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白天冰在井水里的西红柿和黄瓜,忽然很想吃。
披了件薄衣准备下楼,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将小三放在了薄衣的口袋里。
将井里的小竹篮拉上来,红润透亮的西红柿和碧绿鲜嫩的黄瓜在手中透着丝丝沁心的凉气。
我捡了根小黄瓜放在口中咔嚓一咬,脆生生,甜津津,冰凉的黄瓜清香溢在唇齿间。
一口黄瓜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口袋里的小三唱起歌来。
谢大人他还真是准时啊!一分不差。
我望着小三,歪着脑袋想,今天晚上我一定不能再慌慌张张,乱七八糟了,沉着,周采采你要沉着!
“喂,领导好!今天要找什么资料?”哦呵呵,我果然够沉着,一个结巴都没打!
电话那头的谢安玄显然被我的沉着给将着了,半晌悠悠来了句:“不,今天没有要找的资料。”
呃?竟然不是来找资料的?那他干嘛还深更半夜打电话来?
“领导,那还有别的什么事吗?”嘻嘻,我继续扮沉着。
“周采采,有一件事你好像没搞清楚。”谢安玄的声音越发缓慢,却也越发让人听着发寒。
“嗯?领导,什么事?”我嘴里还含着半口凉丝丝的小黄瓜,口齿不是很清楚。
“你这次休假,是被批准了的吗?”
“批……批准?”小黄瓜贴在牙龈上冰的牙根生疼。
“是,谁批准了?”
“你……你啊!”我上下牙开始打哆嗦。
“我?我何时何地批准的?”谢大人的声音不温不火,让我想起半夏每每逮着小耗子时,并不急于把小耗子一口咬死,而是放放追追,耍着可怜的小耗子玩时那调皮恶劣的样子。
我能不能对电话那头的谢大人说,谢领导,你不可以这样调皮恶劣哦!这样真的有失水准耶!你也就和小猫是一个水平线上的!
显然,我要是真这么说了,结果就会比被耍弄的小耗子还惨,只能把心里话咽下去。
“我,我给您发短信了呀,您没说不行,就是默认了呗……”我一边擦冷汗一边冒死狡辩。
“哦?默认?”电话那端发出低低的笑声,“周采采,你怎么不说你发完短信就直接关机了?”
呛——呛——呛——我往后大退三步,这是换我被将军了。
“那……那是因为我在机场,马上要登机了,当然……当然要关机……”
“那我发给你的短信呢?收到后为什么不回?”谢安玄咄咄逼人,寸步不让。
我又大退三步,显然已经招架不住。
“领……导,”我鼻子都酸了,哽着喉咙委屈地说:“你都把我的南瓜杯给打碎了,还好意思这么逼问我?”
我这招乾坤大挪移关键时候终于发挥了作用。
“采采……南瓜杯碎了,让你伤心了吗?”谢安玄声调一低,忽然问。
“伤心的,那是我最喜欢的杯子。”
“为什么最喜欢那个杯子?”
“因为漂亮。”
“还有呢?”
“因为可爱。”
“还有呢?”
“因为……因为是你送的……”月色下,我的脸不自觉地红了起来,谢大人,你真的很坏!
“哦?还有这个原因吗?”谢安玄的声音明显温软下来,和前两天判若两人。
我把嘴里的黄瓜咬的咔嚓咔嚓响,恼恨地把那黄瓜当成谢安玄。
“言归正传,周采采,你没得到批假就擅自休息,要怎么说?”
什么?言归正传?谢安玄!你……你太过分了……呜……我赔了夫人又折兵。早知道打死也不承认因为是你送的!
“要你立刻回北京好像也不太实际,这样好了,你这几天先回江苏公司上班。我已经和你原来的领导联系好了,你明天回去直接找他。”
“回江苏公司上班?”我下巴差点掉地上去了,“领导……那边现在没我的岗,回去我做什么呀?”
“这你不用问,只管明天老老实实地给我去上班,懂了吗?”
“……是,领导!”我是小兵,可怜的没有自主权的小兵。
“采采,”谢安玄这次省去了我的姓,话音听起来更加柔和,“早些睡吧,明天去上班。晚安!
“是,领导!”睡觉也变成了一项任务。
再次申明,我讨厌大官僚!讨厌资本家!讨厌一切约束人的东西!
