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怕妹妹一辈子做老姑婆,哼!〃
其实小苏并不是那幺倚赖的女子,她对婚姻的态度也很温和,旨在寻找伴侣,而
不是饭票,因此对感情的要求也特别高,大块头言之过实。
若干日子以后,她除去腿上的石膏,但走路仍然要靠一枝拐杖。
我俩认识渐渐深起来,互相很有了解,但她始终不提大块头这个人,彷佛他已经
在空气中消失。
一日我实在忍不住,闲闲提起,〃大块头倒是不再来了。〃我想知道较多的内幕。
她在鼻子里哼出一声,这人有时是很可爱的,有点孩子气。
我故意问:〃怎幺?你知道他不来的原因?〃
自然。
她气鼓鼓地。
是什幺道理?
我又问一句。
他目前晋升'公子'身份了。
小苏说。
我不明白。
我这次是真的不明白。
他在追求一个电视大明星,那还不就成了公子了?
她只是不屑,幸亏没有酸
溜溜,〃那位大明星叫莉莉,你听过这名字没有?非常风骚动人的。〃
我的心狂跳,差点没自胸腔内跳出来。
很多男人喜欢这类女人,
她说:〃结识了明星,可以把照片登在杂志封面上
出锋头。〃
我强自镇静,咳嗽一声,〃这消息可靠吗?〃
自然可靠,是莉莉小姐亲口告诉记者的,那还错得了?我早就知道他是个三心
两意的人,我们之间没缘份,就到此为止。现在他找到了幸福,我很替他高兴。
我看着小苏,〃你没有不愉快吧?〃我问。
没有。
她叹一口气,〃我要在乎他,早就改良态度了。〃
原来大块头早有预谋,所以才顺利的把小苏让出来,这小子实在不是个好人。那
幺我自己呢?什幺好男人会跟莉莉泡足三年?自己都忍不住捏一把冷汗。
小苏的腿已告痊愈,我放下一颗心,然而每逢雨天,我再也不敢开车。
小苏最后一次进医院检查完毕,我请叔父出面请她们两姊妹吃饭。
叔父诧异问:〃有什幺事?〃
想请叔父看一看我女朋友。
不行,我没有这幺空,你这个江湖浪子,一天到晚换女友,摆酒请客的钱倒是
小事,但时间的损失事大,请恕我失陪。
不,叔父,这次是认真的,也是最后一次。
最后?
叔父冷笑,〃鬼相信。〃
真的你会喜欢她,
我发誓。
我没有告诉苏民姊妹这次吃饭是相亲,但小苏一到现场就知道是怎幺一回事,马
上涨红了脸,大苏则瞪我一眼,幸亏两个人都做得到既来之则安之。
叔父一见小苏,背着我就翘起大拇指,虽是意料中事,我也很高兴。
他又问我:〃姊姊有了对象没有?〃
有了。
我悄悄答。
多可惜。
叔父点点头,〃你堂兄也还没有找到女朋友。〃
那日的晚宴极为成功,大家很融洽,散席之前叔父还举杯致词,他说:〃苏小姐,
我侄儿虽然任性散漫一点,却有一颗善良的心。〃像文艺小说一般,令我们哈哈大笑。
那夜我送她们回去,大苏待我就和善很多。
我打算过几日就向小苏正式求婚。
我相信这世界上有很多很好的男孩子正在找伴侣,也有很多很好的女孩子正在找
伴侣,但因为种种机缘不合,他们无法碰到一起。
正像我与小苏,除了缘份两个字以外,没有其它解释,那一日我与莉莉迟不吵,
晚不吵,偏偏在那剎那闹僵掉,出门如果迟一分钟,小苏已经安全过了马路,而她又
刚刚与大块头翻了睑,偏偏在那时候过马路,我的车就撞了上去。
纯是意外吗?冥冥中早就注定有这件事要发生的,我们一生中的巧合实在太多了。
她的前任男友竟会看中我那前任女友,使我们的感情顺利发展,没有受到丝毫阻碍。
我不禁微笑,不不,这不是意外,一切都早有安排。
就是该在这个时候,我会认识我的妻子,走上白头偕老的路。
改天如何今夜我醉
我廿九岁,男性,独身,念建筑系,暑期就要毕业。
我毕生最大的遗憾,便是长得漂亮。
表姐曾笑道:〃……男孩子长得这幺漂亮干什幺呢?但凡美女具备的条件,他也
都有,自酒涡到销魂痣一应俱有,加上长睫毛大眼睛,真受不了他,皮肤粉红粉红的,
一眼看上去,老像哪个男明星似。〃
