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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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明-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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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节) 
 
 
 
  
烈烈北风意未逞 第十九节 捞人
 
  “长生岛还有一个救护营,其中的辅兵都是女人……”黄石沉思了一会儿抛出了一个新话题,长生岛经过几年经营,岛上的军户已经普遍有了归属感,而且他们在平等的军法面前也不必想奴隶一样的生活。既然岛上的军户不再认为他们是为黄石个人或是其他什么主子的前程而战,那动员女人帮助受伤的勇士们就得到军户们的赞许了。
  女兵们从事的是救死扶伤的工作而不是供将领淫乐,所以女兵也受到应有的尊敬,受到帮助的伤兵更是支持他们的妻子和姐妹出来服务。黄石相信古人并不蠢,只要上位者不故意去愚他们,祖先们也大部分是有思考能力和明辨是非的人,这次他又成功的证明了这一点。
  “……阁老,我长生岛不仅仅是上下官兵齐心杀贼,就是女人也不在乎抛头露面,也要为救火营出力。我黄石虽然愚钝,但如果这就划分田土、收养义子,恐怕会让士兵会认为我黄石损公肥私,如此军心一旦失去,愚恐悔之无及啊。”
  男女授受不亲也还是有从权一说,下层百姓也没有这么多讲究,但大规模组建女兵营还是很骇人听闻的。黄石指着自己受伤的左臂讲解了这些女兵的功劳,孙承宗虽然相信,但还是很难想象军中男女会平安共处。
  孙承宗听了这惊人的士气后也改变了主意:“黄石你治军之严,恐怕能和古之名将相当了,军士不去骚扰女营,老夫闻所未闻,”孙承宗缓缓地摇了两下头:“旁观者清,你部下的士气不是好运气就能碰到的,而是因你而来的。正是因为你大公无私,才能有这样的军心士气啊,很好,很好。”最后孙承宗又重复了一句:“你是王化贞提拔的,他虽然糊涂,但至少还提拔了毛帅和你。”
  王化贞是东林党大佬杨涟的弟子,泰昌元年东林党借红丸、移宫两案一举将齐党、楚党这些阉党外围打垮,把楚党的熊廷弼也扳倒了,王化贞由此出任辽东巡抚。广宁大败后,东林集团会审此案,还向失声痛哭的王化贞保证:“必让你重列朝班,无需担心。”
  黄石明白这话暗示自己和毛文龙都是东林的人,东江军是东林提拔起来的,如今朝堂上的政治局面异常险恶,已经是风雨欲来之势,东江军切莫要站错了队。
  “阁老,王大人的提拔,末将时刻牢记在心,从未忘记。”
  “老夫知道你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广宁平叛后你升游击,然后在毛帅帐下升参将。”
  “毛帅的提携之恩,末将亦是铭感五内。”
  “如果听信了熊廷弼的话,毛文龙出兵辽东不但不是功,反倒是罪,也就没有这个东江镇了。”
  其实抛开东林党和阉党的党争不提,本来熊廷弼坐镇沈阳的时候对毛文龙的评价也是很高的。当时毛文龙领着一小股部队在宽甸进行了卓有成效的防御作战,把女真军阻挡在长白山一年之久。牢固地掩护住了沈阳的侧翼,当时熊廷弼曾说过:“管铁骑营加衔都司毛文龙,弃儒从戎,志期灭虏,设防宽叆,凡夷地山川险阻之形,靡不洞悉;兵家攻守奇正之法,无不精通,实武牟中之有心机,有识见,有胆略,有作为者,岂能多得!”
  但沈阳失守后,侧翼的毛文龙军队也随即溃散,毛文龙只身逃往广宁后是王化贞拉了他一把,还又给他二百士兵出海辽东。孙承宗提到的正是天启元年的这件旧案,熊廷弼和王化贞当时已经是水火不容,因为王化贞为毛文龙表功,熊廷弼就一定要说反话,把毛文龙收复四百里山河的大功骂了个狗血喷头。
  “熊廷弼从来不说好话,不办好事。”黄石违心地附和了一句。
  “不然,熊廷弼是有能力的,他在辽则辽存,去辽则辽亡,广宁之败也被他事先料中了。”历史上东林党给熊廷弼的罪行定性为:有能力故意不出力,所以其心可诛;王化贞是根本没本事,所以大败只是能力问题,不是态度问题。
  出乎黄石的意料,孙承宗竟然没有趁机骂阉党两句,反倒叹了口莫名其妙的气,不过似有难言之隐的孙承宗也不肯多说了,话题随即一转:“毛帅愿意用他全部的军功,保王化贞无罪。”
