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阳明之经气;取手、足太阴经之井穴少商、隐白两穴,可以清肺健脾。正所谓‘心藏神,肺藏魄,肾藏志’,星宿海的阴魔引无论怎么变化,总是要走其中的鬼心大陵,鬼信少商和鬼路申脉三处要穴,大陵属于手厥阴心包经穴,少商属于手太阴肺经,申脉属于足太阳膀胱经,所以一旦中了阴魔引,十四天之后,前胸的天池,云门、中府和后背的魄户四个穴道就会在子午两个时段燥热阴痛不已,日久逾重。当时那些前辈也曾用人做过尝试,十中八九都有类似的症候。”
秦艽心想拿活生生的人去试,实在太没道理。不知是从监狱里提的死囚,还是牙市买卖的人口,抑或根本无辜的乡民?心中顿生一股厌恶之情。韩潮道:“星宿海的人奸狡诡谲,行事不择手段,君自天更是为人深刻,意防如城。秦姑娘,你要多加小心。”秦艽道:“多谢你提醒,我一定记得。”韩潮苦笑了一下道:“或许是我杞人忧天,或许是我多疑多虑,这一路走下去,总觉得事事掣肘绊足,尽不如人意。此番西凉一行,就好似一场博弈,你明明已经落了子,布了局,你殚精竭虑,思前顾后,总以为有几分把握,结果局至中途,却发现……”
秦艽听他言语迟疑,忍不住问道:“却发现什么?”韩潮道:“却发现……好象你走的每一步都一一落入了别人的算计之中。”他举目向天望去,唯见冷月寒星,森森点点。秦艽从没见他有过如此落寞神色,一时不知如何宽慰。韩潮慢慢道:“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我忍不住要想,究竟是谁更技胜一筹呢?”秦艽淡笑道:“有道是尽人事,知天命,何必耿耿于怀。”韩潮道:“这事如何能不悬在心上?那法门寺的藏宝粗粗估来也有千万之资,再加上马贼们的历代积蓄,数目之大,太过惊人。如果只是一般人得了,以富贵傲王侯,那是小事。但如果落在边关异族手中,不消说夏王李德明,就是吐蕃回鹘两部,西北的大局也会陡然剧变。当今圣上懦弱无能,朝中无良将,边关无劲旅,一旦有变,动辄便是倾国之祸!”
秦艽道:“那为何不杀了他?一了百了。”韩潮苦笑:“利之所趋,谁能为之不动心?再说他既然已经寻到藏宝之所,就算夺不回残卷,还不是星宿海的囊中之物。星宿海一派,兴于左边一,此人不但武功高绝,而且雄才大略,他的志向岂止是区区的中原武林!”秦艽也想起于晔的话,叹了一口气道:“难道……他还想当皇帝不成?”
“君自天,君临天下,唯我独尊。”韩潮冷冷道,“边左一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名子,传承的何止是星宿海的百年基业,自然还有他的荒唐大梦。这二十年来,星宿海不但结交西夏王侯,还有藏蒙的斯罗、潘罗支等部落首领,乃至大食、南泥婆罗,狼子野心,其意昭昭。”秦艽这才有些明了三庭四院为何有人身居朝要,双方二十年不入江湖之约原来已经转至朝堂疆野之争,愈形激烈。难怪福伯叮嘱她不可以入河西,大泽谷看来再也无意卷入三庭四院和星宿海的争端中。
不过大泽谷真欲置身事外,为何还要收她这个传人呢?
秦艽道:“我不大明白,君自天在星宿海中的地位如此殊要,为何还要犯险赴京呢?”韩潮答道:“星宿海内部争权夺利,一样少不了钩心斗角。玄君青妖一个阴鸷多智,一个疏狂放旷,两个人在教中各掌权柄,势均力敌,所以边左一死后,才由他的嫡传弟子继位。这个少宗主么,要跟他们分庭抗拒,自然得做出一番惊人的事业来。”秦艽喃喃道:“难怪除了桑木使,这一路鲜少见星宿海的人出头。按你的说法,如果杀了此人,星宿海陷入权力之争,岂不是会一场大乱?”
