泻药,口舌生疮散或更适宜。不过,毕竟这两人和她毫无恩怨牵扯,走罢,不成料——
“君大夫?您是君大夫?”
“……阁下是?”
“小的是对街的猪肉张,小的老婆是您给接生的,您忘了?”
“……嗯。”对不起,她本就是忘忘。
“前两天小的到颐安堂想着给您送两斤新鲜猪肉,谁知扑个空,掌柜说您为知府小姐看病去了是不是?”
似乎没错,可似乎哪里不对……待猪肉张大哥寒喧完毕兴冲冲去了,看着眼前忽换了这两张脸,她赫然想到哪里不对了。“二位有事么?”
“你是高家那个傻妞的大夫?”率先出声诘问的,是将军小姐。
忘忘尚未作答,将军小姐的“世昌哥”已道:“那个傻妞是不是还那么蠢?是不是镇日叫着‘世昌哥’妄想着我能回心转意?……”
这张嘴是够贱哦,怎么办呢?真要调配一方口舌生疮散么?还是……
“小大夫,你长得还算不错,做大夫委实可惜了?小王爷我最懂得怜香惜玉……”
“世昌哥,你眼睛瞎了还是当我不存在?这样的货色都能惹起你的兴趣,你饥不择食,你欺人太甚!”将军小姐揪住情郎襟口作河东狮吼。
忘忘尚在思忖着如何招呼那位“世昌哥”更妥当,忽闻语意闲凉。“小猫儿,你的尖牙利爪呢?这么任人辱骂委实不像你。”
“你不觉得,那人会很面熟么?”忘忘莞尔一笑。
“谁人面熟?”
“小王爷啊。”
“何意?”
“……”她抿笑不语。那厢——
“茹儿,男人三妻四妾本为平常,世昌哥不会委屈你……”
“你敢!我废了你,也废了那些狐狸精!”将军小姐嘶吼一声,就像忘忘扑过来。
尽管忘忘实在是不解他们的勾当干她底事,但以不伤害自己为前提,闪了开去。
将军小姐收势不住,少了几分优雅地跌趴在地,竟当场号啕大哭,惹来情郎柔语安慰。
趁隙,忘忘抽身扯乎。“霄燕七步”殊异其它轻功之处就在于,闹市行走,外人看来稀松平常,足下却是一步作十,须臾后,已避离风暴旋心处。
直至拐进了僻静巷道,脚下步子才放慢下来,偏首笑问身侧如影随形的男人:“阎堡方,适才看见那位小王爷,观感如何?”
“何意?”
“不觉得似曾相识么?”
“他与本堡主何干?”
“不过,他毕竟嫩了些,不及阎堡主的优容高段,但归根结底,你们是一类人罢?”
“小猫儿!”他怒吼,当真是怒了。她,她,她竟将他归划到和那样不堪人种里内,她,她,她……“他也配!”
“阎堡主,那位小王爷或许不济事了些,比不上阁下的雄韬伟略,但单以对待女子论,他和你不都是一类人么?同样,依恃着祖宗基业,自以为天下第一,视女子为玩物,视情感为敝屣,以薄情为乐事,拿寡情佐三餐,兴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君忘忘!”他气极,怒极,恼极,“本堡主杀了你!”
“杀了我你便永远输了,你甘心么?”
“输了什么?”
“你只所以执意追我回堡,不是因为我从来没有爱上过你么?你不允许你的人生里有这项败绩是不是?”
他竭周身之力,将气血沉了下来,如若不然,难保不出手掐断那条小颈。“记得本堡主曾经告诉过你罢?莫爱上我。本堡主从来不希望被身旁的女子爱上,因为我无法回以她们所希翼的。而你不是第一个没有爱上本堡主的女子!”
忘忘拍手,“好极了,是个令人欢喜的告知。”
“君忘忘,跟我回去!”
旧话重提?“莫非堡主又有什么贵客需要忘忘侍奉了?”
他咬牙,“你不能怪我。那个时候,如若不是你制了我的穴道,我不会任你去,我已经想要改变主意了,是你……”
她猫眸一冷:“这么说,倒是忘忘自讨苦吃了!”
他面色一窒,“我……我晓得,你怨我开始便不应该逼你……但是,本堡主已经习惯了,阎堡也已经习惯了,父亲也曾将他最宠的小妾……因为,没有什么事是可以令阎家人在乎的,所有的一切,均可以作为工具……本堡主向来情浅,纵算将慧儿送回京师,也不曾刻意想念,本堡主以为那一回也不过……日久养下的习惯不易改变的,对不对?”
