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杰担心地看着母亲布满失眠红丝的眼珠。
昨天他和冷魅衣特地让他们独处。大人不都这样吗?遇见问题时不都需要谈,他们怎么没谈出「OK,我们结婚吧」的结论。
……会不会是他太乐观了?
才这么想着,莫晶儿便开口了。
「莫杰,你对昨天的事知道多少?」
「嘎?」他口中的牛奶差点嘖出,赶紧狼狽地吞下去。「你在说什么呀,妈咪。」他裝傻,无辜地眨着眼睛。
「莫杰!」
「你在指昨天来的叔叔阿姨吗?」他委屈的噘嘴。「他们是妈咪的朋友不是吗,你怎么倒问起我来了。如果他们不是你的朋友,那他们是谁?」
「是你的——妈妈的朋友。」莫晶儿在见到儿子那副委屈的神情,责问的话又硬生生地吞回肚里。
「对嘛,我就知道他们是妈妈的朋友。」莫杰在心里偷笑着。
莫晶儿老觉得儿子的表情不对劲。「小杰,不可以对妈咪说谎哦,否则会像小木偶一样鼻子变长。」
「嗯。」他很用力地点头,尽量克制嘴角不往上扬。
由于今天厨房的副手请假,所以莫晶儿便留在厨房帮忙。也许大家都看出她的情绪不佳,因此很少有人与她交谈。
和平常一样,人潮逐渐散去时,厨房的门在没人注意的情況下,悄悄地被推开一条縫。
冷焰蹙眉看着那背对他的女人身影。
光从背影瞧觉得实在很邋逼,但话又说回来,当一个女人全身是油烟及调味酱漬时,想摩登也摩登不起来。
报告上指出,她每天在这家二十四小时的餐馆至少待十五个小时,一个人賺两份薪水,以偿还早年所积欠的債务及生活费。她很聪明,这些年来以向下一个債主借钱偿清上一个人的方式,才能把債拖了那么久,并一点一滴減轻分量。
以往和他交往的女人,每一个无不穿金戴银,喷香抹胭,竭尽所能地打扮自己来取悅男人。说实话,他从没想像过她们之中哪一个蓬首垢面、发容未经梳洗的模样。而且以往那些千金大小姐所做的工作不是一些模特儿或明星什么的,就是仗恃着家中的钱财,颇优雅地开起画廊或小咖啡厅。
但莫晶儿不同,她是真正在「工作」着。
一思及此,他不得不佩服她。就算美国再开放,一个未婚母亲带着小孩讨生活仍是件不简单的事。而且她今年才二十七,也就是说十九岁就怀了莫杰,那时她也不比一个小孩大多少。
厨房中终于有个人注意到他,惊诧地看着他大步踏入厨房。
「莫小姐。」
「哇!」毫无心理准备的她跳了起来,急速地转身差点撞着他。
「趁你现在有空,我们得谈谈。」
「我没空。」
只见他的手腕一扬,便握住她持着菜鏟的手,菜鏟鏗鏘一声掉在地板上。
居然没有一个人见义勇为,全被那张因怒气而猙狞如撒旦的脸给震撼住了。
「叫门边那个女人来接手。」他霸道地下令。「除非你愿意就在这里谈,我是不在乎。」
该死!她早该料到他牛脾气一卯起来,连墙也挡不住。她看向立在门边担忧地注视着他们的温妮,对她勉强笑笑。「麻烦你告诉老板娘一声,说我出去一下。」
「走。」他抓着她的手臂,只等她一把身上的围裙脱掉,便在众人的错愕中将她抱走。
散坐在餐厅中、寥寥无几的客人惊讶地看着莫晶儿和一个高大的陌生人手牵着手,走了出去,狀甚亲暱。
莫晶儿心中暗自怒骂着每一道投过来的揣测目光。没见到他把她的手抓得这么紧吗?害得她想挣脱都没办法。
「上车。」餐馆外停了一辆黑色賓士,他打开助手席的车门,莫晶儿气呼呼地上了车。
绝不是怕他——她如此告诉自己,反正自己也得和他谈谈。
他一进入驾驶座,便将车门全锁了起来。
「你这是干么?」
「我不喜欢谈话受到中断。」
「哼!」她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
看着她表情丰富的脸,冷焰不自觉地放松了情绪,甚至感到一丝好笑。
真是的,她到现在都邏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想法。
他突然一震,急速思索方才滑过心头的话。
他真的在以前就认识她吗?
