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在筷子上的最后一块萝卜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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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宋蓝天去附近的桃坞镇出诊。我原本就无事可做,便做个拎药箱的小跟班一起去凑凑热闹。
到了病人家门口,宋蓝天却不上我进去。
“还不能确认他是什么病,你冒然进去不太好。”他从我手中接过诊箱,说:“桃坞是个古镇,建筑很有特色。采采你先自己逛逛,一会我好了给你打电话。”
“哦!好吧!”不想防碍宋蓝天工作,我很自觉地准备消失。
桃坞真的是个老镇子,街边深巷里,全是明清两朝的建筑。一座座白墙黑瓦的小楼,在深巷里相偎相依,如同从百年沧桑里走出的老人,虽然发已成霜,面容改,但那从百年前一路带来的幽幽风韵却并未少得分毫。
走到一处老宅门前,几个数十岁的稚童在石阶前玩耍。阶前的上马石上放了一个大铜盆,里面盛了半下清水。我好奇地走到铜盆前想看个仔细,一个穿着红小褂的小姑娘笑咪咪地走到我身边。
“姐姐,这个盆很有趣哦!”
“哦?这不就是个普通铜盆嘛!有什么特别的?”
“你把手放在盆把上,来……就这样。”小姑娘边说边抓住我的手放在铜盆两的把手上,来回搓动。
“干嘛这样搓啊?”手心渐渐发热,铜盆已被搓的发出奇异的嗡嗡声,我傻呵呵地问小姑娘。
“诺,你看盆里的水呀!”小姑娘对着盆里努了努嘴。
我低头看去,只见水盆里原本清澈的水像是被煮沸了般冒起水泡来,这些不安稳的小水泡,还不时向外蹦溅而出。
“呵呵!好有趣啊!”我望着那些调皮的小水珠,搓的更用力了。
好不容易搓过瘾了,胳膊也酸了。我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巧克力,笑着对红褂小姑娘说:“谢谢你哦!我今天可长见识了。这个送你!”
原以为小朋友看到巧克力必然会两眼放光,脸红心跳,岂料小姑娘竟然斜斜看了一眼巧克力说:“我不要这个,你直接付我钱好了。”
“啥?付——钱?”我睁大了眼睛死命瞪着她。
“当然要收钱了!”小姑娘给我一个白眼,“不收钱我家把这么贵重的铜盆放在外面作什么?展览啊!”
“你!——”我指着她小小的鼻子,气的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使诈!”
“我使诈?是你傻!”小姑娘鼻孔朝天,对我伸出手,“快付钱!二十元!”
“什么?二十元?你打劫啊!小骗子,想让我付钱?没门!就巧克力两块,要就要,不要就算!”我晃着两个膀子跟宋蓝天出诊,身上根本没带一毛钱,这两块巧克力还是昨天飞机上发的,算是上帝的恩赐了。
“啊!你想赖账!小的们,给我上!”红衣小姑娘一声令下,那几个在一边玩耍的小孩,一哄而上向我拥来。
我长这么大,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算是谢大人单独找我谈心,我周采采也没眨过一下眼睛(采采就就吹吧你!),但对着这帮来势汹汹的小孩,我竟然吓的转身就逃。
“别跑!”
“不许跑!”
“站住!赖帐精!”
“呸!不许喊我赖账精!”我一边跑一边回头生气地对他们吼道。
这帮小破孩,虽然没几岁,跑步倒是很厉害,追着我过了几条街,愣是一个没拉下,全紧紧盯在我后面,像条长尾巴似的。我呢,因为常年缺乏体育煅练,心肺功能下降的厉害,头也晕,眼也花,身体已然滨临崩溃的边缘。
就在我绝望地以为这场追逐将永远止境地继续下去时,远远的巷子口,我看见了熟悉的白色身影。
“宋医生!救我!”倾尽最后的力量,我向白影奔去。
“采采!”宋蓝天伸手托住几近虚脱的我,奇怪地问:“你怎么啦?跑的喘成这样?”
我捂着胸口,心跳的像是要跃出胸腔般难受。手指着身后的方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咦?小玫,小东,小篱!你们怎么也都跑成这样?”
咚——咚——咚,身后一帮小鬼一个个来不及刹车撞成一团。
“宋——宋医生!”红褂子小姑娘虽然也喘的厉害,却还能说的出话来。她竟然认得宋蓝天,哼哼,今天有好戏看了。
“小玫,你们为什么追这个姐姐?”宋蓝天伸手在我颈上的穴位上按了几下,顿时我就舒缓了不少。
“我们……我们……”小玫和几个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转了转眼珠子,突然转身向巷外跑去,一哄而散。
“你……你们别跑!小坏蛋!”我指着那些小小的背影,气的直跺脚。
“呵呵,采采,小玫是不是又骗你玩铜盆了?”宋蓝天笑问道。
“恩!是啊!”我气忿忿地点头,“咦?你怎么知道啊?”
