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吴勇的呼噜声,就像是一种美丽的诱惑,余光有些受不了。他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终于又恢复了一点清醒。“余教授,要是你实在受不了,还是休息吧,这里有我呢。”老陈头唯唯诺诺的声音却彻底砸碎了余光最后一道防线。听到了老陈头这句话,余光感觉自己的坚持是无谓的,反正都有老陈头在,怕什么?虽然他只是一个腿脚不方便的老头,可在余光心里,正是他一句话,就可以打消自己坚持不睡的所以理由。反正贼人不见得白天也会攻进来。
反正一楼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
反正过不了多久,沈天他们也会醒过来。就算提前睡一会又有什么关系?余光这样劝说着自己。
终于,他闭上了眼睛。现在他才知道,睡眠是多么可爱的一件事啊。过去在城市中,他也常常睡不着。就像老陈头说过的那句话,人这一辈子啊,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他早已经过了三十,一到晚上就辗转反侧,不得安稳,任何一点细微的声音都足以让他清醒。失眠是一种可怕的清醒,暗夜中睁开眼睛,盯着森然的天花板,耳朵里清楚听见水龙头滴水的声音,还有老鼠轻轻啃噬桌腿的声音。心里毛毛的,慌慌的。特别是在第二天还有重要工作,深夜却依然清醒时,这种感觉来得更是强烈。不塌实!一心想着快点睡,可就是睡不了。在最无奈的时候,余光选择了服用安眠药,吃的是舒乐安定。一开始一颗就可以睡着,渐渐的,药物失去了作用,于是加量。二颗……三颗……四颗……现在就算睡觉前吃上六颗舒乐安定,他还是睡不着觉。
今天,在这最危险的地方,他居然睡着了,而且睡得这么甜,真是不可思议。他就像是漂浮在汪洋之中,随波逐流,身体不受一点控制。一会浮到浪尖,一会荡到谷底。这是一种最爽的感觉,久违的快感。瞬间,他就被淹没在了这极度舒适的世界里。不知道过了多久,余光感觉有人在摇晃他的身体,他醒了过来。这一觉的时间,也许就算是一个世纪,对于余光来说,都只像一秒钟这么短暂,他依然感觉到疲惫不堪。
睁开眼睛,余光看到吴勇站在他的面前,眼睛死死地瞪着他,双眼里布满血丝。
吴勇见余光醒了过来后;一字一句地对余光说道:“他、们、不、见、了!这、里、只、剩、我、们、两、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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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光身体猛然一震,差点从躺着的沙发上摔下来。
“你说什么?他们不见了?蓓蓓和沈天不见了?赵先生呢?快去问他啊!”吴勇说:“他们都不见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再也没有其他的人了。”
“那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吴勇很是沮丧。“现在什么时候了?”余光问道。
“晚上十点了。”吴勇一边说一边走到窗户边,一脚踢开堵在窗前的家具,一把拉开了厚厚的窗帘。一轮圆月高高挂在半空中,月光如水一般倾泻进屋里。
“别开窗!当心贼人!”余光大叫,他还依然保持着一点清醒,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一觉竟睡得这么久。
吴勇回过头来冷冷一笑:“余老师,难道您真的以为会有什么贼人吗?”“什么意思?”余光大惊。
“我们到恶诅村后,有没有听其他人说过后山有种鸦片的坏人?”吴勇反问。
“没有。”
“对,我们都是听赵连蒲和老陈头说的,都是一面之辞。这所谓后山的贼人我们根本就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两个人在我们心里营造出来的假象。”吴勇分析道。
“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余光依然不解。
“他们捏造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事物,让我们产生恐惧。当我们对并不存在的东西进行防范的时候,我们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一个莫须有的目标上,无端耗费我们的精力与气力,他们才好实施他们的阴谋!”
“什么阴谋?”
“现在我还不知道,说不定后山真有人在种植鸦片,说不定主使的人就是赵连蒲。毕竟这玩意比写书更轻松更来钱,而且还不伤神。”吴勇猜测道。“那他们掳走了蓓蓓和沈天又是什么用意?为什么不绑架我们俩?”余光心里充满了一个又一个疑问。
“我估计是赵连蒲和老陈头趁我们俩熟睡时,制服了蓓蓓与沈天,威逼他们俩去了一个未知的地方。他们之所以没动我们俩,是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必胜信心制服我们,再加上我们俩中了安眠药的道,睡得不醒人事,他们更是没办法弄走我们。”
余光一听,愣住了:“等一等,你说刚才我们中了安眠药的道?这怎么可能呢?你也知道,我失眠很长时间了,就算是舒乐安定,吃上六颗也只能让我勉强入睡,我怎么会中安眠药的道?”
