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知道你的心思,若不是今夜,你这般热情如火……”
声音立马就给阻断了,缩到被褥里的脑袋忽一下探了出来,“我没有这种心思,你别误会了,没有,当真没有。”
“哦?是么,没有就好——”头顶上有人嘴角裂开狡黠的笑容。
49。离开冰封谷
春寒料峭之日,域西北大地上风云变幻,东西南北四面凭空生起四道蓝紫极光,将天空云层瞬间炸裂开来,云层裂缝落下霹雳雷鸣,鸣响近半个时辰。
裂天极光出现同时,南至帕米尔昆仑,北抵阿尔泰山脉、古斯卡河雪域山川绝岭上的雪莲花全部极致盛放。雪莲清香弥漫域西北大地,每吸一口气都沁人心脾。
这片沃土上的预言者、巫师无不开坛作法,探寻究竟是发生了何等大事,令得天现异象。
不知从哪里传出了歌谣,“雪莲开,天兆显,莲印神子光耀现,一戟辟天定乾坤!”
歌谣传播的速度如同雪莲花香一样迅速在域西北大地上铺漫开去。
人们说,这是天兆——
承继天族最强大之力量的辟天神子现世的天兆。
冰封谷冰冻河面上。
光耀如同太阳落在屋顶,令人刺目晕眩。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封雪居内屋里涌了出来,叠叠光波震得阿彩跌坐在冰面上……
她爬起身来,顾不得拍去衣襟上的雪沫,拔腿就朝着屋子跑去,脑子被那道强光洗得空白。
千万,千万不要是走火入魔,这几日明显就觉得他体内的气息涌动得不寻常,这会儿竟有这种光耀异象,教她如何能不害怕。
还未冲进屋内就落入了一个坚实暖怀中,清幽莲香挟带润湿的胸膛。
莲瑨随意披了一件外袍,襟口敞开着,肌肤透出温热,头发随意搭在胸前,还微微淌着水滴,双目朗朗正含笑低头凝望惊慌失措的阿彩。
他,似乎不太一样了……
味道,他身上有雪莲盛放的香气;还有眼睛,从前那若隐若现的瀚海深蓝如今精芒绽放,呈现一种若蓝若紫的色泽,就像是晨昏交替时迤逦霞光倒影在湖面的颜色,艳光四射且魅惑幽深。
“莲……你……没事吧,我适才见到,见到异象……”阿彩稍忡怔就恍了过来,捏捏他的手臂摸摸胸膛,似乎并无何处不妥。
莲瑨将她带入怀中,揉了揉后脑勺,说道:“彩儿,我们该离开了。”
“要去哪?”
“天山之巅”
三月初七天山祭神日,是域西北各部族最为隆重的庆典祭日。
今年的祭神日如往年一样,天山脚下祭典广场聚满了各族首领及信徒;又不太一样,有人揣揣不安,也有人满含期盼。
仰首,是天山最高的托莫尔山峰,白雪皑皑,直插云霄。
草原上的老人说,那是离天界最近的地方,所以也被称作天山之巅。
天山之巅上座落神殿,传说那是千年前天神之子降临凡界的宫殿,神殿中禁锢了神族利器——辟天画戟,相传那便是辟天神子专属的战神兵器。
可是,没有凡人亲眼见过神殿,唯有命定的辟天神子能登上天山之巅,于神殿中拔出辟天画戟,受万民拥戴。
此时,数以百计的白头雪鹰簇拥着两只庞然金雕,展开双翅,盘旋于天山之巅,如乌云密布一般将阳光遮住。
山顶一阵轰隆巨响,地动山摇,飞沙走石,狂风大作中人们不得不捂住头脸。
而后,再度看去,只见云雾缭绕的山巅霞光耀眼。
这便是百鹰朝圣,云霓加身的一刻。
之后不知过去多少年,这一幕烙印在人们的脑海中,时时记得这一生的荣光,曾经有幸在天山下脚下见证了神祗降临。
那时,人们不知不觉就跪拜在地,仰望站立于金雕背座,手举辟天画戟的莲印天族后裔,伏拜绵延数里。自此宣誓永生效忠追随天族,为迦莲雪域王国而战!
祭神日后,西域大地,除却罗阑国与枯墨国之外,以洛羯国、术勒国为首的五十六部族,北域闲散三十余部族,歃血立誓为盟,永不背叛莲印天族,为迦莲王国复国而战!
“踏平拜占联盟!夺回萨迦帝都!砍下茨穆的头颅!血祭我天族!”
喊呐声叱诧天地,九川山河为之动容。
迦莲大军很快聚集了十五万兵马,盘踞在原洛羯国崁城附近山脉,严阵以待。
崁城如今是迦莲王国的临时都城,莲瑨一身银盔战甲,手执辟天画戟在大军簇拥之下入城时,百姓夹道欢呼,擂鼓声震天彻响。
阿彩穿了一身戎装,扮成普通近卫策马跟随进城。眼见大军列阵开道,崁城百姓欢呼热烈的场面令得眼睛不由酸涩起来。
这是他卧薪尝胆期盼了二十余年的一刻,不知是否也和她一样满怀激动,心潮澎湃?