我美好的田园生活呵,就这样结束了!我还答应大师傅,明天一定帮他摘好多好多黄瓜和西红柿呢!还有萝卜,也答应要帮他拨一筐!看来注定要食言了。
公司有宿舍,我要上班的话,就可以住到宿舍去了。
环顾这幽静安逸的小院,真是个避暑的好地方,想到明天就要离开,心中万分不舍。
扭头望向身后的小楼,却呆住了。
宋蓝天抱着半夏倚在药架边,透明镜片后的眼神幽深,似一泓不见底的碧潭。
“明早我送你去。”他说。
月色拂过他苍白的脸,温柔又绝望。
我想,我与谢安玄的每一句对话,他都听见了。
终执子手(结局)
“丢钱包,丢手机,丢钱,现在把工资卡也丢了。虽然里面没有什么钱,但挂失,到人事改号码也是很麻烦的事。
厄的神啊!整天浑浑噩噩的,哪天把自己也给丢了!
为什么会丢东西,因为粗心大意,我不粗心,只是有点大意,呵呵……每个人都会有丢东西的经历,不过有的人丢东西的经历会比别人多,总是在一次次丢了东西后,才会有把东西归类的习惯,把东西放好的习惯,把不用的东西丢掉的习惯,把包包拉好的习惯,把钱装在身上不用钱包的习惯。
这一次估计不会再有奇迹出现了,真的是一点点都回忆不起把卡丢在什么地方了,所有的包包都整理过了,抽屉也查找过了,米油!除了失望,还是失望,明天还要去银行挂失,呜呜呜……
我一直在想应该在公交月票卡上和银行卡上装上响铃装置,在找不到的时候,按某一个随身带的报警按钮,它就会响起,那该有多好啊!就像手机那样,一打号码,就知道手机丢在家里的哪个角落,为什么都米油人生产这样的东西呢!其实这种东西的成本应该也不会很高吧!可以设计一个卡套,在卡套上装有响铃装置,配一个便捷随身带的按钮,应该是那种感应的。可能是感应器上要花点钱!可能也是有人想得到的,不过这样的卡套设计出来,估计也不可能卖很高的价钱,而且这样的东西也不会很快就坏掉,短时间是见不到收益的,长期的也很难说。可惜我不是一个爱动手的人,不然可以自己研究一个来玩玩。
我的卡啊!总是快到发工资的时候就会特别的想它,为什么你就不出现呢!坏人……”
——周采采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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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又回到南京城里,不过隔了几日,却觉得像是隔了漫长的时光与岁月。
车窗外的梧桐叶绿了,又落了。
盛夏时,却有秋叶。
我无力地趴在车窗边,望着路边一排排飞逝而过的梧桐树,胡思乱想。
宋蓝天一心一意地在开车,都不曾看我一眼。
车行至公司楼下,我推门欲下,宋蓝天忽然拉住我的左手。
我诧然回望,“宋医生……”
“采采,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么让你下了车,就再也不能如此与你接近了似的。”宋蓝天望着我,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渐渐松开了手。
“我会去找你的,你……永远都是我的医生。”不敢回望他的眼睛,想着在谷里度过的这几日,心里泛着微微的酸。
“宋医生,我上楼啦,你回去吧!”我站在车窗边对宋蓝天挥手说。
“采采去吧,我看你上去了再走。”宋蓝天笑着对我说,那笑分明有些悲伤。
我不过是去上班而已,为什么宋蓝天却像是真正的离别般悲伤?
当时我还不太明了,后来才知道,那是他的第六感。
每个人,对于未来,对于命运,其实都是有预感的。只是,对不同的事和人,这种预感的强烈程度各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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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久没回江苏公司了?快四个月了吧!一楼的保安大叔,看到我走进来,手上捧着盛了滚烫馄饨的饭盒差点掉到地下。
“刘叔早!”我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伸头看了看他碗里的馄饨,笑道:“还是老王家的馄饨呐!您的口味真是一百年不变!”
“周乌龙回来了……!”保安大叔在我身后发出一声惊叹。
唉,不是我夸自己。我这个人,没什么别的优点,人缘却是大大的好。从一楼到十八楼,每个部门相熟的同事听说我回来了,都冲到我们部门来跟我打招呼,嘘寒问暖的,让我在心里愣是小感动了一把。谁说茶凉总无情,人间自有真情在!
正坐在小萌的桌子上和同事们聊的热火朝天,冷不丁总经理的秘书王菲菲拨开众人冲到我面前,气喘嘘嘘地说:“采采你怎么还呆在这儿啊!快!快去总经理办公室!”
“咦?吴总现然就要见我吗?”
“别啰嗦啦!快去!”说着就一把将我拖了出去。
吴总是我的老领导,虽然五年来一直没给我升职,未了还一脚把我踢出去公干,但总体来说,这个老上级对我还是不错的。至少我每次捅了什么乌龙篓子,他都没扣我工资,也没通报批评之类的。反倒时不时地拿我的丑事出来开开涮,当我是个开心果。
站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前,我想着过去的乌龙事迹,嘴角噙着笑轻敲了敲门。
“请进。”
听到声音,我有些奇怪,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吴总早!”
