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佐兵卫的遗嘱中,完全被忽视了。
虽说佐兵卫生前就对他的女儿们非常冷谈,但是这么做似乎也极端了吧!)
金田一耕助强忍住内心不断发出的冷颤,不解地思索着。
虽然佐清戴着面具,旁人猜不透他的脸部表情,但是从他肩头不停微微颤抖的样子,仍可以感觉到他有多么震撼,涔涔的汗水也从他的面具底下流向颈部。
而有着一副魁梧身材的佐武也是两茫然地凝视着眼前的榻榻米。
看来桀傲不驯的佐武也在外祖你这份诡异遗嘱的重击下,茫然失措了。
至于那个轻浮、颇有点小聪明的佐智,则没有一刻静得下来。他仍一边抖腿,一边以锐利的眼神窥探着在座每个人的脸部表情;当他的目光移到珠世身上时,只见他嘴角轻轻浮现出一抹夹杂着希望和担心的笑容。
此外,佐武的妹妹小夜子则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佐智的一举一动。
她全身僵硬地望着佐智,那无声的祈祷和诉求,如电波般从全身传送出去。
不过小夜子也知道这些祈祷和诉求不具任何效果,因此每当她那卑微的秋波投射到珠世身上时,一定会紧咬下唇,一脸悲凄地低下头。
至于松子、竹子、和梅子这三个人更是愤怒不己。
还有,竹子的丈夫寅之助虽然一声不吭,但整张脸却胀得通红,几乎令人以为他得了脑溢血,而且他那对眼睛也好像藏了毒针似的,随时会射向其他人。
梅子的丈夫幸吉更不用说了,他偷偷打量过在座每个人的脸色后,便露出一抹阴阴的冷笑。
而珠世则直到遗嘱完全念完之际,仍是一声不吭。
她就像一尊完美的雕像般,静静的、默默地坐在那儿,一点也没理会犬神一家投来的憎恨目光。
突然,有人大声叫道:
“不可能!不可能!这份遗嘱是假的。”
金田一耕助吃惊地朝说话者看去,原来那人竟是佐兵卫的长女松子。
“你说谎!这绝对不是我父亲的遗嘱,一定是有人……有人……”
松子上气不接下气地继续说:
“有人为了想谋夺犬神家的财产而编写出来的东西。总之,这份遗嘱一定是伪造的。”
她尖锐的叫声几乎要划破每个人的耳膜。
古馆律师眉毛一扬,先是拿出一条手帕擦拭嘴角,然后才以沉稳的语气说道:
“松子夫人,我想不出伪造之份遗嘱对我有什么好处?如果这份遗嘱不具任何法律效力的话,我又能得到什么?松子夫人,不,不只是松子夫人,我要告诉在场的每一个人,这份遗嘱绝不是伪造的,它具备法律上所有应具的任何条件。如果你们对这份遗嘱有异议而想诉诸法庭的话,那是你们的自由,不过我有自信,到时候败诉的必定是你们。总之,这份遗嘱是真的,而且一字一句都毫无差错,所以你们必须遵守,并且逐一实行。”
古馆律师一字一句地说完之后,便从戴着面具的佐清开始依序打量犬神家每个人的脸色。
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金田一耕助的身上。
此时古馆律师的眼眸中充满不安、担心和害怕的神色,这些情绪如洪水般一涌而出。
金田一耕助微微点头,当他的目光移到古馆手中的遗嘱时,不由得感受到一股血溅八方的骇人感觉。
第三章 暴风雨前
障眼法
“我……”
金田一耕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那低沉的声音宛如筋落在屋檐上的雨滴声。
“我……”
没一会儿,古馆律师也说出跟金田一耕助相同的语辞,那声音听起来也同样干涩。
之后,两人便一语不发地隔着湖水遥望犬神家宏伟的建筑物。
寒冷山区的秋天走得特别快,犬神家现在正笼罩在一片苍茫的幕色中,只见原本光滑的湖面掀起一片皱裙。
古馆律师此时就像刚处理完一件重要的大事般,感到如释重负,又略带倦容。
他们两人在宣读完遗嘱之后随即向犬神家告辞。
然而,因遗嘱中充斥着说不出的诡异,使得两人心中感到一股抑郁莫名,所以从那之后两人几乎没开口交谈,只是默默回到那须旅社,坐在房间的藤椅上,凝视着湖面。
金田一耕助把叼在嘴里的烟头扔进烟灰缸之后,重新调整一下藤椅的方向,然后突然将身子向前倾。
“喂,古馆先生,遗嘱公开之后,你的任务就宣告结束了,这个秘密也不再是秘密,所以就请你毫不保留地将心中对这份遗嘱抱持的看法告诉我吧!”
