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锁森说:“由她定吧。”
一名记者抢着问:“刘锁森,我今天注意观察了,你从进入法庭一直到现在,始终没露出过笑脸,难道你不为你的无罪释放而感到高兴吗?”
刘锁森怒目瞪了这位记者一眼,转过身上了车。刘明柱反问这位记者:“迟到的公正也是公正吗?如果你无辜被监狱关了十年,再宣布无罪释放,你能乐得出来吗?”
一名记者见刘锁森上车了,拉住刘明柱问:“刘律师,你的当事人能得到多少国家赔偿?”
刘明柱一边关着车门,一边说:“以法院判决为准。”
刘锁森和刘明柱、刘锁林、刘翠翠、叶兰英一起乘坐面包车,向青龙县驶去。
虽然刘锁森的案子平反了,大家不用再为申冤四处奔波了,但车里的人怎么也乐不起来。因为这十年来所发生的一切已经把他们的心伤透了,车里只能听到车轮和路面发出的磨擦声。
在花月村背后的池塘边,众村民们正在柱子娘的指挥下,搭建着赵玉香的灵棚。乡亲们都自发的扛来木杆,绞手架和黑白布。在赵玉香的坟墓上面拱起了一个棚盖,棚盖的四周插满苍松、桧柏枝子。在棚面到地面两边垂下两条白色布帘,顶部是用黑布扯起的横幅,横幅上是白字写着“沉重悼念亡母赵玉香。”两侧白帘布上用黑字写着“申冤路上欲断魂”和“亡灵委屈已昭雪。”乡亲们还在赵玉香石碑前安放上个供桌,供桌上摆满了水果和香炉等祭品,在桌下还有一个大泥盆,旁边有大堆烧纸。同时,还在赵玉香的坟堆摆满了鲜花和绿草。棚子里面悬挂着赵玉香生前的遗像,遗像的两边是乡亲们送来的挽联和花圈,整个悼念会场庄重严肃。乡亲们都说:“悼念赵玉香的排场是花月村百来年祭祀一个亡灵的头一次。”
在王桂花的家里,已经是哭声一片。张玲玉一心要去参加赵玉香的悼念活动,王桂花和张振玉执意不让去,几个人在屋里争吵起来。
张玲玉哭着说:“赵玉香在世的那些年,一直把我当成亲闺女。是因为我的出走,才在申冤的路上走过了许多的艰难的历程,死了我也没能看一眼,觉得很对不起她,再不去参加就会更说不过去了”。
王桂花说:“你回来得知刘锁森的事后,没直接到公安局、法院讲清楚,翠翠对此一直记恨在心,你就是去了,刘家人和众乡亲也不会给你好脸子看的。”
张玲玉说:“当时我都蒙了,你们给人家制造那么多灾难,咋不想着点。现在,我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要自己心里能过得去就行了”。
张振玉说:“我看,事情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收拾收拾赶快回山东吧”。
张玲玉说:“怎么说在我回山东之前也得再看一眼翠翠和锁森,一个是亲生闺女,一个是近十年的丈夫。我本来就对不起他们了,不去就更对不起他们了,你们不能让我后半生都在受良心上的责备吧”。
王桂花说:“不能去,就当你没有那个家”。
张玲玉火了,说道:“我们总得做点对得起良心的事吧。我再说一遍,我的事不用你们管,不用你们管!你们把事情做绝了,还逼我和你们一样吗?”。
这时,只听下屋里响了一声碎玻璃的声音,王桂花、张振玉、张玲玉和虎妞进到屋里一看,郭宝姹躺在炕上直挺挺的死了。那个水杯子碎了,地上一点水都没有……
第20章坟前祭慰冤魂耿庄跪谢还愿
在赵玉香为儿子申冤的路上,乡亲们有支持刘家申冤的,也有望而却步的,还有落井下石的。
但真相大白后,无不为赵玉香的冤死而感到惋惜,对刘家的遭遇感到愤慨和同情。
对刘锁森今天祭慰赵玉香的活动,全村人给予了最大的支持和帮助。
大队刘书记看柱子娘还在坟前忙活着,走过去对柱子娘说:“柱子娘,这十几年来,你是铁杆的‘保皇派’,刘翠翠这孩子一直是你帮着带大的,不容易啊!”
柱子娘说:“我出点力算什么?赵玉香才叫惨呢!她30岁就守寡,好不容易带大了两个儿子,还没等到享福就遭受天冤,自己也丧命在为儿申冤的路上。”说着流出了眼泪。
刘书记说:“唉,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锁森身体怎么样。我听说他的腿被打折过,腰也不行了,还瞎了一只眼睛,基本丧失了劳动能力。”
“太惨了!”柱子娘指着旁边那座被挖开的坟丘,问道:“那具尸体怎么给挖走了?”
刘书记说:“前些日子县公安局来人给挖走的,说是要重新立案侦察那个真正的杀人凶手。”
“有眉目吗?”
