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月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淡淡笑了一下。
“少夫人,请这边坐。”化妆师说。
她以为陆仰止打算就那样把她放在大街上。
即使他这么做,她也不会新奇。近来,小玫不知道收集了多少关于陆仰止的报道给她。他的绯闻不少,可是并不似传闻中那样讨女人喜欢。那其实是一个冷情的男人。
那么自己呢,是不是也太过于冷情?如若不是,晓钟怎么会离开她呢?她只是想筹集足够的钱,治好他的腿,让他可以像别的孩子那样奔跑。
她好像一直活在和钱的抗争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如今,更是卷入了一场与钱有关的游戏中。不知道游戏结束的时候,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是至少现在她有些好奇,化妆师准备把她收拾成什么样子。她的长发被打卷,上了一些发胶。镜子中是有些陌生的样子。她以为就要这样结束。结果那个手指纤长洁白的化妆师摇摇头,转身又洗掉了她头上的发胶。
她的头发又恢复顺直的状态。她听见自己轻轻舒了口气。
镜子中,化妆师对她轻轻微笑,“少夫人,您还是比较适合清爽的形象。”
弄月露出淡雅的笑,“那就劳烦您了。看着您的这双手,任何人也会放心的把自己的头发交给你。”
化妆师微微脸红,为这清朗而馨香的恭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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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他的面前,弄月不期然有些紧张起来。倒不是因为害羞,只是觉得自己被包装成了另一个人,这个认知让她有一瞬间的无措。虽然人类是一种擅长伪装的种族,可是被包装成一个所谓上流社会的贵夫人,让她觉得像是一朵小雏菊雕上了玫瑰的斑斓。
虽然某种意义上变得美丽,却始终会因这种不合适的装扮,带着不伦不类的天真的愚蠢。
而陆仰止此刻望过来的眼神充满了探究和评判。仿佛一个产品检验员。
几分钟前自己站在镜子前的表情此刻完全投射到他的脸上。弄月保持立正,忍不住动了动了套在高跟凉鞋里的脚趾。
头发洗干净了,被高高的挽起。没有任何装饰,只是被简单的盘在头顶。一袭白色丝绸长裙,叩着纤细的腰身拖曳到脚踝。丝绸从左肩斜下来至右肩腋下。右臂完全裸露。上面贴紧身体,勾勒线条,然后自臀下飘逸起来。没有花纹和皱褶。
弄月的身材颀长而偏瘦,女性的线条不多,只是骨感的动人心魄。
陆仰止,也只是看了一眼,不过3秒钟。偏过眼神,“你把自由女神像偷来了?”他对化妆师说。
没有人听出他的口气是褒是贬。于是等待。
沉默的等待中,弄月忽然不经意的发现他脸上的怒意。只是淡淡那么一丝,令人不敢妄下定论。
“把裙子换成红色。”陆仰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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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月没有时间看自己在同一款红色裙子中的样子。贴紧腰身的设计令“坐着”这个动作变得艰难起来。她尽量幅度很小的移动着腰肢,想要寻找舒服的坐姿。
活着,就得让自己在目前的条件中变得尽量舒服不是吗?
弄月的动作偶尔引来司机观后镜中的注视。她温和的对镜子中那年轻的双眼微笑。
微笑是个很好的动作。适应于一切环境和一切生物。只是陆仰止也许是个例外?他的表情依旧清冷的令人不敢直视。
“你在生气吗,老板?”弄月问。眼神看向前方。司机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有些不安的搓动着。
“不必老是探寻我的心理。那只会让你更累。”意外的,陆仰止转头看着她淡淡笑了笑。温文尔雅。
弄月掩口做了一个深呼吸。
“你在笑对吧?没什么好掩饰的。”陆仰止说道。一只手漫不经心抓住她的手,“我只是在努力调整等一下走进舞会的心情,希望你不会自以为是的破坏。”
“是。”弄月没有抽出自己的手。
“会有很多人。我相信陈秘书已经把基本的信息都告诉你了。你不会令我失望吧,弄月?”声音变得温柔起来。像是蝴蝶对花瓣的轻语。
弄月大大的微笑起来。觉得陆仰止才是真正擅长掩饰的人,因为他根本不屑被别人发现。连虚伪也是正大光明的。
也许这就是金钱和权利的优势。它们让所有的行为变得冠冕堂皇,也变得真实可欺。
打开车门,陆仰止很绅士的单手引她走出车子。双脚轻轻落地,弄月努力让自己在高跟鞋上站稳。然后一个轻轻的吻落在她洁白的手背。
“准备好了吗,我的妻?”陆仰止压低身体,微抬头仰望她的脸上带一个疏朗的微笑。
“是的,”弄月牵起他的手臂,然后轻轻挎在他的臂弯里,“老公。”
