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轩辕望若有所思,他明白崔远钟这是刺给他看的。过了会儿,他道:“老师,是熟能生巧么?”
“不仅如此。”华闲之悠闲地背着手,“阿望,你可知道自己的长处与短处么?”
轩辕望思忖了一会儿,道:“还请老师指点。”
“你的身体条件不如远钟,更不如剑痴凤羽。你的精气神不过平平,只需练过十余气剑养过十余年气者,便能达到这地步。”华闲之慢慢道,“你出剑姿势虽是中规中矩,却明显不是练了十余年剑者,论及出剑基础,你可以说是极差。这是你致命弱点,但你剑式华丽,有几式必杀剑式,出剑迅捷,颇得八臂剑门真意。最重要的是,你对剑的理解。”说到这里,华闲之停了会儿,似乎也有些困惑,“你对剑的理解超乎常人,这让你总能在最短时间内找到对手的短处,以己之长攻敌之短。英雄会上,你击败韩河、古月明与柳孤寒,靠的都不是剑技,而是剑之外的东西!”
轩辕望吃了一惊,英雄会中击败那三个强劲对手,他自己心中也有些自得,却不料落入华闲之眼中,便一语揭穿了真相。细细想来,自己击败那三人,确实依靠的不是自己剑技,击败韩河利用的是他习惯性的心理,击败古月明则是利用她不会与自己拼命,至于击败柳孤寒则更近乎无赖。
“若以你那两式必杀剑式而言,你应是十二品以上的剑士,但以你养气成就而言,你至多不过七品,以你剑技基础而言,你甚至不能算入品。”华闲之道,“我不知晓你是如何开始学剑的,但我却知道以你之剑,遇上真正拼杀而不是英雄会那般较技,无论是韩河古月明或是柳孤寒,都可轻易杀你,正是因此,你最后一战明明制住了柳孤寒,却依旧给他重创。”想起那一日轩辕望明明受了重伤,此后恢复却出奇的快,华闲之又怪异地看了轩辕望一眼。
轩辕望心中凛然,华闲之所说尽是金玉良言,他自己心中也隐隐有些不安,想到昨日柳孤寒向自己挑战,自己虽然想与他一战,却又好生害怕,便是因为自己隐隐也想到这个道理。转念一想,这几日绯雨偶尔出来与自己谈剑,每言及英雄会自己的表现,绯雨总是欲言又止,想来她也是明白这一点,却怕伤了自己好不容易树起的自信,故此不曾直言吧。
“因此,你练剑,必须要从这最基础的东西着手,将根基夯实来。阿望,我不知道你是如何习得那两式精妙剑式的,我也不想知道此事,但你要明白,剑式为形,根基为体,若根基浮浅,再精妙的剑式威力也会大打折扣。”
轩辕望沉默了会儿,深深垂下头去,应了声:“是。”
“唔。”华闲之看了他一眼,招呼崔远钟道:“远钟,随我出去吧。”
轩辕望继续自己的操练,心中却象打翻了五味瓶,华闲之的话虽然没有指明,却实实在在告诉他,这些日子来他自以为了不起的剑技,不过是一个空壳子而已。
“为什么一个空壳子也可以打败象韩河、古月明和柳孤寒这样的高手?”他心中对此仍不理解,他总觉得,自己应该不象华闲之说的那般无用。
在董千野门下时,董千野从不曾对他说过这些事情,难道说董千野看不出这些么?
良药苦口利于病,但不是人人都能顺利地将苦口良药咽下去的。往往,在咽下之前人们还会反复咀嚼,直到那苦涩的滋味将整个人都浸泡到底。
他停住手,微叹了口气,回过头来,却见到石铁山那满是羡慕的目光。
“你怎么起来了,老师不是说过你要卧床静养么?”
轩辕望吃了一惊,走过去想将他扶回病榻之上。但石铁山却憨然一笑:“没事,我没事,我想看你练会剑。”
“无非是拔剑刺出,有什么好看的?”轩辕望有些惊奇。
“华郎中教的,还会有什么疑问!”石铁山听他口气似乎有些不以为然,脸上浮出一种奇怪的神色。
轩辕望给他搬了个凳子放在一边,扶他坐了下来,既然他要看,就让他看吧,想来看不了多久,他便会觉得枯燥而离开。
铮铮单调的拔剑声又在院中响了起来,起初轩辕望还有心看石铁山是否能耐得住,到后来他自己专心练剑,倒把这事给忘了。直到天色将午,他收住剑才想起来,再看石铁山,仍旧坐在那盯着他。
“这样你也看得津津有味呵?”轩辕望禁不住笑起来。
“嗯……”石铁山也有些不好意思,“能拜在华郎中门下学剑,你可真有福气。”
轩辕望直视着他的眼睛,两人目光相对,轩辕望从石铁山眼中看到的,尽是羡慕。轩辕望的心微微跳了一下:“你也喜欢剑?”
