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月色正明,一个窈窕的身影落寞地站在窗边,侧耳倾听着里面传出来的男女欢爱之声,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地握着。一滴暗色的液体从她的指缝中浸出,啪地一声滴落在地上,在水银般的月光中溅开,接着又是一滴……
良久,屋内的激情平息了下来。
“我怕冷,你抱着我睡。”突然响起的男人声音让原本打算悄然离开的人蓦然僵住,冷月照在她美丽的脸上,现出的是惊诧,是不敢置信,还是浓浓的嫉妒。
他怎么可能会用那样霸道得近乎撒娇的语气和人说话?他怎么可能会怕冷?
“嗯。”女人回答的声音很简单,除了仍带着欢爱的慵懒外,并没有特别的欣喜,像是早已习惯他的要求。然而,过了一会儿,她又讷讷开了口:“天气很热……”很热,两个人抱在一起会非常热,尤其还是在刚做完剧烈运动之后。
原本她不该笑,然而,唇角却控制不住因女人那有点疑惑的语气而上扬。
“少啰嗦,让你抱就抱。”男人压低声音吼,貌似有些尴尬。
很显然,女人是处于弱势地位,闻言便不再说话,似纵容也似委屈。
她倒宁愿被他这样欺负。那身影动了一下,轻轻靠在墙上,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房内归于寂静,从呼吸声可以听出两人都已睡沉。她就这样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直到东方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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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从西北军营里出来的?”
转过一个弯,香桂看到靠墙站着的青双。青衣双鬟,畔垂云丝,她看上去清减了许多,却也更加清雅动人。
香桂笑了笑,有些讶异青双会在这里专门等她。
“一起走走,好吗?”虽然是询问,但是那只纤美的柔荑已经伸了过来,牵起香桂的手。
有些受宠若惊,那柔滑的触感让香桂浑身不自在,生怕自己粗糙的手茧会磨伤那只小手,只是又不好收回来,唯有僵硬地随着青双身旁。
“你的腿是怎么回事?”似乎此刻才注意到她的跛足,青双关切地问。
实在是不太习惯这突如其来的亲昵,香桂的反应便比平时更慢了一拍,过了好一会儿才讷讷地道:“摔的。”说出这两个字,她胸口突然一紧,难受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并没发现她的脸泛白,在穿过一处柳荫之后,青双停了下来。脚下的小径往前延伸至不知名的其他院落,两旁花木扶苏,叶片反射着明媚的阳光,葱翠欲滴。
“穿过那片杏树林,就是王府的院墙……你是下营的吧,怎么会认识主子呢?”很显然,青双比香桂更熟悉王府。
试探性地想把被握住的手抽回来,结果并没有遇到阻力,将重获自由的手收到身后,悄悄在衣服上擦了擦掌心的汗,香桂暗暗松了口气,却对青双的问题感到为难。她知道如果老实回答的话,将会带来很可怕的后果,可是她也不习惯撒谎。
“我……在军营中见过他一面。”斟酌了半天,她挤出了这么一句话。那是她第一次见他,不过他却没将她放进眼里,所以那个大雪天,在她和何常贵的家中,才是两人的初识。
很显然这并不是青双要的答案,她却也不再追问,笑了笑,道:“你也喜欢主子吧。”陈述的句子,显示出她的肯定。
这一次,香桂没有回答。喜欢或者不喜欢,对别人来说都无关紧要,只是她一个人的事。
“我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青双敛下了明媚的眼,清丽的小脸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哀怨。“……喜欢到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香桂不解,没有搭腔,事实上是不知道该如何搭腔。
“你能为他做什么呢?”短暂的沉默后,青双突然扬起双睫,定定地盯着香桂,声音略略提高地质问。
没有待香桂回答,她已经继续道:“你长得不出色,腿又残疾,还是下营的……究竟他为什么会留你在身边?”不解,心酸,不甘……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宁可要一个早已不干净的女人,也不愿碰自己。
被人这样当着面数说自己的不是,香桂不恼,却有些哭笑不得。
“可惜,无论是什么样的,咱们都曾经是营妓。他不会要一个营妓做他的妻子……他不会要……他明天就要和西吾来的公主成亲了。”仿似已经忘记了身边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青双失神地低喃,两行清泪顺着颊悄无声息地淌下。
他要成亲了!香桂怔住,心中有些茫然。
那样的话、那样的话……那跟她没关系吧。眨了眨眼,她突然省起。
“你别难过了。”长得好看,连哭起来也要惹人怜爱一些,香桂叹气,笨拙地安慰起这个满腔柔情无处诉的女子
“你为什么不难过?”瞪着水气迷蒙的眼,青双为香桂的平静感到不可思议。
“我、我有难过……”滞了下,香桂有点难为情地承认,但是也仅此而已。她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那些懵懂的对情爱的憧憬早在残酷的现实下还没开始便幻灭了。她可以倾尽一切去保护自己想保护的美好,近乎专执地宽容着加诸于她身上的不平,却不容许自己去渴求回报。因为她知道,当她开始渴求回报的那一刻起,才是她不幸的真正开始。
青双蹙眉,突然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眼前的女人,她究竟是心机太深,还是太愚蠢?