吴勇解释道:“你一直服用的都是舒乐安定,这也是我们在市面上唯一可以买到的处方用药。但是事实上,还存在着很多治疗失眠的精神类用药,例如美莎酮,氯胺酮,麻黄碱等等。这些药品的作用远远好于安定片,但是因为这些药品成分可以制成各种新型的软性毒品,所以国家严格控制了产销。既然现在我们怀疑赵连蒲就是种植鸦片制造毒品的幕后黑手,那么他拥有一定的控制药品也不足为奇。”
“可是,如果真的是下了新型的安眠药,我们也不可能只睡上这么一小会啊?这也不过才几个小时。”余光又问道。
“我估计下的分量不重,或者下了药,但是我们的身体吸收得并不多,”吴勇想了想,又一拍大腿叫道:“对啊,一定是红烧狮子头里的肉团!因为蓓蓓吐了,我们都没有兴致吃里面的肉团,只是吃了一点青菜叶。安眠药一定是混在了肉馅中!”“对了,我们第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也就是王明生失踪的时刻,赵连蒲和老陈头一直都和我们在一起,怎么会分出身来去绑架王明生?余光还是有想不通的地方。
“这件事也很好解释,别忘记了,在吃饭中途,赵连蒲离开了席位。”
“他不是去打电话吗?我们都听见了他打电话的声音。”
“对!我们只是听见了他打电话的声音,没亲眼看到他是不是在打电话。”
“你是说……”余光问道,但结果几乎呼之欲出。
“他肯定是用了录音方面的措施,他知道我们要去参加夜葬,也知道王明生是抬棺手中的一员,我们立刻就会知道王明生的失踪,于是他想方设法在我们面前制造了不在场证明。”吴勇越是解释,越是觉得自己的推理没有错。
“小吴,你真是聪明啊,你是怎么怀疑到这一点的?”
“我的怀疑是从赵连蒲的电话内容开始的。在我们第一次进他书房时,他的手提电脑里正在写的是一篇叫《夜葬》的小说,我注意了一下文档右边的滚动条,大概写了五六万,远远不够一本书的内容。我看了不少赵连蒲的书,他没有写短篇的习惯,几乎每一本书都在十五万字到二十万字左右。所以我敢肯定,如果他要谈书稿,说的一定是已经写好了的稿子。你别忘了,我们当天上午来拜访他时,老陈头说他去镇上的网吧传文稿了。如果他真的是在打电话,又怎么会在传了文稿后才和出版社的人起争执呢?如果有争执,就不会再传文稿了。所以说,如果这个电话真的存在,那么这个电话只能是在传文稿之前打的。”
余光听后,大声赞道:“对,我也明白了,一定是赵连蒲把前一天的电话内容录了下来,然后在我们吃饭的时候放了出来,让我们相信他一直在打电话。”过了一会,余光又问了新的问题:“那只叫黑贝的狗又怎么解释呢?蓓蓓和沈天被他们带到了哪里?我们又该怎么着手这件事呢?”
“黑贝?我们根本就没看到黑贝在哪里。只是听赵连蒲和老陈头在那里说而已。别忘了,赵连蒲说他们搬到这里才大半年,可老陈头说他养了三年的黑贝。作为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厨师,又怎么能在大城市里养上三年的狼狗呢?既然他们能用录音骗倒我们做出不在场证明,同样也能用录音让我们以为在土墙屋里有一条凶猛的狼狗!”
“他们的用意是什么?为什么要我们以为那土墙屋里面有狼狗呢?”“很简单。”吴勇答道:“这说明了,他们不愿意让我们进那幢土墙屋。在那屋里一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说不定,现在蓓蓓和沈天的藏身之处就和这屋子有关!”在吴勇脸上,竟写出了一丝坚毅与果敢。
他知道,决战的机会已经快到了,他和余光都还有战胜对手的机会。
夜葬
第十三节
看着窗外深邃无尽的黑夜,余光不禁觉得手心冒汗,不寒而栗,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场恶战,他竟有点踌躇起来。
吴勇递过一根手电筒和半截钢管,说道:“这是我刚才在屋里找到的,我们这就去吧,一定要把蓓蓓和沈天安全地救出来。”
接过钢管,掂在手中沉甸甸的。余光有些奇怪:“你在屋里找到的?”
“是啊,就在赵连蒲的床下找到的。还好他藏得不是很严密,不然我都不知道手无寸铁怎么对付他们。”
余光问道:“我总觉得有点地方不太对劲,本来你的推理也说得过去,但是还是有很多疑点。为什么赵连蒲会在屋里的床下放钢管和手电筒呢?看上去就是为了我们准备的一般。还有,如果他们真的是在后山种植鸦片,他又何必给我们说呢?他完全可以捏造其他的事,干嘛要说鸦片来引起我们的怀疑呢?”
