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今晚还真有兴致,话也异乎寻常地多。但要我直接说出对他的印象和评价,却把我给难住了。“我觉得……你是个成熟、冷静、细心的男人,就是有点孤僻,不爱说话。”
威廉听了,沉吟半晌。“要说孤僻,我是有一点。但不爱说话,恐怕不够准确吧。我真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吗?”
“我也不是一概而论。我是指在大多数情况下你好像不爱说话。至于……我的意思是说,这要看与你说话的对象是谁。比如和乔西在一起。我想你们一定是无话不谈的。另外,对我,你说话的时候也不少,看来你也是把我当成像乔西那样的兄弟在看待,所以话才多一些。此外,在我所认识的小姐中,你和卡罗琳之间的话也挺多的。”我想起了那一次见到卡罗琳与威廉滔滔不绝交谈的样子。
“噢,你对我的观察还挺仔细、挺独特的嘛。”他轻声地笑起来。
我一时还体会不出他这句话中的“独特”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因为我提到了他把我当“乔西那样的兄弟”看,就觉得“独特”?一股山风吹来,我忽然感到深深的凉意,不禁打了个喷嚏。
“格蕾西,把毯子披上。”威廉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好吧。”我在身边摸了半天,却没摸到毯子。“威廉,毯子在哪里呀!”
“噢,在这里。”他在对面摸到了毯子,立即递给我。我伸手接过毯子,手指无意间碰到了他的手指,并触到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我想起来了,那是他中指上常常戴着的一枚白金戒指。他并没有定婚,却在中指上戴着个戒指,又不把它戴到手指底部,而是戴在手指中部,这是为什么?难道他是为伊迪丝戴的这枚戒指吗?难道是因为伊迪丝死了,他不想娶别的女人,就对自己说:“我的心永远属于伊迪丝!”于是就长久地戴着这枚戒指,借以纪念他那段夭折的爱情吗?我这样默默地想着。
到玫瑰庄园,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大厅里只有乔西和威尔玛两人。
“你们终于回来了!”威尔玛站起来欢快地说。
“真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我不安地说,“都是我不好,刚开始工作就这样,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不过我会加倍努力尽快提高工作效率的。相信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准时
上下班,并骑着马自由来去了,再也用不着劳烦威廉和乔西亲自接送。”
乔西一听,立即用他那特有的调侃语气惊惊诧诧地说:“噢!我可真不希望你学会骑马。否则,晚上遇到马发脾气,把你扔到荒山野岭的牧场里,被野狼吃了,我还跟谁去学中文哪?”“在你眼里,我那么笨蛋吗?乔西少爷。”我也不甘示弱地回敬道。
威尔玛急得大声说道:“别在这儿斗嘴了,赶快吃饭吧,格蕾西。难道你们的肚子还没有提抗议吗?”此时,威尔玛已经让佣人端上了热腾腾的饭菜:鸡肉、火腿、牛排、沙拉、面包、菜汤,还有一瓶白葡萄酒。
不知怎么,我此时对丰盛的菜肴似乎无动于衷,倒是先往杯子里面倒了些酒,不管不顾地独自喝了起来。他们全都吃惊地看着我。
“格蕾西,原来你这么能喝酒?”威廉疑惑地问道。
“噢,不是能喝。我想借此先暖暖身子。万一被刚才的风吹感冒了,以后那马想摔我也摔不成了。”没等说完,我自己首先就忍不住笑了。大家也跟着笑起来。
惟独乔西没有笑,继续调侃道:“格蕾西,你这喝酒的姿态还不够本色。”
“你是说,还不像个真正男人的样子吗?可是,威廉早就把我当成一个兄弟在看待了。”我话里有话地说。
“那好,我们就为格蕾西兄弟干一杯!”乔西果真端起了酒杯。同时已在我的杯里重新斟上了酒。我刚要端起酒杯,却被威廉挡住了。“别这样,格蕾西,先喝点汤、吃点菜,别把胃搞坏了。”
我没有听他的,仍把杯里的酒一口喝下去。其实刚才那杯酒已经使我有点发晕,再喝下这一杯,顿觉眼前的人影也变得有点模糊。我透过手里空空的酒杯看着对面的威廉。他那清秀的容貌在烛光下更显得气质高贵。我此时内心升腾起一种不可抑制的迷恋之情,同时又在痛恨着自己不可救药的愚蠢。
“格蕾西,今天有你一封信。”威尔玛突然对我说。
我疑惑地说:“怎么会有我的信呢?我在这儿又不认识别的人。”
“是剑桥郡来的。”
哦,剑桥郡,一定是埃米莉写来的。“信在哪儿呢?”我问威尔玛。
“它正放在你的梳妆台上。”
于是,我草草填了填肚子,便向众人告辞:“失陪了,各位,祝你们晚安。”
上楼时还听见身后传来乔西的声音:“这才像个淑女的样子嘛!”