韩潮微微而笑,却是不答。秦艽道:“你不说我也明白。此人你们固然不会轻纵,可万万也不想让他死于己手,不然星宿海寻起仇来,总是一件难缠的事情。”她的目光如寒光如冷电,射在韩潮面上,慢慢道:“如果杀他的人师门显赫,足以跟星宿海斗得两败俱伤,那自然可另当别论了,是么?”韩潮急忙抗辩道:“此乃君自天的安排,敝门绝无此意!韩某此言若虚,愿受刀剑之戮。”
秦艽笑道:“一点都不曾想过?”韩潮面上微窘,道:“若说一点没有,确是假的。”秦艽道:“既然事已如此,你还担心什么?”
韩潮欲言又止,一阵沉默,本来秦艽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韩潮突然天外飞来一句道:“其实这君自天倒是个多情种子。”秦艽一怔,不知他言之何意。韩潮道:“他在京城里迷上一个甜水巷的歌伎,那女子色艺双绝,很是两相情悦。”秦艽心思迷离,也不晓得自己脸上一时是怎么一副神情,韩潮的脸掩在夜色里,更看不清楚,只听得他慢悠悠道:“不过,……人已经死了。”
电石雷火间,一双盈满杀机的眼睛蓦然自秦艽脑海中闪过,她忍不住悚然一惊,却听得韩潮还在讲话,“……心自知,人不见;动罗裙,拂珠殿……,这女子的曲子唱的倒是分外荡气回肠,风流入骨,难怪京里都说‘徐楼朱曼娘,玲珑玉笙簧’。他情人惨死,万万不会就此罢休的!”
一时说不清什么滋味,惊愕,怜悯,思慕,抑或怅惘?好似五味瓶打翻了混在一起,在大漠森寒粗糙的风沙中徒生了一股暧昧来。秦艽想辩白些什么,又觉得欲盖弭彰,想漠然以待,又显得怯懦,她忍不住抿紧嘴角,似笑非笑道:“三庭四院坏了人家的姻缘,总归是有悖人情吧。”韩潮哈哈一笑,笑声中不掩苦涩之意,说道:“秦姑娘说的是极。”
众人几乎一夜无眠,第二天大早,派出的夏兵回报,说昨夜敌骑过了几十里外的疏勒河,便再无踪迹。李德宁与诸人商议,清点人马后,继续跟着商队上路。众人心情虽然不佳,但天色却是甚好。阳光终于剥开沙幕,揭开一色藏青的蓝天来,万里青天,远远望去竟然没有一片云朵,下面是白雪覆盖的大漠,仿佛天地间唯有青白两色。
一行人走出数十里,突然隐隐听得一阵马蹄声,端是迅捷无比。不一会儿,只见北边不远的沙丘上好象有一队兵马冲过来,马蹄激起地上的积雪,带起一溜的白烟,如飞般地冲向众人。众人皆为之色变,忍不住按刃以待,谁知道那股白烟在马队前方略一顿,居然向左折去。两下一接,才看得清楚,却是一大群的野骡子,足足有四五百之多。
商队里有几个人善于刀马,立刻追了去。尤其那个疤脸汉子,伸手一把厚背刀甩了出去,硬生生将一头野骡子的头砍了下来。李德宁的属下因食物带的不多,又禁止沿路掳掠,这时见猎心喜,箭镝纷出,不多时也猎杀了十多只骡子回来。十里外的坡谷正好有一口淖井,众人停那里饮水烤肉,休息了小半个时辰。