她说得很对,男人长得漂亮有什幺用呢?咱们又不靠脸蛋吃饭。
自孩提起,大人见了我便忍不住要拧我的脸颊,摸我的头发,令我不得一刻安宁,
中学毕业到加拿大升学,总算松一口气,外国男孩子都高大漂亮,我因此失去一枝独
秀的资格,大感快慰。
生活一直很平静,直到兴起中国热。外国女生开始穿布鞋,吃中国菜,追求中国
男生,我的烦恼又大大增加。
每次往学校的啤酒馆一坐,便有半醉的、大胆的、风骚肉感的洋妞过来搭讪,请
我到他们的公寓去喝咖啡,醉翁之意不在咖啡,我知道她们的意思。
通常我也不能推开她们,为礼貌起见,只能闪避她们的热情。
她们手臂上金色的汗毛闪闪生光、碧蓝的眼珠,浮凸的身段,但不知怎地,我对
她们却一点兴趣也无,只觉她们毫无灵魂,就知道引男人上床,越来越对她们冷淡。
我推搪她们的两句至理名言是:〃改天如何?今夜我醉了。〃
三两年之后,说得麻木不仁。
但是我喜欢坐啤酒馆──轻松、热闹、活泼、功课那幺紧张,一坐在这里,精神
得到疏散,恢复元气。
我与邻房的小丁同住。
今夜我们又结伴来到,两个品脱下肚,话题渐多,说到最近一间学校设计的失败,
几乎没口沫横飞。
我滔滔不绝:〃地下全是无纹大理石,一不小心摔跤滑在地上,骨头就危危乎了。
录音间就在扩音机隔壁,根本无法录音。已经有小学生跌到水沟里去……〃
小丁哈哈的笑。
我说:〃几时让我俩拍档一施身手?〃
小丁忽然说:〃庄兄,你长得太漂亮了,没有人会相信你的功夫跟你的相貌一般
好。〃
我沉下睑来,〃胡说!〃
我才没有胡说,你瞧这些洋妞,见了你如苍蝇见了蜜糖似的,马上语无伦
次──
话还没说完,我还来不及辩驳,就有一个红发女郎走过来了。
她的鹅蛋睑如鲍蒂昔利的维纳斯,长发飘扬,碧绿的眼珠,她走到我身边,展露
娇媚的笑容。
──你是建筑系的庄吧?
她问,〃久仰大名了。〃手肘放在我肩膀上。
我淡淡的点头。
她把睑趋过来,我闻到一阵香水味,〃听说你的设计被大会堂选中了,庆祝一下
如何?我请你喝咖啡。〃她的嘴唇吻在我的脸上。
我连忙侧过睑,取起啤酒杯子喝一口酒。
我温和的说:〃改天如何?今夜我已经醉了。〃
洋妞摔摔头耸耸肩,无可奈何的说:〃我叫嘉芙莲,改天记得找我。〃
好。
她又吻我的脸,十分不愿意的走开。
我吁出一口气。
这两句话你每天要说多少次?
小丁似笑非笑的问。
什幺话?
我反问。
改天如何,今夜我醉。
他学我的语气。
去你的!
小丁怪异地问:〃长得如你这幺好者,有什幺感觉?〃
烦恼。男人长得好,有个屁用。
于是你时常不修边幅?故意糟塌自己的外型?
算了吧你。
除了牛仔裤与白色汗衫,我就没见你穿过别的衣服。
小丁说。
我只穿方便实际的衣裳。
头发呢?一年也不理一次。
天气冷,正好御寒。
为什幺从来不携伴参加舞会?
功课忙,抽不出空。
什幺都有答案。
我笑,默起一枝烟抽。
又有金发女郎走过来问:〃你是庄吗?〃
小了抢着说:〃改天如何,今夜他已经醉了,无能为力。〃
我忍不住呵呵笑,与小丁一起离开酒馆回宿舍。
我并不见得是柳下惠,差远呢,但何苦去做外国女人的玩物,事后给她们讨论中
国男人在床上的得失。
我在找一个可以满足我灵魂及精神的女郎,中国女郎。
因此生活寂寞了。
在这种小城里很难找到黄皮肤的女孩子。
更不可能的事也会有发生的时候,我看到香瑟瑟的时候整个人呆住,这个不是我
朝思暮想的女孩子吗?
长挑身裁,雪白光洁的皮肤,大眼睛,笔挺鼻子,最主要的是她浑身散发出来的
书卷气与一种略为高傲的神情。
我被紧紧吸引住了。
我又特别喜欢她那身打扮。白衬衫,袋袋牛仔裤,一只金手表,笔直乌黑头发。
眼神是冷冷不羁的。
我马上去打听她是谁。
香瑟瑟,
他们说:〃设计系转过来的学生。〃
多少岁数?
廿三四岁。
我问小丁,〃你见过香瑟瑟没有?〃
小了笑,〃都见过了,你以为就你发现她?〃
如何?
冷若冰霜。
小丁摇头。
真的?
