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宫殒寒灼笑眯眯的看着她,促狭的红眸像是抓住了小狐狸的狐狸尾巴。他朝她暧昧不清的说道:“待会你来我房里找我,我帮你看看就是。”
小狐狸一脚踹到他的腿上,看他笑容渐僵的脸,心情莫明飞扬起来。她认真的朝他训诫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乱讲笑话的后果是很容易有人受伤的。”
“快点跟上来。”山药不甘寂寞的在远处喊道,他人已在锁烟镇的镇口。紫眸不放心的紧紧锁在小狐狸和宫殒寒灼身上。宫殒寒灼与暗夜墨焰对望了眼,同时摇头浅笑,朝他喊回去:“就来了。”
今天真是个美丽的夏日啊,但愿时间能就此停住便好了。暗夜墨焰快乐的想像着他们三人将来相处的日子,觉得那样应该会非常有趣,会充满欢笑和平静。两人的身影渐渐向锁烟镇靠近,可暗夜墨焰却隐隐有种不安。她收起笑脸来到镇门外,突觉周围人群的笑脸含带着某种异样,就像是凭空勾勒出的虚幻人物。
“快进来。”山药不耐的催促。小狐狸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表情一瞬间变得这么怪异。
暗夜墨焰回过神,竟发觉自己发呆似的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入。她摇摇头暗怪自己多虑,在踏入锁烟镇的瞬间,一股奇怪的感觉俘虏她全身的细胞,仿佛……穿越过某种看不见的力场。
她多疑的回过头,细致的眉整个纠结起来。空旷的镇外并没有特别的发现,暗夜墨焰的心神不禁又是阵恍惚。但她还来不及抓住什么头绪,却被宫殒寒灼担忧的话给打断。
“小狐狸,身体真的很不舒服吗?”宫殒寒灼红眸里漾起担心的涟漪。他走过去摸了摸小狐狸的脸颊,并没觉得体温出现了什么问题。山药虽然站在一边没有多问,可凤眸里也被专注占满。
“不,没什么,可能是错觉吧。”话是如此,暗夜墨焰的表情不见轻松。她舒缓了口气,装作愉快的说:“我们回客栈吧!今天做最后准备,明天就向光狼村进发!”
见她恢复正常,宫殒寒灼也没多说什么,快步走至山药身旁,两人一前一后的疾步竞走。因为她又开始唱那走音的小调了。暗夜墨焰也没多加注意,只是在心底缓缓的思量。看寒灼和山药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应是没有什么问题才对,可为什么我的心是如此不安的狂跳不已……
小狐狸低头行走着,宛如头顶有眼睛似的能避开周围的人群。突然间,她被人撞倒在地。极为惊疑不定的她抬起头,阳光照露出一名男人的削瘦黑影。暗夜墨焰因光的角度问题,不得不眯起眼睛看他。岂料那男人蹲下身子与她平视,像是故意让她看清他的容貌。
“你没事吧?”男人轻缓的开口,声音好柔好柔。
比起一般男子的有些不同,没有如孩童般的稚嫩,也无少年时的高亢,更少了成年后的低沉。他的语调并无刻意,但就是柔。如水般的柔,如风般的柔,如棉絮、如丝绸,不仅极柔,也十分轻软,仿佛是将字句幽雅的吟喃出,而不只是传诉表达。
这声音极为悦耳,极为醉人。他仅仅是讲了一句,却差点酥了暗夜墨焰浑身的骨。坚强点!把持住!暗夜墨焰不禁心中冷汗涔涔,男人只是说了句话,便使得她手软脚软,这种窝囊事被她家男人们知道还不被笑死?
