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以“朋友”二字替代吗?
“好的,你等我二十分钟”,叶萱对着话筒说。
一个小时之后,费云军和叶萱坐在了墨湖畔的“云通”咖啡屋里,对岸,依稀能看见镜苑的屋顶。位置是叶萱选的,她盘算着吃完饭后方便赶回去干活,这段时间大少把许多项目推给了她,有的甚至关系到瑁辉的核心业务,连学带干,她只恨不能全身心扑进去努力做好以感谢大少的栽培,也让自己的职业人生有个质的飞跃。花前月下,于现在的她而言,无疑是种奢侈。
“还好吗?”无言半天,费云军没想到自己会憋出这样一句老套的问候。
她没有答话,只是怔怔地望着他,慢慢,眼底浮现出一层泪光,这个男人啊,给过她多少痛苦,就曾给过她多少欢乐,这些个日子她疯狂地把自己埋在工作中,用忙碌、疲劳抵消对他的思念,再见面,却发现依然有份挥也挥不走的情愫。
费云军也没有等她答话,他从兜里掏出个音乐盒,拧紧发条,递到她的面前:“在花店看见这个,送你”,叶萱定睛一看:一个漂亮的玻璃球里,随着音乐的响起,一男一女在漫天飘舞的雪花中旋转着深情对视。“几米的向左走、向右走!”叶萱惊呼起来,费云军的脸庞掠过一丝得意,就知道她会喜欢。
“我……”,费云军正张口想说什么,叶萱的电话响起,是大飞的,她摇手作了个禁声的动作,接了电话:“大飞!”
“你在哪里?大少和陈先生明天要去靖水支行,要你把靖水三季度的业务报表拿出来”,大飞说。
“现在?”叶萱惊叫起来,下班时都没听大少提起呢!不过不要紧,幸好她在邮箱里存了的,只需把密码告诉大少就行了,于是说:“大飞,你把电话给大少”。
大飞递过电话,那头,她听见大少压抑住的不耐:“叶萱……”。
“大少,您别急,报表我的邮箱里有,密码就是您的手机号”,叶萱急急地说,大少从来没在下班后找要过东西,今天真是犯巧。
“云通”的背景音乐在电话那头幽幽响着,陈大少听得几乎要咆哮起来了:“我管你邮箱里有还是行李箱里有,二十分钟之内,拿着报表出现在我面前!”说完,使劲将手机盖一扣,勃然大怒的模样令得陈先生和大飞都吓了一跳。
“瑁,”陈先生开了口,他很少看见这个温和少言的儿子发脾气,拍拍儿子的肩膀:“不是什么着紧的东西,别气着自己,另外……”他皱皱眉,觉得自己有些疏忽了心爱的儿子,连他并不满意这位私助都不知道,他指着大飞说:“通知这位叶萱,明天去会计部领薪水”。
“爸!”
“陈先生!”
大少与大飞同时惊叫起来,炒叶萱鱿鱼?开什么玩笑!大少只觉如果腿是好的话,自己定会蹦起来,他有些结巴地说:“爸,我不是……我只是……”,大飞更是吓傻了,但觉豪门大户,果无情义可言,他亲见她有够细腻有够辛劳,却还是说炒就炒。
“总之,爸,我自己的人我自己心里有数,你不管就好。这女孩……我就没生过气……”,陈先生看着他这个随时随地都沉稳有余的儿子此刻一副抓耳挠腮的样子,迷惑地扶扶眼镜,说:“那好,你自己处理吧。我们继续”。
而另一头的叶萱,显然不明白大少为什么发那么大的脾气,不过什么都不用明白,只需懂一点就行:这位衣食父母要求她马上回去。无奈苦笑着冲费云军摊摊手:“我得走了,老板等着要份资料。”
费云军的眸底涌上了厚厚的一层怜惜,跟了他三年,日常的工作无非就是在厂里收收银、偶尔帮会计报个税什么的,什么时候如此让人呼来喝去过?也亏她忍受得了。只是,话说回来,她是他费云军的女人,有他费云军一日,就不应该有她受委屈的时候。念及此,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背:“萱,如果,做得辛苦,就不做了吧!回来和我一起……”,最后一句吓得叶萱抽回了手,顿觉自己真是有点好了伤疤忘了痛,当初费云军断然说分手,可曾想到过她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举目无亲、孤苦无依?她在金丝鸟笼里无忧无虑生活了三年,再次被他扔回这个社会撞墙撞得七荤八素时,方如梦初醒自己荒废了多少青春时光,如果不是大少的二姐—人事部经理陈怡芸图她劳动力廉价,保不准她现在还在失业大军里钻营,就这份带侍候人性质的私助工作,她都做得是有泪有汗,试问她哪还敢傲然说不希罕?不做,回费云军的修理厂里去等着领他家里人的白眼?等着费云军再次轰她出门,真若此,她不如现时回镜苑去侍候大少,最起码,那边做一分事就有一分钱,拿得理直气壮。
千转百念感慨间,也不过是眼前刹那,她冲费云军笑笑:“还好,今天是例外,一般八小时后都没人管我,不辛苦。”似是感谢他的好意,言语却已婉拒。“买单走吧,我真的赶着回去”,说完,她召唤服务员将桌上那碟没动的脆炸腰果打包。费云军愕然地望着她,面前这女孩礼貌周全、又有主见,却已不再是他娇蛮任性,绕指温存的小叶萱了,胸中情愫起伏,终不敢在而今的她跟前流露半分,只得化作一句吐出“我送你去吧!”
