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说话声,一群军服上满是血迹的男人一边侃侃而谈,一边纵情大笑着。他们身上穿着该团自组建以来的各式军服和徽章,有东北军时期的,有抗战时期的,有解放战争时期的,也有志愿军的军服和徽章。
“哈哈,丁三也来了。”一个挑头的兄弟指着丁三对其他人说。
丁三认出了他们,他们是自己团里所有阵亡的兄弟,指着他的那人就是曾经在抗战期间阵亡的孙寒。
“大哥,我来了,哈哈,兄弟,喝碗酒。”一个酒碗递了出来。
丁三接过酒碗,浓烈的佳酿一饮而尽。丁三拿袖子抹了抹嘴,把酒碗还了回去。
哈哈,哈哈,哈哈……
兄弟一眨眼都端起了酒碗,这时候杨棋的魂魄也走了过来,还有兄弟不断坡度过来,都是刚刚阵亡的魂魄穿过那隧道和兄弟们相聚。
夜空中,云端架起了一道巨大横跨生死两重天的桥梁,兄弟们的魂魄三三两两喝着酒,聊着天地在桥上走着。哈哈,哈哈哈,那些欢笑是多么放肆和豪迈,又是多么的男人。队伍中不时有相互抢别人酒碗的,有勾肩搭背搂着肩膀的,有一边走一边讲着笑话的,还有唱着山歌的,唱的不成调子,但叫好不断。
每个兄弟的脸上都是祥和的表情,不管生前什么样,这些阵亡的魂魄看上去都英俊不凡,光彩照人。
哈哈……哈哈……队伍中不时有响亮的笑声响过,不时有兄弟们打闹着,嬉笑着。天底下再没有这么一个欢快的队列了。
“都别闹了,来来,整个队。大家还像以前那样,哪个营的都站在一起去。”老团长潘云飞喊了一嗓子,大家开始整队集合。
为了国土浴血沙场的魂魄集结成了钢铁秀的几个方阵,每个方阵的人数都差不多,一营,二营,三营……
“大伙这次是来给咱们团活着的兄弟送行的,来,全体都有了,立正,敬礼。”
刷的一声,几千个臂膀共同组成了护卫和平,安宁的一柄雪亮的军刀。
这群碧血忠魂的注视下,北风呜咽着,在地面上,陈锋正带领团里幸存的兄弟们撤退回国内休整。队伍抬着伤员,抬着能带走的兄弟的遗体,行进中缓慢而有序。月光下,寒风中,鸭绿江大桥桥身被乔的呜呜响。
因为要防空,所以整个桥面都没有灯。陈锋走在队伍边上,一瘸一拐地勉强跟着队伍。
这时一只体开矫健的大雕从队伍前方盘旋飞过,引起了团里兄弟的注意。大雕停在桥面的栏杆上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团里的兄弟。突然大雕唿哨一下就消失在江面上。
陈锋顺着大雕消失的方向看过去,江面上面人影绰绰,不知道是一支什么队伍。等到人影近了,一张张面孔浮现在夜空中。
团里的队伍慢了下来,队伍中突然有了哭声,有人辨认出来,江面上的人影都是该团曾经阵亡的兄弟。
一副副熟悉的面孔,一张张年轻的脸,一个个豪迈而爽朗的笑声传来。
陈锋觉得双眼顿时就模糊了,脸上火烧一般滚烫,胸口似乎有一团剧烈燃烧的烈火在嘶吼着,咆哮着。
“全团停止前进。”
“停止前进……”
兄弟们愣住了,看着江面上自己死去兄弟的魂魄愣住了。
这种注视是男人之间的注视。目光中彼此传递着祝福的讯息。
兄弟,一路走好,投胎投个好人家,下辈子娶个好媳妇,生上一窝娃娃。
兄弟,好好活下去,不要辜负了自己。
下辈子咱们还一起当兵,还一起打鬼子,一起喝酒,一起出操。
兄弟,咱们来生还是兄弟。
一起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就那么阴阳两隔地相互注视着祝福着。
而那些渐去的生命,将在中国人骨子里的血性中永生。
陈峰整理了一下着装,正了正帽子。然后掏出手枪,“全体立正,向江面敬礼,向所有为国捐躯的兄弟敬礼!”
