…”天纵横斜睨叶太涛一眼,“原来,你已练成[血夜大法],无怪乎这么有自信。不过──”
叶太涛眼中的血色,一叠叠地淀积着。“不过?”
“自你练成[血夜大法]后,是否觉得很辛苦?”
叶太涛不解。
天纵横哂道:“亦即,你是否觉得很飘忽?是否觉得有点掌握不到现在,而常回溯于过往?是否觉得自己的血特别沸腾?”
叶太涛眼内厉气顿止,脸色扭曲至极。看来,天纵横说对了。
“你可知道为什么?”
叶太涛盯着天纵横。死死的盯着!
天纵横笑了:“很简单!因为,[血夜大法]炼的是,将你的血与大地之夜融会成血·夜的不世奇功。功成后,确然有霸行天下的资格。可惜的是,它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你的血与潜质,于[血夜大法]修成后,将会一分分地确实的虚耗掉。那是一种用生命力去修炼的蚀骨魔功;是一种顶多只能使上十次的魔功。你将会在每一次的[血夜大法]施行之间,虚渺于现实,游乱于回忆,直至丧失掉自我与生命。很精彩的魔功,对不?想来,你必定不是口授传功,而是依据秘笈自己苦练。所以,并不清楚这套魔功可怕的自·残·性,对吗?”
叶太涛冷汗涔涔滴坠。两个对吗,让叶太涛的心,猝地缩紧。
“不过,即使某说出这么多的事实,你依旧难免会怀疑,某是否惧上你的[血夜大法],因而想劝退你,以不战而胜。好罢!看你的气色,至少还可用上八、九次[血夜大法]。你就使上全力与某一战吧!以免你多年苦修,最后却还徒然留下遗憾。同时,亦可让某一睹[血夜大法]的魔华风采。对了,[血夜]的夜,其实也是业。业力的业。血·业。血·之·业!你懂它的含意吗?业障,始终要血来澄还啊!”
叶太涛的确正想着,天纵横是否怕上他的[血夜大法]?不然,何以费尽口舌说着他魔功的阙漏?然而,他看着天纵横那还于纯·质的一双眸子,很怪异的便知晓,天纵横确然有心与他的[血夜大法]一会。很难以理解!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天纵横绝非在唬弄他。他的[血夜大法],果真有问题。当初,他夺得这部秘岌时,那老家伙就曾厉笑咒道他必不得好死。难道,那真是不假?!………叶太涛的汗,愈来愈冷。
“决定要如何?”天纵横嘴上一抹飘忽的笑,倏隐倏浮,显得诡奥莫测。
叶太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