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不会骗自己。
凌步虚死了,今后的武林何去何从?
吴飞泓只觉得今天听到的消息一个比一个震撼。
易尘封接着道:“你们未到临安时,你师伯萧碎玉飞鸽传书,请我帮忙刺秦。你和你师父就不用去了。”顿了一顿,又道:“刚才我已经通知过你师父了。”
原来如此!难怪!
“那刚才出手,该是试老子武功了。难怪那死老头到现在还没出现,原来他知道我不会有危险啊。”吴飞泓疑团释尽,胸中开阔不少。秦府一行,自己是没份了,心中略觉遗憾,但刺秦之事,有易尘封出手,胜过自己师徒良多。
哈哈!无事一身轻,有时间到处逛了。
他心绪平定,便笑道:“今日与前辈一战,虽只两招,在下却也获益良多,期年武艺有成,当是拜前辈所赐。他年江湖相逢,再当杯酒言欢。小子就此别过。”
他说获益良多云云,原是江湖套话,但他今日与易尘封一战,终于参悟出武学中化腐朽为神奇的至理,虽一时还不能完全领悟,却真是受益匪浅,自此一个武学的新天地展现在他面前。
杯酒言欢若是出于败者之口,多是狠话,原意乃是将来一定报复之类,但此时昊飞泓却语出真诚,与刚才那个飞扬跳脱的少年剑客竟已不可同时而语。
易尘封笑了笑,道:“你很好。保重”是听了出来,便也笑了笑。易尘封转身扬长而去,漫天大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昊飞泓却只觉眼前有如轻风拂过,易尘封已消失不见。
他心中感叹,自己要练到如此境界,却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正自发呆,眼前却忽有一黑物如箭射来,其速之快,他竟躲避不及,心道:“是谁人暗算于老子?如此快法?完了。”
第一卷 京华烟雨 第五章 昨夜长风
他心道必死,将眼一闭,正要细细体味那死亡之味,却觉得手中一重,身上竟无任何痛楚。远远有声传来:“这本书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正是易尘封。
吴飞泓心中一喜,立时死去活来,忙看那秘籍封皮,皱巴巴的黄纸上有两个草字:列子。他立时大喜,绝世武功的秘籍,不知道被人看了多少遍,封皮必然都是旧的。这本书表皮如此之旧,必然是绝世武功的秘籍,说不定就是“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三种武功中的一种!其表皮虽然写着《列子》,但那绝对是掩饰而已。
嘿嘿!老子久走江湖,这点常识还是有的嘛!
翻开一看,首页写道:天瑞第一,子列子居鄭圃……
竟真的是一本《列子》!
吴飞泓差点绝倒,怎么真是本《列子》啊!武林前辈就可以随便刷人吗?
不对!听说当年易前辈就是在李煜的书画中悟道的,这书必然有什么玄机。老子先留在身边,以后再慢慢揣摩。
吴飞泓回到前客栈的时候,圆月已上柳梢头。
他跨步正要走进楼去,却听身后有人朗声道:“吴兄请留步。”
吴飞泓转过身来,见一人自西边行来。那人到得近前,微一拱手笑道:“吴兄别来无恙?”
吴飞泓细细打量来人。这人白衣胜雪,长笛在腰,而长发未簪,面如冠玉,剑眉入鬓,星目中似有神光内蕴,却又似平淡如常。
一时似觉眼熟,却不知道哪里见过。那人微微一笑,淡然道:“西湖一别,已是五年,吴兄风采胜昔,可喜可贺。”
昊飞泓先是一楞,既而大笑,使劲拍了拍那人肩膀,笑骂道:“他妈的!小谢,五年没见,你这臭小子竟成了个美男子了,老子差点就不敢认了。”
那小谢也是大笑,骂道:“你这家伙,几年不见,书该读得更多了,怎么还是那么粗鲁!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古之人诚不我欺!”
“得了!谢长风,你别在这拽文了。”吴飞泓笑道,“老子天生粗鲁,不比你谢家宝树,温文尔雅。”
晋时谢安曾问子侄辈说“为何人都希望自己的子弟好”,其侄谢玄答说:譬如芝兰宝树,望栽于庭。自此后,便有谢家宝树一说。五年前,吴飞泓随师父嬗司游历西湖,吴谢二人西湖相交,那吴飞泓就总是以此相戏。
此时,旧话重提,二人相视大笑。二人一时都回想起昨时种种,畅谈行侠快意,逃命狼狈,吟诗弄词,赏花赌酒,竟悠然神往,却不知日已西斜,大风早止,行人复织。
两人于长街之上说说笑笑,无视过往行人,大有出尘之态。飞泓本是豪爽之人,拉了谢长风就上酒楼,竟把刚才秘籍忘了个干净。
小黄迎了上来,递过一封信,说是刚才那位老先生留下的。
吴飞泓一愣,打开那一看,只见白纸上油油的一行斜字:老子去也!却不知他是拿桌上鸡腿还是猪蹄醉后挥就。
吴飞泓原打算见了这老头一顿臭骂的,此时他不告而别,心下不禁怅然。
谢长风察言观色,欲逗他开心,故作感慨道:“吴兄,以前我真是错怪你了。”昊飞泓不解,问道:“你怎么错怪老子了?”谢长风笑道:“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是天性粗鲁,今日观前朝进士文字,竟也粗鄙至此,原来是师门渊源啊!”
