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个被称作典狱长的蜥蜴人稍微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跨进了牢门。
我看见阮达尔两步迈了过去,然后是纸张翻动的声音。然后是一把利刃猛地出鞘,然后是典狱长发出的一声惨呼。
阮达尔提起那把血淋淋的匕首森然道:〃典狱官不听上级命令,已经伏诛!其他人还不让路吗?〃
那位蜥蜴人看守,此刻已经如同一滩泥一般瘫软在地。
天,绳索终于解开了,我感到自己的手脚已经几乎不是自己的了……
海莉一把扶住了我,她的手掌又传来那种特殊的温暖。那个阮达尔呢?他收起了那把带血的匕首,我简直觉得他象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此刻午夜的凉风正从我们身畔拂过,我发现自己已经倚靠在了一座高大城池的城墙上面。城墙内侧,是一大片黑漆漆的古怪建筑,还有星星点点的红色火光。方才还跌跌撞撞地跟着海莉和阮达尔的蜥蜴人在迷宫般的石阶和廊道间兜转着,我实在没料到会猛然看见这样一派景象。
我是被蒙蔽着眼睛押进海莉的牢房的,我只约摸知道怀斯滕把我带进了一座戒备森严的堡垒,但我还真没有象现在这样真切地观察过这座勒穆利亚的都城呵。
〃那些火,是你们的杰作?〃海莉问阮达尔。她的语气很有些严厉。
〃是,沃荑公主,这是所有穆西亚人的计划。〃阮达尔好象对海莉的态度感到有些意外,语气也变得吞吐了起来,〃我们想,这样才能引起都城的动乱,我们才有机会把公主您救出来呀……〃他辩解道。
第11节:末日祭奠(11)
〃这样一场大灾乱,无辜平民会受多少伤害?蒙受多少损失?〃海莉摇头道。
〃这个……〃阮达尔吃惊道,〃计划仓促,我们考虑不周了……但请公主放心,每一个制造混乱的地点我们都留意尽量远离百姓了,而且穆西亚的兄弟们会在每一处尽力保护无辜者不受伤害的……〃
〃但愿如此吧。〃海莉苦笑,〃你们为什么在昨天借送食物通知我之后,又改变了计划提前行动?〃
〃形式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啊……〃阮达尔愁眉苦脸道,〃其实,我的身份原本也没想现在就暴露的,但已经顾不上这许多了……〃
〃因为今天发生了最紧急的变故,怀斯滕已经公然弑王自立了……〃
弑王!?
海莉失声叫了起来:〃难道特拉洛斯二世已经……〃
〃是的,沃荑公主。傀儡王特拉洛斯,您的堂兄已经遇害……〃阮达尔黯然道,〃作为怀斯滕的传令副官之一,我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消息,可惜我改变不了它……〃
〃哦……〃我感到海莉似乎在尽力抑制自己的情绪,〃可怜的堂兄在位期间,怀斯滕以他的名义做了不少坏事,愿上天了解,这不是他本人的过错……〃
〃现在他不必再耽心自己的名誉了,现在他终于解脱了……〃我感到海莉的眼睛里,仿佛有波光流动。我暗自叹了口气。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吧。由于要谋划弑君,所以怀斯滕难得耽搁了一天,留下了我的性命……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但我想这样突然的政变,似乎怀斯滕同我们一样缺乏十足的准备……是什么促使这个心思并不简单的蜥蜴人统帅急匆匆地下手呢……听海莉说,怀斯滕已经同叛军周旋了几十年,他可不象一个心急的、冒失做决定的人啊……