古馆律师闻言,先是一脸黯然地望着金田一耕助,过了半响,才有气无力地说道:
“金田一先生,如你所说,这个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了。可是,唉!该怎么说才好呢……”
“古馆先生!”
金田一耕助的语气低沉而有力。
“咱们就延续之前的话题吧!喏,就是你去犬神家之前,我们坐在这儿谈的话题。你是不是怀疑珠世收买若林去偷看遗嘱呢?”
古馆律师听金田一耕助这么说,仿佛突然被电流击中般,整个身子颤抖不已,他重重喘了口气说道: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呢?我完全不知道是谁买通了若林,也不知道是谁偷看过那份遗嘱。不!甚至连是不是有人曾偷看过遗嘱我都不清楚。”
“哈哈!古馆先生,现在即使你这么说也来不及了,因为如果没有人偷看过那份遗嘱。珠世就不会三番两次发生意外了。”
“你的意思是说,不是珠世收买若林,而是另外有人买通若林,偷看遗嘱?”
金田一耕助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说:
“想想看,珠世为什么会屡次遇到危险呢?这些意外致她于死地……”
“所以,偷看遗嘱的人就是想杀珠世的人!不管怎么说,对犬神家而言,珠世宛如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只要珠世活在人间,她就能凭自己的喜好决定犬神家的继承者。”
“可是,那个人为什么老是失败呢?寝室里的毒蛇、汽车刹车失灵。以及最近发生的第三次危险状况——沉船事件……为什么那个人老是不成功?他为何不能做得干净利落些呢?”
古馆律师眼中充满惧意,瞪视着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我不明白,你究竟在想什么呢?”
金田一耕助缓缓摇着头说:
“不,你知道,你明明知道却故意不承认。其实,在寝室里放毒蛇、在汽车上动手脚、以及在船底凿洞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珠世本人……”
“不!珠世有什么理由非这么做不可?”
“为了即将发生的事件做准备。”
“即将发生的事件?”
“佐清、佐武、佐智的连续被杀事件……”
闻言,古馆律师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如瀑布般的冷汗此时已从额头分别流向面颊。不过,他并没有工夫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只是双手紧紧抓住藤椅的扶把,激动地说:
“佐清、佐武、佐智的连续被杀事件?谁?谁要杀他们三个人?况且,这件事和珠世又有什么关联?”
“恩,古馆先生,请你仔细听好。珠世被赠予庞大的财产,还拥有相当大的权力去决定犬神家的继承者,但是却必须遵守那个附加条件。也就是说,她必须和佐清、佐武、佐智三人之中的其中一人结婚,除非这三个人都死亡,或是这三个人都拒绝和珠世结婚,但是后者的情况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因为珠世是那么漂亮,而且和她结婚还可以握有庞大财力和权力,所以除非这个人精神不正常,否则绝不可能拒绝这桩婚姻。今天我在那里已明显感觉出佐智开始对珠世展开追求了,如果……”
“如果?”
古馆律师皱着眉头反问道。
“如果珠世一点也不喜欢这三个人……也就是说;她另有心上人,却也不想失去犬神的财产时,那她就必须让这三个人都离开人间,否则根本没有任何自救之道。为了将来能先后杀死这三个人,她先策划了几次精彩的意外让大家看,这么一来,日后发生状况时;她就可以佯装自己也是一个被害者……”
“金田一先生!”
古馆律师呼吸已十分急促,喉结也一上,下的滑动。
“你实在太可怕了,为什么你的脑袋里会存有这么可怕的想法呢?从事你们这类工作的人,疑心病都这么重吗?”
金田一耕助伤感地笑了笑,然后摇着头说:
“不,我只是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性罢了,反过来说,我也考虑过下面这种可能性。如果珠世遇到的危险,并非她一手自编自导自演,存心欺瞒世人,而是确有其人真的想置她于死地的的话,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谁又会是凶嫌,目的何在呢?”
“是啊、是啊!在这种情况下,谁会是凶嫌呢?对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想,果真如此,那么佐清、佐武、佐智三人都可能是凶嫌。也就是说,这三人当中有人自认为最没有希望和珠世结婚,而他又无法眼睁睁看着珠世跟别人结婚,毕竟只要三个人之中的某一位和珠世结婚,那么另外两个人可就完全没有继承遗产的权利了。与其这样,他决定不如先杀了珠世,或多或少可以分得一些财产……”
“可怕!真是太可怕了!不过,金田一先生,你所说的只是你自己的假想罢了,现实生活里怎么可能有人如此冷酷无情?”