「喂,你带我出来就是要我看你发呆?」她已经在找打开车门的开关好一阵子了,而他居然还愣在那儿。
「——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要你有心理准备的话?」
「昨天你对我说的全是废话!」
冷焰克制住自己的脾气,真是奇怪,只要一遇上这个小女人,他的脾气就像西班牙的斗牛似的,轻易就会爆发。
他从后座抄起一份文件,丟在她身上。
「这是……」她好生惊讶。
「我和莫杰的DNA检验报去,这是他以前住院时,留下的多样血液抽样资料。我请两位专家检验,结果和我的相同。」
「这不能代表什么!」她大叫。
「不能吗?DNA检验能证明我和他的父子血缘,我可以对外说当初是你弃我这名亲生父亲于不顾——哦,别以为没有人会不相信,有钱能使鬼推磨。」
「你——你到底要我怎样?」
「我要你嫁给我。」
「别想!就算你家是挖金礦的,我也绝不会嫁给你。」小猫咪也是有脾气的。
奇怪,怎么该死的都被魅衣料中了?女人真是群奇怪的动物。
「滚吧,冷先生。你愈早离开我的视线,我愈高兴。」
「如果真是这样,你当初干么要搞乱,害我不得不注意到你?」
女人,一群口是心非的生物。
如果冷焰真是存心将她要得一头雾水,那莫晶儿必须承认他的成功。
「谁会去惹你。你在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嗯……看看她那脸无辜得莫名其妙的表情,冷焰突然有种想重新评量她的念头。如果她不是「背叛天使」,那会是谁?
「但以前我们总在一起过吧?」不论如何,他绝对要确定这一点。
「……我当时过得很快乐。」就算被骗也是心甘情愿,她想起当时的信誓旦旦。「你——当时伤得很重吧?」她记得他上次提及自己遇上一场车祸,情不自禁地,她注视着盘据在他脸上的醒目疤痕,并想伸手轻抚它。
空气中凝聚着不知所措。
没有一个女人这样关心地询问着地,声音中净是不捨,没有一个……
「咱们先鳴金收兵吧!」他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息。
她自然再同意也不过。正欲打开车门时,又想到什么似的回头。
「什么叫引起你的注意而捣乱?还有,你真的有一家公司吗?」
他难以置信。「你不知道?」
「我该知道什么?你现在有钱得可以媲美希臘船王欧迹魉梗俊埂
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他比欧迹魉够褂星!
「不过就算如此,我也不稀罕。」莫晶儿耸耸肩。
「但我想你必须稀罕一件事。」他叫住她。「诚如我所说,一旦我证里莫杰是我的儿子!我会要他。」
「不可能!」
「不可能?」冷焰笑得十分狂妄。「那咱们就走着瞧。」
* * *
莫杰还没走出校门口,便冷不防地被人一撞,他眼冒金星地看着丹尼斯得意地拿着他的数学笔记。
「还给我!」他追了上去。奇怪,这胖小子老学不乖,上次他施加的颜色不够看是吧?
两个小孩追出校园,在外面的人行道展开追逐战,尽管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丹尼斯仍不忘向他扮鬼脸。「小杂种!」
「我不是!」莫杰痛恨别人如此叫他。「我也有爸爸。」他对离他有一呎之远的胖男孩大叫。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丹尼斯故意左顾右盼,摆明在糗他。
「我爸爸很高,身材又壯又结实,他只要用一根手指就可以捏死你!」莫杰一气之下,开始描述冷焰的外型。「看见我蓝色的眼睛没?我爸爸也是,可是他很厉害,只要用力一瞪,天上飞的鸟、地上跑的狗通通都会死掉!」莫杰变相地加油添醋。
这——好像不是人了嘛。
「他脸上有一条很酷的疤,怎么来的你知道吗?那是他和恶魔打架——在地獄里喲,恶魔砍了他一刀,可是我爸爸还是一掌把他给劈死了!」
丹尼斯被他唬得面露惧色,频频往后退,莫杰见狀,赶紧乘胜追击。
「他就要来了,你还不赶快——」
「哇」丹尼斯突然丟开手中的书,转身便拔足狂奔。
莫杰傻眼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串毫不掩饰的笑解了他的疑惑——冷焰及冷魅衣居然就站在他身后。
冷魅衣抹去眼角残泪,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真……真有你的,小子……我服……服了你。」这小子不到好萊墸У本幘缣上Я恕!
