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
“我知道了。”策马挪了挪步子,温暖撤去,囚车内又是一片冰寒,而张起灵只是合了眼,任凭“乌蹄踏雪”随着马队向前,他累了,真的有些累了,他想问问他和吴邪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那人却连给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这风吹的爽啊!”囚车里的人索性脱了上衣,露出精瘦的上身向他招摇,吴邪啊吴邪,你这是在故意气我。
放在马背上的手紧握,张起灵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只是松开时,不长的指甲已经在手心留下了五个血痕。“把衣服穿上!”
“要你管!”
“我不想别人说,我张起灵的军师是冻死的。”冷漠地将头转向一边,又补充了一句,“丢不起那个人。”
“你!”果然,对于执拗的吴邪,激将法很是有用,“穿就穿,小爷才不怕你。”
嘟着嘴穿衣,吴邪实在搞不明白刚刚还是自己占了上风,怎么才片刻工夫,这风向就变了,“小爷要留着一条命,让你军营鸡飞狗跳,鸡犬不宁。”
“奉陪到底。”
“嗖”“彭”
朗朗白昼,天空突然炸开了一朵烟火,继而马队四周,便响起了爆竹。火光在马蹄边炸开,惊动了乖巧的马儿,原本秩序井然的马队突然乱成了一团。
“将军!前面堵住了!”
呛鼻的浓烟中,前方探路的兵卒带回了消息。
“后撤!快点后撤!”
掩住口鼻,急急催动胯下的“乌蹄踏雪”,张起灵从来都没有想过在这里会遇见土匪,按道理说,这里是官道,又是天子治下,据他所知这吴邪虽然好打抱不平,也未曾与人结怨,那么这突然冒出的土匪是谁?他拦这囚车,又想做什么?
“兄弟们,这么多狗官,杀啊!”
马队后方突然出现一队人马,领头的莽汉身材高大,拎着两把巨斧领了一帮人马杀了过来,看那衣着,确实是土匪不假。
“***奶,胖爷你也敢骂!”狼牙棒一横,后方的胖子迎上,两位身材差不多的壮汉战至一处,两方不同的人马杀在一起,难解难分。
“小哥,带天真撤,胖爷摆平这丫!”
一边吼着一边架开那大汉挥来的巨斧,胖子拎着狼牙棒抡了几圈,逼的那大汉后退几步,为张起灵让开了一条道路。
“走!”一声令喝,军士们兵刃出鞘,将囚车团团护在中间,向胖子杀开的路冲了过去。
“张起灵什么状况!”被围着看不清情势,只听到乒乓乓乓的打斗声,吴邪觉得自己有点像油锅里的蚂蚱,那种焦灼挠的他的心痒痒的。
“待着,别动!”张起灵只是嘱咐了一句,又策着马,赶到了马队前头。
“快走!”四周的马又加快了步子,急匆匆地赶路,只是在经过胖子和大汉打斗的地方时,透过缝隙,吴邪看到了与胖子交战的人是一个大汉,那一身横肉和两把巨斧,让他觉得有点熟悉。
“妈的,胖子你让开,大奎爷爷不想跟你打!”看着囚车远去,大汉有点泄气,避开狼牙棒策马要追,谁知那胖子又将狼牙棒一横,拦住了去路。
“你不想跟胖爷打,那不行,因为胖爷想跟你打!”
火冒三丈,大汉急红了眼,抡起巨斧又是一阵猛攻,胖子争上,一柄狼牙棒谁与争锋,两兵相接,不知哪方更胜一筹,狭路相逢,唯有勇者才能金戈铁马,险中夺胜!
“快!快!”催促着赶车的兵士,张起灵环顾了四周,好个峭壁环生,真是一处绝佳的埋伏点,要是在这里设伏,即使是长击万里的飞鹏,怕是插翅难飞。
“嗖”“彭”
火光炸响,天空一片绚烂。
该死!
张起灵暗骂一声,乌金出鞘,策马挡在了队伍的最前方,而在他对面,青骢矫健,貂皮厚重,一抹虎皮制成的抹额缚在头上,身材魁梧,长刀杀气逼人,好一个勇猛的匪首!
(偶又要陷入苦逼的读书中了……呜呜~~~~~~~~)
96。
“张将军。”那人拱了拱手,笑着说:“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有缘相见,吴某人荣幸之至。”
“吴某人?”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本就深郁的眸子又沉了三分,这“吴某人”三字一出,张起灵心里便隐隐约约知晓了这匪首的身份,彪悍狂妄,又不似普通土匪的肤浅野蛮,再加上那与吴邪略微相似的面貌,张起灵更加肯定眼前人的身份,除了临安的“吴三爷”,还有谁肯大老远跑到天子脚下来撒野。“临安,吴三省?”
“张将军竟然知道咱的名字,看来我吴三省没白活啊!哈哈哈……”仰头大笑,突兀的喉结便呈现在张起灵眼前,偷袭良机。
“三爷不怕我偷袭你?”乌金宝刀重新插回刀鞘,墨黑的眸子半眯,张起灵看着对面仍旧面带微笑的男人,问道。他不是自负,虽说“朔北乌金”一把宝刀披靡天下,但论起暗器,张起灵有那份自信若是出手,十步内定取那人性命。
“张将军不会这么做。”吴三省定定地对视着那墨黑眸子里冷漠的视线,缓缓道:“我的直觉告诉我,张起灵,还不至于那么愚蠢。”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匪首!
