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猛然回过头，黑眸注视着被冰晶包裹住的寂静，空白再次占领住灵敏的思绪。
与此同时，由荆紫藤手间飞出的毒针已瞄准小狐狸的脑袋，正以迅捷的速度向她拉近……
昏迷的葬谦循，在她怀中的碎星遥，面无表情的荆紫藤，以及在冰晶中宛若沉睡的兔子令人如身置梦中。尤恐惧的脸庞被冰冷的晶体定住，在蛇身紧束中的他唇角含笑，白色的前襟被鲜血染红，瑰丽的脸部毫无血色……
红黄的火光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声，洞内瞬间的沉静仿若亘古的时光停顿了流逝的步伐。
黑暗中，一双纤细的手指由虚空中伸展出来。
“叮——叮——”连续五下落地的针声发出清脆的音色。
原本透明的空中，慢慢掠出一名人影。那人微驼着背脊，唇边含有慵懒而散漫的笑容。
“几天不见，大家看上去都过得不怎么好呢。”
如水清冽，如风轻柔的嗓音淡淡扬起。听似软弱，却引发着深深的战栗。亲切的问候并没有带给人温馨和暖意，反是蕴含着某种至深至暗的魔魅邪冷。
小狐狸轻轻的打了个颤，抬眼望去。替她挡去毒针的人，拥有与那冰晶中的人含几分相似的身影。
唇畔轻启，目光迷离。
暗黑色的洞穴里，冰蓝的晶体在火光下漾起银蓝的反光。那人站在小狐狸的身前，瘦弱的身影显得无比的高大。
“断修魂……”
黑暗里，她轻柔的唤出他的名。
31章、玉妖（上）
很久以前，大约是从我诞生的那天开始。我便被创造我的那人告知，我将是他的替代品，我将代替过另一种人生。
本来，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新生的我太稚嫩，只是注意着他那双诡异而美丽的眼睛无法言语。根本无法抵抗他在我身上施加的法术。
我无法形容他的美丽，这或许是我太愚蠢，也可能是初有意识的我无法用言语来雕琢他的美。我记得的是唯有那种在我心底翻滚的感觉，如此的惊心动魄。曾经，我想我是羡慕他的美丽。因为我即使被赋予与他同样的外貌，却还是无法美得像他那般惹人注意。
沉静清冷如夜中月，冰媚寒渺如夜中水，邪柔魔魅似妖娆窈窕的影。他震动人心的美注定勾魂夺魄，我是这样认为。正像是他的嗓音，清冽缓沉，幽软轻旎。
创造我的其实有两人。一人送于我玉石塑成的身躯，我想我该感谢他的。因为比起其他丑陋的泥怪，我是用坚实的白玉做成的。他并未雕出我的五官，便垂头丧气的走了。三年来，他第一次离开我的身边。我想他也和我一样，无法用那双灵巧的手雕琢那人的美丽。在我身边已经有太多的玉石残骸，我的身体是他最后的存品。
然后，那人来了，他凭空的出现。别人称呼他为断修魂，他告诉我那名字意为断魄修魂。他花了整整一夜刻造出我的脸，然后在我拥有迷朦意识的刹那说：你，如果可行的话，请代替我潇洒的活着。没有心机，没有哀怨恨愁，过和我完全不同的人生。
许是他不以为我已经有了意识。所以他很放心的说着，只是淡淡的叙述，温润好听的嗓音让我觉得如沐浴于母亲的怀抱里。那些语句断断续续，甚至有些仅仅是一些片断，跳脱严重的情节使我昏昏欲睡，甚至有很多他也记不清晰。但唯一印象深刻的是他的那句：我的真名为……日月败玉……
日与月也败于玉，他的名讳是多么令人骄傲。但是他似乎并不愿多提这名字，它对他仿佛是一种天大的讽刺。他每说一次，身边的气息就越加凄凉与邪暗。
第二天，给我身体的人来了。他一点也不惊奇于我的容貌，这本令我非常奇怪。直到他离开，那人又来后，我才被告知让当时的我似懂非懂的答案。断修魂说：我对他使用了幻术，白天的那人以为我自始至终都是他的作品。
半晌过去，他拿出一块黑色的玉。那玉色泽黑润，宛如磁石般一片漆黑，连房内的烛光都无法映彻其上。我的神念被紧紧锁在那块黑石上，灵魂里窜上某种不知名的渴望。我想要那块石头，疯狂的想要！
而他好似注意到了，漫不经心的笑被勾起。我一时看呆了，直到他割开手腕以血滋养磁石才恍然回神。那时，轻幽的嗓音透露着几许蛊惑和魔冷，但这明明与他昨日的声线雷同啊。我不解的用神念看着他的动人心魂的美貌，看着他艳丽的红唇一张一合——
他说：你的身体是用寒玉制成，能做你心的也必是玉。人人都说寒玉最是纯净，但我非要你无法洁白无瑕。你继承了我的容貌，便注定受到贪婪的瞩目。如果你太过弱小，便是为各种欲望下的牺牲品。既然我希望你走出一条我永远再也无法触及的道路，那么你势必无法平凡，我要你拥有力量，拥有可以把那些贪婪全都粉碎的力量！
