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拂袖而去。一脚踏过门槛的瞬间,影子贴近地面与她的身影重叠。淡漠的语气平静无波,他不曾在她面前用过。
“我看错你了,你真让我失望。”
沙哑的低沉嗓音很轻很浅,却如巨石般压倒在两人间,组成一道不容逾越的障碍。外面的世界鸟语花香,光洒蝶飞,柔风云轻。里边的世界阴凉灰沉,无孔不入的光芒钻过窗格与大门映彻于平坦的墙与地。小狐狸稍稍抬起幼狼,使葬谦循与自己的脸颊离的更近。柔软的皮毛刺激着她嫩白的肌肤,她的手指来到幼狼的毛发间来回穿梭,像是喜爱他火艳毛皮下的身体传递而来的温度。
那张苍白的容颜间,黑瞳一如迷离暗夜,唇边反然漾泛轻松愉悦的笑靥。
52章、死亡盛宴(二)
“失望啊……”
吟含的字句在她的嘴里回转,她脸上有着深思的神情。眨眨眼,那双黑眸变得清澈灵敏。小狐狸举起小狼,眼观眼鼻尖顶鼻尖。她乐悠悠的说道:“小狼,你会不会对人家感到失望呢?”
葬谦循甩甩狼首,伸出舌舔了舔她的唇。那双眼里的光芒照得小狐狸的心暖暖的,她伸直手臂不让他舔。葬谦循对此不以为意,淡蓝的狼目盯着小狐狸。“墨,你不希望他有期望?”
小狐狸愣了愣,含笑应道:“不希望。”
“或许你会说我自作多情,但我的自作多情正是因为我讨厌被人情债所负累。石头那人他看似与我很像,可是我们的本质里存在巨大的差异。”双手收拢,小狐狸把葬谦循抱在怀里,像小孩子抱布娃娃那样,她辩解着:“他重情重义,但我无情无义。若是察觉不妥,即便那人曾与我有刎颈之情,我也会将其自心中完全抹煞。”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黑瞳望向屋外。“他不该与我有交情。我最受不了他那种人,让我觉得自己肮脏。最后,我会忍不住想他其实比我更脏。”
碎星遥这人,初时接触使人觉得他看似多情却无情,再深交却发现他实则道是无情还有情。他说她矛盾且别扭,她却认为他太擅长伪装自己的本心。连对自己也不坦率,连自己也要逃避的人她不喜欢。可是,多日的吵吵闹闹浮现在她脑海。小狐狸咬着唇,烦恼地悄声说道:“小狼,我们逃跑吧……”
这轻喃带着无边的诱惑力,葬谦循几乎压抑不住想带她远走的冲动而点头应允。近日来,葬谦循早就察觉她与石头的感情增进方式相当奇怪——他们间不甚友好的诽谤与捉弄成为增进感情的基础,这独特互相调侃方式别人无从介入。小狐狸与石头,他们的周身满布着一种相互吸引的力量,就仿若不知名的结界阻隔着其余人。葬谦循为此深深的担忧,所以他才闹了那么一场发烧计。虽然拙劣,但可谓是非常实用。
“墨,你是真心不愿理会他?”葬谦循叹口气,暗忖自己或许变到连自己也认识不出。以前的他从不会如此温柔,给予他人可趁之机。若是他再狡猾自私一点,便会顺水推舟遂了她的意。可世事并非这么简单,若是他们不告而别。先撇开是否会陷碎星遥于不义,就是原本不会怀疑他们的妖怪也会因谣言轻信歹人。
即便他不愿碎星遥接近她,但经过昨夜与石头的交谈,葬谦循也不想他的境遇太难堪。叛徒这一名词被定下来,无论走到妖之国的任何角落,黑暗里的妖族们都会投以鄙夷的目光。
“你少扮好人了!我离开分堂不正合了你的意?”小狐狸的心思被揭开,一时冲动语气重了些,口不择言起来。话出口时她惊觉失言,奈何如今反悔也无法补救,她支吾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小狼,我……”
葬谦循怔忡少倾,淡淡的笑挂在嘴边。“原来你早就发现了。”
然后,他一反常态的收敛了所有明媚。甚至挣脱跳出她的怀抱,四肢落地,他抖了抖浑身不顺的毛发。淡蓝的眸里不驯但淡和,弥散着不负责任的漠然意味与无感。“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被你抱着的感觉,真糟……”
轻飘飘的语气透着无形的重力压在她身,幼狼般的葬谦循竟也跟碎星遥先前那样突然抛下她不管,再未置一词的闪出屋内,就像放弃她任她自生自灭的样子。他迎向阳光的怀抱,因芒刺而使瞳孔收缩了几下。葬谦循轻声淡语:“的确,真是糟糕的感觉……”
做为男人,都应该抱自己喜欢的女人。即便是葬谦循,也不例外。
但是,小狐狸并没有想明白他的意思。应该说,她根本分神无术无暇思考。小狐狸呆呆地望向幼狼远去的身影,数句反驳的话陨现心里。但她只来得及吆喝了声:“好酷……嗯,小狼,我决定以后欢迎你来抱我!”