那骡肉鲜嫩肥茁,比起牛羊肉来别有一番滋味,至于随行的苏拉藏民,更有一种奇特的吃法,由于时值严冬,骡肉砍下来了没多久便冻结成冰,他们用藏刀把肉切笋一样削成一片片,其薄如纸,红白相间,其色如花,也不烤熟,直接拈到口里吃下。秦艽也尝了一口,但觉一股腥甜,入腹冰凉。老走马人笑道:“你不要学他们,那些家伙是吃生肉的,消受不起可要闹肚子的。”他朝秦艽挤挤眼睛,从褡子里摸出一个长竹筒,倒出两颗个腌制的青椒,悄悄道:“一路上肉都吃的厌烦了吧,这可是宝贝。大漠里有句老话‘黄金宝石都是石头,糌粑酥茶才是人的命根’。比糌粑酥茶更好的自然咱山西的秦椒。”
秦艽含笑谢过。心想这老人待人如此亲厚,千万不要连累了他们,等到了瓜州,一定大力督促与商队分行。
复行二十余里,越过一条疏勒河的支流,就是白草滩。这白色篷草是朔漠里才有的植物,唐人诗曰“酒泉西望玉门道,千山万碛皆白草”。白草俗名骆驼刺,到了冬节白茫茫一片,也分不出究竟是雪还是草。这时日头已经有些偏西,阳光在雪上又渡了一层胭脂红,长长的草滩掩映着无数起伏不定的沙丘,如梦如幻,唯有驼铃声动,杳入天际。
乱军
毫无预兆间,君自天突然勒马停了下,秦艽等人环卫在他周围,不由一并止步。众人顺他视线所指,向上望去,只见青冥白日,一片苍茫。李德宁回头问道:“有什么事么?”君自天不假辞色道:“立刻命人卸下所有辎重,快骑轻装!”李德宁一愣,却不多问,即刻传令。李德宁军纪甚严,只听一声令下,一干夏兵手起刀落,已将所有辎重行李卸于鞍下。
韩潮看他们不似故弄玄虚,忙道:“怎么了?”君自天凝神不语。秦艽穷目极搜,终于在天上瞥见一只苍鹰,那鹰飞得甚高,远远望去,就如一个墨点。不过此时,苍鹰已愈飞愈低,平展双翼,在众人头上徘徊。于晔奇道:“这只扁毛畜生要吃人么?”君自天厉声道:“快射它下来!”李德宁挽弓搭弦,“嗖”的一声,已射出一箭。那只苍鹰如知人意,陡然之间突地拔高,向上绕了一个大圈,长箭去势虽疾,已然落空。
就在这时前面一阵马蹄声响,众人定目看去,却是夏兵的前哨转回。眼看那人近了,李德宁问道:“可有敌情?”那人不答,队前的夏兵立刻拉开一排利箭对准来人,等那人再近丈许,只见他从胸至背给一支长箭射穿。钉在马鞍,早已气绝多时。商旅中顿时大乱起来,纷纷叫道:“前面有兵马,快跑!”“不好了,有险情!”老走马人猛地一挥手,商队立刻四散开来,到处逃窜。
韩潮心底一沉,只见西南和西北两个方向各有兵马缓缓推进,他们扇子形排开,队伍森严,观其旗色,分明是吐蕃六谷部的人马。李德宁一行只带了二百八十骑精兵,而对方看来却有近千人之众,强弱之势一望即知。他心中格愣一下:“糟糕!”随即又想“杀敌野战,非我等所长,看来唯有趁着混战之际,脱身为上。”当下打定主意,向秦艽等人使了个眼色。
对方有人在阵前大叫,他们说的是党项语,几人虽然听不懂什么意思,但听语气必是威慑恫吓无疑。对方一语未毕,周围夏兵的脸上都浮起一片愤恨激怒之色,纷纷大声叱骂,李德宁也不回答,“刷”地一下拨出长刀,凛凛向前一指。这自然是向对方以示宁死不屈之意。只听“呜都都”几声号角响起,对方两队兵马浪簇而上,数千只马蹄扬起漫天的飞沙碎雪,有如一片乌云,席卷而来。一时间,马嘶人号,箭矢如雨。