“嗯!”石铁山挥动手臂比了一下,“远钟大哥教我练剑,我一直都希望能投入华郎中门下!”
轩辕望垂下头,石铁山话不多,但那种发自内心的渴望他还是一听便知。
机会在手的人,或者不那么重视机会,或者不会注意身边旁观者欣羡的目光。
第三集 第十九章 拳圣来袭(上)
“请问,这是华闲之先生府上吗?”
这天下午,冬日里难得的和煦阳光照在东都开定城。石铁山已能自己在院子里活动了,他闲不住,便将崔远钟与轩辕望轮流干的杂务包了下来,这样好的天气,正适合扫除。
“正是华先生家。”比起崔远钟与轩辕望,石铁山根本不曾读过书,只是识得几个字而已,因此回答就没对方那么文质彬彬。
来的不只一人,那个文质彬彬的四十余岁的中年人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汉子,当石铁山一抬头,其中一个汉子与他目光相对,都吃了一惊,叫了声“是你!”
石铁山扔了扫帚握紧了双拳,呼吸也粗重起来,他瞪大双眼:“你来这做什么!”
那汉子低声向为首的中年人低声说了句什么,那中年人淡然一笑:“原来如此,这位小哥,我这弟子得罪了你,还请你多多包涵。请问华闲之先生在不在?”
石铁山翻了他一眼,这人竟然是打伤自己的拳师的师傅!想起那日挨打,他的骨头便隐隐作痛。他没好气地道:“华先生不在家,有事明儿赶早!”
中年人深深地笑了笑:“不妨,我在这等他。”
随他而来的几个弟子丝毫不客气,也不问石铁山同意与否,便搬了张椅子给那中年人坐下。中年人四下打量着华闲之的病坊,同其他郎中的病坊没有太大区别,布置得也简洁。中年人目光转了转,又落到了石铁山身上。
“小哥可是华闲之先生高徒?”中年人问道。
“什么高徒矮徒的,我听不懂!”石铁山见着那个打伤自己的汉子就生气,这家伙现今老老实实,那一日在街上同赵王相国府的几个狗才在一起时可嚣张得紧,有这样的弟子,这个中年人再如何谦恭有礼,在石铁山看来都是别有用心的了。
“臭小子!”那个打过石铁山的弟子双眉一扬,拳头捏得咯咯直响,中年人回头瞪了他一眼,又微笑道:“小兄弟,你是不是华闲之先生的剑艺弟子?”
“不是,我还不够资格。”石铁山见他一瞪眼那大汉立刻闷声不响,看来他自称是那大汉师傅倒不是唬人的。
那中年人又随意问了几句,总离不开华闲之其人,石铁山有些烦不胜烦,但华闲之与崔远钟去了赵王府,轩辕望在大街上拉车,只留他这个伤者在此,他想不答理都不行。
天色将晚,轩辕望用搭在颈上的汗巾抹着汗水跑了进来,一进里面这么多人,不由怔了一下:“怎么?”
石铁山满脸喜色:“你可回来了,这些人找华郎中。”丢下这一句话,他便离开这前厅进了后院,他在华闲之这里也不是一次两次,对于华家只怕比轩辕望还要熟悉些。
“诸位有何贵干?”轩辕望行了个礼问道。
“小兄弟可是华闲之先生弟子?”那个中年人见到轩辕望腰间挂的剑,不动声色地问道。
“是。”
中年人道:“小兄弟既是华闲生先生弟子,想来已得华闲之先生真传,不知能否与我这个弟子比试一下?”
轩辕望吃了一惊,失声问道:“比试?你们也练剑?”
他明明见这些人都赤手空拳,怎么也不象练剑的。那中年人果然淡淡一笑:“我练的是拳掌上的功夫,象剑这般凭借兵刃锋利的功夫,倒不曾练过。”
石铁山躲在外头偷听了会儿,听到他们在挤兑轩辕望,他又一拐一拐走了进来,悄悄对轩辕望道:“不要理他们,那个穿青衣的,就是打伤我的家伙。”
轩辕望目光在那个青衣的汉子脸上瞟过,又停在那中年人脸上:“对不起,我不能与前辈弟子比试。”
那中年人耳力极健,石铁山的密语他听得一清二楚,便是他几个弟子,也隐约听到。中年人侧脸看了那青衣汉子一眼,青衣汉子会意,冷笑道:“家师听说年前东都有个什么英雄会出了位华闲之先生,剑艺力压群雄,因此大过年的千里迢迢赶来,就是想见识一下华氏剑艺,可惜啊可惜,看来又是一个名不副实的空壳子。”
青衣汉子言语中的攻击目标直指华闲之,这让轩辕望不得不反唇:“我老师岂是你这种恃技欺人者所能知晓的,前辈,这位无礼无德之人想来不是前辈弟子,不知为何跟随前辈来了?”
