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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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明- 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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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是没有人猿泰山的那种野人气质。
  坐在黄石另一面的孙之洁,更是书生中的书生,文士中的文士。黄石看到他的时候都忍不住一阵阵难过——军队不能保护国家,竟然要靠老孙头一家的秀才上去和敌人拼命……这样儒雅的读书人,他们就算再勇敢,也是完全无济于事的啊。
  听了毛承斗和孙之洁的对答后,黄石暗自感慨。这两个文武世家子弟,那毛承斗武不能安邦也就罢了,这孙之洁也完全没有经过官场的锻炼。要说这大明的子弟教育还真是成问题啊。
  “你们先都下去。”黄石赶走了抚琴清唱的歌女,然后肃容对孙之洁说道:“皇上身边恐怕有小人吧?”
  孙之洁瞠目反问道:“黄兄这是何意?”
  三个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孙之洁看黄石只是微笑不语,终于又问了一句:“黄兄说圣上身边有小人,这是何意啊?”
  见孙之洁这么半天还不理解自己的意思,黄石猛然想起自己或许比孙承宗的孙子更了解他祖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在心里把孙承宗的生平又过了一遍,笑着问道:“孙公子,我和令祖父见过不止一次了。孙阁老刚正不阿,从来不会诿过于下。不知道我说得是也不是?”
  “那自然是了……”孙之洁话说了一半,脸上就已经变了颜色。
  黄石自信是很了解孙承宗这个人的。历史上地大凌河之战,孙承宗一再下令明军从那里撤退,可是抚臣就是不听孙承宗部署。结果惨败之后孙承宗仍然认为自己责任很重——因为他没有把关系都协调好,所以就揽下了全部的责任。
  “我听说朝中的言官大多嚷嚷着要把马帅明正典刑,可马帅此败,似乎也有内部制肘的问题。这运筹上的责任恐怕是孙阁老的吧?”黄石微笑着摇了摇头,对面色越来越难看的孙之洁说道:“我不认为孙阁老会把杀头的罪往马帅头上推,我倒觉得孙阁老是那种一心一意要清除武将后顾之忧地人。”
  孙承宗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推卸责任的人。除了他个人的性格以外,如果真让马世龙被杀,那一手把他提拔起来的孙承宗又何以自处呢?所以黄石可以很清楚地预料到,这次孙承宗的反应肯定还是把所有的责任大包大揽下来,用自己的官位换取所有地武将的安全。
  “这些奏章是把家祖父放在火上烤啊。”孙之洁咬牙切齿地叫了起来。他现在体会孙承宗的来信,里面似乎也有这么一股子味道:“这肯定又是哪些阉竖想出来的毒计。”
  “应该是吧。”黄石低头开始喝茶。他隐隐想到,自己是靠历史知识来判断孙承宗反应的,可有些人似乎完全能提前预料到结果。真不傀是政治斗争的奇才。
  听到孙之洁把“阉竖”都喊出来的时候,毛承斗的脸不禁白了一下。再看到黄石脸不变色心不跳的赞同了这种说法后,毛承斗就假借喝茶一双眼睛不由地向四下扫视。确认没有外人听到后毛承斗才心中大定,把茶杯又放回到桌面上,吐了一口大气。
  三个人回城的时候。黄石如同住常一样首先告辞,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孙之洁若有所思地说道:“毛公子,黄将军真是雅量高致啊。”
  等孙之洁和毛承斗也分手后,他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轻声对自己说道:“明天我可能需要黄将军帮我一个忙,一个很大的忙。”
  ……我是时空的分割线……
  大明弘光二年,京师郊外。
  孙之洁和毛承斗在他们常来的凉亭吃茶,孙之洁把杯中茶一饮而尽,朗声说道:“贤弟,不必再送了,我这就去了。”
  “孙兄,你真的不再考虑了么?”毛承斗激动地一把抓住孙之洁地袖子:“大王……”
  看到孙之洁的眉毛皱了起来,毛承斗吭哧着改口道:“大帅很看重你啊。”
  孙之洁抽回了自己袖子,斟酌了一番词语后说道:“神器本无主,唯有德、有力者居之。驸马爷威震天下,不可谓无力也,誉满海内,不可谓无德也……”
  迎着毛承斗的目光,孙之洁慨然说道:“只是恐有违先祖父(中兴大明)之志。”