鸭绿江大桥上一群活着走下战场的男人默默地向自己牺牲的兄弟致敬。
这是爷们之间的致敬,没有军衔,没有职务,只有兄弟。
“全体鸣枪三响。预备,放……”
弹道的曳光穿过黑夜,消失在鸭绿江面上。
枪声中,丁三他们打闹着,欢笑着,互相并肩挥手,抱拳向活着的兄弟致意,军号中,他们慢慢消失,最后只剩下那些嘹亮的军号伴随着他们的面容,而那些面容将永远被铭刻在中国人灵魂深处神圣的殿堂丰碑之上。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军刀归鞘(大结局)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某个秋日清晨,东南某地的一处军营里整齐地站着一个团的士兵。
在操场的主席台上,并排是团里的指挥员以及上级首长。
“全体立正,敬礼,欢迎上级首长讲话。”
队伍齐刷刷地敬礼,气氛肃穆。
首长庄严地还了军礼,“稍息,同志们,可能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这个团将集体转业,番号将取消掉。仗已经打完了,国家需要建设,不能继续保留那么多军队,你们也应该回到地方上,投入到国家建设当中去。我希望大家将来能生活美满幸福。向战友们致以最后的军礼。”
这时团长走到主席台前,“谢谢首长的讲话,我们会时刻牢记首长的嘱托,大家鼓掌。”
掌声整齐、雷动。
“兄弟们,可能今天以后我们就要回到各自的家乡,其中一部分兄弟要被合并到海军的海防师去。”说到这里团长觉得嗓子有点哽咽,他停了一下,这时他的双眼变得湿润和模糊。
“兄弟们,我们这个团,是一个光辉的团。他从组建以来,曾经参加东北抗联,和日军在大小兴安岭周旋,血战,此后加入长城抗战,和察哈尔抗战。七七卢沟桥之后,这个团参加了淞沪会战、武汉会战、常德会战,这个团的番号,是一个让日本鬼子胆寒的番号。抗战胜利后,我团官兵战地起义,迎来了新中国解放。为了保家卫国,我团奔赴朝鲜战场,血战美军王牌师,为中国人打出了赫赫军威,一洗百年国耻。”
这些战史,那一幕幕厮杀,让团里很多老兵感触不已。
“兄弟们,这个团是我遇到的最优秀的一支劲旅,我毕生的最高荣誉就是能在这个团服役,我最光荣的事情就是,我这辈子曾经和你们一起并肩作战,就是能和你们成为肝胆相照的兄弟。”
“兄弟们,请最后一次向军旗敬礼。”
昂扬的国歌中,该团军旗被缓缓降下。
朝阳中,该团将士含着眼泪最后一次唱起军歌。
“向前、向前、向前……
……
我们是工农的子弟,我们是人民的武装……“
时光如梭,几十年后,该团编入海防师的连队被改编成海军陆战旅一部,成为中国军队中的精锐之师,这柄雪亮军刀将永远护卫老百姓的安宁。
后记
这个小说是一部描述男人的小说。
它讲述了一群无畏而英勇的普通人,普通百姓。一群男人,在大厦将倾之时,穿上军装,用自己的热血、生命去厮杀。
我试图描写一组群像,来讲述一个简单的道理,那就是——反抗。
说实话,反抗这两个字,要来概括我所推崇的这种精神,可能再简单,也再贴切不过了。
抗战期间,一群装备恶劣,屡战屡败的军人。在后方吃紧,吃不饱穿不暖的情况下,他们所作出的是近乎本能的反抗。
反抗奴役,反抗暴政,反抗威胁。
我只有这一百多斤,几十发子弹,几枚手榴弹。你有飞机大炮,但我不在乎,我不畏惧,反正我就这条命,横竖也要和你血战到底。
我想,这是一个民族在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能够长久保存下来的根本。
这其中,陈锋的身上代表的是忠诚,对国家的忠诚,对百姓的忠诚,对民族的忠诚。所以他即使是遭到任何排挤,也始终没有放弃自己的忠诚。
丁三的身上,更多凝结的是义气,或许他书读得很少。但他却将自己的生命,最后演绎出义气的极致。当他的部下,他的兄弟悉数阵亡的时候,他拖着冻伤的腿,和对手同归于尽。
是的,这部小说,我想讲述的就是忠与义,这两个中国传统文化传承中最为典范的部分。
而真是这种忠与义,铸造了时刻保护我们的那柄雪亮军刀,这就是这部小说书名的由来。
说实话,我们无缘生在那个英勇的年代,我们无法追随张自忠将军战死沙场,我们无法和九兵团的将士们血战长津湖,但我们至少要崇敬他们,讲述他们,让我们身边的每个人都知道那份忠与义的价值。
请将画面转换到那五十多年前的一幕吧,天寒地冻中,一群中国男儿,拖着冻僵了的身体,他们蹒跚的身影,端着刺刀,残破的军服被雪花冻成冰甲,不畏生死,不畏强敌,狂追拥有坦克、大炮的几千名美军。他们用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忠诚在追杀,在冲锋,在讲述一个民族誓不低头、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
从他们的背影中,我们能看到那个纵横四海、北击匈奴的汉唐雄风,能看到一个民族骨子里的那份彪悍和威武。
请将这部小说推荐给所有你认为骨子里面有血性的朋友,请将这些悲壮的往事告诉自己的妻子、邻居、同事,请将这些爷们浴血杀敌的故事告诉我们的孩子。
只要那种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始终存在于我们的骨子里面,我们这个民族将永远强盛不衰!