抬手,用手绢拭净脸上的泪痕,她说出此次找香桂的真正目的:“我无法忍受他以后都属于另一个女人……我要离开这里,你跟我一起吧。”
没想到她会为这事找自己,香桂有些错愕。半晌,才讷讷道:“我不能走。”除非凤雁北亲口告诉她,她可以离开了,否则她不能走。不然的话,走到哪里都只有死路一条,而且还会牵累别人。
青双闻言脸色微变,冷笑,“容不得你说不。”话音未落,蓦然伸手点向香桂的腰际,在她软倒前轻松地接住,而后挟着她提气纵身往侧方杏林奔去。
如果你把香桂从他身边弄走,我就想办法让他纳你为侧妃。
那个人的承诺在青双耳边响着,哪怕只有一点希望,她也必须为自己搏一把。
第九章(2)
“不在了?”凤雁北正在疾行的步子蓦地停下,目光凌厉地扫向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大总管。“是什么意思?”
“回主子,已找遍整个王府,并不见香桂姑娘踪迹。”大总管冷静地回道,谁也不知道他背上的冷汗已浸透了内裳。
凤雁北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止,随后恢复如常,“让冷尉到侧院来见我。”
冷尉,驭风十三骑之一,统率着一个庞大而神秘的情报组织,专门为凤雁北所用,在刺探情报,寻人与追踪上,天下无组织能出其右。
“是。”大总管即使心中有万般疑惑,也不敢表现出来,忙去安排人找冷尉。
怎么会突然消失?在原地站了片刻,凤雁北才又往侧院走去。
昨晚还好好的,只是半日不见,便没了踪影?他自然知道她有多大能耐,怎么也不可能离开王府而无人察觉。
进了侧院,原本在休息的侍女见到他都有些惊讶,忙迎了上来,却又被他挥退,然后在她们不可思议的眼光中走进香桂的房间。
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丝毫看不出昨夜的糜乱,他的手轻轻抚上那仍残留着两人气味的枕头,想到她被欺负了即不恼也不暗自生闷气的可怜样儿,唇角不自觉往上翘。
没见过比她还傻的女人。他低叹,随便看了下屋子,发现她少得可怜的衣服还在,显然不是自己偷逃,要逃她早该逃了,而不是等到自己在的时候。那么是去了哪里?或是……
想到后面的猜测,凤雁北清峻的眉纠结在了一起。谁会对她不利?以她那脾性,又怎么会得罪人。
“主子!”冷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上面的梳子,拈下一根仍缠绕在梳齿上的长发,握在掌心。“进来。”感受着那几不可察的细微触感,他不由想起昨夜,她的发曾绕上他的颈,与他的纠缠在一起。
“主子。”冷尉走了进来,却仍站在门边,恭敬地听候命令。
“明天之前,把香桂带到我的面前。”凤雁北缓缓道,“活要见人,死……”那个字刚一吐出,他的喉咙便像被哽了一块东西似的,再也没办法说下去。片刻之后,才沉声续道:“我要活的她。”这一次,他没有给冷尉选择的余地。
冷尉一直跟着凤雁北出生入死,自然见过香桂,不敢拖延,当下领命而去。他知道,只是呼吸之间,便可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除了我,没有人能要你的命。望向窗外,蔚蓝色的天空飘着几丝浮云,凤雁北握着发丝的手渐渐收紧。
从凤倾东的泠远阁出来,看着爬上柳梢的朗月,凤雁北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半日,漫长得几乎将他的耐性磨光。明天是小十三的大婚之日,既然在他王府中举办,自然要确保万无一失。
只是,冷尉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
究竟是没找到人,还是……不敢回报?明知自己的部下不是会逃避责任的人,但是他却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惧。
一直以来,他但凡将事情吩咐下去后,便会平静地等待结果,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忐忑不安。
“凤雁北。”
全天下只有一个人会这样直呼他的名字,不用看,凤雁北也知道是谁。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扬眼看向那个向他扑来的女孩儿,下意识地张开手接住她。
“今天怎么这么热情,丫头?”压下心中的惶乱,他调侃莫商。
莫商笑嘻嘻地勾住他的脖子,“你猜?”