可无论如何,怀斯滕既已经公然弑王,他对于海莉公主的态度和耐心也就变得可疑了。傀儡王一死,海莉就是勒穆利亚正统的唯一血脉,怀斯滕最后的目标,不是除掉她还能是什么呢……所以穆西亚人只有在这个时候行动了,趁着政变的人心惶惶,趁着纵火制造的混乱。这显然不是什么万全之策。但如果等到怀斯滕可以把全部注意力放回来,放到身陷囹圄的公主身上的时候,一切可能就太晚了吧……
〃公主,现在我们还要抓紧!〃阮达尔进言道,〃我们没有时间顾虑太多了,我们还没出城,还没脱险呢!〃
〃你有什么计划?〃海莉收住泪水问道。
阮达尔的计划仿佛并不复杂。他在牢狱中刺杀典狱长的举动虽然一时震住了守卫,但这场劫狱的真相不可能欺瞒怀斯滕的部下太久的。他们很快会省悟过来,追寻失踪公主的下落。他们一定会认为穆西亚人会趁着混乱在第一时间送公主出城。
〃离监狱最近的城门是西门,而西门外有直通大海的河港……〃阮达尔有些踌躇满志地笑道,〃我们在那里已经派人布置了假象,怀斯滕的鹰犬们会全部朝那〃逃亡的公主〃扑过去的……〃
然而我们稍后才从东面偏门出城,这边一出城门就是大沼泽,平时也没什么交通往来,自然守备松懈……而穆西亚人既然能够在怀斯滕身边都安插了传令官做耳目,想来在东门的守卫上也会动些手脚了吧……
所以我们此刻才有机会待在东城的城墙上,好整以暇地等待着怀斯滕的注意力向西城外的河港移去……
〃在西城外掩护我们的朋友有危险么?〃海莉问。
〃这是我们这个计划里最重视的环节。〃阮达尔耸了耸肩。
〃哦……〃海莉这才松了口气,〃看来怀斯滕也要学开船啦……〃
片刻之后,我们已经顺利地出了东城门。让我感到出乎意料兴奋的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见到了骏马……原来,这个世界就连马匹也同我的家乡一模一样么……
长时间的拘禁仍然让我的手足动作有一些僵硬,但一旦跨上马背,我感到自己便多了些许力量和信心。
〃咦,看来你的骑术很不错的样子……〃海莉看来感到很惊奇呢。
唉唉,这可是我现在还可以矜持的少数几个特长了。
我们的马已经驰进了这个大沼泽,在夜色中显得一片乌青的林木和到处黑乎乎的泥潭子,并不比我刚接触它们的时候变得更可爱些。马蹄踏落在淤泥里,无数的泥点子飞溅到我们的身上,甚至脸上,这个感觉依旧不太美妙……但比起当时徒步穿越那陌生的泥沼,我的心情实在是好得太多了:现在我有了坐骑,有了海莉这样的同伴,有了熟悉沼泽的最好的向导。我方才从死亡中又一次逃离了出来,虽然我仍然看不清前面该走的路,但正象海莉说的,我还有〃希望〃,尽管,那依然只是模模糊糊的希望……
第12节:末日祭奠(12)
在那参差的灌木和浓暗的夜色里,阮达尔居然准确地找到了一眼古老的水井。我们停下马来,就在井边的硬地上稍事休整。这个蜥蜴人用一个出奇敏捷地动作趴在了井口边上,布满苍苔的井口滑腻腻的,真让人担心他那个探头探脑的夸张姿势会发生什么意外……可是阮达尔从容地直起了身:〃很好,水没有干涸……〃
大沼泽里有这样一口古井?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大陆上有不少这样的井,〃海莉似乎看到了我的心思似的,〃它们比传说还要古老,就别太计较它的来源啦……〃
〃据说这是神赐给我们祖先的井,是它们帮助我们在这片荒脊的土地上站住了脚跟……〃阮达尔试图解释道。
〃瞎编的故事罢,〃海莉不满道,〃神如果要赐我们以灌溉,就不该把这井放到这荒郊野外,更不必让井水具有这样的魔力……〃
我忽然有些想问,阮达尔和海莉话里的〃神〃,又是怎样的〃神〃……他们心目里的〃神〃,不会也同我的神一样吧?
一样的糊涂,一样的冷漠,一样的麻木不仁?我的神会把我抛弃在孤独和绝望里,而海莉的神却把〃赐给世人〃的井安放在世人都不需要的地方?我有些想笑……
〃你走什么神呢?〃海莉已经端着一小杯井水来到了我的跟前。〃你也喝一些吧,这可不是一般的井水呵……〃
是的,这绝不是一般的井水!