张起灵暗暗赞了一声,这能教出“江南莫邪”的人,果然不同凡响。
“吴三爷从来不与官府打交道,此次入京,所谓何事?”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先把这人的目的搞清楚,暂且不论自己此次带的兵马是否足够应付这远来的一群乌合之众,单是这吴三爷与吴邪之间的身份,就逼得自己不得不顾虑太多。
“听说我大侄子遇难,特来相救。”吴三省淡淡地说着,眼睛透过重重兵卒,不着痕迹地将囚车的方位打探清楚。
“吴邪没事。”薄唇开合,话语中的深意不必明说。
“是啊,听说了,先谢谢张将军对我大侄子的关照。”
“不客气……”眼脸低垂片刻,忽又打开,补充道:“关照我的军师,是应该的。”
“我不认为吴邪那个小子,有什么资格当您的军师。”继续笑着,却在背后挥了挥手,手下得令,渐渐包围了押送囚车的那队兵卒。
“我说他有资格,他便是有资格。”杀气弥漫,一瞬间自那瘦削的身体溢了出来,源源不断,像是蒸腾的水雾,弥散,弥漫,渐渐包拢收缩,重重围住囚车所在的地方。
未知的威胁像是一张看不到的巨网,沁入毛孔的那股寒意逼得吴三省的手下颤抖地退后了三步,勉强站在原地,与那未知的力量抗衡。
“都特么没种。”不屑地扫了一眼无用的手下,吴三省策马又进了一步,青骢狂傲,“乌蹄”静默。良马相对,八蹄翻风,将还未出手,两匹战场的良驹已经蓄势待发。
“张将军真的不想放人?”
“不放如何?”
“抢!”
阴郁的天空终于降下飞雪,雪光里,长刀肃杀,乌金啸鸣,兵刃相碰,映射而出的火光冲天而起,像是要把这沉郁的天空烧出一个窟窿。角鼓相鸣,刀戟相撞,两方人马已经杀至一处,你来我往间,血光潋滟,笼罩在苍茫大地上的,是战场上独有的萧瑟和辉煌。
97。
“什么状况!”突然护卫囚车的兵士像是疯了一般突然拔刀,惊讶抬头,却有穿着皮毛的另一拨人马挥着手中的兵器迎上。被困住的吴邪懊恼地拍打着囚车的木栏,只恨自己从娘胎走出时,没有西楚霸王“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气力。
“小三爷,我们来救你啦!”
一把巨斧,从混战的人群中飞了过来,也不知道是哪位没良心的,扔就扔呗,偏偏扔的这么没有水准,“撇啦”一声脆响,囚车变成了碎片,可那落下的斧子却砸在了吴邪的脚背上,疼的吴邪呲牙咧嘴,心里却还只能感慨自己命好,落下的只是斧背,这要是时运差点,不是整个脚掌都被削掉了?
“吴邪!”
“大侄子!”
远方传来两声关切的呼喊,只是之后,又是兵刃相撞,马蹄纷乱的嘈杂声。
“喊什么喊,小爷没事!”嘟嘟囔囔的一句,很明显这态度是针对那位冷漠的张大爷的。只是正忙着感慨的吴邪似乎完全没有听到那声关切的“大侄子!”
“小三爷,你给大奎把斧子扔过来啊!这死胖子真特么难对付!”
“哼哼,你这丫身手也不赖!”
另一边,两位壮汉也从马上打到了马下,一根狼牙棒正和一柄巨斧抗衡,少了另一柄巨斧的大奎有点处于下风,只能抡着一柄斧子抵挡,只余些许的招架之力。
“大奎?”吴邪从囚车里爬了出来,艰难地活动了一下手脚,窝在那破车里这么久,他的手脚都有些麻了,那个挨千刀的闷油瓶也真够吝啬的,丫的也不说换个大点的囚车,唉……啊不对,大奎在这里的话,这么说……“死大奎我三叔来了?”
“大……大侄子,老子在这儿呢!”一个后空翻躲过那直取下腹的一刀,顺手抓住青骢马的缰绳让坐骑随自己的动作后撤一步,然后重重坐回马鞍上,吴三省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老了,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有些吃力,更可悲的是自己的屁股,他娘的听大奎的果然是个错误,马鞍还是加一张皮草比较好!
“三叔!”
“哎哎……等会再说啊,我先摆平这里,他娘的痛快!好久没遇见这么好功夫的对手了,真他娘的痛快!”
只顾着和张起灵过招的吴三省打得好不过瘾,刚刚还大侄子长大侄子短的,现在只忙着进攻和防守。
“都他娘别打了!”
看着周围那拼得你死我活的士兵,吴邪有点头疼,“他娘的都是一家人打什么打!”