  天启朝东林党最后的挣扎了么,黄石隐约记得胸襟广大的孙承宗历史上一向不喜欢党争,对有才能的异己也非常宽厚。东林党一伙儿给熊廷弼定了死罪后,孙承宗也劝自己的皇帝弟子不要急于勾决。孙承宗出生书香世家,身为文渊阁大学士,但却一直大声疾呼要“重将权”,不要让文人胡乱指挥军事。可惜身为帝师的孙承宗是东林党最大的靠山,也是阉党最大的威胁,或许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但王化贞为了活命是一定会背叛东林党的,重审广宁案的时候王化贞嗅到了东林党总崩溃的气味,倒戈一击出卖了自己的老师和左光斗。而一贯以不会站队著称的熊廷弼,吸取天启元年的教训后投奔到东林党那边去了……
  孙承宗看黄石犹豫了很久,轻声说道:“毛帅的话很有分量,老夫认为你的话也很有分量。”
  和总兵一样有分量么?总兵,一镇的总兵啊,好大的一块胡萝卜。黄石清楚孙承宗暗示了什么样的未来。
  “你——愿意保王化贞么?”
  黄石从这话里听出一股羞愧的颤抖,以孙承宗刚正不阿的品德,说这话的时候一定很痛苦吧?可是叶向高毕竟是孙承宗的恩师啊,现在师门有难,孙承宗这话的语气已经近乎恳求了,而且是在恳求一个武将,一个年龄和他孙子辈相当的年轻武将。
  黄石抬头望着眼前的老人,虽然说话的声音还是这么的洪亮,虽然笔直的腰板还是如此的硬朗,但头盔下已经是鬓角如霜。国事、军务已经够辛苦的了,现在孙承宗还要来操这份闲心,为师门的一群白痴擦屁股,黄石冲口说道:“末将也愿意用全部军功保王化贞无……”没有用的,东林党这次是死定了。黄石不愿意滑入两边不是人的处境,所以还是把头低下了:“……末将愿保王化贞不该死。”
  最后时刻黄石把“无罪”改成了“不该死”。
  孙承宗凝视了黄石一会儿,见黄石虽然低下头却毫无修改的意思,终于冷然说道:“不必了,黄参将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参将,想来也毫无用处。”言迄,孙承宗拂袖而去。
  呆若木鸡的黄石竟然都忘了跟上——我这几天的努力全都白费了么?但是正如孙承宗所说,我一个小小的参将,加入了难道就能扭转朝堂上东林党必然的惨败么?
  不过……黄石猛然发现,孙承宗不要自己上书了,自己可以安全妥帖地置身于党争之外了,这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
  山海关
  孙承宗写好了奏章,奏章中建议朝廷优先支持长生岛,它的优先级应该在东江军其余各部之上,甚至也该在辽西关宁军之上。孙承宗感觉他在长生岛见到的军队,是一支决心不顾一切打回老家去的军队,而并不是一支当兵就是为了吃饷的军队。
  只是孙承宗也知道这份奏章多半会被朝廷漠视,天启四年六月以来,东林党发动了对魏忠贤得总攻击,皇帝御座前党争的奏章堆积如山,以至天启皇帝曾经下令不许再上朝的时候争吵了,这是说正经事儿的地方和时间。
  所以孙承宗就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调拨了两艘海船给长生岛,并运去了一些粮食和武器,同时还大笔一挥拨下了上万斤的生铁和大量的煤炭。孙承宗身为辽东经略,这点东西相对十六万关宁军来说根本是九牛一毛,完全可以一言而决。
  吩咐好了这一切后,老家奴已经给他打来了洗脚水,孙承宗舒服地叹息了一声:“可惜黄石是个武夫啊。”
  老家奴有一搭每一搭地接着话:“老爷很看重这个人?”
  “是啊,当年老夫怎么就把他还给毛文龙了呢?现在想要过来别人也不会给了。”孙承宗越想越后悔,当时他觉得黄石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游击,他执掌辽西的时候也没觉得此人有特别出众的地方。
  三年来孙承宗训练了几十个营的关宁军、修筑了五十多个城堡,他为此操碎了心。关宁军各营各级军官都是辽西将门推举的,复杂的人事姻亲关系,奴隶一般军户士兵,最后就是将骄兵惰。孙承宗虽然很有本事但也没有逆天到能革除千百年来的封建习气,他此时回忆着救火营给他留下的深刻印象,感觉黄石部的斗志和精神面貌比他手下的各营都强。
  “一个破岛,总共才两万的银子,黄石就能练出一支强军,”孙承宗敲了敲自己的脑门:“辽镇一年三百万两银子,三年近千万两,当年我怎么就没有把他留下给我练兵呢?要不还不早就把建奴平了。”
  孙承宗不知道自己已经夸大了黄石的能力,如果黄石真在关宁军混,他顶多只能在辽西将门势力中苟延残喘罢了,绝对是扑街的命。
  最后和黄石的那场对话让孙承宗有些遗憾:“这次去长生岛,不知道有没有被他看轻了?”
  老奴愤愤然地说道:“他一个武夫,好胆啊,敢对帝师无礼么?”
  孙承宗只是一笑:“这个黄石一身正气,年轻有为……”亲眼见到黄石面对晋升的诱惑还能坚持立场,对高官也不肯曲意奉迎后,孙承宗实在是不忍心把黄石硬扯入党争的漩涡中。他虽然作出拂袖而去的姿态,但心里还是很欣赏黄石的耿直的,跟着孙承宗又可惜地叹息了一声:“他要是个秀才的话,我倒很想收他做弟子。”
  (第十九节完) 
 