他用不知名的方法把那块沾染血水的黑石融入我的胸部，在我的眼眶里镶嵌上红与蓝相融的璀璨钻石。断修魂说：那块石名叫黑玉妖丹，是为世上最邪玉妖之魂。你果然还是我……但，却是另一个我。你的心里有我的本源印记，我的性情将影响着你，反之亦是如此，我们两个几乎所有的一切都是共享的，但不包括生命。要记住，你的生，是我的施舍。可你的命，却是你自己的。
说完，他又走了。我有些失落，主人告诉我那就叫做怅然。噢，主人的名字叫碎星遥。他说我是他的秘密样品，是最为出色且美丽的玉妖。我听到很得意，也很高兴。可是我却忘记了，我的美丽并不是丽质天成，而是别人给我的施舍。
断修魂再次出现时，带着一身的萧条。
我很惊讶，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见到他。可他却带着一脸讥讽的笑意，并未多说任何，只是劝我好自为之。然后，我便莫明的失去了有关于他的记忆。唯有一句话深埋在我心底，那也是我记忆的封印被解除时想起的第一句话。
当你需要力量时，你才会醒来。你不需要深藏的狡诈，亦不该有担惊受怕的心情。你本该无瑕，我的自私可能毁了你。那天，我看了快要完成的你整整一夜。突然间，我竟然无法接受真正完美无瑕的你。每次见到你露出天真快乐的表情，都……如此的令我憎恶，痛恨，并且深深的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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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闲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越来越了解碎星遥这位主人。
他是个很精明的人，虽然爱钱，又总是盯着我一脸色相，但他从未对我做过出格的事。这人很理智，也总是很清醒。我和他很相象，我们都有颗顽石心。所以，我很喜欢这个主人。直到有一天，主人的朋友在见到我时目露迷恋。我本很喜欢这种感觉。可是，他对主人所说的话却把我打入了无法见到光亮的黑暗。
他说：你这小子真的贪恋起修魂的真面目？听说你三年未近女色，竟然躲在这雕刻出这么像他的东西？
东西？是的，我被用东西来形容。他们都以为我只是具有简单思考能力的泥怪，谁也不知道我竟有如此慎密的思维。我不清楚自己为何与其他泥怪不同，但是心底总有个声音指示我不要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它将会带给我足以预见的毁灭。
我相信这个声音，因为它使我勉去被许多人觊觎的命运。他们总爱用垂涎的眼光看我，门里的小妖怪们喜欢趁着主人不注意偷摸我。这令我觉得恶心，也让我无法言语的愤怒！
我学会了恶心、愤怒、以及痛恨。恶心于那些亵渎于我的目光，愤怒于自己不被同等对待，痛恨自己只是主人塑造出的替代品！
那个人，令我痛恨。
我从未像现在般如此憎恶自己拥有美丽的容貌。这些美丽无法给予我任何幸福，反而把我的生活扰乱的一团糟。即使那些贪婪目光留恋于我身体上，但是他们却并不是在看我！
我越变越沉默，慢慢的蜕变，使主人也不在意我。主人喜欢美丽的人，而他说我的美丽看久了也会惹人厌烦。我故作天真的笑了，因为我知道我成功了，没有人再会因这张皮相而注意我，我成功的被主人雪藏了。我达到了目的，可我却在日复一日的失落与悲伤中渡过。主人说这是种多愁善感，断修魂绝对不会有我这样的感觉。
断修魂、断修魂、断修魂！在你们的眼里，我永远不及断修魂！那么，你为什么要创造我？！你们的眼光究竟在追随谁的身影？！为什么总是拿我和断修魂攀比？
我是我啊……可，我是什么呢？
呵，我只是小小的泥人玩偶，仅仅如此。
什么才是我呢？
我突然不懂了。既然断修魂不会有哀怨的表情，断修魂不会有惹人怜爱的表情……
那么，他不会的这些就都由我来做吧。
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和断修魂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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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主人遗忘了相当久的时间，可我并不奇怪。主人总是喜爱许多美人，可这些美丽的人儿却都是过眼即忘。他是没有温情的，有时我会可怜主人，他其实和他口中的断修魂差不多。主人说：断修魂他是没有心的。