前方的幼狼走路时身子斜了斜,就不知他此时心中有什么感想。葬谦循并未回头,他停顿了会继续走出屋外的庭院。
然,在没有他人的屋内。她苦笑一声,接着又走至床铺边栽了下去。灵巧的鼻抽了抽,上面满是让她安心的味道。将脸埋入雪白色的被窝间,她呐呐的嘀咕着:“什么嘛!一个两个全都是这样,不过就是死了只妖怪而已……与我有何相干?我为何非要假惺惺的摆出什么伤心难过的样子?”
猛然地抬起脸,她顺着自己的话摆出犹豫而哀默的表情,吞吞吐吐的念道:“石头,别伤心,我们一定会帮忙找出凶手的。”接下去的话她也掰不出来,只好吐吐舌接着皱起一张小脸,黑瞳中满是嫌恶。甚至还夸张的抖抖身体,如若置身冰寒地域的搓了搓手臂,“呕!简直比闻到血腥味还恶心……”
颓废的摊在床上,被褥与她的肤色相映。她扰乱了自己额前的刘海,眼泛沉思。“切!我就是这副样子,是你们擅自对我抱有期望的。”
接着,她哀嚎一声。抱着头钻进床被,看起来整门心思都烦乱不堪。期间,还有一声声夹杂怨恼的女声闷闷的自被窝里传出,近似低吼。
“麻烦啊麻烦,超麻烦的……该死的碎星遥,该死的葬谦循……自讨苦吃,自揽麻烦,自找死路……”
这种状态维持了数十分钟近一个小时后,一声尖叫自那房间里破天而出。经过的鸟妖被此声吓到后慌忙窜走,就怕得罪了他们老大的客人。更有某只蝙蝠从巢穴中被惊醒后垂直地掉落地面,头上甚至肿了个大胞。生长的肉翼的小爪伸到头间触了触,耳畔因那尖叫的超长声波而产生轰鸣。
蝙蝠冲天而起,速度奇快,如一支黑色利箭直射出去,引起一记破空声。宛若黑芒的小身影眨眼间就来到小狐狸的居处前,以极不协调的速度停顿住,相中一处屋檐倒挂上去。对于视力超级不好的蝙蝠妖来说,即使修成人形也未有改变。他的神念展开,四周景象自然的闪现在他脑际。
窥伺的念透过屋外,偷偷摸摸的朝里屋探去。
小狐狸正好从乱成一团的被子里钻出脑袋,她极为奇异的嗅闻着,好似闻到什么外来的味道。不是她的嗅觉灵敏如葬谦循,而是她的鼻子对于香味比对臭味更加亲热——通常表现食物散发的诱人气味上。
不过,这次可并非是什么食物的香气。当小狐狸闻半天却还分辨不出这异味从何而来时,她不再努力寻找它的位置。反是叹息道:“什么味道这么刺鼻?真是难闻啊……”
她还想再发表两句感言,可惜蝙蝠妖却并没给她机会。小狐狸只觉眼前黑影一闪,某短发帅哥便凭空而现。那出场迅捷而华丽的方式不知怎么让她想起某只变态狐狸,小狐狸暗忖难不成自己又中了断修魂什么幻术?
怀抱着奇异的心情,她朝短发帅哥看去。不看还好,一看却差点把她那仅有的美丽双瞳给瞪了出来。短发帅哥手捧玫瑰零嘴往嘴中送,这次嘴里塞的鼓鼓的,还含糊不清的叨念着:“大姐大,莫非石头老大抛弃你了?否则你怎么连被誉为爱之美的玫瑰香味都认为是臭味?”
小狐狸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好。但是!她真的无法忍住不去思考他是否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啃着玫瑰花,就连变身成蝙蝠状都不肯放弃零嘴?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又是怎样做到的?恕她实在无法想象一只蝙蝠吃玫瑰花的样子……更何况,那玫瑰还是极女性化的粉色调……
“唉,说什么抛弃不抛弃的。碎星遥的爱人本就不是我。”小狐狸懒懒的垂下肩,努力使自己看上去极为沮丧。她拉起灰色的袖口,矫情地擦擦眼角。
“那是……”蝙蝠妖怔了怔,后又倏地惊呼:“难道这次老大的目标是你怀里那只狼妖吗?!”
小狐狸为了抹黑石头和小狼的关系,猛一抬头间浮现见鬼般的表情,就像在说“你怎么会知道”般。她以极为萧索的语气叹道:“被你瞧出来了……夺舜,你可千万不要到处去说啊。不然,我恐怕会被你们老大讨厌的……”
她的话还未说完。只见蝙蝠妖瞬间欺上,有力的手掌牵住小狐狸的双手,英俊的面容上一脸情深款款。“那么……我有这个荣幸追求你吗?”