“不,已经有这么个冷酷无情的人了,而且那个人还用冷酷无情的方法杀了若林。况且,如果是我刚才说的那种可能性的话,那么能够被列入凶嫌名单中的人就并非只限于佐清、佐武、佐智三人,这三个人的父母、或是妹妹,都有可能是凶嫌,他们可能会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哥哥得到遗产而如此做。问题是,究竟谁最有机会在珠世房问内放毒蛇、破坏她的汽车刹车、或是在她的小船上凿洞呢?古馆先生,你真的没有任何线索吗?”
古馆律师大吃一惊地重新打量金田一耕助,脸色越来越不安。
“啊!古馆先生,看来你心里有数了。那个人究竟是谁?”
“不,我不知道。或许犬神家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
“每一个人?”
“是的,除了最近才回家的佐清以外,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因为犬神家每个月都会选一天在那须碰面,当然,这些人绝不是为了悼念佐兵卫先生而来,他们是为了打探其他人的想法,同时也怕自己被其他人出卖,所以每个月才会在此聚会。而且珠世接二连三发生状况,都是在大伙聚会时发生的;就好比这次的意外也是。”
金田一耕助听了,不由得吹起口哨,接着他那五根手指又开始伸进乱如鸟窝的头发里,沙沙地抓个不停。
“古馆先生,这实在是一件引人入胜的事。那名凶嫌聪明到不会把自己置身在大家的焦点中。”
金田一耕助越抓越兴奋,当他逐渐冷静下来的时候,这才发现古馆律师正以困惑不解的眼神看着自己,便不好意思地傻笑起来。
“哈哈!不好意思、失礼、失礼。我一兴奋就会有这种毛病,请你不要见怪。因为我现在正在思考,这究意是不是障眼法呢?如果不是的,那么另一个可疑的人物就会浮现在台面上,至于这个人是否有机会一窥遗嘱内容倒是其次的问题……”
“这个人是谁?”
“青沼静马!”
古馆律师吃惊得想叫都叫不出来。
“古馆先生,我们暂且不研究这个人是否有机会一窥遗嘱内容,不过他一定比任何人都有强烈的动机想置珠世于死地。为什么呢?因为只要珠世不死,他就绝对不可能继承遗产。珠世是否要和佐兵卫的三个外孙建立新关系,他也都无权干涉,所以若他想继承遗产的话,第一步就是必须除去珠世。而珠世死后,佐兵卫的三个外孙也都死亡的话,他就可以完完全全掌控犬神家的所有事业及财产了。”
金田一耕助喘了一口气,又加强语气道:
“问题是,青沼静马究竟是什么人?他和佐兵卫先生之间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能蒙受如此庞大的恩惠?”
古馆律师深深叹了一口气,接着便用手帕拭去颈边的汗水,一脸若涩地点点头。
“青沼静马这个人正是佐兵卫先生晚年痛苦、伤心的根源。佐兵卫先生在遗嘱中之所以给予他这么大的优惠并非毫无道理,因为青沼静马这个人……”
古馆律师稍微停顿一下,清了清喉咙的痰,再度喃喃自语道:
“他是佐兵卫先生的私生子。”
私生子
“私生子?”
金田一耕助突然扬起眉毛。
“是的,对佐兵卫先生而言,青沼静马是他唯一的儿子。”
“但是为什么这件事没有记载在‘犬神佐兵卫传’里呢?”
“如果书中记载了这件事,那么,对松子、竹子、梅子三位夫人来说,未免太残酷了。”
古馆律师就像在背书般,语气中没有一丝抑扬顿挫的声调。
“佐兵卫先生年过五十才头一回谈恋爱。在此之前,他虽然已有三位妾室,也分别生下松子、竹子、梅子三人,但是佐兵卫先生并不宠爱这三个妾,他只是为了生理上的需要才跟她们在一起罢了。直到他五十出头的时候,才真正爱上一个女人,这个人就是青沼菊乃。据说她原是犬神纺织工厂里的女工,年龄比松子还年轻,后来菊乃有了身孕这件事带给松、竹、梅三姐妹相当大的震撼。由于她们并非同一个母亲所生,所以从小姐妹之间的情感自然不是很好;不,或许我应该说‘相互仇视’来得恰当些。后来,因为菊乃的关系,三姐妹竟枪口一致对外;换句话说,菊乃怀孕一事令她们感到非常恐慌。”
“为什么?为什么菊乃不可以有身孕?”
古馆律师面带倦容地笑着说:
“如果菊乃生下男婴的话,佐兵卫先生一定会更加疼爱她。也就是说,如果菊乃为他生下可以传宗接代的男婴,说不定佐兵卫先生会正式迎娶她进犬神家的大门,而且犬神家的所有财产也将留给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