这个男人近似惶恐的音嗓倒是听得耳鲜,但她凭什么要受他们阎氏薄情家风的连累?“阎堡主,你的心事不需对我坦诚,忘忘和阁下,没有那么熟。”
她执意为两人划出蕃篱的措辞再度惹他火气喷薄,“君忘忘,你莫忘了,本堡主是你的第一个男人!”
“那又如何?”
如何?“你属于本堡主!除非,本堡主不要你!你将永远属于本堡主。”
好冷的笑话。“堡主,你在谈永远么?薄情的阎堡主,竟然奢谈永远?”
他不理她的讥讽,只管铁口直断:“你是本堡主的!”
忘忘掀唇一笑:“男人是不是一定以为,占有了女人的身子就等于占有了女人的灵魂?如果心里不曾认定,那么,第一个男人和第二个男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倏将她抵到冷硬石壁:“本堡主这便带你回去,和你日夜相对,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何时?”
“你,”忘忘摇头,“你可真是令人厌烦。”
“你……”他凤眸骤睁,为何?为何听到她的嘴里出来那两个字,会教人如此,如此,如此……震惶?还有,还有一分不曾体认过的奇痛,渗入心际七经八脉。“你住口,你住口!”
“阎觐,你爱上我了么?”
“你住口,住口,你竟敢厌烦本堡主,本堡主不准,你住口!”他如兽般低狺,如兽般噬咬住她嫣唇!
“阎觐,放开忘忘!”
掌风凌厉似刀,直袭阎觐后心。
“上官自若,你滚开!”阎觐甩掌相迎,攻势狠戾绝。
忘忘拭唇整发理装,对两个在窄巷间翻腾扑跃的男人,自认没有能力阻止,尚在观战或是回避之间游移,已听得——
“觐哥哥,上官哥哥,你们住手!”
哇,好一位华裳美少年。
[第三卷:第五章(上)]
夜色四合,花厅里小灯燃起。忘忘端量着拈在指间的蚀心草,思绪轻扬。
知府夫人非但同意以蚀心草医治爱女,且与其夫高知府书写为凭,言明只要爱女性命无虞,不管结果如何,均与医者无尤。实在是,爱女目前疯傻痴呆的病况,不可能再坏。
纵若如此,她仍不敢擅用。只因尚有一个环节必须经过,那便是试药。而试药的对象……
“君大夫,既然知府大人和夫人俱已许允,敢问何时为表妹用药?可需要提前准备些什么?”
“陈大哥。”忘忘看见了那耿直汉子两目内的焦灼,她心内一动,问,“你的武功如何?”
陈良虽不解其意,仍答:“尚可。”
“较之周世昌呢?”
陈良眸内恨意骤起,“那个整日沉迷酒色的畜牲,在下一只手就可以甩他个七荤八素!”
忘忘压声道:“你能够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形下,将他带到此处么?”
“嗯?”陈良微怔,“请君大夫明示。”
“试药。”
陈良霍然顿悟,“用那个畜牲?”
“你认为有比他更合适的么?”
陈良拧眉,“原想待表妹好转后,我便亲手将他给……”
“为了一个畜牲陪上一个人的性命,划不来。”
“这药有毒性?”
“药书上记载,这味药除了令人失忆外,并无它用。但总要试上一试。既然高小姐的病因他而得,以他试药,不是相得益彰么?”
陈良脸上抹过狠意:“好。我这便就去。”
“听说他夜晚多在花街留连。不在乎一日两日,定要等他落单时再下手,否则适得其反。”
“君大夫放心,在下知道轻重。”陈良面目沉肃,投身夜幕之中。
梁州捕头果然不是做假的,两个时辰后,周世昌死猪样瘫在了忘忘脚下。只是,螳螂捕蝉,引来了一条超大黄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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蚀心草无愧“孟婆草”的别号,药性霸道得不容怀疑。煮不到半个时辰,所散气味便非同寻常,令人极不适意。她以厚纱敷面方得以熬过两个时辰。
忘忘将小镬里的汁液一分为二,看着那赭红色泽,不由想到,那奈何桥上孟婆所持的汤水,可也是这般颜色?
“君大夫,人带来了!”
“卟嗵”作响,脚底多了一样物什。“我到这园子周围看着,有人来了我会以哨音示警,你便将他踢到那桌子下面。”
哈,看上去粗直的一人,做起坏事来也心细如发哦。那桌上盖布垂地,的确是个暂时蔽物的好去处。
她围着瘫晕成一团的周世昌转过一圈,拿金针刺入其下颌,迫其嘴巴大开。端过只余温热的药液,便要倾入。忽听身后气息轻微波动,她皱眉,“阎堡主,你没别的事好做了么?”
“你家中没有你的人在,本堡主又凑巧看见你那位未来夫君现身,跟来看看,你竟然真的和他在一起?”前面尚有讥诮,后面的声嗓里,已含了愠怒。
“关你何事?”她将药暂置一旁,回身望他,“阎堡主,你离我远一些,不好么?你再这样纠缠,我真会怀疑,你是否爱上我了。你爱上我了么?”