  说罢孙之洁就站了起来:“这天下已是驸马爷囊中之物,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
  从北京通向高阳县的土路上,孙之洁牵着的驴背上左右各有一个书箱,沉甸甸的显然装满了他多年的收藏。孙之洁本人青衣儒巾,在毛承斗的目送中踏歌而去。 
 
 
 
  
横扫千军如卷席 第三十一节 漩涡
 
  天启五年九月二十六日,京师。
  自从到了北京以来,黄石每天闲着没事。刚开始他就当休假了,可是黄石毕竟过惯了军旅生活,这种清闲的日子长了让他浑身不舒服。吃早饭时,黄石接到孙之洁和毛承斗这两个闲人派送来的信,招呼自己去凉亭喝茶,他于是也没多想就答应了。
  吃过早饭,黄石上街去听评书。在眼前的时代没什么消遣,黄石觉得这个娱乐还可以接受,打算靠听这个打发一段时间,然后就去郊外赴约。
  今天说书的先生讲起了岳王传。讲到动情处,说书先生声泪俱下,周围听书的人更是一片唏嘘之声。以前黄石对听评书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现在他坐在众人之中,也不禁被现场的气氛深深感染了。
  台上的说书先生讲到岳王的词《满江红》时,一下子就语调高亢,意气风发,手舞足蹈间隐隐然已是直捣黄龙。下面坐的黄石也听得豪情满怀,心胸激荡。等说书先生讲到最后,恨恨地说出“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八个大字时,先生变得声音嘶哑,目光迷离,再往后语调更带上了哽咽之音,词句凄婉,令人不忍卒闻。黄石不由得随之叹息。
  说书先生擦眼泪的时候,底下的听众一个个也都神色黯然,只能默默地多扔两个小钱到盘子里。过了一会儿,台上的先生猛然昂首,将手里的震尺重重地拍下,如同晴天里的一声霹雳,众人顿时吃了一惊。只听说书先生言道:“诸位看官捧场,吾今日就再为大家表上一段。”
  说罢先生又拍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清了清喉咙朗声说道:“今天要说得是我朝的英雄,辽东的好汉。要是大家觉得说得妙,就为吾喊声好儿……”
  说书先生讲起了张盘——果然还是悲剧英雄最能打动人。黄石听着被艺术加工过了地故张将军,忍不住又想起了张盘的音容笑貌,想起了两人在旅顺大战后地交杯换盏……心中感伤的黄石一时竟难以再听下去,他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然后悄悄走出了人群。
  背后传来了说书先生那洪亮的嗓音:“……却道那东虏兴大军来犯旅顺,长生的黄宫保急引兵去援……”
  接着又传来一声震尺的巨响,人群里也腾起了一片喊好声。这个时代遍布北京大街小巷的说书先生们,就像是黄石前世地新闻广播员一样,把他们眼中的天下大势讲解给百姓们听。听着背后的人欢呼着自己的名字,黄石心里不由隐隐自得。能被百姓认可毕竟是一件光彩的事情——我也算是做了不少有益于老百姓,有益于国家的工作吧?
  到了郊外的凉亭,孙之洁雇来的琴师和茶童已经等在那里了。黄石坐下后,茶童就给他沏茶,琴师也恭敬地过来问候,然后要他点曲子。黄石哪里懂得这个时代的音乐,就让那琴师尽管随便弹。
  那琴师似乎也见惯了黄石这种音乐白痴,就坐在一边折腾了起来。抚了一会儿琴后,又弹起了琵琶。黄石今天原本有些郁郁寡欢,自从刚才听说书人讲到了岳王和张盘后,他胸口就一直像是堵了块大石头一般。大明武备松弛,边军穷困潦倒,辽东形势险峻。但自己到了京师以后,触目所及无不是一片繁华景色。
  琵琶声声,让黄石越听越是不快:“够了,够了。”
  “且慢。”说话的人是毛承斗,黄石说话的时候他正好赶到了。毛承斗坐下后摇头晃脑地品着乐曲:“每次听这琵琶,那种壮怀激烈之情都会油然而发,好像到了金戈铁马的沙场一般。黄将军不这么认为么?”
  “说得好。”孙之洁也赶来了,他身边带来一个陌生的年轻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四、五岁。孙之洁坐下后也是大发感慨:“自古琵琶之音,最是催人泪下。尤其吾思今日之朝局,奸佞当道,真是顿生无名之恨。”
  黄石看小毛和小孙一片慷慨激昂,也不好打断了他们的兴致,所以就淡淡地微笑了一下:“两位仁兄说得好,只是小将平日杀戮见得太多了,所以到了京师后就想听听柔和的曲目,不想再回忆那些血色了。”
  说罢,黄石就站起来转身面对那个陌生的年轻人,笑着问道:“不知兄台贵姓,上下如何?”
  那青年一直就显得心事重重,局促不安,闻言迈上一步跪下,扯住黄石的衣襟:“黄将军救命!”
  黄石惊诧地“啊”了一声,想后退却没能从对方紧握地手中挣开。他弯腰去扶来人,连用了两次力都没有把来人扯起来。那青年人死死地跪在那里,又是一声:“黄将军救命!”
