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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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明- 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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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黄石的前世,这个缺口一直到天启六年才被后金填上。天启五年十月辽西都司府风闻建州土匪一百八十余个牛录即将来袭,关宁总兵杨麒等人就向辽东经略高弟痛陈:“野地必不可战,关外必不可守!”。辽东督司府遂下达了总撤退令。
  孙承宗苦心编练的四十营关宁军收到撒退令后发生了连续的炸营,几十个营纷纷南逃的时候抛弃了价值百万两白银的千余门大炮,五万多支火铳!铠甲、兵仗更是扔得遍山满谷,路边随处可见被整车抛弃的军粮和布匹。
  史载努尔哈赤在宁远大战前,就下令所有的无甲辅兵每两人都要推一辆小车。后金强盗集团越过锦州后就变成了捡破烂大军。后来努尔哈赤还紧急动员后方的阿哈、包衣推车来辽西协助收破烂。后金大军前面一边沿着辽西走廊南下,后面就形成络绎不绝的小手推车队,开始漫山遍野的拾破烂并运回去。
  虽然后金军最后止步于宁远,但从此后金军的动员就大大提高了。天启六年正月他们每百人三十人披甲都未必能满足,但到六年底就提高到每百人四十披甲。甚至还有余力收买大量蒙古人来投,并重新武装汉军……
  黄石此时也跟他手下那样一次次地挥舞着右臂,一声声地高喊着:“辽阳”。他相信在这个时空中,后金的资源和物力更是捉襟见肘,估计盔甲的缺额已经该有两、三成了。后金八旗不过二百余个牛录,两万多连盔甲都凑不起地“披甲”兵。黄石自信以长生军为先导,足以掩护关宁大军进入辽中地区。而一旦收复辽中,后金政权同晋商的联系也会受到极大影响——不仅仅是距离问题,黄石估计也没有人会把赌注押在死狗身上。
  ——建奴如果退回长白山森林的话,明军只要断绝贸易,这些匪徒就只能在小冰河时期饿死在野人山里了。海内的农民也不必再承担加赋,中原也未必还会有大的战乱,百姓也不会几千万、几千万的死去。
  黄石看着眼前一张张既激动又忠诚的面容——我已经见过不少死人了,今天又是几百条年轻的性命。如果我为了一己之私非要窃取大明天下的话,这世间不知道又要平添多少孤儿寡母,不知道要多生出多少冤魂?
  狂热的官兵们已经喊得声嘶力竭了,他们的身体本因为长时间的激战而变得疲惫不堪,但此时又被热情和力量所充满。每个人都想着早日结束辽东变乱,领到自己的那份土地,然后过上无忧无虑的和平生活。
  黄石终于发现他还是希望中国少些变乱。毕竟一旦战火纷飞,倒霉的总是底层的百姓,终归还是无辜的人们来为野心家和上位者的争斗买单。
  ——虽然没有人会知道我的功绩,没有人会知道是我击败了华夏的大敌,千百年后也没有还会记得我。但我相信,在我老死的那一天,我不会为今天的选择而后悔;我和戚少保一样,都做下了为国为民的大贡献;我也会为自己的一生而感到骄傲和自豪的……
  吴穆还有他身后的陈瑞珂此时站在远处凝视着人群。官兵的口号声一浪高过一浪,这扑面而来的声音把吴公公和陈瑞珂冲击得微微后仰,就好像要被这声音推开一样。吴穆听说黄石有去辽西的意向后,就急急忙忙地赶来想说服他留下,但当他看到、听到这惊涛骇浪般的呼喊声后,他心里一下子升起了一股模模糊糊的念头。这念头像个小兔子一样地在他眼前蹦来蹦去,吴穆虽然一下子抓不住到它,但心底却莫名其妙地感到了迷茫和迟疑。
  陈瑞坷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同时也被感染得斗志昂扬起来:“我从不知王师之威,竟至于此!”
  吴穆听见陈瑞珂的话以后,也没多想就随口说道:“不知道是官军王师之威,还是黄军门之威啊。”
  这话如同一道闪电,撕开了吴穆眼前的黑幕。他猛然感觉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掉下去了。以往一直模模糊糊看不清的东西也在这一瞬间变得清晰明白起来了。清晰的景象一下子就把吴公公吓住了,他脸上的迷茫和不解一下子也烟消云散了。吴穆冷不丁地对身边的陈瑞珂说道:“三教九流,文武殊途。”
  “嗯?”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把陈瑞珂听得一愣,他眼珠子连着转了几个圈,终于还是壮着胆子问道:“吴公公,您说什么?”
  吴穆叹了口气。他刚刚想到了孙承宗,又想到山东的文臣,还想到了长生岛的军户士兵。上至朝中阁老,下至贩夫走卒,都愿意和黄石倾心结交。而且黄石无论和什么样的人都能相处愉快,就好像所谓的“与君子交,不觉自醉”。黄石的胸襟气量让每个遇到他的人都暗自佩服。今天一仗下来,辽南各部从张攀、尚可义这些大军头开始,到下面的每一个小兵都对黄石敬佩有加,差不多已经是五体投地了。
  “陈瑞珂,如果朝廷把你调到长生岛来,让你在黄军门军前效力,你愿意么?”