冷焰啼笑皆非,看着那张赧红的小脸。「那个人是谁?」他指的是落荒而逃的丹尼斯。
「一个看我不顺眼的傢伙。」他捡起地上的书本,眼底闪过一抹深思的色彩,落入两个大人静静观察的视线中。
报告中提及莫杰是个超龄天才,不知怎地令他感到有股不对劲的感觉。
「冷叔叔冷阿姨找我有事吗?」在两双打量的目光下,他仍然坦然无畏。
不错,的确是冷家的种。
「想不想吃点东西,我请客。」冷魅衣开口邀请。
十五分钟后,他们坐在冰淇淋专卖店,莫杰也未顾及此刻是寒意尚存的初春,大口大口地进攻他的水果圣代。
他们由阿姆斯壯聊到雷根,由美俄冷战扯到犹太人的大屠杀,莫杰对每个话题都谈得津津有味,令人忘却他连八岁都不到。
「——如果我有个和冷叔叔一样的爸爸就好了。」莫杰别有深意地开口,正中冷焰下怀。在旁的冷魅衣冷眼旁观,不动声色。
「你妈妈——有没有提过你爸爸?」
「噢,小时候我总以为老妈是圣母瑪莉亚。」莫杰的话刺痛他的心,也加强了他的決定,只要证据俱全,莫杰势必要冠上冷家的姓。
「如果」
「如果你就是『背叛天使』呢?」冷魅衣插嘴,看父子两脸上同时闪过一丝讶然。
「莫杰?」冷焰想确定地询问。
「——你是怎么知道的?」莫杰反问。反正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猜的。」冷魅衣玩弄着发曲的发稍。「我早该想到,一个智商二百以上的天才,最大的嗜好是玩电脑,更何況你给我一种胸有成竹的感觉,彷彿设计好什么似的。当初我并未把这两件事联想在一块儿,但一搭上线,一切就合理了。」
「就这样?」
「不只。」冷魅衣又道:「也许你不知道焰在商场上被称为『黑豹』——无情、敏捷、有恩必谢、有仇必报,只有初生之犢才会到他头上拔毛。而你的母亲不像是心机深沉或工于心计的人,她甚至不愿再看到焰——」
「好啦好啦,」莫杰举手做竖白旗狀,精锐的蓝眸放弃伪裝,丰富的智慧光芒顿时令人忘却他只是个小孩子。
冷焰慢慢开口。「我很惊讶。」
「或许这正是个盲点,」冷魅衣道。「坏事可不只是大人会做的喲。」
「嗯哼,」一不做、二不休,反正他的秘密全被掀了底牌。「『背叛天使』是我设计出来的病毒,也是我要……你们来发现我及妈妈的。」
莫杰硬生生地将「爸爸」两个字改口成「你们」。对冷焰,他尚未感受到所谓的父子倩,不如说是友情更为恰当。
「那么,既然都把我们引来了,顺便想想该如何帮忙吧!」冷魅衣轻笑地说。「有什么点子吗?毕竟你和你妈生活了七年,比我们还要了解她。」
这个世界真的愈来愈疯狂了,一个七岁小孩正帮着爸爸设计他妈妈。
哈啾!
不知情的莫晶儿此刻在餐馆中,突然打了一个冷顫。
* * *
威舍菲德在两週后便开始放为期一个月的春假,莫杰欢天喜地从学校带回好消息给莫晶儿。
「校长说我学分修够了,她问我今年年底愿不愿意接受保送到纽约大学去。」
「当然!」莫晶儿自然再愿意不过了。「要多少钱?」
小小的脸上一片严肃。「我算过好几次,其中一部分我可以用獎学金支付,但是——」他故意很神秘地湊近莫晶儿的耳边,报出一个会让她昏倒的价碼。
她险些休克!
「怎么这么多?」
「妈,我得住在学校宿舍,得买好一点的电脑及磁碟片,我想修电脑程式工程及——」
「停。」
「——我根本不能打工。」
「好了,我知道了。」她也了解这个儿子只要一谈起电脑,那份狂热能让他喋喋不休个三天三夜。
问题是……看着手中的存摺,她忍不住深深叹息。
她上哪儿去籌小杰四年的学费、教材费及生活费?也许还得加上博士班的费用。之前的債根本尚未还清,老天就又开玩笑般丟这个问题给她。
也许这就是为人父母的使命吧,注定好要为小孩操心一辈子。不,她不能觉得累,七、八年都过去了,将来更不会有问题的。莫晶儿安慰着自己,再去湊一笔钱就是了。
她累了,又累又孤单。没有人在这种时候在她身边,鼓励她、安慰她,让她倚靠。
一个人——是单身贵族、自由的说法。却也是孤单、无助的代名词。
「在想什么?」
一个声音惊醒了她,是冷焰,她没好气地赏他一记大白眼。
不知怎的,冷焰居然闲得天天窩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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