从听梅居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历经艰难险阻。在冰封谷的时候也曾经随意闲聊,她能体会得到他这二十余年的每一天都是多么不容易,凭着一股信念,舍弃了一切童年、少年的快乐时光,遭遇无数堵截追杀,不得不诈死沉睡,便是期待着这一天,迦莲王国重新屹立在这片沃土上。
阿彩觉得不值,曾悄悄为他难过,他却说这是注定的,从莲娜公主孕育他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是他将要走的路。
容不得迟疑,容不得退缩半步。
偷偷从侧边看他,面甲遮去了鼻尖以上的部位,辨不清他此刻的神情,浑身散发的凛然气势看起来竟是很陌生,像一个真正的王者一样目光幽深淡定。
眼前的男子如今不再是独属于她,这在他们离开冰封谷时就已经清楚明白。
他是肩负了复国使命的王,他不会庸碌一生,注定要像苍穹的飞鹰一样搏击长空。而她,会坚定地站在他的身旁。
宫殿前方单膝跪着新任天族十二将,右手按在左胸,左手背后,行跪迎大礼。阿彩认得,其中有苍鹰、雪狐、青雁、洛羯王、术勒王,还有,青狼……
莲瑨与他们一道进了大殿,随行近卫整齐罗列在殿门外。
唉,整个一工作狂,从他们一道前往天山之巅的神殿里拔出辟天画戟之后,他就没一刻是清闲的,跟各部族的首领忙得昏天黑地。
半个月来,连他衣角也没摸到过,呆在随军眷属营里发酵……
如今刚踏入崁城,又是没完没了的议事,仿佛又回到了去年春末敦煌镇那会儿。
想起那会儿,大公子总是不冷不热,若即若离,而她,还是个懵懂小厮。比较起来,现下的心境可是大不一样……
丫头抿着嘴笑得甜滋滋的。
眼睛左右扫了扫四周,近卫们都站立得笔直挺立,训练有素,连小虫子爬上眼皮也不会眨一下。莲瑨本是让她与军将眷属一道随后入城,阿彩非要想看看大军入城的壮观场面,才穿了戎装扮作近卫。
可这会儿在静寂无声的大殿外,近卫队全体列阵,纹丝不动,就苦了这个假侍卫了……
站得脚底发麻,额头直冒冷汗的时候,远远看见大殿门口终于出来人了。
认识的……
瞅了瞅依然安静的殿外,总不能飞扑过去吧,也不能大声叫喊打个口哨什么的,某人只能不停挤眉弄眼,做口型,指望她能看见。
果然朝着她走来了,青雁一身翠绿戎装,飒爽得很,面上却稍显风霜,身形似乎瘦小了许多,与当年平城那个妩媚迷人的歌舞坊坊主当真是判若两人。
青雁走到阿彩跟前的时候,猫儿绿眼满含笑意,招手说了句,“你跟我来。”
紧跟着青雁离开那个侍卫林立,威严肃穆的大殿门口,阿彩方重重呼了一口气,一把就拽住了青雁的胳膊,“青雁姑娘,还好有你解救我,若不然今儿腿非得站断了不可。”果然是站得久了,连姿势也调整不好,走起路来又是一瘸一瘸的了,姿态倍儿难看。
再看看人家青雁,还是一贯优雅卓然……
青雁挑眉,拍拍她的手背,嫣然一笑,“阿财,近一年不见,你变了很多呀!”
“真的?哎呀,自打离开平城,我就没好好照过镜子了,都快忘了自个长啥样。”
青雁噗嗤一笑,“长高了许多,瞧,你都比我高大半个头了。”
阿彩想起在平城初见青雁那会儿,确是与她差不多齐头。如今再站直了比较,原来不是人家瘦小,是自个长高了。而在听梅居的时候,脑袋顶刚齐大公子的肩头,如今,齐下巴了,稍稍踮脚就能亲到他……
想着想着,捂起嘴巴自顾偷着乐。
青雁忽然脑袋一歪,凑到她面前,猫儿绿眼笑得不怀好意,“阿财,你还越来越漂亮了,你老实说,你究竟是女孩儿还是少年郎?若真是少年郎,你跟了我吧……”说罢竟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倒抽一口冷气,阿彩瞪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睛,“你,你,你……我,我我……”了半天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表情五颜六色,丰富多彩。
青雁忍俊不住哈哈大笑,纤纤素手捏了捏阿彩的脸,“难怪雪狐这么喜欢逗你,真有趣的小家伙。”
阿彩有点儿气恼,鼓着腮帮子,“青雁姑娘,你是跟我闹着玩的对吧,吓死我了……你怎么能听那只色狐狸瞎说呢,再说了,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别叫我小家伙,我不小了,今年就该十七了。”
走至后宫花园,青雁笑吟吟地指着前方一座偏殿,说道:“殿下让我安顿你住下,这儿还不错吧。”说着便打头走进偏殿。
殿内两侧立了许多屈腿行礼的宫女,身着柔软雪白长衫,裙裾铺拽在地面,散开一片片,如同朵朵雪花。
阿彩拽住了急行而入的青雁,“莲……他让你安顿我住下,还说了什么没?他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我的?”
