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了,这就去算。”陈章从包里取出尺子和地图,算了一会儿,“有三个地方最有可能。团长,你看,就这儿,跟这儿。”
“这儿不可能,鬼子也不傻,阵地和阵地纵深重叠了,而且你看,这个地方,射角不方便。这个地方有可能,估计也就是这里。”陈锋比划了几个地方,“这两个地方,你待会炮击两下,把炮设在他们主阵地能观瞄到的地方。用一门炮打,打完了立刻撤,如果打完了之后,鬼子没什么反应,说明是块空地,如果有反应,就说明是他们的炮兵阵地。”
“好的,我这就去办。”陈章答应下来,起身去布置。
很快,中午到了吃饭的点,陈章将一门炮拉到远离阵地的空地上,特地找了个鬼子能观瞄到的地方,向两个可能有鬼子炮兵阵地的地方炮击。
打的时候,火炮边上大车就候着呢,一打完了炮,套上大车就走。陈章望远镜耐心地观察着,鬼子应该能观瞄到刚才自己开火的地方,但等了半天,鬼子没什么反应,说明被炸了的地方,不是鬼子的炮兵阵地。
陈章如法炮制,换了个地方,重新把火炮布置好,还是在鬼子能观察到的地方,往地图上标定的另一处怀疑是鬼子炮兵阵地的地方开始炮击。
这次鬼子反应很快,陈章刚刚组织人把火炮撤走,鬼子的炮火就跟着过来了。
看来预先的判定没错,这个地方就是鬼子的炮兵阵地。陈章立刻带着人去团部找陈锋汇报这些情况。
现在的问题是,鬼子会不会转移阵地呢?陈锋判断不会,因为鬼子太自信了,上头有飞机,自己的炮火无论是口径还是射程,都有绝对优势,所以犯不着转移阵地。
好,你轻敌,就正好利用你这种心理,陈锋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跟昨天晚上的打法差不多,还是先正面佯攻,不过兵力要加强,昨天正面是一个营,今天晚上增加到两个营,外带教导队。一营和昨天晚上的任务一样,还是攻击侧翼的伪军阵地。但打法变了,只出动一个连,其他的部队留作预备队。团里警卫连还有文书、伙夫什么的紧急整编成小半个连,由警卫连统一指挥,也充作预备队。
这样的打法非常冒险,但陈锋不这么认为,昨天鬼子吃了亏,今天晚上再去打,侧翼的鬼子就不会轻易增援主阵地,以为还是调虎离山计。那我们就利用他的傲慢,开山斧劈石头,一口气吃掉他们主阵地的鬼子,然后强攻他的炮兵阵地。打完了之后立刻回撤,利用时间差搞他娘个舅子的。
计划的关键是,教导队能否及时冲破鬼子的防线,只要撕开它的防线,后继部队迅速跟进,不和鬼子纠缠,收拾完了主阵地上的鬼子,直接敲掉他的炮兵阵地。
团里把大量的机枪火力都加强到了教导队,加上本来教导队里面机枪就比其他营配属的要多,这样一来,机枪火力是非常可观的。陈章进行了火炮试射,修正了弹着点和散布。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天一黑,打上一场漂亮仗。
等计划报到了师里面,潘云飞却不同意,说是太冒险了,陈锋来回地跟师里沟通,最后到了天快黑的时候,潘云飞终于同意了,但也提出条件,要求明天晚上再打,而且师里面愿意再暂时增援五门山炮给陈章。并且,进攻由师里统一指挥,再从其他兄弟部队又补充了两个营过来,以形成绝对优势兵力。
为了稳妥起见,陈锋同意了潘云飞的意见,这样一来,投入进攻的就有四个营加教导队。通过侦查和昨天的战斗判定,主阵地上的鬼子,应该不超过一个大队。从兵力对比上说,相当于五个营打一个营,兵力应该有绝对优势。
为了麻痹鬼子,当夜,陈章组织了长达十分钟的炮击,事后鬼子也作了报复性还击。第二天中午,配属给陈锋统一指挥的两个营过来了,其中一个营陈锋很熟悉,就是以前增援过团里的向毅的那个营。
中午,参战的排以上军官在团部开了会,陈锋把整个计划,和进攻线路详细地说了,又针对进攻过程中可能碰到的问题,仔仔细细作了交代。
整个下午,参战官兵都在摩拳擦掌,每个人的装备都认真检查了好几遍,从排长向下,每个参战的兄弟,都必须熟悉兄弟部队的作战方向,和战术目标。这样做的目的是,保证任何参战的兄弟,一旦掉队,都能及时补充到兄弟部队继续作战。
夜幕缓缓降临了,陈锋带着丁三,透过炮兵镜默默地观察着鬼子的阵地。悄无声息,夕阳下面,大地是多么的祥和、安宁,仿佛并不知道一场血战即将打响。
当晚凌晨2点整,十四门火炮喷出火舌,抖动着身躯,将满腔愤怒倾泄到了鬼子的阵地上。陈锋安静地看着日军阵地上腾起的火球,冷不丁想起了捐躯的三营长孙寒,要是孙寒还在,肯定是主攻的虎将。