将此文祭奠所有那些书写了我们民族魂魄中最昂扬篇章的中国军人。
第一稿结束于2005年10月17日星期一2时44分
自由
自由918,这个令中国人痛心的数字组合。在这个数字的背后,书写着中华民族最为惨痛的回忆。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当时东北驻军十余万,华北的东北军近二十万人,为什么会被几万日军一击即溃。短短数月,富饶的东北沦陷,中华民族被拖入了深重的灾难中。
此后平津危急,华北危急,中华民族到了她最危险的时刻。
但那场战争中,仍然有一群人站了出来,他们用恶劣装备抵抗侵略,抵抗奴役。
而本文将讲述这群人,讲述他们曾经怎样活着,讲述他们怎样战死。
一、 枪响九一八
荣祥布庄的伙计这几天在忙活着老太爷的六十岁大寿,丁三跟着一个伙计后头做采买。天慢慢冷了下来,奉天街头的树叶开始往下落了,眼看着就要到秋天。
这段时间时局不太平,店里的伙计都在纷纷议论,说小鬼子这几天总在奉天周围调动。没准儿哪天就会打起来。丁三想着要是打起来,布庄怕是也呆不了了。
大寿的那天,布庄里面却冷清的很,请的客人很多都没到。时局这么恶劣,没几个人还有出门拜寿吃酒席的心思。约摸到了傍晚,街面上开始有零星枪声。枪声越来越密,远远地听到巨大的连续爆炸声。店里的伙计个个都心惊胆颤的,都说怕是小鬼子和张大帅的兵打起来了。
有人说别怕,张大帅兵多,小鬼子才多少人马。还有人说,小鬼子人马是少,但人家都是神仙附体,刀枪不入,张大帅兵再多也打不过。
枪声断断续续响了一整夜,一直到清晨枪声才慢慢停了。第二天一早丁三被店里打发着出去看看,街上还有兵没有,要是没兵,这买卖还得做啊。丁三岁数小,那年才十四岁,所以在店里没什么地位。他胆子小,死活不敢出去,被二掌柜一耳刮子抽在脸上,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出了店门。
他出店门的那个瞬间绝对想不到,这支脚迈了出去,也就开始了他戎马一生的征战。
街面上很安静,有些胆子大的伸着脑袋在观望,还有些店面也开了。丁三沿着墙根小心翼翼地朝前面走。刚刚过了街口,突然嗖嗖几发子弹打了过来。丁三吓的当时一股热热的液体从两腿之间流了出来。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哪见过这个啊,丁三撒腿就跑,路口有几个穿着马粪黄军服的鬼子,看见有个小孩在奔跑,纷纷朝这边开枪。
又有几发子弹擦着身子飞了过来,丁三吓的眼泪都出来了,心里想着我的娘啊,赶紧跑回家躲着吧。这时一个身材孔武的年轻人大喊一声,快趴下。他是东北军里面的一个班长,叫李雄明。他从府邸门口的歇马石后面直起身子,利落地将一杆三八步枪顶上肩膀,但他还是想起来少帅下的命令,不许抵抗。他叹了口气,飞奔几步过去一把截住狂奔的丁三,一下摁在地上。
“跑你妈比啊,知不知道子弹不长眼睛,你越跑,鬼子越打你。”
这时丁三已经吓傻了,看着李雄明哇哇大哭。李雄明探头观察着远处街上的鬼子,暗自感叹自己倒霉。昨天晚上他带着自己班里的兄弟出去耍钱,结果半夜枪声响了起来。等他刚回团里的时候,团里的主力都已经开始撤退了,说是少帅张学良下的命令,不许抵抗。李雄明赶紧跑回赌场找他手下的兄弟,大伙都乱糟糟,既然不许抵抗,那就跟着团里跑吧。
李雄明和班里的兄弟回到驻地,匆忙带上步枪、子弹等等,刚刚打上背包。这时跑过来的兄弟说,北大营已经被攻破了,要跑的话赶紧从北边出城。结果路上到处是日军,李雄明和兄弟们是跑又没处跑,躲也没处躲,又不敢开枪。就这么耗到清晨,正好遇到被吓傻了的丁三。
听见丁三趴他边上哇哇大哭,李雄明本来就窝了一肚子气。他打小家里穷,后来就当了土匪,从来走哪儿都是横着的,哪遇到今天这样被鬼子打的到处跑的窝囊气。想着这气没处发,就抬手抽了丁三一个耳光。这下把丁三打得不敢作声,低声地抽泣。
远处有三个鬼子,穿着马粪黄军服端着枪走了过来。李雄明看着暗自叫苦,他拽着丁三起身往回跑。那三个鬼子拉动枪栓,李雄明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撒腿狂奔。这时鬼子连开了两枪,其中一枪差不多贴着李雄明头顶擦过去的。
鬼子枪法很精准,歇马石后面的一个兄弟刚刚抬起头,一发子弹就打在他的脑门上,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