可是，我的心底却第一次出现了反对的声浪。我是怎么了？为什么会为一向讨厌的人反驳呢？不，这并非是我的心声。而是隐藏在我心底的那抹声音在悲鸣——
他在说：不会存在没有心的妖灵，即便它丧失了生命。
突然间，我仿佛感受到他的悲伤。那种深沉至极的悲伤紧随而至的是滔天的恨意，暗沉而缓慢地如黑暗般一点点啃食我的心灵。比我的愤恨还要痛苦，比我的哀怨还要压抑，甚至还比我多出份孤寂与寥落……
脸颊不禁觉得有些凉意，我如玉的手指轻缓抚过，却是透明的水渍不经意间流落。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泣，只是那种哀伤太深太痛，莫明而萧索，沉到使我无法透过气来。心中似有被什么东西搅动，不尖锐，但锥心刺骨，恍如被钝器磨动。
幸运的是这种感觉并没伴随我多久，每次联想起这次经历总不由让我毛骨悚然。我再也不想体会那种感觉，深沉的悲与恨混合成无尽的杀意和苦痛把我卷入淹没。那种被浸透的感觉其实并不可怕，让我恐惧的是即将被吞并的刹那！
我想，其实我也并没有这么恨断修魂。毕竟，和那种巨浪般缱卷而来的至深黑暗比较起来，我的恨意在他面前不过是小小的怨怼罢了，非常的幼稚可笑。从那日后，我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过着平凡索味的生活。又是某日，不知把我丢失在心中哪个角落的主人突然想起我。
我一睁开眼就看见两个陌生的男女，心不觉往下一沉。猜想主人怕又是想拿我炫耀吧？我的主人什么都好，就是经不住美人的乞求……等等，我横看竖看都不觉得这两个算是美人啊！那红发男子不提也罢，就连那黑发的女子也纯粹是一般般。
所以，我干脆的拾回自己的老本行，开始骚扰纠缠主人，使主人更加厌恶我讨厌我不屑我，如此我才能过几天舒心日子。岂料，那红发男子似是认识断修魂。已经快被遗忘的记忆再次被他唤醒，厌恶之心却没有当初的这么强烈。因为他的眼光里没有任何贪恋，甚至没有多数人初见时所有的赞赏。
是因为他看过断修魂真正的样子吗？可以的话，我真想要看看，看那人究竟美在哪里，看那人怎样的美才能使这么多人叹息而记忆犹新……正在思索间，我听见那黑发少女道出一句使我错愕无比的话。
她说：如果拿你开妓院的话，肯定很赚钱。
就是因为这句话，我侧目注意起她。第一次见到有妖怪可以拥有纯乌黑的发丝和黑色的眼睛，它们像是神秘的诗词般咏唱着美丽——是单单为我。她的表情里有的尽是叹息，与他人提到断修魂时眼里呈现的叹息一摸一样。我看过无数次他人眼光里的贪婪和迷恋，熟悉到连闭上眼睛都能勾勒出他们的丑恶嘴脸。但是为什么她会不同？
那双黑色的眼珠里，有无尽的欣赏。虽是目不转睛的注视，可唯独没有迷恋。心间好久不曾浮现的声音开始律动，呈逐渐加快之势，温暖的令我匪夷所思。我第一次感受到“他”的心中传来温柔的暖意，似是春风抚面，似是清流涓涓，揉合某种泌人心脾的爱恋和怜惜。我迷惘了，竟分不清这声音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但或许，这是我们唯一一次共有的心跳。被这个想法蛊惑了，慌乱中我向主人胡言乱语。而她的目光却开始含带失望，视线转移时，我竟感受到莫明的怅然与失落。这次，我分得很清楚。那失落是“他”的，而怅然是我的。
她终究也是认为我的美不如断修魂吗？强烈的不甘和怨气使我差点失去冷静。凄凉之感，我想我终于体会到他的感觉了。主人好像已经忍受我到了极限，他故意把我推给她。我并未有所抗拒和排斥，想是既期待又担忧。而心底的那抹声音，也没有向我发出示警。我当时就在琢磨，许是“他”也认为我跟着她比较好。
主人的谎话编的实在不怎样，一听就知道是瞎话。我也不在意，反正多年来他一直认为我的脑子简单易懂。我想我该为此愉悦，因为我骗过了所有人，就连这么聪慧的碎星遥都看不穿。趁他说谎的时候微微溜神，我以前就常在想自己仿若从未有涉世未深的样子，有时老练的令自己也心惊肉跳。回神时正巧碰见主人说完废话，我转头望向她，故意做出副痴呆而可怜的表情，通常那些兴趣的眼光都会随着我这样的举动而消逝无踪，反而漾起倒足胃口的兴味阑珊。
往常，我总会听见心底的那个声音暗自冷笑。可是时间过的越久，我的冷笑声盖过了那种随意慵懒的冷笑声。
怜悯的神色闪过黑眸，引起我的不悦。心底的声音也在不悦，所以我泛起捉弄她的心思。真奇怪，这本不该会是我该有的心思，可是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