“因为,”宋蓝天笑的更厉害了,“我第一次来桃坞的时候,也被她骗了啊!”
“啊?——”我绝倒!
漩涡与流沙
“今天和半夏玩了一个下午,可爱的半夏让我想到曾经在我身边发生的一个猫咪的故事!
不记得在04年还是05年春天;曾经在同一个水果摊的旁边;曾经也有一只黄色花纹的小猫咪;和这只差不多大小;因为我酷爱学猫叫;看到猫咪的时候都会叫两声逗它们玩;那一次也不例外;喵……喵……喵……;我叫的可欢了;哈哈哈^^^^^好玩。叫完了逗完了也该回家了;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晚上11点多的时候我在客厅里看电视,有的时候我是夜猫子,睡的很迟。可能是春天,夜晚总会听到猫叫的声音,习惯了,也没太当回事。可是,发现这猫叫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好像就在我家的门口,又是我的好奇心,我打开了门,隔着防盗门看到傍晚逗的那只猫咪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楼,来到了我家的门口(我们家住在3楼)。饿的神啊!这一定是幻觉,关上门拍拍我的小心,告诉自己这是幻觉,依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可是为什么门口还会有猫咪叫的声音呢!我有点坐不住了,我的内心在挣扎,是不是要再开一次门确认一下呢?因为害怕、紧张、慌乱,我关了客厅的灯和电视,因为家里人都睡觉了,屋内乌漆抹黑,我把耳朵贴在门上,听门外的动静。咦……米油声音唠!哈哈哈……心里笑自己想象力太丰富,导致脑神精错乱、视觉模糊,虚惊一场,么的事唠!不过这一会我已经没有心情再打开电视继续观看。准备洗先睡觉,可是……可是……我又一次听到猫咪叫的声音。饿的神啊!!!前面看到的,听到的都不是幻觉,是真真实实发生的事情。我又一次内心挣扎,是否把小猫抱进屋内,让她吃点东西,再帮她搭个小窝,让她好好的美美的睡觉上一觉呢!
可是,我的脑海里立马被我老妈骂我的情景给填满。老妈不爱养小动物,觉得小动物很脏、会掉毛、会咬屋里的东西,而且我和姐姐经常是把这些猫啊狗啊小乌龟什么的弄回来就不管了,所以老妈是绝对不允许家里养猫和养狗的。小猫在门口叫的很可怜,我的小心也很矛盾,在黑暗中度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猫的叫声越来越凄凉,我已经不无法再继续听下去了,我回到房间喊姐姐,那个猪头睡的云里雾里,根本就听不到我喊她。关上房门,躲在房间里,不知何时我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小猫早已不知道去向,我的心很难过,觉得自己是个坏人、是个没有爱心的人,小猫一定躲在某个角落偷偷的哭泣。一天过的浑浑噩噩,没了精神。晚上回到家,据姐姐说,昨夜的那只猫在我们家门口叫了很久,最后是二楼的叔叔被吵的受不了,跑上楼来把小猫赶走了,可怜的小猫,孤单的一个人,看到我那么热心的逗她,以为我可以成为她的主人,可是我也是个坏人,居然没有留下她。不知道小猫现在的结局怎么样,说不定已经变成猫妈咪了。今天早上又在同一个地点,看到同样大小的猫咪,我不敢再去逗他,不敢再去学着猫咪叫,拍了张照片留个纪念!
————周采采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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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桃坞,宋蓝天为好几个病人看了病,又亲自配了药,忙忙碌碌一下午,一向清明的眼神中竟也有了疲惫之色。
好不容易忙完,被请到桃坞镇方镇长家吃晚饭,都是当地原汁原味的土菜,很香,合我的胃口。方镇长的小孙女儿便是那个骗我玩铜盆的小姑娘,小玫。她不好意思见我和宋蓝天,一直躲在屋外不肯进来。一直到我们吃完饭要离开,才从门缝后露出半张小脸,偷偷地小声对宋蓝天说:“蓝天叔叔,对不起啦!”
咦?明明被骗的人是我,她为什么跟宋蓝天倒歉?应该跟我说对不起才是!算了,我周采采大人有大量,才不要和一个小孩计较。
磨磨蹭蹭回到谷里,已是晚上8点。
半夏在小院里仰着头,挺着肚皮睡的正香,听到我们回来的动静,只微微睁开半只猫眼,翻了个身,继续它的美梦去了。
“宋医生,你今天看起来好累,要早点休息啊!”我一边帮忙收药扁,一边对宋蓝天说。
“我没事,不用担心。”宋蓝天抹了抹额上的薄汗,低头整理草药,“一会儿我还要去病区看看,采采你先睡。”
我在宋蓝天身后,望着他削瘦的背影,不知为什么心蓦地就酸了起来。
“好……”转身,我默默向屋里走去。睡觉吧,睡着了就没烦恼了。
原以为,我一定要辗转许久才能睡着,没想到,头挨上枕头没一会儿,就跟周公爷爷出去梦游花果山了。
正睡的深沉,枕下的小三却闷闷地振动起来。
皱眉转身,不想从梦中醒来的我,试图忽略那振动。可是小三一直一直的在振动,丝毫没有歇止的迹像。
没办法,我闭着眼睛伸手从枕下把小三掏出来,摸索着接通电话。
“喂,哪位?”声音因为被吵醒而有些郁闷,有些暗哑。
电话那一端,有浅浅的呼吸声,过了许久,终于有了说话的声音。
“周采采……”
嗡——我的脑子像被针蛰了般猛地一疼,又像是有人把大钟套在我头上狠敲了一下,满眼金星乱蹿。
“领……领导……”我嚅嚅地发出声音,无措地伸手揪住盖在身上的毛巾被。
“睡了?”