七、舞会
他独坐舞会一角。手中一杯水果酒。
被老爸拉来的。他并不讨厌这种场合。事实上,他和很多来这里的人一样,从小就适应了这种美其名曰舞会的交际场合。
上流社会的人们总会偶尔来这样一场以沟通和联络为目的、以跳舞为媒介的会议。简称舞会。
辛童,没有接受父亲为他安排的路,有他自己也说不明白的理由。有时候他会怀疑是不是仅仅因为年少反叛的后遗症状。可是他这样一个特立独行、决定笑傲人生的人,怎么会做了老师呢?想起来还真是一件好笑的事。
有穿的很淑女的女孩向他点头致意。他眨眼奉送一个媚眼,嘴角挂着痞痞的似有若无的笑。他知道自己什么样子看起来最迷人。
舞会的入口处传来一小阵喧嚣,他站了起来。
然后看到了庄弄月。
很美。他心中只有这两个字。他曾经见过弄月的弟弟,被单薄的弄月用所有心神养护的弟弟。那是一个美的几乎没有气息的男孩。
有时候会怀疑他们的血缘是不是真的同出一门。
此刻的弄月,一袭红裙的弄月,美的有些暴力,瞬间充斥他所有的感官。再看过去,她的眼神依旧清清浅浅,唇角印着柔和的笑。
他知道弄月的美,那种令人想要探究她眼神深处的吸引。
但是他没有想到,她那种不经意的惊心动魄被一件裁剪简单的长裙烘托出来。红得有些妖气。终究还是有人发现了她的美。没有人可以独占这个秘密。
她瘦长的手臂被紧紧地挽在陆仰止的臂弯里。陆仰止,他正冷清而有礼的和上前寒暄的人打招呼。
辛童笑笑,从侍者手中端起一杯酒,然后走上前去。
“弄月。”
她听到熟悉的声音,没想到在这里会听到这个声音。然后看见了面前的辛童。
“学长。”她淡淡笑了。在刚刚面对的“打招呼”仪式之后,见到辛童,让她有种释然的感觉。
“你好象不奇怪我会出现在这里。”辛童碰了碰她手中的酒杯。
弄月没有像对别人一样在碰杯之后就礼貌的饮一口。她只是小声说道,“学长,你知道我不能喝太多酒。”
听到这里,辛童忍不住笑出来,立刻想起弄月第一次喝醉的情形。
“我也不希望你那副可爱的样子被别人看到,这应该是我作为你的初恋男友唯一的专有福利吧。”
“学长还是这么擅长讨人欢心。”弄月淡笑。
“千锤百炼得来的本领怎么会轻易忘记呢。”辛童笑道。
“不是不想要别人安排的人生吗,怎么会来?”弄月看了看不远处正和几个中年人谈话的陆仰止。那个男人已经完全把自己的妻子忘记了——虽然是个冒牌的。
辛童对她眼神的去向视而不见,“因为这里美女多啊。”
“果然是辛童学长。”弄月尽量克制想要俯身揉揉小腿的愿望。要知道扮演一个妻子也是一份辛苦的工作。
辛童的手握了握酒杯。“要不要去那里坐?”
弄月抬头,看见他专注的眼神,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弄月,累了要说出来。想起他们交往的时候,辛童偶尔会这样说。虽然脸上是嬉笑的神情,然而总会令听到这句话的弄月感觉异样。
这个简单的句子每次都是很突然的冒出来,没有前兆,也没有后话,更找不到出处。
“弄月。”陆仰止不知什么时候走回她的身边,神清气闲的看着辛童,“你不为我们介绍吗?”
“哦。”她说,“这是……”
“她的初恋。”辛童笑容可掬的对陆仰止伸出手去,“很荣幸见到你。”
陆仰止唇角弯了一个大方的笑,“谢谢你以前对弄月的照顾。”握住了他的手。
“不必客气。那段时间很甜蜜。”辛童回答。
“那我更应该谢谢你了,给我的妻子如此难忘的初恋回忆。”陆仰止抽出手,然后轻轻挽住弄月的腰。
辛童撇撇嘴角,无谓的扬扬手中的杯子点头微笑,“好说。”然后转身离开。
弄月看着这两个人。心中默默觉得好笑。男人就是这样,荷尔蒙随时因为敌人和欲望分泌过盛。
陆仰止的手很快的从她的腰上撤下来。接着就立刻离开了,迎上了其他的谈话者,并很快加入了他们。
她站在那里,看着陌生人的脸孔在眼前晃过,微笑着一一回应。终于腿疼痛起来,有种晕眩的感觉从大脑一路延伸向下,弄月开始不自觉地颤栗起来。
她向远处看去,角落中有一张看上去很舒服的椅子。她淡淡笑着,提着裙子慢慢向那张椅子靠近。
坐下来的感觉真的很舒服。她闭上眼睛,等待那阵晕眩过去。然后开始感觉到饥饿。这时候她悄悄的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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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的辛童为什么对弄月结婚的事只字不提?”黑泽轻轻说,“他看上去好像比表现出来的还要强势。”
“不知道。”轮椅上的男孩回答。他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舞会的那个角落。
“那么你觉的陆仰止真的因为爱上弄月才娶她的吗?”黑泽接着问。他真的不能理解庄晓钟的这种神情。他的眼神好象不是在看一个姐姐。而是一个女神。
“不知道。”他依旧回答。语气淡淡的,带着栀子花的馨香。
“庄晓钟。”黑泽终于无法忍耐自己的被忽视,“那请你告诉我,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开这个紧急出口的楼梯间?”