孙寒捐躯了那么久,陈锋心里面现在想起来仍然没着没落的,自己的兄弟就这么走了,现在都感觉像是心里面一下子空了一般。
炮击持续了整整二十分钟,一发红色信号弹腾起,一营的一个连率先开始佯攻。炮击的同时,利用炮火掩护,教导队和其他四个营前出到了离鬼子阵地不到五百米的地方。
这边一营打响的同时,一发橙色信号弹飞向空中,教导队的兄弟们端着枪开始冲锋。身后,教导队和四个营的机枪、迫击炮火力提供掩护。教导队在各个队安排下了兄弟,专门用曳光弹指引机枪、迫击炮攻击方向。
睡梦中的鬼子被打得措手不及,侧翼的鬼子惊醒过来,见着侧翼也有进攻,一时摸不着头脑,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为是国军全面的进攻,其实这个就是利用了狼来了的心理。
借助五个营的优势兵力,不到半个小时,鬼子的主阵地就被撕开了口子,五个营的兄弟冲了上去,整个阵地被炮火打得土都是滚烫的。其中两个营分别把住了侧翼阵地的路,防止侧翼的鬼子增援,团里的二营和三营留下来肃清战场,追击后撤的鬼子,教导队直扑向鬼子的炮兵阵地。
整个炮兵阵地,只有小半个中队的鬼子防守,再加上部分炮兵,战斗力不强,很快被驱散了。教导队也不追击,把鬼子炮兵阵地上的十二门山炮、野战炮集中起来,边上堆上炮弹,十几个兄弟上去设好了炸药,拉着了延时引信,火苗子吱吱的冒着星。
一声冲天的巨响,鬼子的炮兵阵地被炸得飞上天,这边侧翼的鬼子这时才完全醒过神,纵深的鬼子也组织起来向主阵地反扑。按照计划,兄弟们也不恋战,二营和三营殿后掩护,其他的部队立刻脱离战场。然后各个部队递次掩护,迅速撤回到自己的主阵地。
这一仗打完了,整个战区消停了好长时间,团里也在加紧时间侦查,但对面的鬼子虽然没有元气大伤,但持续了两个星期都没什么动静。
陈锋在纳闷,难道鬼子被打的王八脑袋,缩回去了。即使是从战斗力的角度上讲,鬼子的战斗力和以前相比,都有很大的退步,陈锋隐约觉得,对面阵地上的鬼子,绝对不是主力,绝对不是。
既然这样就更不能掉以轻心,但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如果能想法子到鬼子后方摸摸底那就好了。丁三站在工事外面,喊了声报告,“团长,有个熟人看你来了。”
陈锋正在心烦,心不在焉地问,“谁啊?”
第四十五章 平民情结
从外面进来一个中年人,陈锋放下书,原来是司南家的老张,现在在县政府当文书,前不久陈锋他们还帮着县里面堵过大堤。身后还跟着几个,陈锋除了那个副县长都不怎么认识。
大家都寒暄几句,这次县里面听说上次救了老百姓的国军,在这边打鬼子呢,而且连着打了好些漂亮仗,就特地带来好多东西过来犒劳兄弟们。陈锋连说客气客气,中午就留他们几个在团里吃饭。
这次县里面送过来好多猪肉、牛肉什么的,还有几坛子酒和一整箱子纸烟,陈锋让人拿到下面几个营按人头分了。剩下一点,中午拿来招待县里面的人。
酒席上陈锋就说鬼子最近可能也在调兵遣将,过段时间没准又有一场恶战要打。酒桌上大伙都夸国军最近打的神勇,小鬼子日子长不了,总有一天非把他们撵回去。陈锋摇摇头,说最近几仗都不是鬼子的主力精锐,所以才打得顺手,后面这仗会打到什么份上,大家心里也都没个底。要是能想法子摸摸鬼子的底就好了。
说得无心,听的有意,那个副县长脑子里就动上了,等吃完了饭,他把陈锋单独叫到一边。
原来,县里面有个姑娘,小时候家里穷,为了给父亲瞧大夫,自个卖身去了窑子。但姑娘有骨气,去年被个鬼子当大官的看上了,非要包下来,姑娘不同意,偷偷买通了道上的熟悉人,跑回到这边。
副县长把这个事一说,陈锋立马不同意,自个堂堂的老爷们,哪能让个姑娘家的,舍了身子,为自己刺探军情呢。
见着陈锋不同意,那个副县长就接茬解释,不妨跟那个姑娘打个商量,人家要是愿意,那是最好。人家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蒋先生也说,守土人人有责嘛。
几下把陈锋有点说动了,如果不清楚鬼子的军情,目前就是瞎打瞎撞,两个人约好,副县长先回去说,等有了回信,再告诉陈锋。
第二天下午,副县长就打发人过来,说是那个姑娘肯帮忙,但就是想见见陈锋。听了之后,陈锋从团里支了笔经费,带上丁三,两个人交上司机,坐着吉普车去县里。等到了县政府,天都快黑了,县长等了好半天,见他们俩人来了,就领着去找那个姑娘。