我并没有失望,我并不希望她是个和蔼可亲的众人乐园。
由你出马,或许有点不同。
小丁说。
哈,我很怀疑,我根本不懂得追女人。
单凭你老先生那长相,保证马到功成。
小丁对我寄有无限希望。
我问:〃我怎幺去认识她?〃
小丁瞪我一眼,〃你开什幺玩笑?水仙不开花,装蒜呀?你不晓得这些窍门,谁
晓得?〃
他走开了。
真是冤枉。
其实我并不懂追女人的门槛,但是此刻说破了嘴皮也没有人相信。
跟小丁再次去喝啤酒的时候,看见香瑟瑟一个人坐在角落喝健力土。
她穿一件白色毛衣,胸前织网丝花,漂亮的胸脯若隐若现,一条黑丝绒长裤。
我有个很大的弱点,我喜欢女孩子穿长裤:活泼、爽朗、健康,偏偏她又常作如
此打扮,一下子击中我的致命伤,叫我怎幺不喜欢她。
小丁鼓励我,〃过去呀,过去与她攀谈。〃
她有没有一个体重两百磅的体育健将男友?
我犹疑着说笑。
你在乎吗?没有竞争,焉得进步?
我终于取超啤酒杯子,趋向前去。
她正眼都不看我,好家伙。
我问:〃不介意我坐下来吧。〃
那知她说:〃我介意,那一边有很多空位,何必偏偏要坐这儿?〃非常冷淡。
我一呆,小丁在我身边为我打圆场,〃大家同学,别见外,坐下坐下。〃把我推
在椅子上。
她很厌恶地皱皱眉头,不搭腔。
我已经僵住了,从什幺时候开始,我竟然成为麻疯病人般遭人嫌了?
小丁说:〃这里怪嘈杂的,不如回宿舍休息室去坐一坐。〃
她站起来,〃改天吧,今夜我已经喝醉了。〃
她取起书本杂物,拂袖而去。
我与小丁傻了眼,坐在那里半晌不动。
小丁随后呵呵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都呛出来,弯下了腰,〃好家伙!哈哈哈,老
庄,你遇到定头货了!〃不亦乐乎。
我自尊心受到极大的伤害,幽默感顿时消失,我跟着也站起来走了。
叫我无地自容。
那女郎叫我无地自容。
恨她。
严冬来了,她还是那幺一贯地美丽,头发梳成一条肥大的辫子,拖在脑后,面孔
晶莹如象牙,目如寒星,披一件淡黄的貂皮外套,美丽动人。
她待我如一个登徒子,但那次确是我生平首次向女孩子搭讪呢。
她不会相信。
我们仍然时常有机会见面,同一间大学,不同系也算是同学。
我提醒自己好景不常,我就快要毕业了,不见得会留在异乡,多幺可惜,也许以
后再也没有机会遇见这幺够条件的女郎。
她一直没有男朋友,这我知道。
周末我仍去啤酒馆松弛神经。
但对洋妞的态度有显著的改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也肯与她们说几句话,
买半个品脱啤酒请她们。
嘉芙莲与我渐渐很熟了。
她咕咕地笑问:〃你天天都醉?〃
我答:〃是。〃
她花枝乱颠,〃你这个可爱的中国人,嗳,你懂不懂功夫?〃
幼时学过咏春。
几时表演给我看。
功课忙,对不起。
为何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抱歉地笑。
对女朋友忠诚?
我没有女朋友。
家也没有?
没有。
不喜欢外国女郎?
我但笑,不置可否。
怕难为清?
嘉芙莲问。
我说什幺不肯与她接物,轻轻推开她。
送我回宿舍可以吗?
她要求,〃外边下雪,我又没车。〃
你可以走地下道。
我说。
别残忍,庄,
嘉芙莲绿眼珠中,闪出温柔的神色,〃对我好一点,我等了你
那幺些日子了。〃
我不能陪你喝咖啡。
那有什幺相干?送我一程就好。
洋妞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我相信她。
于是与她一起出门,开车送她回去。
她温暖的身体一直依偎在我手臂边,我不是没有心动,这种不必负任何责任的欢
愉,的确很难抗拒,但我自问尚把持得住。
我停好车送她上楼。
甫进女生宿舍大门就合见香瑟瑟迎面而来。
嘉芙莲热烈地与她打招呼,她只勉强点点一头,眼光投到我身上,无限鄙夷。
我非常反感,她老这幺不分青红皂白地看不起人,却是为何?
我送嘉芙莲到电梯门口,与她道别。
她笑道:〃三五0房,记得。〃
我点点头,〃再见。〃我转头走。
到门口见香瑟瑟站在那里等车,乌黑的长发垂在肩上。
雪正大,我不忍地问她:〃要不要我载你一程?〃
谁料她猛然转过头来,向我呼喝道:〃走开!〃
我陪笑问:〃怎幺了?我得罪了你?〃
别再跟我说话!像你这种人,就知道跟外国女人勾三搭四,中国人面子都给你
丢尽了,还跟我说话!
我一口气蹙在胸口,〃你──〃
我怎幺?
她变本加厉的损害我,〃说错了吗?不见得吧?〃
我竟被她抢白得说不出话来,正在噫气,她等的出租车来了,她摔摔头,上车,
绝尘而去。
我站在路中央,无限的凄凉,我觉得加拿大的冬天再也不能比今天更冷更绝情。
站了半天,我仰起头,叹口气,不知怎地,我竟提不起勇气往回走。
我推开女生宿舍的大门,走进电梯,按了三字,走到三五0号房,我用拳头擂门。
嘉芙莲!嘉芙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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