晓钟削瘦的下巴被捏在他大大的掌中仿佛时刻会变得粉碎。他看着他的眼神,那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还要美丽动人的双眼中流露出来的湿润动情的眼神。
他松了手。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我不是你的仆人。”他浓重的声音。
“你当然不是,黑泽。”晓钟抓住他的手,“你是要囚禁我的人,不要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我只是想要看看她,想要看看我的姐姐。”
“那么想她为什么还要离开她,那么想她,为什么不直接走进去跟她讲!”黑泽愤怒起来。
“我不能,我不能这样做。”晓钟摇着头,泪水从暗蓝色的双眼中流出,“黑泽,你一定要帮我,请你一定要帮我,我不能再回到她身边,我会变疯的。”
黑泽冷冷的看着他,抽出了被他抓住的手。
“庄晓钟,你是个无可救药的傻子。我为什么要囚禁一个傻子!”他狠狠地说,转身离开。
奔跑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引来回音。咚咚的敲打人心。庄晓钟的泪水纷纷滴落。他抬手轻轻揩干。然后唇角轻轻溢出一抹浅笑。
角落中的弄月她轻轻俯身揉捏着小腿,她的唇角牵着一痕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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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月看到两双男式皮鞋渐渐走近自己。她立刻不着痕迹的轻轻起身,取过了旁边小桌上早已摆好的一杯酒。
当陆仰止和朋友走来的时候,看到弄月正站在舞池边缘,慢慢啜饮杯中的红酒,眼神随着音乐轻轻闪烁。
“弄月,这是远恒数码科技的方总。”陆仰止淡淡说。
弄月点头致意,抬头时看清了他的样子。“您好。”她说。
“少夫人真的很美。”男人礼貌的点头,“可以赏光跳一只舞吗?”
弄月悄悄看向陆仰止。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当然。”她轻轻伸出手,把手放进男人的掌中。几个轻轻旋转就进了舞池。
弄月庆幸自己学过舞蹈。
男人很绅士,注视她的眼神也赞美而不逾矩。间或礼貌的对话,也是无关痛痒的交际问候而已。
弄月开始赞叹起化妆的神奇。因为这个男人没有认出她。这个曾经在她打工的咖啡厅中介入妻子和情人战争的男人,对她没有丝毫的印象。
于是她也假装不知道。反正,在这里,她并不是自己,她是被钱买下来工作的另一个人。
想到这里,她轻轻笑了。
“陆夫人在笑什么呢?”男人问。
“只是想起第一次和仰止跳舞的场景。”弄月回答。
“那一定很有趣吧。”男人笑着说。
“嗯。”弄月点头。
一曲舞罢,男人牵引她走去陆仰止的身边。那里围坐着不少的人,正在谈着话。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
弄月在陆仰止身边的空位子上坐下来。并没有得到他一个眼神。他正喝着一杯酒。
她很累。又渴又饿。觉得腿和脚有折断的可能。有人递给她一杯酒,她立刻接过来喝了。
晕眩的感觉再次向她袭来。她开始想要离开。
可是对面的一个年轻男人起身走来她身边,优雅的伸出一只手邀舞。
弄月看向陆仰止,他已经转过身去和他左边的人在谈论着什么。
弄月起身,对年轻男人微笑。他却抓住她的手,把她带进了舞池。
音乐很抒情,有些蓝调的意味。弄月拖动脚步,觉得自己要累坏了。
“我不知道陆总会有这样一位甜美娇妻。初看报道的时候我以为我看错了。”年轻男人说。
“我身体不是很好,所以他不常带我出来。”
“听说陆总对女人很冷情。你怎么会爱上这样的男人呢?你不觉得你值得更好的吗?”年轻男人依旧说道。
“对我来说,只有他,没有更好。”弄月抬头看着他,眼神没有一丝的回避。
年轻男人轻轻笑了,“你真的是个好女人。难怪有人为你那么辛苦。”带着略叹的语气。
弄月听出了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