不到十分钟,费云军便把车开到了镜苑大门前,陪着叶萱下车,他望望这幢外表毫不起眼的苑落,微微一颤,竟有些担心叶萱进去了便出不来,转回眼见她下车、回头冲他笑、扬手、说拜拜、掉头、开院门,他靠着金杯车唤住了她:“萱!”
女孩拎着打包的食品盒,回眸。
“你忘了……”,他扬扬手中的音乐盒,心慢慢坠入了深深深底。
女孩愕然,继而笑着敲敲自己的脑袋,走过来正待拿,他猛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周末,周末我来接你好不好?”语气里的急迫和哀求令得她说不出话来,也没等她回答,费云军将音乐盒递到她手中,掉头上车,冲离了镜苑,他把油门踩得轰轰作响,以至于叶萱没听见他咬着牙说:
“还忘了,我们的goodbyekiss!”
捧着打印好的报表,叶萱敲开了大少的房门。如果不是儿子为她发了通脾气,陈先生几乎不太可能象今天这样上下打量她,还好,礼数周全,态度谦恭,特别是主动提醒性地问大少一句:“您的药喷了吗?”,使得阅人无数的陈先生相信那场小风波不过是儿子苛刻了些,话说回来,这儿子品性纯良,真还少有见他为难谁。
放下报表,在大少的点头中确认他已用过药了,叶萱就准备退出。
“你留下来!”大少找寻着表中他要的那个数字,头也不抬地说,叶萱望望陈先生,对方的眼里同样掠过一丝惊讶,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她只得回站到大少身边。
“您看,爸,我记得没错,期初到期末余额回落了670万,加上正常水平下应有10%的增长率,这个数字绝不是一句零散客户数量有所下降就能敷衍的。”大少指着报表给陈先生看。
“所以,你怀疑靖水那边……”陈先生蹙着眉说。
“兴源、兴生两家公司去年在瑁珲的贷款是柴氏企业以日均帐面余额不低于500万作连带担保条件才批的,这三家公司的户头都在靖水,而我们刚刚才开了高层会议取消力天明年的审计资格,还没下发通知,兴源、兴生就赶在了前头提交续贷申请,偏偏是力天审计的,加上这三季度的余额降得那么厉害,也不知道与柴氏有没有关,但我总觉得这里头透着古怪。”大少一口气儿说完,静静望着父亲。
陈先生一时无语,瑁珲的信贷部是大女儿陈怡心女婿方鸿余负责,业务部是大夫人的弟弟他的小舅子单辉负责,林林种种的姻亲关系给接手的儿子造成多少麻烦、甚至危险,于商场厮杀半生的他而言,其实早已了然于胸,奈何家族企业便是如此,身为陈氏企业的接班人,这些是儿子避免不了的考验。
“这事就我们仨人知道,”陈先生开了口:“明天我们带会计部的人去靖水查帐,公司利益第一,无论涉及到任何人都一查到底。”慢步走到儿子跟前,叶萱看见他带着满脸的欣赏和满意说:“瑁,遇上这种事我今天却非常高兴,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儿子不仅聪明干练,而且终于能走出亲情的羁绊,把瑁珲的利益、陈氏的利益放在首位了,我,一直都在等这一天!”
“爸,您缪赞了,”大少扬扬眉,指着站在身后的叶萱说:“全她!是她发现靖水支行三季度的报表数字落差很大,又没有附注;兴源、兴生的事,也是她提醒我的。”
屋里另外两人闻言都惊呆了,特别是叶萱,她以一小私助身份杵在那听两位“高层”商讨瑁辉核心机密,早已浑身不自在,此刻再听他这么一说,更是局促不安“那个……咳,我也是按大少吩咐做事,没有……”她结结巴巴地说。
陈先生换了种思考的眼神仔细打量叶萱,正想着事,大少又开口对叶萱说:“你先去忙吧,明天和我们一起去靖水支行。”
叶萱逃命似的跑出,大少慢慢地与父亲道出心中想法,听完,陈先生骇然,惊问道:“这决定太重大了,你确信你考虑清楚了?”
大少点点头,他们既是父子,又是商场人杰,不需太多语言双方便能交流溶通,陈先生复入思考,屋子里顿时静寂无声,良久,他吁出口气,再认真看了看儿子,对方也以同样认真的眼神回望他。“行!你是瑁辉的总裁,你决定就是了。”
“谢谢爸!”