“听派出所长说,已经查出那具女尸是我省东部山区的,被人贩子拐骗,走到这池塘边时,她查觉后想逃,被人贩子杀害了。”
“真是无巧不成书,偏偏赶上张铃玉那天犯病。唉,那个杀人的人贩子抓到了吗?”
“十年了,上哪抓啊?听说已经全国通缉了。”刘书记答道。
“真是造孽啊,十年多了,那个罪犯又得坑害多少人啊?”
“可不是吗,制造一个冤案就等于放纵了一个坏人继续危害社会。我听说县检察院把当时整刘锁森和赵玉香的那伙人都关起来了。”
“刘锁森遭受了这么多的罪,能挺过来太不易了,他忍辱负重不就是为了今天吗。所以他头一回来祭祀赵玉香,咱们得准备好一点才行。”
刘书记又对柱子娘说:“对了,柱子娘,锁森家原来的房子都收拾好了吗?”
柱子娘说:“早就收拾好了,张玲玉的哥哥张振玉昨天又赔偿了一些新式家具和锅碗瓢盆,叶根英还给买了一台彩电,布置得像新房似的。”
刘书记说:“当然得布置成新房,你没看出来,锁林和叶兰英快办喜事了。”
二人正说着,只见远处一辆面包车急驶而来。刘锁林下车对柱子娘说:“二娘咱们现在开始吧?”柱子娘点了点头。
只听柱子娘对大家说:“乡亲们,祭祀赵玉香的亡灵马上要开始了,请大家都站在赵玉香的亡灵前面。”随后又对刘锁林说:“让刘锁森也穿好孝服在灵前站好。”
这时,刘锁森在翠翠的挽扶下,同刘锁林,叶兰英一排的站好后,柱子娘走上前来拿起桌子上的三柱香点燃后插在香炉里拜了三拜后转身对所有人大喊:“祭祀开始。”
她首先请赵玉香的儿女们跪下,跟我拜三拜。赵玉香的儿女们磕头,乡亲们鞠躬。一拜赵玉香生前为人正直,助人为乐,是我们心中的好姐妹。二拜赵玉香生前为了儿女,付出的艰辛,是儿女心中的好母亲。三拜赵玉香为儿申冤,信念坚定,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最后是每个参加祭祀活动的人都从灵前走过行礼和说上几句话。
山里的风丝断了,池塘的水纹平了,路边的花草焉了,好象整个山村的空气都停止了。只有赵玉香墓碑前那三柱青烟线在人们的心里向笔直的天空升腾着。把刘锁森、刘锁林、刘翠翠、叶兰英和众乡亲的祝福和思念带向了赵玉香在天之灵……。
祭祀活动结束后,乡亲们排着长长的队伍向山下走去,只有刘锁森跪在赵玉香坟前说啥也不肯起来,非要独自给娘守夜不可,在刘锁森的一再坚持下,刘锁林和翠翠不得不同意了。
入夜时分,月光照着池塘和周边的油菜地,微蓝的月光,清澈的湖水,黄色的油菜花构成了一幅美丽的图画。刘锁森一个人跪在赵玉香的坟前,说着,哭着,喊着。他的脑海里不断闪现出自己小的时候,娘对自己的呵护;结婚以后,娘对家人的爱护。在他的脑海里还不停的闪动着,娘领着翠翠千里寻证,所经历的一个个惊心动魂的艰辛场面,娘在狱中遭受非人待遇为儿申冤的场面。想到这些,刘锁森积压了十年的心酸和眼泪如潮水涌了出来。
刘锁森的悲情让枝叶低头,小鸟不叫,刘锁森的愤怒,让湖水碰击,石头断裂。
到了午夜时分,刘锁林、刘翠翠,叶兰英又跑到山上来拉刘锁森回去。刘锁森说:“人家儿子能为娘守孝七七四九天,我守一夜还不行吗?”
刘锁林说:“哥,要不然我陪你一起守夜。”
刘锁森说:“不行,娘是为我屈死的,我不给她守夜,我还是人吗?再说明天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你的身体重要,我和翠翠、兰英可都指望着你呢。”
刘锁森说着,推了一把刘锁林,又对仨人说:“你们走,你们都给我走,让我一个人陪娘说说话。”
后半夜,山里起风了,湖水在风的推动下使劲的拍打着岸边的石头,树叶也被风吹的沙沙作响,纸灰也随着风儿飘向远方。在若明若暗的火光中,山下有一个人向池塘边走来,她知道这里,更熟悉这里,这是她长年劳动过的地方,这里曾有她的家和她的亲人。
张玲玉哭着跑到赵玉香的坟前,一边磕着头一边说:“娘啊,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病闹的。”
刘锁森想把张玲玉扶起来,张玲玉一把抱住了刘锁森哭喊着:“锁森啊,我对不住你,更对不起孩子和娘,我想你们哪!”
