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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通禅师!老夫什么时候才能当上皇帝?”秦桧焦急地问他对面这个一身布衣的老僧。
这老僧似乎已掐指算了很久,终于在这一刻张开了微闭的眼睛,笑道:“相爷无须着急,便在这两日,管叫您如愿。”
“真的?”秦桧喜道,“那……太好了。只要本相坐上皇位,一定封你为国师。”
这法通笑道:“其实……老僧有一事不明,尚要请教相爷。”
“哦!大师请说。”秦桧忙道。
“相爷权倾天下,便是当今天子也未必有您之权柄,相爷又何必一定要坐上皇位呢?”法通慢慢道。
“呵呵!大师是出家人,不明白这个也很正常。”秦桧阴笑道,“我现在权柄虽然风光,但总是受制于赵构这个小儿,许多事总还有些不方便,便如今日要杀韩世忠那两个小贼,就总是无法办成。赵构这人糊涂虽是糊涂,后宫那个老东西却明白的很。”
“哦!原来如此。”法通似乎明白了,但,他真是到现在才明白了?
秦桧得意地笑道:“若我做了皇帝,嘿嘿!事情就简单的多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忧心,转口道:“最近京城来了很多江湖草野之人,似乎想对本相不利,大师你多留心。”
法通笑道:“一干跳梁小丑,何足道哉?当今李易安已去,天下已无我敌手。相爷放心就是。”
烛光被外面的风吹得摇曳不定,墙人二人的影子分外狰狞。
“对了,相爷,单夕那边如何了?”法通道。
听到这话,秦桧的面上明显一暗,冷笑道:“这家伙,说什么也要走了。”一顿后,又道:“他倒是个人才,帮了我这么多年,大师你劝劝他,看能不能说服他留下,真要不行,就……”这话到最后已经有种阴森的味道了。
法通暗道:“这家伙果然够狠,很合老子的脾胃。”口上却道:“相爷放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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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楼。
申兰狠狠地瞪着陆游,只把后者搞的头皮发麻。陆游统率群豪,指挥若定,唯一怕的却是这位姑奶奶。陆放翁已经真的快成个老翁了,如果情形一直持续下去的话。
“呵!那个……申女侠,有什么事吗?”陆游口气很软。
“哼!”话未出口,鼻子里先哼了一声。看了一盏茶功夫的申兰终于道:“陆老英雄!”倒!这话差点没让陆游晕过去,他暗自问自己:小生真的很老吗?
“老英雄!你把我飞泓哥哥骗到哪里去了?”申兰终于直奔主题。
“呵呵!……这个……那个……其实呢……”陆游有些发毛。
“别这个那个的,一个大男人,爽快些行不行?”申兰有些火了。
陆游干笑两声,最后道:“……我不能说。”
什么?陆老头!你反了你?一听这话,申兰差点没跳起来。
“呵呵!孟子说:威武不能屈!申女侠,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说的。”陆游态度第一次很强硬。
申兰看了看这老家伙,象是第一次认识他。最后,她竟笑了,满意道:“呵呵!还不错。果然有点主帅的样子。那吴大哥交给你,我就放心了。”说完这话,居然就这么走了!
只把陆游弄得僵在屋里,一时没反应过来,最后却喃喃道:“打死我,当然不会说的了,但是,打个半死我不就说了嘛!真是的,一点谈判技巧都没有……”
“未央!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坐坐?”陆游端起桌上的茶碗,好整以暇地说道。
门咯吱一声响过,夜未央出现在门口。
这个夜晚,注定有太多陆游意料中的意外发生。但他却不知道,此刻临安城东门,已出现一个背插破穹刀的汉子。另一个儒生模样的带剑人,也正自西门走来。
第四卷 剑试天下 第四章 杯酒话前尘
一只酒杯缓缓以一条直线飞向夜未央。此时的夜未央神色如常,依然从容向前,便如闲庭信步。那杯子的速度蓦地增加,快如闪电,直直的射向夜未央的左侧。夜未央面色不变,当杯子将穿过身侧时,伸手轻轻一抄。
酒杯稳稳地落入他的手中。酒没有洒出一滴。
他将酒杯慢慢举起,似要尽了这杯酒。忽然,一股酒箭从杯里急速射出,直扑夜未央的面门。夜未央眼中略落许微惊异,却张口一吸,那酒在空中改变方向,以一道弧线,稳稳地落入他的口中。
至此,这杯酒才算是喝到了口。
面无表情的夜未央直接走到桌前,坐下,倒酒,饮尽,神色自然。