尽管小狐狸经历过不少场面,但她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弄懵了。她错愕的看着夺舜,黑瞳里漂浮着数多问号,觉得有一群乌鸦飞过。
“耶?!”他说了什么?她刚刚有否听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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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厢。
葬谦循叫住了碎星遥,后者脸上一片温文,银眸冷意盎然。前者略叹口气,狼脸中带着莫可奈何。两人身处外院,离小狐狸的房间稍近。橙阳笼罩着青色的水光,池塘里有几尾小鱼儿上下浮沉吐着水泡。池中水色混沌,绿色稀疏。两人面对着池水,一时间静静无语。
显然的,他们都不知道能开口说些什么。亦或说,他们能谈些什么。
少倾,还是葬谦循忍不住打破沉默。他问:“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碎星遥睨他一眼,心想:他不会以为他们间能好到心心相印的程度吧?
“门里出现叛徒的事。”葬谦循白白狼目,“不要告诉我,你到现在还无法相信。事实已经明摆在眼前了。”
“理智上可以接受,不代表感情上也可以接受。”面对他的旧事重提,碎星遥无奈的摊摊手。收起了那种亲切虚伪的表情,满眼轻佻。“这事九成九是无常主使的,但我仍然束手无策。原本想一走了之,但却始终放心不下……”
“那你能如何?”葬谦循盯着池面,眼微敛。“或许你走了,无常反而会念在旧情,放过夜雪门分堂里的其他妖物。若你还留在这,不正是中了他的诡计?”
碎星遥闷着也不说话。葬谦循只好替他说:“当年,断修魂肯放我走。你要知道,修魂和无常是不同的,他比断修魂更心狠手辣。无常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才不会管将会牺牲多少性命,牵扯多少无辜。”
“连你都这样说。”碎星遥微喟,一瞬间好似满脸疲惫。“那你说,这样的无常他会放过分堂里的妖怪吗?就算我潇潇洒洒的走了,他又会放过我吗?他不外乎就是想让我在夜雪门无立足之地,为防我将日报复想尽量斩草除根。”
“你既已早知他会对付你,我不信你没有做任何措施。”葬谦循如是说。
耸耸肩,碎星遥聊赖索然的接口。“先前,我已发出飞符联络过千里,以及我在无常身边埋伏的探子。”
“千里?”葬谦循怔住,随即了然的说道:“既然无常的目标现在是你,难免下一个不会轮到他。谅那小子不敢藏私,他怎么说?”
“还能说什么?”碎星遥微微摇首,双手交握。午后短暂的平静透露着放松的气味,分堂里饲养着不少鸟兽。然而,这些既嘈杂又平凡的响声这般的轻碎,传不进碎星遥的心中。“其实不用问,你我也知道这笃定是无常动的手脚。我们身在夜雪门都没察觉行凶之人,千里纵是包打听,这回怕是也要砸招牌了。”
“至于我那探子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不待葬谦循提问,碎星遥便坦诚的说道。如今,他们两人算是暂时坐在一条船上。“根据他回报,无常最近确实在准备着什么。但具体行动他却无权知晓。怪只怪我最近才派去卧底,无常并不十分信任他,还支使那人在千里那做探子。”
“分堂里的妖怪,最少也跟着你有百年了吧?”葬谦循对碎星遥的心情非常理解。当初的四人里,也只有碎星遥和千里在门里的呼声最高。“虽然我一直认为无常迟早会出手,但没料到他真的不顾念过去的情分。”
碎星遥咬着拇指的指甲,神色复杂。他觎了眼葬谦循无奈且黯然的表情,“我明白你想说什么。的确,我倒是小看无常了。他最起码从几百年前就开始部署了吧?”涩然而笑,他竟有丝心灰意冷。“恐怕多半是受到断修魂与你那件事的影响。”
葬谦循不悦的皱狼眉,额间的毛发因他的面部表情显得有点诡异。“我不想再提到那些年的事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算了,但现在再谈或多或少都有些腻味。”
“果然还是挺讨厌过去的自己?”苦中作乐的,碎星遥拿葬谦循打着趣。
无意识的颔首,葬谦循复杂言道:“以前很肯定,但现在……不晓得。”
“真无聊,干脆我也学你做回叛徒?”碎星遥扬起一边眉头,总是不正经。
“少来了,这不正中无常的圈套?”葬谦循没好气的翻白眼,突然一怔。脑际中一道灵光闪现,细想来却又没了踪影。他略显犹豫的转开话题,“你觉得这事会不会和断修魂有什么关系?”
“你这是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碎星遥嗤哼了句,若有所思的接口。“依我看,断修魂那变态才没兴趣掺和无常的事情。不过,他肯定知道些什么内情。若是他和我站在一边,无常还敢招惹我这小小的石头破庙?”
葬谦循无声的笑了笑,他不过也是随意一提。总算,也是把话题调回了正经。“你有没有什么头绪?事情可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分堂里的妖怪可能会接二连三的惨遭毒手。”
“麻烦啊……尸牙,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