也许由于多喝了一点酒的缘故,我并没有听懂乔西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顾加快脚步走上楼去。
来到卧室,一封字迹娟秀的信展开在我面前。
亲爱的格蕾西:
离开玫瑰庄园已经好多天了。在这些日子里,你那独特的容貌、亲切的声音,和爽直的性格,总是让我久久地回味,深深地思念。
此时的塞克利尔城堡,正洋溢着喜庆的气息,大家都忙着筹办迈克的婚事。我想,梅丽也一定像迈克一样兴奋和快乐吧。过不了多久,梅丽就将成为我的嫂子了。我盼望着这大喜的日子快些到来。那时,我又将见到你——可爱的格蕾西,以及爱德华兹一家的人了。
庄园的玫瑰花想必已经凋谢了吧?我有时做梦还见到和你们一同赏花的情景。真是太美妙了!不过,少了玫瑰花的庄园景色依旧动人,不是吗?
你现在过得一定很开心吧?周围的人也都好吗?另外,乔西怎样了?盼你回信。
你永远的朋友埃米莉
看来,埃米莉写了一大篇,仍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最为关注的还是乔西。这我当然非常理解。一想起埃米莉那纯纯的微笑,我心里便涌起一股温情和怜爱。我觉得她和乔西是很相
配的一对。两人都是门当户对的上流社会青年,在性情和外貌上也像一对金童玉女。至于性格,埃米莉害羞,乔西大方,这刚好可以互补。
看完这封信,我立即开始回信。
亲爱的埃米莉:
收到你的来信我真是惊喜万分。和你一样,我也在时常想念着你。有时,我的耳朵会借着微风倾听到你温柔的声音,我的眼睛也会穿越山山水水见到你可爱的笑脸。玫瑰庄园的人一切都好。大家也和塞克利尔城堡的人一样,在为即将到来的梅丽和迈克的喜事做着准备。告诉你吧,梅丽的结婚礼服早就买好了,也试过了,非常非常的漂亮。我和大家一样,都在盼望着去塞克利尔城堡的那一天。
庄园的玫瑰花谢了,可其他的一些花儿仍在争先恐后地开着。这儿真是个鸟语花香的世界,庄园的景色美丽依然。
乔西仍是老样子,俊朗的容貌,挺拔的身材,还是那么开朗、健谈、幽默。记得有一天,我和他偶然谈到你,乔西说你单纯得像一股清泉。我觉得乔西对你的印象不错。希望你看到这
一段时脸不要红……
好了,现在天色已晚,我要上床休息了。噢,忘了告诉你,我现在已经是办事处的一名会计了,所以明天我还得起早赶去上班。不过,我很喜欢这份工作,我现在过得很开心。就写到这儿吧,下次再聊。
你的格蕾西
放下了笔,我揉了揉眼睛。此时酒意还未完全消退,只觉得脑袋沉沉的,好想上床美美地睡一觉。
第十章 湖边疯女人
六月三十日早上,爱德华兹一家离开了庄园,这是因为一位叫哈曼的富商请他们去赴宴。当然,这不包括我,那位先生并不知道玫瑰庄园多了我这样一个“未来人”,他们将于七月二日返回庄园。
我站在平台上看着佣人把他们的行李搬上马车。
“格蕾西,我已经给霍尔交待过了,叫他在我离开的这三天里给你少安排一点工作。”乔西走近我身边对我说。
我一听就急了,叫道:“咳,乔西,你不觉得这样做很过分吗?你明知道你们走后,庄园就剩下我一个人,我不工作,怎么打发时间?难道要我一天到晚对着墙壁发呆吗?”真的,一想到要在冷冷清清的玫瑰庄园独自呆上三天,我就浑身不自在。
乔西偏偏不买我的账。“这是我的命令。别忘了,你可是我的部下呀!”他眯缝着眼睛调皮地说。
我才不管他是不是这儿的主人呢,立即顶了他一句:“别忘了,你可是我的学生呀!”