“是不是很疼?”男人用那与生俱来的倾醉嗓音轻语,温雅的语调轻轻的流泄出,恍如清泉般的凉水注入人的魂魄,涓涓细流,纤长缓慢,透明澄澈。
太可怕了。男人那副天生的嗓音实在太诱人,足以令暗夜墨焰在失神中缴械投降。他连说两句话,而暗夜墨焰却因他一连两次打了冷颤。毛细血孔微张的战栗再也止不住,她顿有强烈的头皮发麻之感。
“呵,我真有这么可怕么?”一声极为清柔的笑声自干涩的唇间逸出,男人毫无特色的唇边不由微微上挑。刹那间,极端平和的气质在转变。黑暗的味道猛然爆发,极其古怪邪冷的灵韵从男人身上散发。妖诡的阴阳两发被风无端拂起,露出了一双魂魄之窗。
那是张超脱了性别之分的相貌,看似十八九岁的少年。浓眉与他的唇般毫无特色可言,大小长短适中,却给人留有极美的印象。尖利的下颔和面部轮廓里镶嵌着一双桃花电眼,深刻般的双眼皮和长而直的睫毛间,有比之阴阳妖发更为古怪的双眸色泽。他的左眼眸心为亮红,眸珠为荧蓝,右眼却与其截然相反。一颗宛如红绸里熠熠的蓝宝石,一颗如同海洋里燃烧的火种,是如此异样的不自然,如此异样的诡怪,却仿佛磁石般吸引人的凝视和探究。
暗夜墨焰怔住了,木然而愣愕的盯视他。直到貌似男子的少年再次开口时引起的战栗,她才恍然回神。但是,一项灵敏的思路却在他面前失去慧黠,整个处于瘫痪状态。
“对不起了呢。”少年浅笑淡语的道歉。柔到极致的声线却容易让人忽略他语言的意思,只想不停的听他的声音直到亘古。迥异双色的桃花眼里无比的沉默,像是有诉说不尽的深寂和柔蜜。可明明该似无邪的神情,却使暗夜墨焰嗅闻到无比诡谲的邪恶感。
没错。少年毫无血色的脸庞尽是慵懒,轻喃的声音温意绵绵,身上却缭绕邪冷魔魅的气息。他苍白的肤色与暗夜墨焰的极为相象,可却多出份她身上所没有的病态美感。暗夜墨焰直观的认为少年应是种极会隐藏情绪的人,应是活在黑暗中的生物。
“你的身上,其实有和我相同的气味。”少年柔雅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像是在吟曲,又轻又软。“看在这个份上,我就给你个警告吧。你要小心亲近你身边的人呢,小狐狸。”
轻轻的低笑声好像带有某种戏谑和讥讽,说是好像,只是因为它被柔软的嗓音覆盖了,叫人几乎听不出它的真意。暖暖的气息喷洒于暗夜墨焰的颊边,她好不容易收敛的心神又开始出游。不知过了多久,两道嗓音唤醒了她的神志。小狐狸眨眨眼,瞧见两张溢满忧心的俊美脸蛋。
“小狐狸,你怎么了?”宫殒寒灼摇了摇她的双肩,血眸里尽是不解。
“摔跤竟然摔到发呆,你怎么就没摔死?”山药的口气不禁不好起来,手掌却是温柔的揉了揉她发红的膝盖。
暗夜墨焰这才重回现实,察觉到自己端坐在地上,周围人群都指指点点的,而自己的裤口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山药卷了起来。暗夜墨焰默默的思考了会,黑眸还有些没精打采,她朝宫殒寒灼和山药问道:“我是自己摔倒的?”
细致的眉渐渐拧起,山药突觉古怪。小狐狸竟然没反驳他,难道明日的太阳会打西边出来?