吴勇想了想,也觉得余光说得不错,可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也说不出个为什么来。他晃了晃手中的手电筒,说道:“我们暂时不去想这些问题了,还是先去别墅边的土墙屋里看看吧,看看到底有什么神秘莫测的东西!”在黑夜里,土墙小屋像一个看不出形状的妖魔怪兽般突兀地坐落在别墅旁,紧挨着围墙,一簇簇小叶黄杨把这屋子包围着。
只有一蓬木门,挂着一把明锁。
“砰”的一声,吴勇一脚踹开了木门。手电筒的光线射了进去,黑漆漆的房间被照耀出一团明亮。果然没有什么狼狗,但却有一股淡淡的腥气。
令人熟悉的腥气!余光深深抽动了一下鼻子,问道:“吴勇,你闻到了吗?这屋子里有一股很淡的腥气。”
吴勇点了点头:“是的,我闻到了,我还在其他几个地方嗅到过,但是看到别人都没有在意的样子,我还以为是自己嗅错了呢。”
余光说:“不错,我也在其他的地方嗅到过。第一次是在王明生的家。第二次是在夜葬的路上,我在那条路上还差点也心衰而倒下了,幸好听到王劳模的梆子声才恢复过来。第三次是在吕土根在墓穴旁出现时。”
吴勇听到余光的话不禁有些吃惊:“在夜葬的路上,我也有那种几乎心衰死去的感觉,可我看到别人似乎都没什么异像就没有在意,我还以为是我的幻觉呢。”
余光点了点头,说:“我猜,我们在那条山路上,是碰到了什么不明的东西,引起了身体的不适,所以才有这样的感觉。而王劳模不知道为什么,知道这是一种控制精神的力量,他用梆子声抵御住了这危险。也许,这是一种一辈辈流传下来的方法,在这偏僻的地方,有太多我们不能用已知科学解释的东西。”
“可我们白天顺原路返回时并没有见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这说明那未知的东西只在夜晚才会有效,白天就没有用了。”
“那什么东西会这样奇怪呢?”吴勇问道。
“知道夜来香吗?”
“知道。”
“这就是一种典型的,只在夜晚开放的花朵,会发出奇特的香味。可能我们在路上遇到的,也是一种植物,只在晚上散发出某种毒素,迷乱我们的神经。”余光猜测道。
吴勇一拍脑袋:“我明白了,这植物的毒素是一种神经毒素,嗅到的时候会让我们神经紊乱,心跳加剧,几乎休克。而克服的办法就是声音!只要一直发出和心率相同的声音,就可以克服这毒素!这可真是前所未闻啊!”
“不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东西等待着我们去发掘和探索。”土墙屋里空荡荡的,什么东西也没有,这淡淡的腥味也在夜风中渐渐消失。屋里的墙是泥土糊上的,而地面却不合时宜地铺上了一层米色的四四方方的地板砖。
吴勇说:“余老师,如果蓓蓓和沈天真的是被他们从这间屋里带走的,那么在这屋里一定有秘道!”
余光点了点头,说:“对,而且这秘道一定是在某张地板砖下,否则他们也不会在一间破败的土墙屋里铺上地砖了。”说完,他就和吴勇在屋里用钢管慢慢敲击起地面,寻找着空洞的地方。果然,在墙角,钢管击地的时候,发出了咚咚的破响。
“这里有夹层!”吴勇兴奋地叫了起来。他们把手电筒放在了地上,用双手抠在了地砖的边缘,想要一鼓作气把地砖抠起来。
就在这时候,这地砖突然移动了,是从下面慢慢向上移动。余光与吴勇大惊,是有人在下面轻轻顶着地砖,想要把这秘道打开!是谁在下面?余光的第一反应就是马上把手电筒关上,然后躲到漆黑的土墙屋的死角去。
可当他勾下腰去抓放在地上的手电筒时,手忙脚乱中,竟没有抓稳。手一滑,手电筒哧溜溜地向屋子的一侧滚了过去。手电的光线在屋里四处乱翻着,无数尘埃在光柱中翻滚跳跃升腾着。
余光急了,他正想跑过去关掉手电筒时,他听到了“啪”的一声。“啪”的一声,那块地砖被推到了一边,地上出现了一个大洞。从大洞里慢慢伸出了一只大手,手上毛茸茸的,还留着黑黢黢的长指甲。
是谁?谁会从这地洞里爬出来?余光和吴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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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手慢慢伸了出来,然后是头发,像枯黄的草一般。接着是一双眼睛,呆滞无神,眼光涣散。
看着这双眼睛,吴勇奖呆了,因为这双眼睛让他感到很熟悉,这双眼睛的主人他竟认识!
是王明生!是那个他们本以为失踪,甚至遭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