轩辕望原本随和,不太爱与人斗口,但他绝非口舌木讷,早年读的书倒还颇有些用处,训起这些粗胳膊细脑袋的家伙还是绰绰有余。因此他一反唇,那汉子便恼羞成怒:“小崽子,你说大爷什么?”
那中年人不动声色看着弟子与轩辕望争执,华闲之剑技他已听过许多回了,之所以要弟子与轩辕望先比试,便是因为他想从轩辕望的剑技中看出华闲之这一支的长短来,但他却不知轩辕望投入华闲之门下才区区几日,除了最基本的拔剑出剑外华闲之一招一式都不曾教过他。
那汉子嘴中越说越脏,对于华闲之的污侮也越来越厉害,渐渐将轩辕望真怒也激了出来。轩辕望正视中年人,冷冷一笑道:“前辈,若这位无礼无德之人便是前辈教出的高足,我倒有心与他比试一番。”
中年人心中骂了声,轩辕望这一句话拐弯抹角将自己也讽刺了,但他脸上却没有愤怒之色,仍是笑眯眯地道:“我这弟子脾气有些急,小兄弟愿同他过过招,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轩辕望伸手后门道:“院中请。”
这群不速之客正起步要向院里走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慢!”
轩辕望心中颤了一下,这声音正是华闲之的,果然,门帘挑起之后,华闲之大步走了进来。
那中年人端坐着一动不动,也不起身行礼,华闲之看了他一眼,转向轩辕望:“阿望,为何这样失礼,客人来了却没有上茶?”
轩辕望垂下头,胸中那被对方辱骂激起的怒火渐渐平了下来,他深深吸了口气:“是,师父。”
“不必了。”那中年人见华闲之除了看他一眼外就不理睬他,脸上的笑也有些僵,“阁下便是华闲之华先生吧,老夫曹纵鹤。”
他外表看来不过四十许人,却自称老夫,口气中老气横秋,全然不象与轩辕望见面时那般谦和。轩辕望心中暗觉奇怪,这人在自己面前倒不曾摆什么架子,神情也很和蔼,为何见了老师,却这般高傲起来。
“久仰久仰。”华闲之拱了拱手,嘴中说久仰,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这让死死盯着他的曹纵鹤略有些失望。在他面前,华闲之象一潭深渊,水明明清澈,但旁人却无法看到水底。曹纵鹤可以觉察得到自己心中的兴奋,一生大小两百战,象这样难测高深的对手,已经很久不曾遇过了。
杀意一刹那间自曹纵鹤身上迸发出来,他没有站起,却给了华闲之极大的压力。曹纵鹤可以感觉到,自己杀意迸出的那一刹那,华闲之身体僵了会,但这僵的时间极短。
这杀意只在曹纵鹤与华闲之二人间,就是在他们身边的弟子,也只见他们都是微微笑了笑。崔远钟最为敏感,他追随华闲之多年,向前跨了一步,便要将手中捧着的华闲之之剑递给华闲之。
华闲之推开了剑,动作舒展而柔和,曹纵鹤几乎以为自己感到他身体僵滞是错觉了。
“华先生剑艺妙绝东都,老夫远在京城都有耳闻。今日前来,便是想领教华先生在英雄会上独步群雄的剑技的。”曹纵鹤终于从椅子上起身,向华闲之抱拳,“华先生何时能有空?”
华闲之轻轻向后退了一小步,平静地道:“纵鹤先生名满天下,世间少有对手,我不过会使两手剑而已,不敢当纵鹤先生铁拳。”
曹纵鹤眼中闪过冷电一般的光来,华闲之嘴中客气,脸上却没有畏惧之色,显然他心中是不以为然的。曹纵鹤向前迈了一步:“老夫千里迢迢赶来,为的便是见识华先生的剑艺,若是华先生不愿交手,让我们门下弟子比试一番如何?”
他口中问“如何”,实际上却不给华闲之拒绝的机会,又道:“方林,去领教一下华先生弟子的剑技。”
一直紧随在他身后的三十岁左右的汉子缓缓走出来,向华闲之抱拳行礼:“华先生,请让令高徒与我一试。”
华闲之看了看跃跃欲试的崔远钟与轩辕望,摇头道:“不。”
“唔,华先生这样不给面子?”曹纵鹤脸一沉,“华先生一身剑艺,难道说不敢让人看么?”
“我所学之剑,并非剑艺。”华闲之淡然一笑,有如春风徐来一般,将曹纵鹤怒意带来的满室压力化解于无形。
“不是剑艺,那是什么?”那个揍过石铁山的汉子终于按捺不住插嘴,“难道说是剑舞么,象个娘儿们一般忸忸怩怩!”
华闲之却不理他,只是看着曹纵鹤。曹纵鹤双眉一挑,颇有些不屑地道:“华先生胆小到了连学过剑艺都不敢承认了么?”
华闲之转过脸来,看着轩辕望:“阿望,你可知我为何舍剑艺而取剑道么?”
大敌当前,华闲之却来说这个,这让轩辕望有些不解,但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