“你不记得了吗?”宫殒寒灼帮她整理了下凌乱的头发,拍拍她的脸颊安慰。“你刚才不小心摔倒了,后来就开始发呆。我和风发现你时你就这样坐着,一动也不动的。我们叫唤了好几声,而你像是没听到似的。”
“幻觉吗?”她低语,不安渐渐增强。为了不使寒灼和山药担心,暗夜墨焰没多说什么。反是解释道:“可能是睡着了。”
“你真当我们是笨蛋?”眼角的肌肉抽搐了会,山药危险地看着小狐狸。
“要找理由,也拜托你花心思找个解释的通的。”宫殒寒灼又趁机敲了下小狐狸的脑门。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中了幻术。”暗夜墨焰没有反抗,她现在满脑子都被塞住,根本理不清头绪。瞥见另外两人凝重的脸色,她不得不扬起开怀的笑。“没这么紧张,我们大不了待会就离开这里。就算有敌人,他们要出现的话,我们也没有办法阻止。以后,我的安全还要依靠你们保护啦。”
“风,小狐狸说得也对。”宫殒寒灼给了他一个眼色,示意他别让小狐狸担心他。小狐狸想要我们开心点,就别老是绷着个脸。
山药朝宫殒寒灼翻翻白眼,连开口说话都吝啬给予。
“那我们回去吧。”小狐狸得寸进尺的伸出双手,以眼神示意他们抱抱。宫殒寒灼和山药对视着,然后若有似无的各自扬起一抹轻柔的笑容。两人如有商量过似的一人拽住小狐狸的一只手臂,把她架往客栈。远远的,似乎还有小狐狸不满的尖叫,以及山药的嘲弄和宫殒寒灼的调侃——
“你们这两个混蛋!寒灼,山药,快放我下来!我这辈子没这么丢脸过!”
“放你下来?你确定吗?血濡,我记得好像是有人主动示意我们这样做的。”
“这个故事教育我们,千万不要让男人担心,否则做为女孩是件很丢脸的事。”
“……你这只爱斤斤计较的笑面虎!”
1章、奇怪的葬谦循
离开锁烟阵已有四天,宫殒寒灼和山药相处的出奇和谐,他们像是私定过某种约定。暗夜墨焰非常享受这种逍遥休闲的日子,只是没事喜欢找找他们的麻烦,用来打发过于充沛的无聊时间。一路吵闹,一路喧嚣,欢声笑语时刻上演,有时甚至还会有美男械斗可供观赏。
“喂,他们没事吧?”这几天,葬谦循都不记得自己问过多少次这种问题。他充分领教到暗夜墨焰恶劣的性子,她似乎总是喜欢挑起宫殒寒灼和山药间的争斗,然后隔岸观火,大呼过瘾。银紫风和白血濡喜爱这样的女子,他不得不为他们洒一把同情泪。
“没事,没事。怎么会有事?”暗夜墨焰嘴里塞着烤肉,意犹未尽的舔舔唇。“他们比较喜欢做饭后运动,我们吃我们的。”
艳阳高照,他们正处于午饭时间。葬谦循瞥了眼手中的陶瓷茶杯,怀疑的望向杯中墨绿色的茶叶。自从被宫殒寒灼毒过两次,葬谦循的心灵就对他产生了不小的阴影,凡是宫殒寒灼接受过的东西他一律不碰。“这玩意没有下毒吧?”
“你喝喝看不就知道了。”莞尔的笑睇着葬谦循,黑眸不禁闪烁期待的目光。暗夜墨焰也很想知道这次宫殒寒灼有没有下毒。按照这两天的迹象来看,每次寒灼发现她和小狼相处的很好时,就会在葬谦循的饭菜里下药,当真是令人防不胜防啊!