“嗯……”
电话那一端沉默了一小会儿,谢安玄平静无波的声音传了过来。
“那份SD模块的新流程汇总资料在哪里?我现在要用。”
“哦!那个……那个就在我柜子里第三层的文件夹里!我在外壳上加了淡灰色标记的。”
“嗯,你等一下,我正在找。”
“好。”
一阵悉悉索索地翻找声在电话里响起,谢安玄他又在加班。抬手看表,十一点半了,窗外夜色已浓。
“找到了!不打挠你休息了。你睡吧,再见。”
嘟―――一串盲音响起,电话被挂断了,只剩我指节泛白地使劲捏着小三,额角冷汗直冒地坐在夜色中。
就这样了?电话结束了?我有些茫然,这便是我逃离后谢安玄给我的第一个电话,没有责问,没有追问,只是为了找一份资料,如此而已。
却是再也睡不着了,这一通看似平常的电话,让我心乱如麻。
走到窗前望明月,略一低头,发现小院里还有一个人站在月下未眠。
宋蓝天。
他还穿着出诊时的白衣,背靠在一排放药扁的黑色木架上,半夏在他脚边盘着尾巴睡的安稳。
伸手轻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月华柔柔地倾泄在他的脸上。像是受不了月光的明朗,微闭的双眼过了许久才缓缓睁开,朦胧的眼波温柔又寂寞,望向我所在的窗。
下意识地,我猛缩起身子,向窗帘后躲去。
时间忽然变的漫长,一秒钟也如同一个世纪般难耐。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偷偷从窗帘后向外望去时,院里子只剩一地水银似的月华,月华下的人与猫,都不见了。
颓然扑倒在床上,紧紧闭着涩疼的双眼,假装自己是一只看不见危险的驼鸟。
不是只要逃的远远的就可以了吗?为什么还是那么烦恼?为什么心还是逃不开?
原来傻的人是我,以为避开了一个旋涡,却陷入了更难进退的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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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雷雨往往毫无征兆,清晨还是蓝天白云的朗朗晴空,到了下午,竟然狂风大作,风云突变。
宋蓝天又去出诊了。
这一次是更远些的镇子,我因为昨晚没睡好,早上眼睛肿的睁不开,没跟着出门。
中午在食堂吃了饭,回来睡了个回笼觉。睡醒便抱着半夏独自坐在小院里发愣,直到豆大的雨点落在脸上,才惊觉,变天了。
赶忙把宋蓝天晾在院子里的那些宝贝药草收进屋里,可那些药扁太多,雨又下的太快,饶是我倾尽全力,把两条小腿都胞抽筋了,还是有一半的药草遭了雨。
进了屋才发现,药架最顶层上还有一小扁新采的九里香,我怎么把它给忘了!忙又奔出去收九里香,岂料这药架的顶层足足比我高半个身子,我伸长手臂将将够到药扁边子。雨越下越大,水珠打在我脸上,几乎睁不开眼睛。踮着脚尖,我努力想把九里香端下来,没想到中心没稳住,往后一个踉跄连人带药一起摔在了雨地里。
这一摔,把我摔傻了,九里香散落一地,被雨打成烂乎乎一摊,药扁子斜扣在我头上,雨水透过药扁上的空隙顺着头发钻进脖子里,全身湿透透。抬起手,右掌被蹭破一小块皮,鲜血混着雨水不停向下淌着,火辣辣的疼痛感随那刺目的鲜红直往心里钻。
捧着鲜血直流的右手,顶着漏雨的小药扁,我坐在雨地里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我为什么总是这样悲惨?
院门外传来急急的刹车声,随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知道是宋蓝天回来了,却坐在雨地里没有挪动分毫,仍然拧着鼻子,撇着嘴抽抽噎噎地哭着。
“采采!”宋蓝天一进院门见到我这副德行显然吓了一跳。
“采采,怎么了?摔着了?”宋蓝天背着药箱蹲在我身边焦急地问道。
我呢,不说话,也根本不想说话,只是觉得自己委屈,只是觉得自己需要在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