刘锁森不知所措地流着眼泪,过了一会儿,好像想起了什么,慢慢地推开了张玲玉:“玲玉,你的经历我已经听说了,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张玲玉说:“说心里话,自从我清醒之后,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你和翠翠。我原以为你早已结婚生子,回来一看才知道我的出走给家里带来了这么大的灾难,让我下辈子变牛做马来补偿你们吧。我今天来看你,就想跟你说:我没脸再在青龙县呆下去了,我们村的人都说我是鬼,你们村的人都把我看成是扫帚星。”
刘锁森说:“我听柱子跟我说过,你现在有两个结婚证,如果我坚持的话,你的第二个结婚证是非法的。你刚才说得对,你的确无法再生活在生你、养你的这块土地上,过两天咱俩到公社把离婚手续办了,你就安心地在黄河边上过日子吧。”
张玲玉哭着说:“你真能理解我?我这也是万般无奈啊!”
刘锁森说:“咱俩夫妻十年,我希望你今后的生活安定、幸福,你就不用管我了,我什么苦日子都能过。你回到山东好好珍惜来之不易的平安日子吧”。
张玲玉感激的说:“谢谢你,锁森。我还想见翠翠一面,可她说啥也不肯见我。”
刘锁森说:“唉!翠翠这十年受的苦、遭的罪你是知道的,尤其是被你娘骗去后,在你娘家不如一条狗,翠翠始终记着这个仇,始终忘不了那段日子啊。也正是因为你的出走改变了她的命运,从你二妹子家逃出来后,要不是齐老师遇到,说不定她也死在外面了。”刘锁森擦了擦眼泪,接着说:“当然,这事也不能全怪在你身上。这两天我劝劝她,等咱俩到公社办离婚手续时,我把她带去,让你见一见。”
张玲玉说:“女儿是我现在最大的心病,也许她能恨我一辈子。噢,对了,临来时,我娘让我对你说她觉得很对不住你们家,当时她也是爱女心切,没想到今天的结果,你能原谅她吗?”
刘锁森说:“虽然你娘的行为有些过分,也不难理解,问题的关键是司法部门是否依法办案。至于说到原谅,实话跟你说,我现在已经不知道什么叫生气,什么叫快乐了,心里早已经没有了爱和恨的概念。”
二人说着,东方露出了曙光。张玲玉站起来说:“天快亮了,我得回去了。锁森,你能再抱我一次吗?”
刘锁森慢慢地站了起来,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双方都知道,这次拥抱是十年夫妻感情的拥抱。这次拥抱是十年磨难后的拥抱,这次拥抱更是永远离别的拥抱。
就在刘锁森哭诉母亲的同时,在县城的一个角落里也发出了哭天嚎地的声音,那不是别人家,正是原刘锁森案件专案组的成员李中华的家。
刘锁森的冤案改判以后,当时参加办案的胡有财、张建设、李中华和其他人一起被抓被关,交待问题,等待审判。谁也没想到在这个关键时刻,胡有财把问题一股脑儿的推给了张建设和李中华,张建设一推六二五的说是李中华搞的刑讯逼供。在审讯中,胡有财一口否认让李中华转告看守所长特殊“照顾”一下赵玉香。看守所长则证实折磨赵玉香是李中华让他干的。
张建设也证实,审讯赵玉香时,李中华几次出手打的都很重。有一次赵玉香骂了他两句,李中华差点没把赵玉香打背过气去。还有几个人也说有些事是李中华一个人干的,是李中华一手办的。有的说欧打刘锁森李中华最卖力气,还出了不少坏点子。有的说逼供赵玉香、耿宝权、何歪子等人都是李中华一人所为,一下子把刑讯逼供的罪名全部推给了李中华,再加上上边没有人出面替李中华说话,使李中华的精神彻底垮了。另外,李中华还听说,胡有财只判一年徒刑。这几天李中华一直想不开,认为自己当初在刘锁森的案子上为什么不多长几个心眼,怎么能够听信他人,人家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干呢,这不是被人家利用了吗?到最后为什么别人把问题都推在自己的身上呢?他越想越恨自己,越想越不明白,越想越是叫苦不迭。穷途末路,终于在一天晚上,领导同他谈完话后,他趁看守人员不注意就用碗喳子划开手腕子上的大动脉,因长时间没被发现,流血过多而死亡。李中华的母亲和媳妇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和丈夫做了什么坏事,不知道好端端的儿子、丈夫为什么要自杀,更不知道儿子、丈夫还能不能回来。只有母亲和媳妇的哭声伴着这长长的黑夜在听着又一个冤魂在诉说……
中原大地夏收的最后一天,太阳在天高云淡的蓝色幕布映衬下,显得那么火红,那么娇艳。在温柔的阳光抚摸下,大地上的片片稻田、麦田金黄耀眼。尤其是那大块,大块的油菜地更是让人眷恋。一片片绿叶随风摆动,一朵朵鲜花向人们招唤,令人心情舒畅,激情满怀。到处是一派欢歌笑语,到处是一片丰收的景象。
在花月村的一片麦田里,刘锁林开着联合收割机在收割着小麦。收割机过后一片片倒下的麦穗顺着传送带进入了脱粒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