余下的工作议项就是些小儿科了,一会功夫父子俩就商量完毕,陈先生自是回房休息,大少推着轮椅在屋里遛达了几圈,终还是顺了心念来到叶萱房门前。
敲门,屋里传来她依旧温柔的声音:“请进!”
大少推门而进时,她正在电脑前忙乎,同时开着音乐在听歌,看见大少,她连忙关了音响,迎上来:“大少!”
“在忙什么?”他问,同时,佯装漫不经心般瞄了瞄她的电脑,满屏excel数据格。
“您说明天要去靖水,我把那边日均余额100万以上的客户调出来,与去年同期作个比较图,做得差不多了,您要看看吗?”边回答叶萱边把房间里的暖气打开,她自己无所谓,可别把大少给冻着了。
轮椅滑到电脑前,大少装模作样地瞄了瞄,他不是来工作的,相反,他累了一天了,想过来放松放松。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见到她,哪怕只是听她简简单单说几句话,都会有数粒轻松绽放满怀。
他佯装着看电脑,脑子里却在想找什么话题聊,眼睛瞟到了桌上的一碟腰果,心道这丫头真是会享受,音乐听着,小零食吃着,这样干活当然惬意呵,自己怎么就从没想到过呢?于是乎,自然而然在伸手进碟子里抓了几颗腰果扔进嘴里,又脆又香,好吃!看来不吃零食这毛病得改改了。
“味道不错,你自己炸的?”大少说完,连自己都觉得有些没话找话了。
“不是呀,咖啡馆里打包回来的。”叶萱老老实实地回答。
咖啡馆,大少一愣,这时才看见桌子上还有一个音乐盒,她今天晚上果真是约会去了!也是,豆蔻年华,怎么可能没男士追求?上次就已经知道她“以前”有男朋友了,这方唱罢那方登台,象她这样的女孩子,断了爱情,那才真是件奇怪的事。
嘴里嚼着的果仁骤然变得无味起来,大少的眼睛穿过电脑屏,连自己都不知望向了哪里,打从下班后她来打招呼说晚上有事、自行回镜苑始,心情就忽上忽下无法着落,好容易找了个籍口将她“拦截”回,开始有淡淡的欢喜、静谧升起,却在面对那般精致的音乐盒的一刻,复回黯然。
“大少!”叶萱轻轻地呼一声。
“嗯。”他的思绪飘回,发现叶萱的眼光正落在他手中,低头一看,手中剩下的两颗果仁已在不知觉中被他捏碎。她递上来一张纸巾,顺便取走了他手中的碎果仁,守在他身边默默为他做哪怕是最细微的事都似已溶入她的生活般,做起来是如此自然、单纯。
“推我上顶楼去吧!”大少咬了咬嘴唇说,突然想吹吹风。
叶萱惊了一跳:“大少,天气冻了,您的身子又不大好,就不去了吧?我电脑里有几首歌蛮不错,您听着消遣消遣,我去给您削个梨吃好不?”
见他没作声,当是默认了,便走过来将轮椅靠背放倒成30度,拉开伸直腿部调节板,这张轮椅是从德国进口的挤身当今最先进医疗器械行列的产品,调成躺椅不过是小儿科,大少那还有个电脑摇控器,可以代替人工推行,只不过,大少嫌没必要、用得少而已。侍侯他舒舒服服躺好后,转头打开电脑音乐,说:“您休息会,我去拿点水果。”
在厨房里将梨削皮、切成小块、插上几根牙签,叶萱正要端上楼,迎面碰上了陈先生,恭恭敬敬的打声招呼,准备闪身之际却被他叫住。
“叶萱,”陈先生的声音温和却透着严肃,“聊两句吧!关于你的职务调整一事,大少已经和我谈过了,我尊重他的意见。但是,话说回来,这在瑁辉还是破天荒头一次,上上下下总是会有些惊动,你自己,一是要有思想准备,二来,多用点心把工作干好,千万不要令得大少失望的。”
“我的职务调整?”叶萱一脸诧异。
“他还没告诉你?”
“不管怎么着,陈先生这番话叶萱记心上了。我来的时间短,做事但求尽心,好与不好自己也没个准,以后真的还得多向陈先生和大少请教。”
陈先生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层笑容,果然是儿子看中的人,有礼有节有度。
“陈先生,大少在等着,如果您没别的事我就先上去了,”说到此,叶萱想起他是出现在厨房,又补上一句:“您要不要点水果,我刚削好的,不如您拿去,我再给大少弄。”
“不用了,我喝牛奶就好,你忙大少去吧”,果然是个细致的女孩。
一步步直至踏上三楼,叶萱都还在想要不要问大少把她的职务作了什么样的调整,推门的瞬间,她放弃了,高层想怎么着就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