他紧盯着她:“如果我说是,你便随我回堡么?”仿若只要她能随他回去,他什么事都可以做。
忘忘掀唇一笑,“说来听听,也许我回答应哦。”
“说什么?”
“说你爱上我了,说你不能没有我,说啊。”
“你,你做梦!”
哈,英明伟大的阎堡主会吐出那童稚的三个字,还真是开了眼界。“那算了。”回头持起药碗,往那张虚位以待的嘴里倾了一匙。
“……我说了,你当真就会随我回去么?”
“说说看,也许我会考虑。”她闲闲回语,手底未停。
“我……,你妄想!”
“随便你。”她真怀疑身后人脑筋出了毛病,找上门来是耍嘴皮子的么?
“你随我回去!”
“你做梦。”嘻,她也会。
“你知道,我有得是手段可以逼你乖乖随我走。”
“你妄想。”
“你以为上官自若真可以护你长久么?只要朝慧一句话,他就可以弃所有于不顾!”
“很好啊,至少他懂得爱人。你呢?你真的懂得爱你的朝慧公主么?为了她,你可以抛下你的阎堡,抛下你的所有么?还是她不过是你更高级的工具而已?”
“君忘忘!我不许你如此说她!”他倏地抓过她的肩,她一个未防,手里半碗药汤喷洒殆尽,药碗应声而碎。“君忘忘,你以为你是谁?敢如此评断慧儿和我,你——”她眉目间的厌恶昭然若揭,清晰地刺了他的眼,“你不许如此看着我!你敢如此看我?你该死!”
“君大夫,里面发生了何事?”陈良在门外敲扃发问。
不想教他进来送死,忘忘答道:“没事,药碗太烫摔到了地上,好在还余一碗,麻烦陈大哥在外面好生看着,别让任何下人进来打扰。”
“好。”陈良不疑有它,退到院门之外。
“陈大哥?”阎觐冷笑,“叫得倒也亲络,不怕你上官哥哥听到,会吃味的么?”
“上官哥哥吃不吃味我不晓得,阎堡主你这样的语气神态会令忘忘误会,你在吃味喔。你,吃味?”
“你——”
“又想说忘忘自视甚高?自不量力?”
他紧扣住她的薄小双肩,切齿道:“你这副口舌真令人恨不得费掉它!”倏然握住她的下颚,重重地吻了上去,切切实实扯咬,她痛呼一声,大力推开,唇瓣已经鲜血涔淌。
“阎觐,你当真可恶!”她气极,扬手一片烟粉。
他对她此着早有提防,闭气挥袖,将烟粉挥涤一空,探手再欲将她追过,她御步游走,故伎重施,但毕竟双方武功相差太多,药粉遭殁,她重陷进他的怀里。
“小猫儿,告诉我,要怎样,你才随我回去?要怎样?你要什么?说你要什么?嗯,你要什么?”他以勒断的气力掐住她的纤腰,在她颈上细细啮咬。
她闷声不语,他当她赌气,再吃她唇。料准她闭门不纳,得到的却是温柔回应。心下明知有诈,却仍禁不住这份甜美诱惑,与她唇舌共舞。在彼此的津液互渡中,他首一回意识到了自己的沦陷,甚尔神思缥缈,续为混沌不明,最后一抹意识,是她送来的嫣然一笑,他伸出手,“忘忘,我……”
她以一根手指点倒那长拔身躯,端起另一碗蚀心汤。“阎堡主,希望你的新生愉快。”
[第三卷:第五章(下)]
上官自若目注陈良身出院外,方问道:“忘忘,你请陈捕头叫了我来,当真是因为你对高家小姐的病失了把握?”
忘忘嘻嘴一笑:“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上官哥哥。”反手阖门,行至桌前,掀了垂地桌布,赫见庞然大躯卧伏其内。
无法。陈良梁世昌是情仇兼亲仇,不管将那厮如何作弄,他都会全力配合,甚至较她施得更狠。而这个自己送上门来的阎觐,却不能教官家捕头得悉。纵算他现下能看在她为其表妹大夫的份上暂放一马,但高家小姐服药后的状况尚未可知,万一并不尽如人意,陈捕头一个忿起,结果无法预料。所以,在陈良进门将服过蚀心汤的梁世昌再度扔回花街小巷时,她隐匿了阎觐。
“这是什么?”上官自若拧眉。
“人。”姑且称之罢。
“我是说,他怎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会……他怎么了?”上官自若蹲下身来,察看阎觐脸色,“他中了你的药?!”
“是罢。”
阎觐会中忘忘的药?上官自若深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