  “愿意!”陈瑞珂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然后才反应过来,连忙问道:“吴公公可是对卑职有什么不满么?”
  “没有。”吴穆苦笑了一声。他想起两年前出京的时候,东厂一再提醒自己要时时自省,魏忠贤也亲口告诉他要永远保持一颗警惕心,毕竟怀疑就是监军的职业素质。严密监视武将的行为就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吴穆这两年和黄石相处下来,对黄石的武功人品也是心折不已。无论黄石做什么事情他都会主动去理解,最近更是几乎放弃了监军的职权。他淡淡说出的话既像是在吐露心事,也像是在回答陈瑞珂:“不要说你了,便是咱家这个监军,也甘为黄军门驱驰。”
  “黄军门身先士卒,金银一介不取,美色毫无所动。不蓄私兵,不养家丁……”吴穆说到这里自己也是一愣,鼎沸的人声还在滚滚而来,吴穆笑容中的苦涩意味更重了:“黄军门不蓄私兵,但长生岛数万军户个个都视他为再生父母;黄军门不养家丁,但这几千官兵,又有那个不是他的死士呢?”
  “吴公公你在说什么啊?”陈瑞珂虽然没有听明白吴穆在说什么,但他总觉得这口吻语气听起来有些不善。
  吴穆的脑筋飞转,把这些年长生岛发生的事情和变化一桩桩地想了一遍。黄石治军演武、开辟海贸、冶金铸炮、定刑律众。简直就没有黄石做不成的事情。而且黄石以前的表现也很突出,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吴穆搜枯心肠地想和历史上的人比较一番,竟然没有发现一个中兴良将能拿来和他作比较。这又让吴穆叹了口气,他用陈瑞珂听不见的声音问自己道:“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老天降下这么一个人才来,肯定不是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建虏,那老天生此人又是要做什么呢?”
  吴穆一言不发的就要转身离开,陈瑞珂奇怪地问道:“吴公公,您刚才不是急着要来找黄军门么,怎么到了这儿又要回去了?”
  “咱家本有话要和黄军门说,”吴穆眯着眼又看了看火光人影处,终于一甩袖子飘然而去:“但看现在这意思,咱家的劝告黄军门那是肯定听不进去的了。”
  当夜酒宴上,黄石与众将相饮甚欢。他心头的一件大事落地,现在已经是无牵无挂了。回到自己的住处后,他借着酒力就写好了奏章。奏章里他为东江镇左协各部军官都说了好话,还保举章明河来防守复州——黄石认为选锋营的底子还是不错的,关键就是个将官的威信问题。
  现在章明河的问题黄石也很明白,这厮升迁太速,威信、恩义都没有建立起来,士兵对章明河也毫无信心。但他只要能独立坚守复州几个月,在前线和士兵同舟共济上一段时间,自然情况就会大大好转。
  除了这些左协的部将外,黄石还为东江本部的毛文龙大帅请了功,把自己的成长都归功于他。最后他还提到了山东文官集团的支持,黄石一口咬定他们送来地粮食和军饷对本次胜利有重大意义。
  奏章一挥而就,心情愉快的黄石一时间还睡不着,就提起笔在一张白纸上算起了自己应分得的世袭田土和军户。他象个守财奴一样算了又算。
  “我一定要在海边盖个屋子,这样我将来可以手把手地教我儿子游泳,就如同我父亲当年一样。”黄石在纸上轻轻画了两个头像,很不像……但毕竟是他天人永隔的父母。黄石抿着嘴在灯下画了很久,又看了很久。
  终于随着一声长叹,黄石把纸翻了过来,在上面又画起了一个倩影。他回想自己在海边和人分食粗粮饼,笑意又慢慢爬上了他的脸,嘴里还自嘲地笑道:“这也是一种浪漫……”
  其他几个将领可没有黄石这么悠闲。此时张攀正连夜和自己的几个亲信讨论长枪问题,其中有一个亲信挠着头说:“大人,长枪实在是最便宜的东西了,按说一套刀盾的铁,就是打造五杆长枪也出来了。属下实在不知道这东西会这么厉害。”
  另一个亲信也给出了他的分析:“主要还是黄军门的甲好。我们的兵要一手拿盾,自然另一只手就要持刀。”
  张攀皱着眉头想了想,断然地摇了摇头:“倒也不然。弓箭实在是没有什么威力,尤其是骑兵的软弓。兵就是不穿甲,只要不是被射到要害,挨上五、六箭也没啥问题,足够后排地士兵冲到弓箭手跟前了。”
  说括间张攀又有几个亲兵回来了,他们进了屋子就是一番比划。这些人刚才找机会和长生岛的士兵喝酒,顺便就把那几个士兵的长枪取过来仔细看了半天。他们嘴上说着客套、奉承话,手下已经把长枪的规格摸了个清楚。
  “枪九尺长。”
  “枪刃一尺五到两尺。”