路上县长介绍,姑娘叫周雨婷,现在从良了,开了个裁缝铺子。吉普车在县城里七绕八绕的,在一个简陋的门脸房门口停下来。几个人下车,县长走在前头,陈锋跟在后头,他没让丁三跟着进去。
屋子并不大,堆满了裁缝物事、各种布料,兵荒马乱的,估计生意也一般。里面有个身材窈窕的女子,正在欠着身子跟一个伙计说话,听见有人进来,大大方方地放下针线,道了福,安排茶水,招呼他们俩个。
县长介绍说,这个就是国军的长官,最近连打了几个漂亮仗,还帮着老百姓堵堤坝,绝对的好人。
周雨婷静静地听着,打量着陈锋,不知不觉把陈锋看的有点不自在。陈锋等介绍完了,起身行了个军礼,也瞟了那姑娘一眼。
屋子里灯光不太亮堂,但周雨婷却显得光彩照人,一身平布衣裳,却显得那么服帖,曲线窈窕。她眉毛弯弯地,眼窝稍稍有点深,鼻子笔挺,鸭蛋脸型,眼睛灵灵地跟个黑钻石一般,嘴唇挑着,脸蛋上左右两个浅浅的酒窝。
两个人对视一下,周雨婷忙着还礼,“长官是国家栋梁,小女当不起。”
大家坐下,把来意也说了,周雨婷就详细问,需要她帮着打探鬼子什么情况。陈锋也不客气,就把战场上面这半个月以来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周雨婷听完之后问了几点,陈锋也就介绍了一些鬼子建制和兵力的常规、常识。
陈锋说完了之后,周雨婷沉默很久,脸上表情异常严肃,等了半天,方才开口。
“小女手无缚鸡之力,既不能扛枪,也举不得大刀,恨不能跟随长官赶跑小日本,我愿意用这身子,为长官尽犬马之劳。”
听了这个弱女子一席话,陈锋也是悲愤万分,就起身取出钱,想要给她。
“长官这是什么意思,小女早就赎了身子从良了,长官这是侮辱小女。你把钱搁在这儿,前脚走,我后脚就给扔大街上。”
陈锋见周雨婷脸上变了脸色,只好把钱收起来。
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陈锋笨嘴笨舌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周雨婷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听着陈锋平静地讲述着那一场场惊心动魄的厮杀,周雨婷心里也对这个汉子肃然起敬。
后来见着时候不早了,两个人就告辞,周雨婷临走说,“长官,我这去了鬼子那边,能不能送我个东西,也好有个念想。”
陈锋在身上来回的摸,身上除了手枪、枪套,还有一兜子银元,要不就是一个本子夹着铅笔。摸到了怀表,这是他在保定军校毕业的时候,当时的长官送的,他犹豫了一下,解开链子作势要摘。
“长官,我知道那是你打仗带兵用的,小女去了那边活一天是一天,要块表有什么用。”
周雨婷从桌子上拿了剪刀,走到陈锋身前,吐气如兰,轻轻剪了线,纤细的玉指,从陈锋军服上解开一粒铜扣子。
“长官这军服,一定是见到了很多鬼子的尸首,这粒扣子就送给小女吧,长官这勃勃英气,一定能保佑小女马到成功。”
听了周雨婷的话,腾地一下,陈锋就感觉身上的血往脸上涌,胸膛里象是成吨成吨燃烧着的钢铁砸在上面一样。
人生来没有高低贵贱,只是造化弄人,有些人,虽在别人眼中是卑贱的,但人格之伟大,丝毫不亚于任何人。
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国民毫不畏死,鬼子焉能不败。
陈锋和县长出了门,回头看了一眼周雨婷,庄重地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坐上吉普车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团部,机要的兄弟过来说,下午师里来了命令,明天去师部开会。一大早,陈锋把团里的事情跟王卫华交代了,然后和李雄明一起带着丁三去师部。
这次开会,主要是布置战区近期要组织的一次小规模会战,其目的是通过会战,将日军逐出铁路线以西,赶回到铁路线东边去。会战的规模虽然不大,但参战部队倒是不少。陈锋这个团,随着师里面,担负侧翼支援任务,虽不是硬仗,但还是很重视,特地在会上反复强调了各个团要在近期做好准备。
会一直开了大半天,直到下午四点多才散会,潘云飞说不能让各个团的兄弟饿着肚子回去,就留下来吃了饭再走。
饭桌上,大家都敞开了可劲造,一会儿酒就干掉了好几瓶,唯独刚刚提升团长的向毅没怎么喝。潘云飞领头,大家都开着荤笑话,桌子上一片狼藉。
“唉,琢磨什么呢,不死鸟晃