当然,这是暗夜墨焰的另一场余兴节目。
葬谦循敬谢不敏的放下茶杯,不再拘泥于要不要喝水这种小事。说起来,他还真没过过如此悠闲的生活。此行的路速虽然极为缓慢,走走停停间老是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耽误行程。但是打打闹闹的相处也多少培养出一些感情。葬谦循曾经想要这样的生活,可每当想起自家的处境,就不由的感叹自己是劳碌命。
他观赏着远处两名一守一攻的修长身影,蓝色的双眸不禁流露温暖的笑意。可是顷刻,那笑容蓦然僵住了。缓慢地敛下眸眼沉思,葬谦循默默的把视线集中于狰狞的疤痕处。小麦色的肌肤于灿烂的骄阳中引起淡淡反光,阳光的他显此时却蕴含一丝阴暗,一丝宁静,一丝苍茫,以及一丝无奈。
那天,男人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只是自顾自的交待完目标。那人知道葬谦循无法拒绝,因为他们的手底握有牵制他的王牌。凭借现在的他,根本无法反抗,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冰凉的小手拍了拍他的脸庞,打断了葬谦循心中的矛盾。暗夜墨焰收起笑脸,关切的询问着,“你是不是中暑了?我还以为你是不会有负面情绪的人。”
挣脱了暗夜墨焰的小手钳制,葬谦循的笑里多了份牵强。他伺机肃穆而正经的指点道:“你多心了,每个人都有正面和负面的情绪。如果体会不到忧伤,那么快乐便不是快乐。”
暗夜墨焰忍不住娇笑不已,“这些话由你的口中讲述出来,可没有什么说服力,而且还颇为搞笑。呵呵,我只是觉得你不适合悲伤的表情。”
色泽偏暗的唇勾起浅笑,葬谦循的双眼不禁跳到远处的战场中心。气流卷起火红张扬的长发,苦涩与悲伤交织的苍蓝色眸子向外眺望,留给人无限的遐思。他的眼里挥洒的不再是单纯和谐的热情,而是有某种被现实磨平的沧桑……如浮萍般孤独无依,如溪水般清冽柔软,夹杂对于某种东西的无限思念。
半晌后,他问:“谁又适合悲伤呢?”
暗夜墨焰被问住了,她严肃的的思考起这个问题。少倾,她给了他较为模糊的答案。“我想这不是适合的问题,而是有事情使我们悲伤。妖怪拥有几近永久的岁月可供挥霍,我想有时我们只要自己过得开心那就好了。”
“那么,什么才是真正的快乐?”蓝色的双眸默默地回到她身上,是如此的认真专注,如此的平和淡漠。
一瞬间,暗夜墨焰仿佛看见前生的自己。她缓缓地笑言,“我想悲伤是种回忆快乐的契机,我想快乐是冲下悬崖前的无助退缩。如果有天我注定从高空摔落,那么我宁可像海浪冲向岩石被拍的粉碎。”黑眸里的神采渐渐的柔软,暗夜墨焰整个人被笼罩于安宁的氛围。
蓝眸掠过异样的光,葬谦循自顾自的说着:“以前从没发现……弱小,是件令人如此不甘心的事情。”
“山药他们以前的强,是不在乎一切的强。他们越强,就越会失去一切。”暗夜墨焰抿了口茶水,拿衣袖擦擦自己的嘴。“你不同,因为你有无比珍视的东西。所以,你要变强,强到足以使人不敢触碰你想保护的东西。”
“你呢?”不自觉的低沉嗓音,恍如一首催眠曲。粗迈的声线渐渐柔和,不似初次见面的刻意。
“我?我很弱小的。”玩味的笑了会,暗夜墨焰歪着头说道:“可以的话,我更想做被别人保护的东西,因为我不喜欢杀戮。可是啊,如果我要在这里生存下去,便必不能如此软弱呢。”她摸了摸身旁的惜别剑,黑眸里闪烁着星星点点名为决心的东西。
“以前的我,或许会成为和山药他们相同的人。不过,我并不怕失去一切,因为我从不以为自己得到过。”暗夜墨焰微眯起眼,也不避讳的躺倒于草地,黑眸灼灼的注视着蓝天白云。“至于现在,我并不知道……”
幽沉的笑声自葬谦循的喉咙中发出,他难以自禁略皱着眉,潇洒畅意的俊美洋溢于小麦色的纤和脸上。良久,他说道:“你真是个很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