吴总背对着门,高大的转椅掩住了他的背影。
转椅轻轻移动,向我转过来。
一瞬间,我瞪大了眼睛,魂飞天外。
“对……对不起,我好像走错地方了。”
木然转身,想拉门往外走。
“站住!”声音已到了我身后。
一双修长的手用力将已被我打开的门重重关上,而我则被困在那手与门之间。
我是穿了吗?夙愿终得偿,可惜,穿的不是时间,而是空间。
为什么谢安玄会出现在这里?我难道已经穿回了北京?
伸手用力掐了掐脸颊。
“唉哟,好疼!”我不是在做梦,脸被自己掐红了一大块。
“周采采,你做什么!”谢安玄按往我正掐着面颊的左手。
我恍然抬头望他,明亮如星的眼睛,俊挺的鼻梁,因为微恼而轻轻抿起的唇。
此时,这明亮的眼睛正灼灼地盯着我,让我全身都像着了火般燃烧起来。
“领导……”我无意识地吐出两个字,而后完全失措地紧贴在门上。
“采采,还想逃吗?”谢安玄嘴角微扬,像笑,又像是带着无尽的烦恼。
我摇摇头,想想不对,又点点头,觉得还是不对,一时也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窘迫不已。
谢安玄看着我无措又可怜的样子,轻轻将我揽入怀中。
我谔然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喜欢上你这个笨蛋,是我有生以来最大的失败。”谢安玄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轻柔的语调让我浑身微微颤栗,“可这失败,却给了我有生以来最大的幸福。喜欢你,我觉得很幸福。”
谢安玄伸手拢住我的发,手指轻划过发际边的耳廓,我想挣脱,却使不出半分力气。
“就在我刚刚为这从未体验过的幸福而感动时,你却从我手心里逃了……采采,为什么要逃呢?知不知到我有多伤心?我长这么大,从未这么悲惨过。”谢安玄的声音越发温柔,温柔中又带着伤感。
我从不知道,他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我……我不是笨蛋……我只是……只是乌龙!”我不服气地低声在他耳边说。
谢安玄愣了一会儿,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采采……”他将我红扑扑的脸捧起,眼眸是从未有过的晶亮,“周乌龙是你的外号吧?还有血拼公主,MM超女,这些都是你的外号?”
“呃?”是哪个无良的同事在背后下的黑手,竟然把我在江苏公司的老底儿全卖了! “是……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老领导,吴总,昨晚和我聊了很久,说了许多关于你的事情。”谢安玄笑意深沉,而我,则垂下眼帘,差愧的无地自容。可恨的老吴啊,原来是你把组织给出卖了!枉我刚才还在心里拼命地夸奖你!
“采采,不逃了好不好?”谢安玄凝视着我的眼睛,抬眼与他相望的一瞬,心呯——地猛跳了一下。时间似乎静止了,在这时空里,只剩我眼前这双满是柔情的眼睛。
于是,鬼使神差的,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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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谢安玄牵手走出公司大楼的时候,我能感觉到每一个办公室的门口都挤满了人头,大家或笑或惊讶地望着我们。我羞的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谢大人却不以为然,牢牢牵着我的手,不容我有丝毫挣脱。
“完了,完了!我一世英名全毁了!”走出大楼,我绝望地抱怨。
“英名?”谢安玄笑道:“你在江苏公司还有什么英名吗?怕是乌龙名还准确些吧。”
“讨厌……干嘛非拆人家的台嘛!”我恼恨地在他手心里掐了一下。
谢安玄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望着我,望着我身后在绿荫掩映中的光影岁月,笑如春风。
第一次见到谢大人笑的如此透彻。那笑是从心底里溢出的,渗透在眼底,盈在嘴角。
石头城里流火的夏天,我却像是身在池水微皱,百花盛开的春天。
这春天,只因某人嘴角的一缕微笑,只为某人眼底浓的化不开的柔情。
原来,我是那么那么喜欢他的。
逃,也只是因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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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六百岁的古老城墙下,我与我的领导谢安玄大人,手牵手仰望着城墙之上的星空。
“采采,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
我摇了摇头。
“就像这天际中的星星一般繁密,像宇宙一般无垠,无边无际。喜欢到让我自己都觉得恐慌。”谢安玄伸向夜空的手指,似乎从一颗颗星星身上缓缓抚过。每一颗经过他抚摸的星星,在我眼中,都更加明亮。
“怕不能得到,怕会失去。”谢安玄忽然垂首,“你我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