吴飞泓果然大笑,道:“谁说不是,这老头要放到流氓堆里,定是个流氓头!”
语毕,二人大笑。
当下,两人就在月满楼住了下来。
数日无事。楼外楼中依然歌舞流转,有人风华绝世,如惊鸿过眼,引得临安年少竞缠头。丞相府车水马龙,乌烟瘴气,秦桧依然权倾朝野,面泛红光。江湖上依然有人喋血长街,有人天涯亡命,有人一战成名,但见惯刀光剑影的江湖,这些实在是太平常了。
总之:秦桧未死,国难未已。
这一日,二人于二楼把酒言欢,说到当世豪杰上来。
吴飞泓道:“说道当今的英雄,老子认为……”
话音未了,却听得楼下有人大叫:“吴飞泓,你这王八蛋快下来,老子和你拼了——”
那声音清脆动人,有若春谷黄莺,竟是个女子!却不知他何以骂得如此不堪?
吴飞泓一听之下,心头大喜:小兰!却转念一想,她为何如此骂我?啊!该是怨我这几日没去找她。现在,见是不见她?一时进退失据。
谢长风一听微怒,当下道:“吴兄,是那个不识相的丫头?我帮你教训她。”
却看吴飞泓一时竟惊慌失措,脸色尴尬,神色扭捏。谢长风虽然年少,但浪迹江湖多年,见如此情景,如何不知关键,存心戏弄吴飞泓,便道:“看吴兄这般情状,必是欠了那女子好些钱钞,又不想还,待小弟帮你打发了。”
他一个腾身,已是下了楼。
吴飞泓听他调笑,恐他与意中人难堪,急忙跟着跃下楼去。却见那谢长风身如石像一般,眼中放光,嘴里念念有词:“天下竟有这般女子!”
楼下这女子蓝衣裹身,蛮靴跺地,正自生气之中。不是申兰又是谁来?今日与那日西湖初遇,又自不同。似乎少了几许矜持,多了几分亲近,少了几分斯文,多了几分泼辣。
吴飞泓既见申兰,心头欢喜,原知申兰温柔斯文,虽然豪爽却决不粗鲁,今日这般骂自己,不过是与自己开玩笑,长风不知,如此戏弄,只怕会惹她生气。
那女子正自恼怒,见谢长风这般无礼地看自己,更是火上浇油,当下就要发作。
吴飞泓忙道:“小兰!不要闹了,我让你打个耳光还不行吗?”
申兰大笑道:“呵呵!话可是你说的。”
西湖一会,她似乎打耳光上了瘾。
吴飞泓方知中了这丫头的诡计,无奈之下只是苦笑。
谢长风大是不解:“吴兄,这是为何?”
“嘿嘿……那个……这个……嘛!你到这边来我解释给你听。”吴飞泓向申兰眨眨眼,拉了谢长风到楼中。
“其实是这样的……我这师妹乃是师父的独女,人虽然生得不错,只是天生有不足之症。” 吴飞泓长叹一声,似有无限苦楚。
“什么不足之症啊?”谢长风大是奇怪,神情颇为惋惜。
“她生下时,师娘正在把玩上古神兵湛庐。湛庐本是蕴火神物,一不小心,剑气就透过师娘,伤了胎气,所以师妹一生下来就火气很大,常需找五行属木之人打耳光,发泄天火。老子不幸,正是属木,又是大师兄,这个责任就只好交给老子了。”
说完这番话,吴飞泓大大的出了口气。
这番话本是破绽百出,那申兰姓申,嬗司却姓嬗,这尚可以勉强解释为申兰随母姓,但那湛卢原是昔年岳元帅随身配剑,如何可以让一个女子随地把玩?谢长风听得如此荒唐故事,心中大笑,却不揭破,边听还边是摇头:“吴兄真是不幸啊!”
“唉!是啊!只是老子这个做师兄的,多少得为那老头分点忧,不让他忧心太多才是为徒的道理,你说是不?”吴飞泓感慨地说。
谢长风笑道:“呵呵!其实那样的佳人,就是天天打我百下耳光,我也是心甘情愿啊,吴兄绝代奇人,想法自和我辈不同,却让旁人好生羡慕啊。”
吴飞泓却道被他识破在打趣自己,当下便要发作,抬头一看那谢长风满脸痴态,竟是语出至诚。暗自惭愧:“我真是小人之心了。”转念又想:“不好,这书呆子莫非也看上了兰妹?尝听那老头说读书人最是容易冲动,而感情却最是强烈。老子得好好防着他才好。”
打定了主意,心中已有了计较。
吴飞泓当下把谢长风拉到一人少之处,故意问道:“谢兄,你是不是看上申兰这丫头了?”