凤雁北眯眼,为她这反常的亲昵,手却仍温柔地扶住偎在怀中的纤腰,“你是打算认我这哥哥了?”莫商三岁的时候被一个世外高人带走,直到十四岁才回来。但是她从来都是直呼他名字,而不肯像小十三那样叫他五哥。他也不是很介意,便由着她了。
闻言,莫商撇了撇小嘴,一拳捶向凤雁北的胸膛:“下辈子吧。”
凤雁北笑,一把接住她的手,顺势牵着往前走,“说吧,有什么开心事?”即使他现在没心情,也不愿冷落了这一直放在手心里疼宠的妹子。
不料莫商轻呼一声,缩回了手。
凤雁北微怔,突然伸手抓过她的小手,摊开。只见那柔嫩的掌心上,赫然印着三个深深的指甲型伤痕。
“这是怎么回事?”他神色一肃,严厉地问。
莫商脸上的笑容消失,将手抽了回来。“没什么,我自己不小心弄的……不要你管。”她飞快地转开头,却仍让凤雁北捕捉到了眼中闪烁的泪光。
“小商……”凤雁北叹气,觉得头隐隐作疼。“乖,别耍小孩子脾气,告诉我怎么了?”前一刻还好好的,转眼就变脸,女人真难伺候!
“我生气,自己掐的。”莫商没有回过头,冷冷道。
“还是这么任性。”凤雁北摇头,他心中挂着香桂的安危,也懒得再追问。“你乖乖的去找小十三玩,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再这样等下去,他一定会疯掉。
谁知他刚准备离开,就被赫然转身的莫商抓住了手,“你要去哪里?”她眼中有着明显的慌乱与不满。
“香桂不见了,我去找找。”凤雁北的语气依然温和,然而心中已经开始烦躁起来。他应该和冷尉一起去的,却耽搁到现在,那个女人那么笨,又不知道要多吃多少苦头了。
“你要亲自去找一个奴才?”莫商不敢置信地瞪着他,首次在谈到香桂时语气中充满轻视,“她是一个营妓啊,有过那么多的男人……”
啪地一声脆响,莫商的话被凤雁北扬手打断。
“现在,她只有我一个男人。”倾身,凤雁北冲着她柔和而缓慢地宣告,“不要让我再听到任何侮辱她的话。”警告的语气中有着熟悉他的人并不陌生的残忍。
莫商捂住脸,泪花在明亮的大眼中滚来滚去,却硬是没掉下来。
“凤雁北,我会让你后悔。”努力保持平静地说完这句话,她转身挺直了背脊快步而去。
看着她要强而委屈的背影,凤雁北眼中浮起一丝后悔,但随即似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立即招来了一直隐藏在旁保护自己的侍卫,低声嘱咐了几句,这才匆匆离开。
第十章(1)
香桂被丢到了一艘往北行驶的船上,眼睁睁看着离怀安越来越远,却无能为力。
也许从此再也不能相见了吧。想到凤雁北,她心中竟是五味杂呈。一度的仰慕,到后来的恐惧与无奈,还有伤心,然而,最多的还是怜惜吧。每当他对她稍微温柔一点,她就会立即忘记他曾加诸于她身上的那些莫名其妙责罚,全心全意地怜他爱他。
终究是她太笨了,才会惹怒他。不然,为什么他对其他人都温温和和的,偏偏在她面前就爱生气。
可是,他也有对她温柔的时候。像那天晚上,他喝醉了,就在外面躺在她的怀里睡了一夜;像昨夜……
想到昨夜,香桂的脸有些发热,心口满满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一般。
船顺流而下,驶得飞快。透过舱窗,可以见到不远处的岸上官道时隐时现。香桂被点了穴丢在椅子上,无法动弹。
离他越来越远了呢。叹气,她想着明日便要与西吾公主成亲的凤雁北,曾有的不愉快都化为乌有,最后剩下的只有浓浓的不舍。若不离开,她必然不会知道自己竟然会这么舍不得。即使住在王府里,会被所有人看不起,也看不见他,但是只要知道他就在近处,心里便是安稳的,如今却是要离得远了。
太阳渐渐落了下去,月亮从江的另一边爬了上来,舱房内没有点灯,却并不觉得黑。香桂仍然只能一动不能动地坐着。
这艘船会把她带到哪里去?他又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她不在呢?
想到此,她突然笑了起来,为自己心中的期待,也为这突如其来的遭遇。
世上的事当真是很奇妙,来非她所愿,去也非她所愿。似乎,她的人生,一直都是别人在帮她做决定。
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他绝对不会忘记她,只因……
马蹄声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