依李德宁刀锋所指,夏兵顿时变队为锲形,策马急驰,向对方左翼处斜插而去。韩潮知道如能从此处冲出,再向南走,就会渐近祁连山的山脉,那里地势复杂多变,侥幸突围之后比较容易摆脱追兵。几个人的战马被大队所带,身不由己,一同向前奔去。迎面而至是一队吐蕃骑兵,他们簪缨披甲,手里拿着弯刀,呐喊着劈杀过来。领队那个西夏官兵极为悍勇,持的是一柄厚背长刀,左批右斫,将两个吐蕃兵士砍落马下。
沙场上一旦见血,人人便失了常性,有如疯魔一般厮杀起来。西夏和吐蕃六谷部本是多年的世仇,当今夏王李德明的父亲便是战死在吐蕃,积恨所在,这时既没什么道理可讲,也无甚么怜悯可留,双方都是锐勇奋前,刀起枪撅下,时有人马翻倒在地。夏兵的领队冲入敌群后,随手数刀斩在两侧敌人的背上,连杀了几人,最后一刀劈在马头上拔之不出。吐蕃军中有人弯刀一挥,顿时将他的头颅猛地削了下来。那个人弯刀一色澄黄,竟然是金子打的,想来是部落中的大首领。
其实这也不过是一刹那儿的功夫,夏军已经深深锲入敌军腹中,吐蕃两翼的兵马从后侧包合,众人皆知唯有拼命向前,还尚有一线生机。韩潮深知大队冲不出去,便如纹秤上一条困龙,只等着对方提子宰割,到时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他从吐蕃士兵手里夺了一把长刀,抢到李德宁身边一起联袂冲锋。李德宁手下另有三个身手矫健的军尉前后呼应,硬是向前冲出一条血路来。
摩柯把君自天往肩上一背,跃上一匹健马,紧跟其后,于晔秦艽等人左右辅护。短兵相接时,秦艽也拔出软剑杀死了几名迫身近攻的蕃人,但对方兵如潮涌,几行铁骑很快将夏军的队伍冲开一角。更有人在高处了望,“刷刷刷”不断地射下长箭来。秦艽用剑拨开几支箭矢,驱马紧跟时,一个蕃人横向杀来。他半边头面都是鲜血,暴喝一声,大钺一挥当头劈下,秦艽低身一卧,反手一剑刺中他的手肘,旁边夏兵紧接着一刀将其右肩卸了下来。那人荷然大叫,如若不觉,突然从马背上跃起,直向秦艽扑了过来。秦艽鲜少见这种惨厉的场面,不由微征,待血都溅到脸上时,才一掌把那人打开。如此一缓,秦艽已经和韩潮等人落了几个马身。
李德宁韩潮等人冲在最前,眼见跟在身边的兵士渐行渐少,有的毙于马上,有的陷入敌群,韩潮虽然身负绝艺,一时间心底也泛起一种茫然无援的感觉。前方的敌兵前仆后继,仿佛永无边际,风沙血色,人喊马嘶,把人卷入不尽的杀戮中去。不知何时,等他冲出重围百丈之后,才猛然惊悟,勒马站定。在他身后稀疏跟出几十个人来,每个人身上都一层血一层沙,狼狈不堪。
韩潮向徐丰冉问道:“秦姑娘呢?”徐丰冉道:“大约落在后面了。”韩潮心中一凛,不知该不该策马再冲杀回去。徐丰冉道:“她既然武功不凡,自有自保之道。”韩潮一想,也是没错。说话间吐蕃的兵马蜂拥于后,已经紧紧地追了过来,韩潮一拍马股,跟着李德宁等人向南疾奔。奔出十余里之后,追兵已然迫近,韩潮从夏兵那里拿了一只铁弓,几根雕翎长箭,边行边射,嗖嗖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