青雁嘴角一弯,说道:“没有,殿下只说了把大殿外边那个假侍卫找个地方安顿了。”
“噢——”某人失望的垂下脑袋。
可青雁一句话又教她头发都倒竖起来。
“阿财,你不会是爱上殿下了吧!真教我伤心——”
这话在宽阔的走廊上回响,连侧立的宫女都禁不住抬头望向一身戎装的少年,随即掩嘴偷笑。
这是什么跟什么嘛,她现在这一身男子装束,岂不是教旁人误会了去?
呆愣之际,青雁已经吩咐宫女们好好照顾这位莲印殿下的人,这一圈宫女果真是拿了异样的眼光打量他,有的还做惋惜状,眉眼哀怨,仿佛是说这么一位美少年,怎么偏是有断袖之癖呢。
而始作俑者拍拍她的肩头,妩媚一笑道了声还有别的事要忙,施施然地离开了。
这偏殿寝宫华丽得不像话,高高的穹顶上画着颜色柔美的图案,鹅绒柔软华贵的垂帘沿着高大的窗户落下,柔软的床榻,躺上去就凹陷半身,宽大得在上边翻跟斗都绰绰有余。
拒绝了宫女的侍浴,在同样宽敞的浴室泡了近半个时辰才出来。才觉得腿脚酸麻难耐,穿着雪白里衣在柔软得如同云团的床褥上翻滚了一会,滚着滚着就甜甜进入了梦乡……
初睡却不安稳,腿酸得厉害,准是这阵子长途跋涉都没好好歇息过,这一放松就啥毛病都出来了。
可是入梦后就不觉得痛了,似乎有一双温柔的手在揉着她的脚腕,腿肚子,当真是舒服得紧,长长呼了口气。
仿佛听到低低的笑声,这声音像是他,又不像是他。
现在,忙碌的他还会笑得这么温柔么?唉,即便是在梦中能听到,也觉得很幸福。
50。后宫美少年
一团走不出的迷雾,像紧窒的无形绳索一般将她牢牢捆住。她的脚不知为何,没有知觉,不会行路。于是用手摸索,在地上爬行,即使十指破皮淌血、血肉模糊,可怎么也冲不破那道迷雾……
有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哭声无限哀凄,音嘶如鬼魅,泪流作血池。
谁在哭,她用血肉模糊的双掌抠着地上的泥土,缓缓爬行过去。
浓雾蓦然撕开了一裂缝隙,看到了,一双男女伏在小小的墓前哭泣,背影如此熟悉、亲昵。似乎幼小的时候曾坐在男子的肩头嬉戏,比谁都站得高;也曾在女子的怀里撒娇,她的身躯别谁都暖和。
“爹爹娘亲——我没有死,彩翎没有死啊!”她张大嘴呼喊,声音却卡在咽喉里出不来,拼命地喊,用力吼叫,声音在胸腔里回荡,却一丝丝也传不出去。
可是,爹娘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蓦然回头,却惊得背脊凉意嗖嗖直落……
他们没有脸,黑洞洞看不到底……
看不到面容,黑洞中涌出的悲伤和失望却牢牢吸住了她。哭声渐渐化作了空洞的歌声,女子一边唱着童谣,一边缓缓用手抚摸坟墓,仿佛那是伏在地上的婴孩,唱着歌谣哄它入睡。
男子烧起了冥纸,纷纷扬扬的冥纸挟带着火星飞舞,越来越多,像无数火焰在空中跳舞,妖娆诡异的舞姿,疯狂扭动,又化作一朵朵血红的曼珠沙华,舔着长长的血舌,蜿蜒攀爬,卷住了爹娘,卷住了旁侧的小木屋。瞬间火焰冲天!
娘亲在火焰中像地狱火花一般舞动,歌声越发嘹亮……
“不要啊——爹爹娘亲!快走啊,着火了!”她哭喊,发出的却如毒蛇吐信似的嘶嘶声。
使了全身的力气向前爬,双手化作嶙嶙白骨,抠抓地面发出吱吱刺耳的声音,她哭得肺都要吐出来了,“爹爹!娘亲!”
爹娘似乎是听到了,从火海中冲了出来,“小宝——我的孩儿——你不要哭,不要害怕,爹娘陪你来了!”
“不要害怕……不要哭……”
四周扑出无数黑影阻住了他们的去路,手执明晃晃的大刀,“噗噗噗……”那锋利的刀刃插入了他们的身体里,血淙淙漫了出来,染红了雪白的衣裳,一道道血色蔓藤从刀刃插入的身体里探出来,躯体裂开……
“不要啊!不要死,不要离开我——爹爹娘亲!不要死,不要死……”
她哭得全身都在震动,床榻上方悬挂的帏帘随着起伏摆动。
莲瑨披上外袍过来将她摇醒的时候,她的手指兀自张开最大的幅度,无助地在雪绒柔软的被褥上抠抓,攀爬……
“彩儿……彩儿,醒醒,你又梦魇了?”他拽过那双痉挛的双手,用力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