陆游看着他这一连窜的动作,只是微笑。到他又饮了两杯秦淮芳后,方笑道:“我一直以为你就是这秦淮芳。”夜未央并无惊讶的意思,只是看着他,静等下文。
果然,陆游继续说道:“饮秦淮芳最佳之法是先冷后热。饮冷需如冰泉汩汩,不即不离,热饮需如瀑泻陡壁,不拖不滞。其后冰火交融,如达九重天。”说到这里,陆游笑了起来。
夜未央依然没有说话,他知道陆游还有下文。陆游没有让他失望,接着道:“冷时已过,你该也热了吧。”
这话来得似乎莫名其妙,但夜未央知道那意思,所以他终于开口了:“陆师兄,你也终于肯进入这个江湖了。”
闻得这话的陆游却是叹了口气,良久方道:“我本以为我这一生也不会进入江湖,只盼能在军中立功杀敌,但……呵呵!你不也是吗?去岁状元郎,今春江湖客。这个大道本来就不宽,却偏有许多石子,所以我们都只有乘桴出海了。”
“也许,师父早就知道我们会有这么一天,才于文才之外,教了我们许多武略。”夜未央感慨道。
陆游点了点头,道:“师父天人一般,事事算无遗策,我们这一辈子也达不到她那样的高度了。”
“其实当年你被师父逐出师门,只怕也是师父想掩朝中人之眼,并与我无关,对不?”夜未央正色道。
“呵呵!你说呢?”陆游笑道。
两人相视微笑,曾经所有的恩怨都在这一笑中而去。后人有诗“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说的也许就是今日这个情形吧!昔年在李易安门下学艺之时,二人有什么恩怨情仇,至此完全化解,再无半点让后世人知晓的。后来有人专门请教李易安的另两个弟子断剑寒衣,吹雪无风谢依依,但这二人的回答是:不清不楚。
也许这样的江湖,需要的正是多些传奇色彩。什么事情都弄得明明白白,这还是江湖吗?
当下,夜未央道:“陆师兄。我们师兄弟四人之中,大师兄寒衣的武功最高,三师姐谢依依的奇门遁甲最得师父真传。而兵法智谋,却由你我二人秋色平分。但自嫂子唐琬改嫁后,你一直郁郁寡欢。心智极受禁止。现在看你秦府之行的计划来,小弟也不得不佩服。可见你终于重新从自责中走了出来。朝中那人看在师父的面子上,该不会插手此次秦府之会。此次秦桧本是在劫难逃。只是你可已谋划了来日天下?”
陆游闻得他评点师兄弟四人时,不禁面上显出缅怀之色,想是忆起同门学艺的旧日时光来。恰同学少年,书生意气,挥斥方遒!那怎么样的年少时光啊!到夜未央说到唐琬时,他面上明显一黯,似是极为神伤,夜未央这才忙跳了过去,要将他思路引到来日天下上去。这一下,果然有效。
饮了一杯酒,陆游道:“乱世本多英雄,但此后这天下,依然在今日之局中。唯朝中那人,深居十余年,连师父都忌他三分,只怕会为将来事增加变数。”此言似乎是偈子,却又似一个预言。夜未央却已经听明白了。于是,他笑道:“英雄所见略同,只希望你我师兄弟,将来没有对阵沙场的那一天就是。因为……我不想和你交手。”
陆游笑了笑,道:“彼此。”
谢长风轻抚着秦昭佳的头发,一种温柔自指尖传了过来。这样的时候,谢长风总觉得的心一如止水。他从来就是个安静的人,但现在,他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平和,安谧,甚至你可以说这是颓废,但谢长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有时候,他在想,如果上天不是让他认识昭佳,现在的谢长风到底会是什么个样子呢!也许依旧是闲云野鹤,也许在淮上义军中白衣溅血,更大的可能是已经葬身天网。
命运,从来就是如此的玄奇。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力量,左右着人的一切。她可以让两个人相识,相知,相恋,但……也可以让你片刻间横尸街头,流落天涯。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你也永远无法把握下一刻。也许下一刻,事情会如你所愿的发展,但谁也无法保证他会如你所愿的发展。人能做的,只不过是茫茫天下中的一粟,永远都只是尽人事,听天命,假如真的有天命的话。
但……如果根本没有命运呢?那到底是什么让世界如此的神奇?两个天南地北的人,在这一刻,就认识了,也许就相伴一生,这又是为什么?如果没有命运,人是不是就可以把握自己的未来?古来多少英雄豪杰,剑指天下,莫可与之争锋。不世的功业,千秋的传奇,但到了最后,他这一生是不是就真的开心,真的如愿?不说千秋万世的长存这样无稽的话语,便是与心爱之人,长厢厮守一生,这么简单的心愿,古来多少豪杰英雄,又几人称心如意?古来武功最盛的当是秦始皇,一统六国,何等样的霸气!这样的一个人,最后又如何?希望自己的江山千秋万事的传承,却二世而终!可以把握吗?