啊!不对,谁和谁是一家人?小爷才不和那死闷油瓶一家人!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掩口,可看到那微微半眯着眼睛的张起灵,吴邪知道这一下完了,自己那句话肯定一字不差的全落进那死闷油瓶的耳朵里,那个闷骚的混蛋,这一次可是会给自己记上一笔,完了完了,这回这梁子,可是结大了。清亮的眼转了转,又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三叔,看那老家伙正打的火热,又长长舒了一口气,他从没如此感恩,他觉得上天真是对他吴邪太好了,偏偏在他说错话时,距离他最近的是他三叔那个老王八蛋,而不是他二叔那只老狐狸精。
“小邪啊!你刚才说谁和谁是一家人?”
吴三省一句话,好像一盆冷水浇了下来,本就窘迫的吴邪又被那乌黑的眼眸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一张被寒风冻的青紫的脸瞬间变成了血红色。“额……我的意思是……别打了。”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再抬起脸,这才发现那两人又打成了一团,他娘的闹了半天,根本就没有人理睬他。
“都他娘给小爷我住手!”
寒风过境,打的继续打,刀光剑影中,吴邪第一次觉得自己有够窝囊。
“哪天小爷死也是被你们这群人气死的。”泄了气,吴邪索性坐在冰雪上揉着受伤的脚掌看热闹。他娘的爱打打吧,打死了他负责收尸,刨个坑统统给丫埋了,这个世界也就安静了。
“嗖”“嗖”
一枚飞石,一柄飞刀。撞开了杀的难解难分的四位猛将。兵卒住手,四匹快马载着四个人从远处狂奔而至,为首的那位一骑黄彪轻踏雪,带起梅花三两片,一袭粉装俏登场,眼眸含春,笑容魅惑,尤其是那右侧眼角的一点朱砂,喜时亦悲,悲中带喜,这人是……
“小花?”
“好久不见,小邪。不,现在……我应该叫你……吴大军师。”
98。
“小花,你为何会在此……”出口的询问被打断,愣愣看着身前挡着的黑马和马背上面色不善的男人,吴邪有点尴尬,又有点恼火,刚刚自己那么用力劝阻这该死的闷油瓶不听,现在他只是想跟发小说句话,这张大将军又要干什么?“张起灵,你走开!”
乌黑的眼眸睨了吴邪一眼,张起灵只是定定地站着,定定地看着,不知心里在打算什么。
“给小爷滚一边去!”心里本就憋着一股怨气,此刻再看到这人这副鬼样子是彻底爆发,打了一声呼哨,一旁的“飞雪踏”蹦跳着奔了过来,白皙的手从那马鞍上一捞,莫邪便被抓在手里,看这情势,怕是两人间会有一场血战。
沉郁的眼眸又深了几分,盯得吴邪好不自在,抓着莫邪的手也有些颤抖。而那黄彪马上身着粉衣的罪魁祸首只是微笑地看着,似乎这剑拔弩张的情景,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一场可笑的好戏。
“无聊。”薄唇开合,虚无缥缈的两个字捉摸不定,黑马喷着响鼻退到一边,而马上的张起灵仍是一脸宁静,似乎刚刚那两个字,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充其量也只是吴邪在做梦而已。
“你……”气的要吐血,却又哭笑不得,这该死的闷油瓶,什么时候起说过这种话?难不成……转性了?甩了甩头逼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将莫邪重新插回马鞍上,瞪了一眼黄彪马上幸灾乐祸的那人,说道:“小花,你来什么事啊?”
解雨臣还未开口,便有一人从他身后走出,仍旧是端庄儒雅的君子模样,只是深谙其人的吴邪知道,那人何止端庄儒雅,身上的古板迂腐已入化境。
“二叔……”
“小邪啊……”
“老二你还没死啊?”
张起灵刚退开,吴邪身前又被另一匹马挡住了视线,这……这两老东西凑到一起,又免不了一场唇枪舌战。
“老三你还没死,身为二哥,我怎么敢死呢?”
果然,论口才,还是饱读诗书的那位强势一些,一句话,呛的吴三爷双目圆睁,面色铁青。
“哼……狗奴才。”鄙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哥,吴三爷哼了一声,抱起手挑了挑眉。
“你好?山野匹夫。”
“老子山野匹夫?你特么朝廷走狗。”
“无知之辈。”
“无趣之徒。”
……
一边是火上浇油,另一边是雪上加霜。看这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战,比刚刚两拨人马混战还热闹。
“那个……二叔三叔……”
开口阻拦,没有一个人愿意闭口住嘴。吴邪只能挫败地瞧了小花一眼,可怜兮兮地向他那位发小求救。“小花……”
“二爷,三爷,两位……”
“你混球。”
“你不孝。”
“嘿奇怪了,我不孝,我一篇文章赢得圣上垂青,官居高位仍是两袖清风,论才气,我贵为太子太傅,论才情我诗书可阅,棋画双绝,吹拉弹唱样样精通,论字辈我是你二哥,有我吴二白在京都,我们吴家才能昌盛,有我吴二白在京都,你霸据一方与官府作对圣上才没有制裁我吴家,我不孝?论不孝也该是你这个山野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