  此时孙之洁已经把闲人赶远了,然后对毛承斗说:“毛公子,今日之事我不避你,希望你也不要泄漏出去。”
  毛承斗早巳是满面惊异,他正色说:“孙兄放心,小弟一定守口如瓶。”
  此时黄石正在安慰那个年轻人:“公子请起,有话慢慢说,但凡我能帮上忙的,就一定尽力。”
  但地上的年轻人却不依不饶:“一定请黄将军先答应救我全家性命,然后我才肯起来。”
  黄石虽然知道古人就好这样,但作为一个现代人他还是本能地对这种迹近胁迫的行为感到厌恶。他强按住心中的不快,不让脸上表现出一丝一毫来:“公子,请先说明原由。如果在下真能帮上忙,自然不会见死不救。”
  那个年轻人急叫道:“黄将军你一定能帮得上忙的。”可他还是不肯起身:“请黄将军一定答应我。”
  “公子你不说,我又怎么知道能不能帮上忙呢?”黄石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柔和,还在脸上保持着浅浅的微笑:“公子你先起来说话,好么?”
  不料那人竟踉跄退了几步,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把匕首,指在自己的喉头:“黄将军,你发一言就可以救无数人,就可以力挽狂澜,就可以扫清朝中奸佞。”说着那年轻人又把匕首往自己喉咙上凑去:“但此事实在重大,只有黄将军先答应了在下,在下才敢说。只要黄将军答应在下的请求,吾情愿自栽谢今日的不敬之罪。”
  此时黄石已经站直身体负手而立,脸上的笑容也已经彻底消失了。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来人一番,哼了一声就转头向自己的座位上走去,还冷冷地说道:“不说明白事情,我什么也不能答应。阁下请自便。”
  一边地孙之洁和毛承斗都看呆住了,尤其是孙之洁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他连忙出言提醒道:“黄将军,这位公子是我带来的,黄将军可是连我都信不过么?”
  黄石听出孙之洁语气里已经隐隐有所不满了,那毛承斗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很怪异,也似有责备他黄石不信任朋友的含义。
  看黄石还是什么表示都没有,孙之洁愤然拍案,一跃而起扯住那个陌生的年轻人:“我们走吧。”说着他还回头狠狠地瞪了黄石一眼:“我本以为黄将军是仗义之人,算是我孙之洁看走了眼。”
  毛承斗深深地看了黄石一眼,其中责备的意味更浓了。他连忙起身招呼:“孙兄且慢,还有这位仁兄也且慢。黄将军没有说不答应啊。”
  “我是没有说不答应啊。”黄石苦笑了一声。他掉转过头冲着怒形于色地孙之洁说道:“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如果真的是光明正大,而且又是我力所能及的话,那怎么会不答应孙公子呢?”
  不料这话引发了对方更大的义愤,语调也升高了:“黄将军是怀疑我孙之洁会做不光明正大的事么?”
  ……
  与此同时,朝鲜,义州。
  三个东江士兵正在修补他们的茅屋。现在整个朝鲜北部有大批的东江士兵,义州附近更是数不胜数。这些士兵本都是辽东的普通百姓,这五年源源不断地逃入朝鲜和宽甸的汉人已经有几十万之众。只要一进入东江镇领地,就会有明军军官带着物资和名册来收编他们。
  除了极少数特别强壮、显眼的汉子外,大部分男丁一般只会得到一套军服外加一个斗签,然后东江镇的军官就会要他们在花名册上签字画押。等他们摇身一变成为正式的东江士兵后,每个月就能领到两斗米。两斗米当然不够吃,但东江镇也会组织他们去挖矿、种田、耕地。只要参加这些劳作,军镇就会发给更多用来糊口的粮食。
  去年辽东和朝鲜一冬没下雪,鸭绿江两岸的霜冻期更是长达一百五十天之久,结果军镇在义州附近开垦的几十万亩军屯颗粒无收。加上今年汹涌逃难而来的辽民比过去三年加起来还要多,义州附近已经有不少军户家的老人和孩子俄死了。东江本部七月后传下命令,每个军户男丁的口粮从两斗减少到一斗,这消息更让普通军户感到绝望。
  不过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眼看冬天又要到了,眼前这三个军户正加紧修补自己茅屋的屋顶。这间茅棚里一共住着四个男丁,他们理论上都是属于东江本部毛永诗游击麾下季退思千总的军户。他们的顶头上司季退思千总据说当年从广宁镇就开始追随毛永诗将军了,还是毛将军硕果仅存的四个老亲兵之一(当年叫做季四)。
  今年毛永诗将军领着兵马去宽甸了,季退思千总则留下负责准备粮草和新丁,以便源源不断地补充前线。今天季退思带着辎重队去搜集粮草,出发前问谁愿意一起去,这间茅棚中的老大就加入了季退思的队伍,剩下的三个人趁着天晴干点儿自家的零活。
  “兄弟们,看我搞到了什么?”一个壮年军汉兴高采烈地喊叫着,跑回来的时候右手把一个口袋背在肩上,左手则提着一个黝黑的大锅。
  跑进家门后,这壮汉随手把背上的口袋往地上一扔,满脸得意地把大锅翻过来,左手就在锅底敲了几下,让它发出响亮的咚咚声:“听见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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