 
 
  
烈烈北风意未逞 第二十节 螺杆
 
  天启四年十月
  黄石正和杨致远、鲍九孙等人讨论政务:“孙阁部的船只已经交给黑岛一夫带走了,柳清扬已经花了一万贯向日本长州藩买了一个小城,能住三十个人,位置在长崎港附近。”
  “住三十个人的东西也叫城?”鲍九孙瞪着眼问道:“那是寨子吧。”
  黄石忍不笑了一下:“别对日本的城要求太高,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这个故事实际是黄石前世从电视上看来的,不过现在他假托是黑岛转述:“日本的诸侯战争中,一个叫尼子家的和一个叫毛利家的打了十几、二十年……”
  黄石一边回忆着当时的情节,一边乐不可支地描述着:
  第一个场景是毛利的一员大将来向主攻报告:“敌军攻破了我们的xx城!”
  “什么?”高坐正中的主公大惊失色:“我给你五十人,立刻把城给我抢回来!”
  “遵命。”那毛利大将精神抖擞地出去了。
  最后一个场景就是那大将容光焕发地回来了:“报告主公,我把城抢回来了。”
  ……
  杨致远和鲍九孙听得目瞪口呆:“这是诸侯?这明明是几个村长械斗吧?”
  “哈哈,我们大明的村长放在日本就是诸侯了。”黄石随口又说了日本的大诸侯北条家的故事,北条父子出征时的食物是米汤就米饭,儿子吃了两碗汤还让老子生气了,嫌他吃得太多。
  “怪不得黑岛那厮哭着喊着要加入我大明军籍。”鲍九孙一脸的恍然大悟。
  杨致远则趁机恭维了一句:“大人博学多闻,末将佩服之至。”
  前世的黄石打过不少日本游戏,对所谓的三千鸟铳破一万骑兵满敬仰的,但跟这些辽东子弟兵生活了几年,越来越感觉不是那么回事儿。朝鲜二十万日军,几万根鸟铳,被顶峰不过四万的辽东明军打得次次裸奔,最后被不到本方三成的明军压缩在几个沿海碉堡里当乌龟。而就黄石自己的测试来看,仿日本的鸟铳根本不可能伤害明军的骑兵铁甲,真不知道武田胜赖当时有没有能把竹麻将甲配齐。
  杨致远和鲍九孙恭维黄石的同时,对日本盛产白银和铜也感到很惊奇,他们不太明白一个拥有巨量白银的国家为啥会穷到这种地步。黄石也很难解释这种自然的奇迹,十七世纪被发现的石见银山产量高达世界白银产量的三成以上,从现有的勘探来看,这银山不是一个常见的银矿,而是一个巨大的裸露银床。
  大自然常常喜欢开这种玩笑,把地球上珍贵的资源随意集中放置在某一点,这次它的礼物让日本在一百多年里拥有了“白银之国”的美誉,历史上德川幕府把这巨额的白银挥霍一空,等银床枯竭后日本就再次变得一贫如洗。
  三个人正说得高兴的时候,贺定远在门外求见,进来以后他随便打了个招呼就跟着问:“末将听说孙阁部拨给了一批物资,其中有铠甲。”
  “是的,都是真正的铁甲。”黄石已经检查过辽东都司府送来的东西了,刚开始他看到清单上的一千具铠甲时还有些漫不经心,但才看到实物就大吃了一惊——这不是皮甲而是铁甲,而且是上好的铁甲,孙承宗签发单上轻描淡写的“铠甲”两字显然在玩文字游戏。
  这批铁甲是用牛筋勒住的长袖鳞片铁背心,中间大大的护心镜,关节是生牛皮内衬,还有配套保护锁骨和颈部的肩铠。这种规格的铁甲本是副把总以上军官才配享有的,黄石当上将军前就是穿类似的铁甲。
  黄石估计十六万关宁军也就只有两、三千套这种甲,这种甲一副大概要一百两银子呢,没想到孙承宗居然一口气就拨给了一千副——能值十万两银子!
  当然,铠甲也是会“漂没”的,不过孙承宗面子很大,所以这次只“漂没”了一成,黄石还是捞到了九百具。
  长生岛铠甲虽然也叫铁甲,但很多都是把铁片密密麻麻地钉在皮甲,或者是夹在棉甲内,这些铁甲都是死沉死沉的,快四十斤重的甲也只有十斤多的铁片。步兵穿在身上后更是非常臃肿和不灵活,而孙承宗给的铁甲不仅轻便,而且防御力更上一层楼——三十斤重的甲上面快有二十斤的铁了,刀砍和标枪未必能造成士兵重伤……当然,长枪的直刺鳞片还是挡不住。
  头盔孙承宗没有给,但是物资清单里还有二十副珍贵的铁手套,这种手套上都是铁环连接的甲片,抓对方兵刃的时候比皮手套安全多了。手套当然也按例“漂没”了两只,让黄石又好气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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