  “刃后还有一个套套在枪杆上,看起来似乎是用来防短兵削砍的。”
  这几个亲兵回到屋子里以后,张攀立刻铺开了一张纸,几个亲兵一边互相讨论,一边就把他们手量心记的长枪尺寸画了出来。连枪刃上的血槽也都记得八九不离十……
  与此同时,尚可喜和他哥哥尚可义也在军营里密议,桌子上摆着长生军标准的长枪、火铳、匕首和头盔。尚可义翻来覆去摆弄着那杆长枪,忍不住称赞道:“黄军门一定很看重小弟你吧,这长枪是黄军门建功立业的根本,居然你一提就送了你一套。”
  尚可喜嘿嘿笑了两声,又摊开一张图给他哥哥看:“那算什么?今天我还偷偷向黄军门请教过他的阵法,当时黄军门也和我说了。这是我当时记下来的,大哥你一起来看看吧。”
  尚可义闻言连忙伸头来看。他们兄弟指着图交流了一番以后,尚可义把图纸一把抓成了团,撕碎了放在灯上引火烧了:“唔,此物甚好,但千万不可泄漏。这可是黄军门的家传绝技,要是全传出去了,黄军门一定不会放过你我兄弟的。”
  “还有这火铳,”尚可喜看他哥哥拿着长枪不放手,就捧着黄石给他的火铳递了过去:“黄军门说火铳也很重要。”
  “我看倒也没有什么用。”尚可义对火铳不屑一顾。他今天明明看见火铳手最后也都变成长枪兵了。而且火铳手给他的震撼远没有长枪突击时的那么强烈。
  “长枪兵是最好练地兵了,一个多月就能凑和上战场了。刀盾至少要半年。”尚可义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手中的长枪,脑子里正在苦苦思索长生岛长枪阵的奥秘所在:“四百个人,一人一杆长枪。就这么冲过去,就赢了……真好!长枪便宜,长枪兵又好练,我怎么以前就没有注意到这么厉害的东西呢?”
  “大哥你不看看火铳?”尚可喜记得黄石说过火铳也很重要,还说过火铳和长枪混编才是长生岛的标准模式。尚可喜就想让他大哥分享这个重要信息。
  “不看,那个太贵了,还是长枪好。”尚可义很固执,他的视线完全集中在手中那杆不起眼的长枪上了,连挑一下眼皮的兴趣都没有。
  ……
  “公共食堂!官兵排队领饭。”
  “见面不磕头,统用抱拳礼,还有一种奇形怪状的回礼。”
  “走路的时候不骑马,牵着马和士兵一起走。”
  章明河在自己的帐篷里来回来去地踱步,一面把自己能回忆起来的细节都大声复述出来,下面的亲兵则紧张地把他说得每一条都记录下来。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呢?”章明河不停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苦苦回忆着他看到地一点一滴,他不耐烦地叫道:“你们也帮着想想?”
  “有一种叫勋章的东西。”
  “还分好几种。”
  “头盔加面具。”
  ……
  底下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一堆,这些东西也都被统统记录了下来。
  “四百人的战阵,二百五十长枪,一百四十火铳,还有十个旗手和鼓手……”章明河敲了敲笔下的草图,猛地一拍桌面:“好!从镇守复州开始,本将就要吃那个……什么什么公共食堂了,我选锋营也要按这个规矩编组。还有,再派几个人去,去把长生岛的所有条例,从穿衣吃饭到修茅坑厕所,统统给本将抄来……
  ——说到不贪污军饷,不纳娇妻美眷,不占军户田土,那黄石这么拼命又是图什么呢?
  吴穆的师爷战战兢兢地把三封写好的信递了上来,那师爷看到吴穆的眼光一闪,连忙低声说道:“东家放心,小人一个字也不会说得。”
  “知道就好。”吴穆接过了三封密信。第一封是发向大内,第二封是发去东江本部监军那里。吴穆思索了片刻,把第二封烧掉了。他捏着最后一封又看了看,终于下定了决心:
  “孙先生深明大义,一定会支持咱家的吧?” 
 
 
 
  
横扫千军如卷席 第二十三节 钢锭
 
  最近几年以来,明军在辽东半岛连连获胜,而后金军屡屡挫败,辽东汉人奴隶私下纷纷哄传后金政权气数已尽。天启五年后,努尔哈赤残酷的民族政策和辽南明军辉煌的军事胜利对后金军形成了两面夹击,下层汉军早就心向长生岛,就是后金的核心汉军也变得惶惶不可终日,甚至连少数八旗旗丁都开始动摇了。
  在这种情况下,海州以南的局面已经类似一座活火山,底层的汉民、汉军“人心思变”,中层的汉军将领首鼠两端。位于顶层的后金八旗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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