我只感到一股清爽流进我的咽喉,然后迅速流遍了我的身体。我猛然感到精神一振,在牢狱里长时间的萎靡感觉仿佛已经一扫而尽……
〃嗯,那个故事还是有一些地方是真实的啦,〃海莉抿了抿嘴,似乎还在品味那井水的滋味,〃这井水确实有恢复精神的魔力……〃
海莉朝着我挥了挥手,我感到自己仿佛被一道霞光笼罩着,待到光辉散尽之后,我发现身上新溅的泥斑已经被去除得干干净净。
这个成功的魔法游戏令海莉高兴得眸子发亮:〃看!我的魔法又回来啦!……这口井,真抵得过专家级的冥想呀……〃
原来是这样的,这口井也是穆西亚人这次营救计划的一个环节吧。现在我们的队伍里,已经拥有了一个相当不错的法师,而我也恢复了魔法能力,足够应付一些情况了。
〃现在,我们下一步去哪里?〃我想了想,终于开口问道。
〃下一步,我们就可以同接应我们的部队汇合啦。〃阮达尔笑道,看来营救任务的基本完成让他心情放松了许多,〃穿过这一片小树林,我们折向南走,那里是另一条溪流的源头……〃
是的,穿过那片小树林,我们已经看到那条溪流,我们正溯着溪流,寻找它的源头,还有穆西亚人朋友。我忽然听到耳边有人轻轻哼歌,那旋律对我而言新鲜而优美。海莉……海莉的心情好象也已经放开了不少,这也难怪,她被困在那暗无天日的牢房里的时间,还比我漫长许多。终于出笼的鸟儿,确实会有说不出的快乐吧……
可是,不知道为的什么,我自己的心情却始终不能松弛下来。我只是有那样一种直觉:一切有些太容易、太简单了我们的脱险,真的那样轻松么……难道……是太长时间的流亡,让我变得有些神经质了么……
我低头沉吟着,望响汩汩地溪流。经过一夜的跋涉,天色已经微微变淡,溪流当中,开始闪烁起一片片细碎的鳞光……
等一下,那,那是什么啊……
我望着那溪水,望见那溪水上游逐渐飘来的一片暗色。
水,怎么有了颜色?暗红色,被水逐渐冲淡了的暗红色。也许别人不会有这样强烈的感觉,但是我有……因为在我的眼睛里,这种红色无法被冲淡……
因为,那是血的颜色,是带着令我疯狂的芳香的血的颜色……
从溪水中流下来的,分明是最红最红的鲜血啊……
第三十四章 凶兆
耳边仍然是玲珑剔透的水流声,可我的心已经有些混乱了……
〃你说什么?你说这溪水中有血?血?!〃蜥蜴人阮达尔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惊愕神态瞅着我,〃可这水是清的,血?我怎么看不见?!〃
第13节:末日祭奠(13)
他看不见?我求证地望着阮达尔,又望向他手下的蜥蜴士兵,然而,他们竟然全都是一副迷惑的神情。
可是……在我的眼睛里,那触目惊心的红色正越来越浓烈,那粘稠的红色正在占领整条溪流,现在每一朵水花都仿佛泛着血光。这血一般的溪水甚至正漫过溪岸,漫向我们的马蹄……
〃你是占星士?是预言家?〃我的不安还是感染了阮达尔,〃你究竟是什么人?……〃
阮达尔的目光投向了海莉,海莉这时也蹙起了眉头:〃这难道是什么不祥之兆?可是,为什么在我们当中,只有兰若能看到这征兆呢……〃
为什么?
难道,竟然又是本能么,又是〃那个〃本能在作怪?
溪水正象血一般流动,而我却感到,在我的躯壳里,血流似乎正停滞着、凝固着。
高炎的血祭,这个善良的半精灵为我付出的无私的血,这么快又要失效了么……
我颓然下马,跪坐在溪岸边。我掬起一捧溪水,凝视着那一缕缕暗红色从我指缝里溜走……对我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幻觉。对我而言,这幻象真实得让我绝望。对我而言,我的生命、我的存在,是不是要比这个幻象还要虚幻些呢……
那只温暖的小手又放在了我的额头上。我知道,方才差一点就垮掉的我再一次被挽救了……
〃无论如何,我相信兰若。〃海莉平静地说道,〃她会有异觉,因为我知道,她不是普通的人类……〃
〃不是普通的人类〃?我哑然。海莉不会知道,这恰恰是我在那个世界里不被相信的原因啊……
〃我们是不能验证你的感觉啦,〃海莉不明白我在苦笑什么,〃但我们的敌人也当你是敌人,我想你没有必要骗我们吧……〃
〃可是公主……有的时候,敌人的敌人,也不一定就是朋友。〃阮达尔摇了摇头,〃自己的感觉,才是我们唯一值得相信的东西。〃
〃得啦,感觉这东西就玄虚了。〃海莉不甚满意地撇了撇嘴,〃心情一严重起来,现在连我都好象已经闻到血腥味的样子……〃
这下子阮达尔认真地点了点头:〃过份小心一百次也没关系,大意一回就是自取灭亡就是这样吧〃
我们放慢了前进,只有阮达尔的两名手下,继续急速纵马,先行向溪流上游探去。
〃保持戒备,拿起武器!〃阮达尔下令道。
武器……我下意识地把手探向身侧,我这才确定自己确实少了点什么了……
我感到有些沮丧,原来在我心里面,那东西一直有着特殊的份量……
〃你找东西?是不是这个?〃我抬起头,发现阮达尔正朝我微笑。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蜥蜴人的微笑。
剑!?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我一把夺过那剑……是的,那是我的剑,熟悉的重量,亲切的握感。我情不自胜地把剑拥在怀里。我刚才还以为,在我失手被俘之后,我已经永远失去它了……
可是阮达尔,剑怎么会在阮达尔手里?
〃自从你被怀斯滕抓住,又同沃荑公主囚禁在一起,我就很留意你。〃阮达尔解释说,〃你并不象怀斯滕想当然的那样,是我们穆西亚人,所以我们一直也在研究你的底细……包括研究这把剑,在我们这个国家,这把剑的形制是很特殊的……〃
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