谢长风有时候很喜欢思考这样的问题,但这些,永远是没有结果的。有人说他博古通今,文才武功,无所不能。这样的时候,他就只有苦笑,以吾生之有涯,如何能尽天下学问之无涯?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一无所知。
谁也不知道明夜将会发生什么,但总有些东西在谢长风的心头萦绕。他理解怀中的人儿,内心其实有比自己更多的波澜。十六年毕竟不是一段短暂的时光,谁也不可能将所有的一切都忘怀。但造化小儿,通常就是如此弄人,昨天还是亲人,明日就是仇人。如此而已。
这样的时刻,谢长风甚至什么也没有说。他知道自己不用说,而秦昭佳也什么都没说。两个人都明白对方,甚至胜过自己。
那么……只待明夕。
普安郡王府。吴飞泓望着天上的明月,心头有些感动升起。明天。真是个让人期待的日子。他与许多人一样,深深地折服于陆游的这个计划。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计划对他一生的改变。这……已经不可以用天翻地覆来形容。
这一夜,依然无事。谁也不知道天网如何了,这张网是不是已经破了?真水仙阁的凌步虚不知道,菊斋的淡如菊也不知道。陆游也许依然不知道。天网从来就是那么的神秘。
天终于亮了。
南宋绍兴二十五年四月二十,这一天注定成为不平凡的一年中不平凡的一天。
一大早,临安城里,就洋溢着一种异样的气氛。谁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似乎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会有什么发生。
早朝的时候,普安郡王赵瑗出列奏道:“圣相身体近来欠佳,似乎病势略重,臣为防有人乘机图谋不轨,特请陛下准臣带甲前往卫护。”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震惊!近闻普安郡王于秦相过从甚密,万不料二人关系竟已达如此地步。这赵瑗是皇上的侄子,居然也与秦相如此,那这天下以后还了得!这普安郡王说是带甲前往慰问,可谁又知道他们私下里搞什么肮脏的交易?
天子高宗心中大怒,却不便于此时与秦相翻脸。这秦相的党羽当真是越来越嚣张,连朕的侄儿也公然投向他的阵营。这天子之位,已是危如累卵。无奈之下,只得准了赵瑗带甲二十人前往护卫。人数多寡实在是不重要了,重要是这件事本身所蕴涵的政治意义。
赵瑗暗自得意,却不知道帝座之后,一人淡淡看着他,眼神无喜无怒。
秦相闻得此信,欣喜若狂。数次威逼利诱之后,这赵瑗终于还是倒向了自己这一边。
这一来,对自己声望的提高,实在是益处太大。将来接受天子“禅让”也就顺理成章得多。当下,便与法通弹冠相庆。法通虽觉得略有蹊跷,但他见过那郡王几面,不过是个沉湎于酒色的废人,受多次威逼后,投向此处,实在是再合理不过。也就释然。
倒是单夕略觉蹊跷,但他心有所思,并未将心神集中到此,这一场好戏才得以正式开锣了。
山雨已来,先前却无半点风声。
第四卷 剑试天下 第五章 灵隐寺中
却道秦桧闻得普安郡王投靠于己,心中大喜,当时就神飞冥冥,思索起自己称帝之事来。法通当下辞了,下去准备晚上迎接赵瑗事去。不久,有下人通报,说是夫人来见。
原来秦桧疑忌甚深,任何人入他房门,都需得先有下人通报,便连王氏也不例外。随着环佩叮当之声,一个三十余岁的中年贵妇,走进厅来。这妇人皮肤白皙,眉宇清秀,竟生得十分端庄。可谁又能想象,当日东窗下,定下岳飞父子风波亭之死的,竟是这个看来端庄的妇人?——可见人不可貌相,实是金玉良言。
秦桧正自高兴,见得夫人到来,立时喜笑颜开。王氏察言观色,知是有喜事,却也不问,只是道:“相爷,今日阳光明媚,妾身想到灵隐寺上香,不知道相爷可有空相陪?”秦桧自数年前受施全一刺,惊吓出一身病来,一直出门甚少。年前在金殿又受夜未央一吓,更是病势颇重。最近闻得刺客纷纷,大是恼火,今日难得心情大畅,正要出去散散心,乃道:“夫人有此雅兴,实是难得,本相也正气闷,就出去一趟好了。”当下遣下人去将通知华山派一干人等留守相府,将单夕与法通找来,带足兵马人手,奔灵隐寺而来。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朝灵隐寺而去。街头百姓有见了这奸人出行的,暗自愤恨者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