“这……那……有……那有的事?”谢长风作戏到底,真气上涌,立时玉脸一红,支吾道,“吴兄不要误会。”
昊飞泓正色道:“谢兄!这样的丫头你也敢要?你不知道她天生的命怪,专克我辈江湖中人。
昔年武林第一奇侠单夕,见了她也很是喜欢,便想娶她为妻,却最终没敢动手,便是因她命怪。 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兄弟。“
谢长风暗中早已笑破肚皮,口中却不能不给吴飞泓面子:“是了!多谢吴兄指点。”吴飞泓只道瞒了过去,正要开口引开话题,却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叱喝声,其间有夹杂着兵刃交击声,马嘶、婴啼声。
第一卷 京华烟雨 第六章 时有女子
吴谢二人于长街之上闲谈良久,及至二人登楼把酒,已是黄昏时分。
月满楼中,申兰见吴谢二人密聊良久,颇为不耐,正将小蛮靴跺得那楼板乱叫,谢长风亦自扮痴,吴飞泓正思索如何让谢长风放弃那不该有的念头,忽闻窗外乱声四起,金铁铮铮,马嘶鸡鸣,犬吠婴啼,无数声响竟象是同时从那地底冒了出来,烘烘然似要将那月满楼点燃一般。
三人各自惊醒,齐齐象那窗外望去。只见大街上竟有无数铁骑驰过,当先一匹枣红马上伏着一着白衣披风的白衣少女,后面紧紧跟着约有三十骑,俱是清一色的白马红衣,与那少女相映成趣。马群在夕阳映照下,白马镀金,红衣如血,马上之人更显英姿不凡,绝对当得“鲜衣怒马”四字。
群马过处,鸡飞狗跳,行人纷纷躲闪,而那马上众骑士似骑术了得,马群虽电弛而过,却并无一个行人被撞倒。马群险险就要奔过这条长街,蓦地斜里摇摇晃晃地撞出一个老人来,无巧不巧地正撞向首先的那白衣少女的马前。
满街的人都惊呼起来,只道眼前又将有血案发生,有老人似不愿看到惨剧发生,已将双眼闭了起来,有年轻的少妇忙用手将孩子眼睛蒙上。却见那白衣少女一带丝缰,那红马竟于急驰中飞身而起,连人带马堪堪从那老人头上跃过。后面那三十骑,似平时训练极好,竟齐齐人立而起,刹住向前急驰之势。
月满楼前,三十骏马,齐齐人立,一时马嘶连连,此起彼伏,说不出的壮观。满街行人先是齐齐惊呼出声,片刻之后,竟然彩声雷动,大赞众骑士骑术非凡。为首那白衣少女,嘻嘻一笑,紧勒丝缰,回马翻身,落下马来。这几下如鹰飞兔走,说不出的利落,连酒楼之上这三人也忍不住暗暗喝了声彩。
白衣少女将那老人扶起,柔声道:“老人家,你没事吧?”那老人吞吞吐吐道:“没……莫……事。我……我的……酒呢?”老人语声含糊,吐字不清,原来是个醉鬼。白衣少女呵呵一笑,叫道:“林虎,给这老人五两银子,让他买些酒喝。”那三十骑士此时早已翻身下马,跟在那少女身后,听到她说这话,其中一人走上前来,摸出五两银子,递与那老人。
老人颤微微接过银子,钝钝眼光在那银子上扫来扫去,似是不相信自己有这等运气。那少女又是一笑,便翻身上马,人群忙向两边一分,她双腿一夹,策马扬鞭,那马立时如风急驰而去。身后三十骑,秩序紧然,也是如风而过。
人群中忽有人大声叫了起来:“刚才那不是林尔郡主吗?”立时有人附和道:“啊呀!果然是林王爷的千金,林尔郡主啊!”又有人道:“啊!我终于见过林尔郡主了!娘!我终于见过林尔郡主了!我太开心了。呜呜!”那人莫名其妙的竟哭了起来。
榜样的作用是无穷的,街上一时竟哭声一片。有人喜极而泣,却也有人只是放声大笑的。于是那临安大街上哭笑之声不断,竟比岳家军克复襄汉时还要热闹。
有人不解,问道:“林尔郡主是谁啊?”立时有人嗤之以鼻:“你那来的土包子,连林尔郡主都不知道?”先前问的那人,似是羞惭,讪讪道:“俺是山东来的土包子。”他只道京城的人把外地的人都叫作土包子,浑不知那土包子原是骂人的话。人群轰然大笑。其中有乐于宣扬林尔郡主事迹不疲者,笑道:“老兄,你连林尔郡主都知道,你还在京城混个屁啊?来来来,我们哥俩上月满楼去喝几盅,待哥哥我慢慢的给你讲讲这林尔郡主的英雌事迹。”那山东人梗直豪爽,笑道:“多谢哥哥,走,俺作东,不醉不归。”
申兰望着林尔马队急驰的方向,眼中波光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