他笑了笑说:“走着瞧吧,我尊敬的格蕾西老师!总之,我衷心地祝愿您在这三天里过得愉快,并且希望您有时会想起您的学生。”
“你放心,不论你们走多久,我都会过得快乐无比。而且,我会每时每刻想起我的学生的,乔西少爷。只不过,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您去了以后乐不思蜀,忘了自己的归期。”
他听了哈哈大笑,眼睛却一直看着我。我总感到那笑容除了狡黠,还带有几分邪气,而在这狡黠与邪气里面,又含有一种难以抗拒的独特魅力。
我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威廉的身影。只见他正在不远处和管家詹姆士太太说着什么。这时詹姆士太太朝我这边看了看,又接着对威廉点了点头。
“好了,别生气了,我要走了。”乔西见我忽然把头调开,还以为我在生他的气呢,“你不和我道别吗?格蕾西。”
我立即笑着说:“再见,乔西。放心地走吧,我哪会生我这个调皮学生的气呢?”
“那就太好了!再见,格蕾西。”他说完这话便向马车走去。
马车开动了。我站在那儿目送着他们渐渐离去,心中竟涌出了一种莫名的孤独感。是啊,这三天里,将是我到玫瑰庄园后第一次不和爱德华兹一家生活在一起,我真的可以不在乎吗?
这样呆立了好一会儿,我忽然意识到该去办事处了,连忙叫车夫尼克备车。
刚上马车,詹姆士太太就叫住我说:“格蕾西小姐,乔西少爷说,您今天中午也许会回来吃饭,是吗?”
“不会吧。”我略感意外地说。
“我看还是按乔西少爷说的,给您准备一点吧。您想吃什么呢?”
“无所谓。”
“这可不行,格蕾西小姐。男爵临走前特别交待过了,要我在这三天里一定好好照顾你,尤其是在饮食起居上。”
我这才明白,刚才威廉与詹姆士太太说的是这事。我不免有些感动。威廉无论什么时候,对我总那么细心,始终把我当成他的兄弟姐妹来呵护、照顾。
“要不这样,詹姆士太太。我即使下午要回来,也在镇上吃午饭,你可以不必准备我的午餐。”
詹姆士太太迟疑了一下,终于回答道:“好的,格蕾西小姐。”
来到会计部,霍尔和鲍比早已开始工作了。
“对不起,霍尔先生,我今天迟到了。因为我得先送走爱德华兹一家。”我向他们解释。
“没什么,格蕾西,乔西少爷已经打过招呼了。”霍尔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沓账单。“你这三天的工作就是负责登记一下这些账单。”我接过单子数了数,共有二十多页,大约用不了一两个小时就可以登记完。看来乔西真想让我尝尝无事可做的滋味呢,真可恶!
果然,不到十点钟我就登记完了这些账单,随即把它交给霍尔。他仔细检查核对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格蕾西,你这三天的工作已经全部完成了。现在你就可以回去了,以后的两天就不用到这儿来,好好在家休息吧。”
“好的。”我口里答应着,心里却在想,这三天我该怎么过呢?
当我坐进马车,尼克问我:“格蕾西小姐,您现在去哪儿?”
“回玫瑰庄园。”我随口答道。
一个小时后,马车就到了庄园的山脚下。我这才忽然想起,我曾对詹姆士太太说过我不回去吃午饭的。如果现在回去,他们又会搞得手忙脚乱。我不想让别人为难。
“尼克,请停车。”
“怎么了?格蕾西小姐。”
“我想在这附近走走,你先回去吧。”
“您不回去吃饭吗?”
“不了,我今天胃有点不舒服。可你千万别告诉詹姆士太太,就说我已经吃过了,想到庄园附近去看看。”
“好的,格蕾西小姐。”
我今天也真的是一点食欲都没有。当我一个人站在这庄园下面时,不知该往哪儿去。我不想在麦田的阡陌中走来走去,怕碰见熟悉的农夫,和人没完没了地打招呼。
去哪儿呢?庄园不能回,麦田不想去……忽然我眼前一亮——湖,那个笼罩着白雾的湖,我一定要去看看。现在快到中午了,湖上的雾也该散了,湖的真面目终于可以让我看清楚了。我暗自高兴起来,赶紧顺着庄园右侧的那条路往上走去。
渐渐的,我已来到树林。没想到天气会使这儿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记得上次来这里时,阳光普照,整个树林子都笼罩在一片清新、温暖的氛围中。那时和威廉、乔西在一起,心情也格外舒畅。而今天,天空是一片铅灰色,使得这一片本来就枝繁叶茂的树林子,显得阴暗而潮湿。我独自一人在林间穿行,不免有一种阴森、诡异的感觉。也听不到鸟叫,只有风吹着树叶发出“呜呜”的声音,仿佛就像有人在我身后驱赶着我,而且低吼着:“离开这儿,离开这儿!你这个外来人。”这使我很想立即止步往回走。但前面似乎又传来另一个声音:“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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